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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刺殺 這條狗還算忠心

    次日, 梁儼騎馬回了柳莊,清點兵器入庫,歸還戰馬, 忙到日落才交接一半。

    月光如紗,將連綿營帳籠罩在朦朧之中。

    梁儼躺在榻上, 接到了系統007的召喚,依舊打著延遲的幌子,他的獎勵和升級現在才到賬。

    系統:【宿主,這次你一次性獲得了200000能量值, 為什么看起來卻不高興?】

    “有能量值又怎樣?”

    系統:【你可以去系統商城購買商品。】

    梁儼無語:“商城里的那些武器除了裝飾沒有任何附加功能, 其他的更是華而不實,我說,能不能上點實用的東西?”

    系統:【抱歉, 商城的商品只有這些,但我們與淘東東有合作,宿主可以點開淘東東鏈接購買需要的商品。】

    “你以為我沒點嗎?”梁儼說到這個就來氣, “你們也太黑心了,兩塊錢的礦泉水,淘東東鏈接里賣六百, 你們中間商賺差價也要有個度吧, 小心步子邁大了閃著腰。”

    系統:【抱歉宿主, 如果覺得商品價格不符合預期, 可以選擇關閉鏈接。】

    梁儼:……

    梁儼懶得跟這垃圾系統拌嘴, 瞬間出了空間。

    吹了燈躺在床上,懷中空蕩倒讓梁儼一時難以入眠。

    更深夜重,寂靜蕭瑟,除了執勤的士兵, 其他人都縮在軍帳里安睡,梁儼人在柳莊,心卻飄回了福壽巷。

    也不知鳳卿今日好生吃藥了沒,希音有沒有理他……越想越精神,忽然聽到帳篷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他手下的兵都是走正步巡邏,這一聽就不是左一都的人,以為是其他都的執勤士兵來拉自己的兵去賭錢吃酒,正欲點燈出去訓斥,卻聽見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直逼他的帳子。

    半夜摸他的帳子,還不通報,不是謀財就是害命!

    梁儼拔出鞋底刀藏在毯中,側身假寐,故意發出沉重鼾聲來釣魚上鉤。

    不一會兒,兩個黑影就躡手躡腳地掀開了他的帳簾,一個留在帳門望風,一個借著微弱月光手持短刀,慢慢走近床榻。

    梁儼一直發出鼾聲,瞇著眼睛見那殺手舉刀朝自己捅來,他一掀毯子將那殺手卷住,拿起藏好的刀刺入殺手喉嚨。

    那殺手被毯子擋住視線,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一刀穿喉,倒在了地上。

    門口的殺手見狀,放下簾子欲往外逃,梁儼伸手擒住那人后頸,一個抬腿重撞那人膝窩。

    殺手悶哼一聲,整個人跪倒在地,梁儼鉗住殺手的咽喉,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取他性命。

    看門殺手沒帶刀劍,被人握住命門,只能束手就擒。

    梁儼將人捆了,塞了襪子堵嘴,然后悄悄去了鄰帳將鐘旺和洪文叫醒。

    鐘旺洪文睡眼朦朧,梁儼帳中的血將兩人的瞌睡蟲驅了個干凈。

    鐘旺見地上一個死的,床邊還綁了個活口,驚道:“怎么回事?”

    “有人派了兩條狗來咬我,我留了條活的。”

    鐘旺道:“問出他們主人沒?”

    “這條很忠心,暫時沒問出來。”

    洪文湊近一看,覺得這人有些面熟,思索一陣,道:“這不城東胡屠戶的兒子嗎?”

    “你認識?”

    洪文是蒼陽縣人,蒼陽縣就兩家鋪子賣豬肉,其中一家姓胡,胡屠戶有個窩瓜臉,他兒子跟他長得八分像,好認得很。

    洪文又罵道:“他娘的,肯定是段晗和高照搞的鬼。”

    鐘旺問道:“怎么個說法?”

    “這蒼陽縣恨不得都是他段家的,城東的街市鋪子更不必說。”洪文踢了一腳殺手,“前兩日我們不是在五珍樓讓高照那廝丟了臉,那段家跟高家是一丘之貉,可不就派了兩條狗來咬人。”

    梁儼看著殺手,沉吟片刻,道:“高照和段晗有這個膽子?”

    “若不是他們,就是高長史了!”洪文打了個寒顫,“你還不知道吧,我聽同鄉說這高照在剿瓦山前就醉言說回來肯定能封個將頭,他是高長史侄兒,大家心知肚明他的門路。可這次是節帥府授官,又有魏都虞候坐鎮,一個一個列的功賞,這高照連瓦山都沒去,自然沒有功賞,隊頭晉升的就你和段晗,段晗還排在你后面,他們可不就嫌你占了位置。”

    “你若死了,他們就可以補位了。”鐘旺氣得絡腮胡都豎了起來,“好毒的心思!”

    “不至于吧?”梁儼聽了洪文的分析,難以置信,“高照的大伯好歹是幽州長史,他不至于貪我一個隊頭的軍功吧。”

    洪文道:“這軍隊里搶功的,冒領的多如牛毛,凌虛,蚊子肉也是肉,你還是太嫩了。”

    鐘旺在三人中最長,當機立斷把死人處理了,把活口扣下運到幽州城里藏著,捏個把柄在手里,也好有個退路。洪文點了點頭,當即蹲下身把活口的下巴錯了,防止他咬舌自盡。

    兩人幫梁儼收拾了血污尸體,只當今晚無事發生。

    忙完軍營的事,梁儼將活口打暈埋在草堆中運回了幽州城,鐘旺知他家里有弟妹不方便,說把活口放他家里,讓家仆守著。

    梁儼感激不盡,與鐘洪兩人辭別,回到小院,見沈鳳翥不在寢房,轉身去了張家。

    只見沈鳳翥臥在張家廂房,二音坐在旁邊繡花,三人靜謐美好,宛如一副上好的美人圖。

    何冬娘見梁儼回來了,給他端了碗剛熬好的姜茶。

    “他們這是……”梁儼看向何冬娘,嘴角上揚。

    “兄弟姊妹的,哪里有隔夜仇。”何冬娘壓低聲音對梁儼說,“你走后二郎就拖著身子跪在希音房門口,希音哪里是心硬的人,開了門兩人就是抱頭痛哭,二郎差點哭厥過去。”

    “那他沒哭壞吧?”

    “放心,有我在,閻王爺不敢收他。”

    兩人交談一陣,聽這兩日沈鳳翥睡在張家,梁儼連忙向何冬娘拱手致謝。

    “哎喲,小事一樁,你哥去鄉下幫著收稅寫條子了,說讓二郎來家里住,也省得我來回跑。”何冬娘瀟灑地擺擺手,又接著說,“對了,你家里小,生了爐子熏死人,床也不是炕床,二郎體寒,晚上睡覺你幫他捂著點。”

    “嫂嫂也發現鳳卿體寒了?”梁儼急切道,“他身上夏日熱冬日冷,現下入了冬,全身冷得跟冰一樣,被褥都捂不熱。”

    何冬娘白了他一眼:“這我能不知道?他這病是娘胎里帶來的,治不了,只能仔細養著。你呀對他好些,二郎頂好的一個人,他死了只怕你哭都來不及。”

    何冬娘在梁家最偏愛沈鳳翥,除了她是醫者,自帶救死扶傷之心,主要還是二郎惹人疼。他性子溫雅,待人和善,對待弟妹更是盡心盡力,她多次勸二郎不要日日辛苦作畫,他卻說身為兄長,自然要多辛苦些。

    “我自然會對他好。”

    何冬娘又道:“我知道你忙,但家里除了你,別的也指望不上。三個小的不頂事,玄真倒是頂事,但她是個小娘子,有些話怎么跟二郎說?二郎又沒娶妻,沒個說貼心話的人,什么都憋在心里,你這做弟弟的,得多勸他不要憂思過度,保持心情舒暢,多吃些飯,這才是保養之道。”

    “憂思過度,他在憂什么?”

    “這不讓你去問去勸嘛!”何冬娘突然想到什么,笑得曖昧,“二郎原來在玉京是不是有相好的小娘子啊,我看他時時出神遠眺,像是在害相思。”

    “我都是那日才知道父親給玄真訂了親事,表哥的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啊?那你還不如我知道的多。”何冬娘看著梁儼恨鐵不成鋼,“你呀,就聰明在打仗升官了!”

    梁儼無奈笑笑,忙進屋去看沈鳳翥。

    難道是那日他的謀士之約讓鳳卿憂思過度了?

    梁儼本還想與沈鳳翥商量一下刺客之事,思忖半晌還是覺得鳳卿先養好身子比較重要。

    過了一日,梁儼接到了魏巒的請帖,請他明晚去家里吃酒。梁儼少不得準備禮物,去街市采買時路過皮貨店,瞥見一件兔毛披風,毛絨絨的瞧著就暖和。

    梁儼要五件兔毛披風,老板卻說這白兔毛的只有一件了,若誠心要的話,付了訂金年前能趕出來。梁儼便讓老板把披風包起來,又付了四件的訂金。

    回到家,梁儼把兔毛披風給沈鳳翥披上了。

    “你也不能總窩在床上,俗話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你每日還是得下床走動走動。”雪白的絨毛簇著沈鳳翥,襯得他十分可愛,梁儼幫他順了順壓住的發絲,笑道,“我給你買了披風,你下床時披著就不冷了。”

    沈鳳翥勾起淺笑,點了點頭。

    梁儼見他笑了,便勸他不要思慮過重,要多笑笑,多吃湯飯,注意保暖。

    “你快些養好身子吧,再這樣病下去,我會心疼的。”梁儼看著低垂的眼睫,心中之言脫口而出。

    一個病弱嬌氣的美人為了他日夜憂思,他如何能不心疼。

    沈鳳翥聞言一怔,捏了捏手指,說他會保重身體。

    次日吃過午飯,眾人圍坐在爐邊烤火。

    梁儼打算先去鐘旺家與鐘洪二人匯合,再一道去赴宴。

    梁儇見梁儼要出門,連忙拉住他:“七哥,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們今晚要出門玩。”

    今天是小雪,晚上城里會開夜市,梁儇聽何冬娘說會有各式雜耍,好奇得很。

    梁儼說他今晚要去都虞候府赴宴,不能和他們一起去玩。

    “你少飲些酒。”沈鳳翥裹緊披風起身,準備送梁儼出門。

    梁儼一把將他按回椅子上,轉頭對何冬娘說:“嫂嫂,今晚你只帶九郎、舟兒去玩罷。”

    “我曉得。”何冬娘懂梁儼的心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今晚城里熱鬧,如再有那輕佻浪蕩的公子哥瞧上他家幾個美人,那真是亂套了。

    “七哥~”二音也想去玩,拉著梁儼的胳膊撒嬌。

    “乖,哥哥不是不準你們出去玩,只是我今日不得空,晚上看戲的人多,嫂嫂精力有限,看顧不過來,外面壞人又多,我怕你們遇到危險。”

    梁儼保證上元燈節帶她們出去玩,這才將二音哄好出了門。

    吃過晚飯,何冬娘還在張羅炭火,梁儇和張舟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門,正好何大哥帶著兒子也要去湊熱鬧,路過妹夫家瞧了一眼,帶著兩個頑童先去占位置了。

    “這倆猴,真是太性急了!”何冬娘叉腰笑罵一通,又給爐子里添了些炭火,讓沈鳳翥他們就在他家正廳烤火,說今晚肯定有賣新鮮羊骨湯的,等她看完戲帶些回來,喝了湯再睡好貼貼膘。

    何冬娘正在披外袍,聽到一陣敲門聲,以為是鄰居來借東西,開門看清來人卻吃了一大驚。

    “高公子,你怎么來了?”

    第32章 修羅 雪白的兔毛披風被隨意扔在地上……

    梁儼出了福壽巷, 剛過了一條街就看到了熟人。

    “荔非頗黎——”

    荔非頗黎見是梁儼,歡喜地跑了過去。

    “你們怎么在幽州?”梁儼見崔璟抱劍跟來,跟他打了個招呼。

    荔非頗黎說本來還在尋他, 沒想到有緣在街上碰見了。

    “梁公子金安。”崔璟被崔瞻三令五申,若遇見梁儼等人決不能失了禮數, 也不能暴露他們的身份。

    三人寒暄一陣梁儼才知道崔璟是來給幽州崔氏的族長祝壽的,荔非頗黎打算請他去吃飯,但聽他今晚要赴宴,就改到明日去家中拜訪, 感謝當日救命之恩。

    梁儼辭別兩人, 去了鐘旺家等洪文,三人聚齊一道去了都虞候府。

    魏巒請的都是團練營的將官,在院中擺了四五桌奢華席面, 又有歌舞助興,衣香鬢影,紅粉環繞, 眾將如在瑤池仙境。

    絲竹管弦聲中,眾將向魏巒敬酒獻禮,魏巒看著地上一溜兒禮盒箱籠, 似笑非笑。

    不少人都送了厚禮, 梁鐘洪三人送的禮物本來就不算貴重, 在那些大禮中甚至顯得有些寒酸。

    魏巒拿起一支流蘇金釵看了一陣, 露出了滿意笑容, 當即吩咐身邊的仆人:“把這個送到小姐房里去。”

    梁儼見那釵子頗有些分量,咋舌問道:“都虞候看著也就二十四五,他女兒我滿打滿算都沒十歲,這釵子插頭上只怕脖子都伸不直。”

    “你這眼睛不要也罷, 都虞候今年三十有六了。”洪文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他家千金正是將笄之年,這送禮物的可算拍準馬屁了。”洪文本想送釵環首飾,可惜沒甚家資,只能送些尋常之物。

    眾將圍著魏巒敬了一輪又一輪,梁儼也不能免俗,隨大流敬了兩杯,然后就坐在桌前專心吃飯。

    “你今日怎的這般克制?”鐘旺見梁儼只吃不喝,覺得奇怪。

    梁儼想著回家還得抱鳳卿睡覺,這天寒地凍的,晚上又不能洗澡,酒氣難消,還是少喝為妙。

    他搖搖頭,道:“我家里人不喜我飲酒,還是少喝些吧。”

    “嘖嘖嘖,瞧你這慫樣,你家妹子還管這個啊?”鐘旺知道他有三個妹妹,嘿嘿一笑,“連自家妹子都怵,以后娶了婆娘還了得,若你媳婦不讓你上炕,你也聽?”

    梁儼知道這人又在拿自己下酒,道:“我能瞧上的人現在還沒出生,再說我媳婦為什么不讓我上床?”仔細想想,他單了二十六年,倒不是不想找個伴,只是無論男女,還真沒有人入過他的眼。

    “這你就不懂了吧。”鐘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搭在他肩膀上傳授經驗,“不讓你上炕都算好受的,若是鬧脾氣使性子,讓你躺在旁邊但死活不讓你碰,那才叫一個難受。”

    “不碰就不碰唄,又不會死。”

    鐘旺聽他大放厥詞,想到他是個童男子,嘿嘿一笑:“你就傲吧,等你成親憋幾回火,看你還傲不傲得起來。”

    洪文見鐘旺又在說村話,勸梁儼別搭理他,鐘旺氣不過跟洪文吵嘴,三人在角落笑鬧,倒也好玩。

    魏巒坐在中央喝了一杯又一杯,看著角落蹙起了眉頭。

    梁鐘洪三人正在劃拳,一個門子進來問哪個是梁儼官人,說他弟弟有急事找他,要他趕緊出去。

    九郎?

    梁儼連忙跟著門子走了,鐘旺洪文一聽是急事,也跟著出去看是什么事。

    梁儼還沒到門口就看到了何家大哥,走近一看,何善仁身邊的三個小孩哭得涕泗橫流。

    “九郎!”梁儼見弟弟哭了,忙慌蹲下身給他拭淚,“出什么事了?”

    何善仁急得拉人就跑:“梁家哥兒,路上說!”

    鐘洪兩人聞言,幫忙抱起梁儇和張舟跟在后面。

    何善仁說他們去看雜耍,等了好久何冬娘還不來就回去接她,走到福壽巷見門口停了轎子,以為是臨時來了客人,他剛想敲門就聽到里面有打斗聲,他不敢輕舉妄動,讓梁儇和張舟爬上樹悄悄看,結果兩個孩子被嚇得差點掉下樹。

    “九郎說他見過那些人,說是高長史家的公子。”何善仁背著他家大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抹淚一邊抹汗,“九郎說報官也無用,不如來找你。”

    “七哥,我絕沒看錯,就是要三姐做妾的那個人。”梁儇一邊抹淚一邊恨道。

    張舟伏在鐘旺肩上大哭:“嗚嗚嗚嗚,七叔,除了玄真姨姨,我娘他們都被那些壞人欺負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嗚嗚,我娘是不是死了。”

    梁儼聞言大駭,把梁儇放下,疾馳而去。

    鐘洪兩人一聽也放下孩子跟了上去,何善仁見梁儼他們去了,頓時軟了腳癱在地上,攬著三個孩子喘氣。

    “梁儼——”荔非頗黎看完雜耍,沒想到又碰見了梁儼,便喊了一聲,梁儼沒有走向他,反倒是向崔璟奔去。

    崔璟見梁儼面如修羅,一副要吃人的兇狠模樣,心道他哪里又惹了這位殿下不快。再抬眼,梁儼已到了他跟前,一句話沒說,拿了他的佩劍就跑。

    “不是,你拿我的劍做甚——”崔璟反應慢半拍,等梁儼跑遠了才追了出去。

    那是阿爹留給他的劍,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奪走!

    梁儼趕到福壽巷口,見兩個壯漢正抱著二音往小轎里塞,壯漢見梁儼走來以為又是路過的鄰居,笑嘻嘻地喊他自己抓地上籃子里的喜果。

    手起劍落,兩個壯漢還沒來得及叫喚,便被刺穿了喉嚨。

    二音從壯漢懷里掉落,重重落地卻沒有呼痛。

    鐘洪兩人忙慌上去把兩個小娘子抱起,探了探鼻息放了心:“凌虛,你妹妹沒事。”

    “勞煩兩位哥哥幫我把死了的拖進門,別叫人見了血。“張家大門從里面閂住了,梁儼狠踹一腳,門扇大開。

    院子里散站著七八個大漢,聽到聲響皆是一愣,見梁儼來者不善,連忙抽出刀劍朝梁儼砍去。

    梁儼擋下刀,邊打邊看,見梁玄真被蒙了眼睛,塞了嘴巴,吊在樹上,何冬娘倒在花圃旁邊。

    梁玄真聽到打斗聲響拼命掙扎,在空中劇烈晃蕩。

    梁儼怕她撞到樹干上,急道:“玄真莫怕,哥哥來了。“梁玄真聽到梁儼聲音,平靜了下來。

    鐘旺將死人拖進門,讓洪文照看兩個小娘子,然后抄起地上的刀,把門猛地一關。

    崔荔非跟到張家門口,崔璟見洪文托著兩個郡主,驚得脫口而出:“殿下!“說著慌忙查看二音的狀況。

    洪文聞言一怔,殿下?

    這兩個小娘子是殿下,那梁儼是?

    崔璟聽到院內傳出的劍鳴,一把奪過荔非頗黎手里的佩劍,“頗黎,照顧好兩位小殿下。”說完就執劍進院。

    等他進去時,地上已經躺了一片,只剩三個還在負隅頑抗,他見樂平郡主被吊在樹上,縱身一躍將繩子砍斷,將梁玄真的手腳眼布解開。

    梁玄真見崔璟手里有劍,一把奪過,疾步奔向梁儼。

    “崔璟,去正廳殺了那賊人。”

    崔璟聽到梁儼的命令,撿起地上沾血的刀,三兩步繞到正廳,把門一推,見沒有人,走到里間,只見一個膘肥體壯的男子挾持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年。

    那少年一臉鮮血,看不清模樣,似乎還昏了過去,輕飄飄被人攥在手里擺弄。

    “你是誰?”高照早就聽到門外的聲響了,拿著劍架在沈鳳翥脖子上,“你再靠近一步,老子宰了他!”他本以為是梁儼破門而入,沒想到是一個素未謀面的俊美公子。

    “也不看看自己的嘴臉,小爺的名號你也配知道?”

    高照一聽頓時紫漲了面皮,見他手上有血刀,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梁儼殺凈院中人,提劍走向正廳,走到門口,腳下一頓。

    那雪白的兔毛披風沾了大片鮮紅和灰泥,被隨意扔在了地上。

    梁儼順著說話聲尋到了里間,見沈鳳翥只剩了一身月白中衣,衣襟大開,雪白的胸腹上多了一片紅痕,束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披散了下來,鮮血糊了五官,看不清面容。

    “高公子,你怎么來家里也不給我說一聲。”他見高照拿劍架在鳳卿脖子上,便把手中劍扔了。

    高照沒想到梁儼回來了,不應該啊,他不是去都虞候府吃酒了嗎,這院里的人一個都沒跑出去,到底是誰去通風報信的!

    高照見他識相,自己丟了武器,大大松了口氣,隨即獰笑道:“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都讓姑母開口了,你裝個屁。”

    “所以你今晚是想趁我不在家,把我妹妹劫走啰?”

    “納妾本就是拿頂轎子抬回去的事兒,也就我表哥那個實誠人還搞那些花架子。”高照嗤笑一聲,“你家那兩個賤婢也是犟,好生請她們坐轎不肯,非要吃苦頭。”

    “那你脫我表哥的衣服又是何故?”梁儼似笑非笑地看著高照,“你不會老毛病犯了,想跟我表哥云雨吧。”

    “是又如何,能讓老子玩是他的福氣。”

    說罷,高照見他眼神狠戾,咽了口唾沫,將劍握得更緊了些。

    “啊,原來如此。”梁儼點了點頭,大步朝高照走去。

    高照見梁儼朝自己襲來,他孤立無援,頓時慌了神,閉著眼睛就砍。

    “喂——”崔璟本抱胸站在旁邊看戲,但見梁儼空手接刃,忍不住驚叫出聲。

    剎那之間,梁儼敏捷躲開攻擊,鉗住高照手腕,用力一折,那劍就脫了手。

    武器沒了,高照正想拿人質要挾,頸子卻被梁儼狠狠掐住,然后被一股巨大力量甩到了地上。

    “老實點——”崔璟順勢踩在高照背上,讓他不得動彈。

    梁儼將衣衫不整的沈鳳翥抱在懷里,全身摸了一圈,沒有摸到傷口,用袖子輕輕蹭了蹭臉上血污,發現額角有個滲血的大口子。

    怪不得滿臉都是血。

    梁儼脫下外袍把沈鳳翥裹了個嚴實,輕柔地把他放到了未熄滅的爐火旁,接著讓崔璟挪開腳,一把提起高照的后衣領,拽起肥重的身子往門棱上狠狠砸去。

    “凌虛弟弟——”

    第33章 染血 我為尊,你為卑!

    段晗一個疾步上來擋住門棱, 被高照的頭猛烈撞擊,痛得發出悶哼。

    梁儼見是段晗,冷笑一聲, 將他搡到一邊,揪住高照的衣襟往門上一丟, 肥厚身子沖破門扇,連人帶門被甩到了院中。

    段晗見他狠戾至此,大氣也不敢出。

    梁儼中途離席,他就覺得蹊蹺, 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魏巒的酒席是為梁儼設的, 梁儼為何要拂了魏巒的面子?

    后來魏巒傳那門子進來問話,他特意湊過去聽了一耳朵,門子說好像是梁儼家里出事了。

    午飯時, 表弟說等他晚上回家有大禮相送,思及此,段晗惴惴不安, 慌忙跟魏巒告辭。等他到福壽巷一看,洪文和一個面生少年守著那兩個如花美人,又見門口停了兩頂紅綢小轎, 他心下大駭, 擔心那孽障又做了什么捅破天的蠢事。

    剛踏進院就看到梁儼把他表弟從地上抓起來, 雖然高照是個孽障, 但也是他二舅的獨子, 從小跟他屁股后面長大的弟弟,萬萬不能有差池啊!

    “凌虛弟弟,你先消氣,我…我替我家這個孽障賠不是。”說著, 段晗就跪了下來,看見爐邊昏迷的沈鳳翥,慌忙勸道,“凌虛,你先別惱,先看看沈公子,等他醒了,我自帶著這個孽障向你們跪罪。”

    梁儼方才殺紅了眼,聽到這句話才恢復些神智。

    他睥睨著腳下之人,冷冷吩咐:“崔璟,看住這兩個活的。”說罷,他將沈鳳翥抱到廂房,又讓洪文和荔非頗黎將兩個妹妹抱進來,將大門鎖好。

    梁玄真從井里打了水,舀了一瓢潑在何冬娘和二音臉上,三人慢慢醒來。

    梁儼聽梁玄真說,三人是被高家家仆用迷藥捂了口鼻迷暈的,沒受什么外傷。

    何冬娘醒來見到梁儼,一下就濕了眼眶,哆哆嗦嗦地講述高照進門后的惡行。

    梁儼讓她別慌,先去給沈鳳翥治傷,剩下的今晚有的是時間說。

    何冬娘見到沈鳳翥的慘狀,眼淚一下就淌了下來,慌忙摸了脈,取了藥箱來給他止血敷藥。

    “嫂嫂,怎么樣了?”梁儼坐在床邊,摸了摸沈鳳翥的小腿和手,心下一顫,“他身上怎么這么冰!”

    “做孽啊,做孽!”何冬娘罵道,“他本來就畏寒,被剝了衣服晾在外面這么久,能不冰嗎?我暈了之后發生了什么,二郎好端端的怎么流了這么多血,他本來就氣血虛弱,正氣不足,現在又流這么多血,這是要他的命啊!”

    何冬娘一邊抹淚一邊說,又讓梁玄真趕緊去燒水灌湯婆子,二音守在床邊淚眼婆娑,一個給表哥擦臉上干涸的血跡,一個試著搓熱冷如寒冰的手。

    梁儼攔下梁玄真,讓她留在屋子里守著表哥和妹妹,說:“頗黎,能麻煩你幫我燒些熱水來嗎?玄真,你們別出去了,就呆在屋子里。”

    等會兒要見血,女孩家干凈,別被臟東西污了眼睛。

    梁儼提劍去了院子,見段晗和高照被崔璟困在花圃旁,花圃里的白梅含苞待放,披著薄薄清輝,恰似月娥降世。

    “凌虛,沈公子無事吧?”段晗小心翼翼問道。

    “無事,就是流了點血昏過去了。”

    段晗聞言松了口氣,賠笑道:“今日是這混賬吃醉了酒,昏了頭,全是這混賬的錯,現在這院里臟亂不堪,你家人也受了驚嚇需要好生安撫,我們就不在這里礙眼了,明日我必定帶著這孽障登門謝罪。”說著,拉著高照就要遁。

    剛轉身,兩人便被一把血劍攔住去路。

    “你可以走,高照留下。”

    “凌虛,我帶他回去就是要通知舅父族老,必定請家法好好收拾這孽障一頓。”說著,段晗便狠狠踹了高照一腳,“你這混賬,等著回去被打死!”

    高照明白表哥是在做戲,心里并沒有當回事,反正沒有鬧出人命,便是鬧到衙門去也奈何不了他。

    “凌虛,你放心,我必定告訴大舅,好好笞這孽障一頓。”

    “只是打一頓?”

    段晗嘴角一僵,心道不然呢,隨即又道明日必定帶著上好的補品和禮物登門賠罪。

    “行了表哥,我先回去睡了。”高照見梁儼收了剛才的兇煞模樣,想來是見他表哥來了,又發現家里人安然無恙,這才恢復了神智。

    畢竟他家高門顯貴,他欺辱梁儼家人又如何,梁儼還不是只能忍著。

    高照踏著輕快步子往門外走,見帶來的家仆都被殺凈,心煩不能坐轎回家了。

    梁儼哪里會放過高照,一個飛踢過去,高照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前撲到,摔了個狗吃屎,整個人趴在花圃里,旁邊的白梅被重物撞擊,抖落了數個冷白花苞。

    “你瘋了!”高照臉上手上全是泥,半坐起來瞪著梁儼。

    梁儼給崔璟使了個眼色,崔璟立即將劍架在了段晗肩上。

    段晗一時不敢動,擔憂地看向花圃,道:“踢得好,凌虛,這孽障是該好生捶一頓,你只管打他出氣。”

    “表哥!”高照話還沒說完,一只腳狠狠踩上了他的心口,使他背仰朝天。

    “我表哥頭上的傷是你弄的?”

    “我沒動手啊,是他自己撞的墻。”

    “他為什么要撞墻?”

    高照眼神飄忽,他當時見沈鳳翥一副病西子模樣,楚楚可憐,遂起了褻玩心思。誰能想到沈鳳翥那般性烈,他讓沈鳳翥在承歡和死之間二選一,他不過嘴上說說,誰承想沈鳳翥立馬就撞墻,把一張臉弄得血漬呼啦的,搞得他興致全無。

    “你強迫他?”

    “誰強迫他啊,他瞪著兩只騷眼睛勾我,不就是在玩欲擒故縱嗎?”高照試圖挪開梁儼的腳,卻被踩得更死了,“老子不過是成全他。”

    “哈哈哈哈,勾引你?”崔璟笑出了聲,“他圖你什么,圖你才比蠢豬,還是圖你貌似**?你也不照照鏡子,哈哈哈哈哈。”

    高照從小到大未被這般嘲弄過,氣得想要暴起撕爛那人的嘴,只是被梁儼踩住胸口,不得動彈。

    “賤人,你敢罵小爺!”高照正有氣沒處撒,朝崔璟怒吼,“等明日老子得了空,弄死你。”

    崔璟冷哼一聲,道:“怕你啊!你爺爺姓崔名璟,有種明日午時城門口見,你若不來找我,我便去找你!”

    段晗側臉瞄了一眼持劍少年,暗忖梁儼是真的傍上崔氏這尊大佛了。

    “三郎,閉嘴!”段晗朝高照急道。

    高照聞言心里更不爽了,又是崔氏,梁儼就是仗著崔氏才敢讓自己這樣難堪!

    “吵夠了嗎,吵夠了就閉嘴。”梁儼雙手握劍,冷眼睨著腳下之人,準備直插高照咽喉。

    冷劍舉起,嚇得高照跟砧板上的魚一樣亂彈,使出了吃奶的勁頭掙脫了梁儼的腳。

    “梁儼,我…你竟想殺我!”高照在花圃里滾了幾圈,梅枝上的花苞撲簌簌落在了臟污的錦繡上。

    梁儼提著劍緩緩靠近,并不言語。

    高照慌忙站起身往段晗處跑:“殺人償命,你家里人好好的,你還殺了我十個家仆,老子要去報官。”

    梁儼聞言冷笑道:“你闖進我家里,傷我家人,擄我妹妹,我還沒報官,你倒是惡人先告狀。”

    段晗見梁儼神情像是真動了殺心,顧不得肩上利劍,哀求道:“凌虛弟弟,你別聽那孽障胡說,我們不會報官,你留他一命吧,算哥哥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

    “表哥,你怎可跪這賤人!”高照見表哥跪了地,心里恨極,“梁儼,你敢殺我?你別忘了我大伯是幽州長史,你殺了我,你家里的人包括你都活不了,別以為你傍上崔氏我大伯就不敢動你了,你不會以為崔氏會為了你得罪我們高家吧?我漁陽高氏是北地十六家之首,我母親是汝南周氏的大小姐,區區賤民,豈敢動我!”

    梁儼冷笑一聲:“哦,那又如何?”

    段晗只覺得這個表弟蠢鈍如豬,急道:“凌虛弟弟,你別動怒,你殺了這孽障不要緊,但……”

    “表哥!”

    “閉嘴!”段晗咬牙切齒朝高照喝了一句,這蠢材真是敗事有余,轉頭朝梁儼道,“凌虛弟弟,你有崔氏庇護自然沒事,但鐘旺哥也殺了人,若我外祖母和舅舅告到衙門去,就算崔刺史保你,也不會保鐘旺哥。只要你饒我弟弟一命,我保證鐘旺哥安然無恙,他才升了官拿了告身,你也不想看他因為你而獲罪殞命吧。”

    “你在要挾我?”

    段晗道:“不敢不敢,我是真心在為你們考慮啊。”

    高照見梁儼停下了腳步,心道這賤人果然還是怕了。

    “區區賤民還敢跟我斗!”高照拍了拍身上的土,朝他表哥走去。

    還沒走到表哥身旁,高照又被一腳踹到在地,脖頸被劍尖指住。

    “賤人,尊卑有別,你敢殺我嗎?”高照沒了剛才的恐懼,知道梁儼顧忌鐘旺,不會殺他。

    話音未落,利刃劃向了他身下,剎那之間,高照只覺痛不欲生,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慘叫。

    手起劍落,一根臟物混著鮮血將泥上白梅花苞染成了赤色。

    “梁儼!”段晗見梁儼斬了表弟的子孫根,急紅了眼,他二舅就這一根獨苗啊!

    “你…賤人…你敢…我殺了…。”高照痛得像將死的年豬一樣在地上打滾。

    梁儼握劍,一腳踩在高照流血之處,冷冷道:“我有什么不敢?”

    見高照嘴上亂罵,眼中淬毒,梁儼緩緩捻了捻鞋底,痛得高照停了叫罵,只敢放聲嚎哭。

    “賤人?既然你喜歡論尊卑貴賤,那我就教教你。”

    段晗見梁儼又成了那副修羅模樣,周身全是冷意,喉頭動了動,卻不敢出言。

    “我祖父乃大燕皇帝,我祖母是已故文貞皇后,我父太子梁泓,我母晉州王氏長房嫡女。”梁儼盯著高照惶恐的面龐,冷笑一聲,“在我面前論尊卑?聽好了,我只教你一次,我為尊,你為卑!”

    第34章 利劍 我撿來用用,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 除了崔璟,院中之人皆面露驚色。

    崔璟見梁儼自己說了身份,瞬間挽了劍, 跪地行禮:“見過廣陵王殿下。”

    段晗瞪大雙眼,腦內混亂。

    他看過邸報, 太子梁泓謀反被殺,陛下仁德,留了未成年的皇孫。梁儼平素低調謙和,沒有半分驕矜之氣, 他根本想不到梁儼的身份如此尊貴。

    “段晗, 我饒這賤人一命,回去讓高長史好好教導,若再讓我知道這廝欺男霸女, 我必定要他的賤命。”

    段晗咽了口唾沫,點頭如搗蒜,將渾身血泥的高照背起, 屁滾尿流離開了院子。

    梁儼收拾完高照,見鐘旺洪文愣在原地看著自己,拱手施禮道:“今晚還好有二位哥哥相助, 梁儼感激不盡。”

    鐘旺慌忙將他扶正, 吞了口唾沫:“凌…不, 殿下, 我們……”

    “臣洪文參見廣陵王殿下。”洪文跪下行禮, 又拉了拉鐘旺的褲腿,鐘旺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跪下行禮。

    “我被廢為庶人,早不是什么殿下了。”梁儼忙將兩人扶起, “剛才那番話不過是拿來唬人的,兩位哥哥依舊喚我凌虛便是。”

    “這……”鐘洪兩人對視一眼,被廢了也是皇室血脈啊,他們怎敢直呼貴人名諱。

    “兩位哥哥先前并不知我的身份,聽見是高照作惡,不畏強權,幫我出頭,梁儼感激不盡。”

    洪文道:“殿下言重了,我們只是看不慣高照仗勢欺人的輕狂樣,并沒幫什么忙。”

    鐘旺道:“就是就是,我們只是順帶來看一眼,是高照那廝太惡,我們實在看不過眼才動手,您別在意。”

    一番交談后,見城內大戲快散了,四人將那兩頂紅綢小轎抬進院子,收拾院內尸體血跡,只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鐘洪兩人說明日再來看望沈公子,暈暈乎乎地走了。

    “今天也謝謝你了。”梁儼朝崔璟笑道。

    崔璟恭敬道:“殿下言重了。”

    “你也別叫我殿下了,你我年歲相當,我們就交個朋友,你表字是什么?”

    “玉光。”

    兩人一起走進屋內,梁儼見沈鳳翥還沒醒,三個妹妹都在抹淚,忙問何冬娘情況如何。

    何冬娘抹了把淚,道:“活不成了,七郎,準備后事吧。”

    “怎么會這樣!”

    “二郎受了驚,當時應該就犯了病,加上受了涼,又留了那么多血……”何冬娘捂著沈鳳翥的手,她都捂著這么久了,還是涼沁沁的,“只怕熬不今晚了。”

    “什么叫熬不過今晚!”

    何冬娘被嚇了一跳,道:“他這氣都吊不上來了,怎么熬”

    “吊氣?”梁儼牙齒顫抖,想到沈鳳翥給八郎吃的藥丸,“人參吊氣!嫂嫂,吃人參可以吊氣,鳳卿吃人參能熬過來嗎?”

    “若是今晚給他喂參湯,把氣一直吊著,再把他身子弄熱乎,就有活路!”何冬娘嘆息道,“可這種吊命的參湯要用整須整尾的百年人參,或者渤海國的野山參王,這些東西就是有錢一時半刻也買不著啊!”

    聞言,梁儼瞬間進了空間,點開淘東東鏈接,兩萬多的人參翻了三百倍,居然要六百多萬能量值,他的能量值只夠零頭,關鍵是他還不能充值。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鳳卿死嗎?

    不要,絕對不要!

    正準備召喚系統時,卻聽崔璟說道:“這位娘子,你需要多少人參熬湯?”

    何冬娘見這位公子穿金戴玉,覺得有戲:“越多越好,但至少要一根整參。”

    “玉光!”梁儼聽崔璟這樣說,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崔璟拍了拍梁儼肩膀,讓他放心,轉身就出門去了崔府。

    等了近一個時辰,崔璟抱著一個纏枝蓮花紅木盒子奔了進來。

    何冬娘打開盒子被嚇了一跳,里面裝了七八根參,有兩根整須整尾的粗人參,剩下的都是瘦長的渤海山參王。

    何冬娘從來沒見過品相這么好的參,抱著盒子就去了廚房熬藥。

    梁儼見崔璟拿來了人參,心弦微松,朝崔璟作揖感謝。

    崔璟氣還未喘勻,擺擺手說:“小事,這點人參我還是請得起。”

    等何冬娘熬了湯來,梁儼掰開沈鳳翥的嘴將吹涼的參湯灌了下去。

    崔璟見梁儼喂完藥,脫了外衣,將人抱在懷里,縮進了被褥里。

    殿下是打算以身暖人?

    崔璟驚訝梁儼之舉,心道這人到底是誰,能讓殿下如此珍視。

    崔璟給何冬娘說他這三五日都在幽州,若需要什么藥材只管去崔府尋他,說罷帶著荔非頗黎走了。

    后半夜,又給沈鳳翥灌了兩次參湯,直到天亮見沈鳳翥沒有咽氣,身上還有了熱乎氣,何冬娘這才松了口氣。

    梁儼清醒著抱了沈鳳翥一夜,被褥里放了三個湯婆子,被熱得渾身是汗。

    “嫂嫂,表哥怎么還沒醒啊?”梁希音坐在腳踏上問。

    “能喘氣就有的救。”何冬娘堅定道,“我醫術有限,我馬上去請相識的大夫,你們放心。”

    說著何冬娘就去了臥房換衣裳出門,去了小半個時辰,才帶著一個白須老者進了房間。

    老者一邊摸脈一邊搖頭:“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梁儼聞言,心下一顫,道:“大夫,你一定要救他啊!”

    “這孩子遭了罪,用參湯也只能吊氣,若是想醒來,得扎針激一激。”老者看向梁儼,鄭重道,“老夫醫術有限,若施針怕弄巧成拙,直接一針斃命。”

    “那誰能扎這個針,您說,我去請!”梁儼看著毫無血色的臉,心中一陣酸楚。

    老者無奈搖了搖頭,道:“幽州沒有人能施這要命的針,若是在玉京或許還能找著人。”

    梁儼急道:“怎么說?”

    “玉京勛貴官宦眾多,名醫聚集,還有太醫,他們的醫術自然要比老夫強得多。”

    梁儼心里一痛,幽州距玉京三千里有余,他們走了數月才走完這段路,鳳卿怎么熬得到去玉京求醫。

    梁希音忙扯了扯哥哥的衣袖,慌道:“七哥,馮太醫,馮太醫在幽州!”

    梁儼如夢初醒,慌忙起身穿了外衣出門,打馬直奔刺史府,等人進去通傳,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有仆人將他領進門。

    梁儼被帶到一處暖閣,異香馝馞,裝飾清雅。崔弦只著了一件松綠家常衣服,坐在小幾邊剝葡萄。

    “凌虛,怎么這時候來尋我?”崔弦并未抬眼,剝完一顆放入白瑪瑙碗中,旋即又拿起一顆紫皮葡萄。

    “老師,學生有一事相求。”

    梁儼省去虛與委蛇,直接說出想要馮太醫為家人治病的請求。

    崔弦手上頓了一瞬,略問了幾句緣由,梁儼半遮半掩將昨夜之事說了。

    “阿全——”一個男子從門外應聲而來,“帶梁校尉去有司找找那位馮太醫。”

    梁儼見崔弦如此爽快,心中一松,朝他作了一揖便帶著阿全走了。

    “阿弦,你下了床怎的還這般磨人,前日殺,今日救,叫我那小侄孫如何是好?”一道人影從綠玻璃屏風后緩緩走出。

    “你怎么起了?”崔弦見人來了,將葡萄放入碗中,用巾帕迅速擦凈指尖的汁水。

    “他那般吵,我還怎么睡?”梁楨坐到小幾另一側,見碗里有葡萄,伸手抓起一顆。

    “怎么又用手吃!”崔弦蹙眉,拿起盤里的銀叉子叉了一顆葡萄喂了過去。

    “怎么,你又嫌我臟?”梁楨含笑咬住叉上的葡萄,嚼了數下方咽下去,把手里的葡萄喂到崔弦嘴邊

    崔弦銜了葡萄嚼咽,不再說他。

    “他大清早巴巴的來找你,多好玩啊,你也不多逗逗他。”

    “沈維家的那個藥罐子被高回風的侄兒弄得半死不活,你又不是沒聽見。”

    “小時候你不是最煩沈維嗎,怎么,今日菩薩附身了?”

    崔弦見他打趣自己,笑道:“我是不喜沈維那等莽夫,但那孩子我見過幾回,不像他爹那般無禮,我何必跟一個病兒過不去,再說沒有他,你那侄孫怎么會來求我。”

    梁楨吃了四五顆葡萄便厭了,朝對面伸出十指:“你也是好狠的心,我皇兄都放了那幾個孩子,你卻把他們弄到幽州來,何必呢。”

    “你心疼他們?”崔弦熟稔地托起修長十指,用巾帕仔細擦拭,“總得找把鋒利的劍,橫豎王氏不要了,我撿來用用有何不可?”

    梁楨抽回手,掩嘴打了個呵欠:“我竟不知你崔家窮得連劍都買不起了,那我想要的那把琴你還給我買嗎?”

    “那琴我讓人放在書齋了。”崔弦起身,將人橫抱而起,“你睡醒了再去玩。”

    梁楨環住崔弦脖頸,仰頭笑道:“你也不怕新得的劍不好使,到時候割了手,看你怎么辦。”

    “再沒有比你更不聽話的人了。”崔弦將人放到床上,放下輕紗幔帳,翻身上了床,順勢將那不聽話的人圈在懷里。

    梁楨又打了個呵欠,懶懶道:“要不算了吧,我那太子侄兒為人還算不錯,至少對我還不錯,現在那幾個孩子活得辛苦,也是可憐。”

    “你不必為他們費神,我自有分寸。”崔弦見懷中人困倦,將被子掖緊了些,“只要他聽話,他和那幾個孩子只會比原來過得更好,好了,楨兒,睡吧。”

    第35章 貪戀 他舍不得,舍不得

    有崔弦這面大旗, 梁儼很快就找到了馮太醫的所在。

    馮太醫,本名蘊,因犯上獲罪, 流放幽州,要在軍中服三年苦役。

    梁儼在鎮北軍營找到了馮蘊, 因為他的太醫身份,他沒被指派去做粗活雜事,而是在帳中當醫士。

    久別重逢,來不及寒暄, 梁儼就將馮蘊帶上馬, 打馬回了福壽巷。

    馮蘊被疾馳快馬顛了一路,頭昏眼花地進了屋。

    “馮太醫——”二音見到熟悉的面龐,驚喜出聲。馮蘊正欲問安, 卻一眼看到床上的沈鳳翥。

    “小公子!”馮蘊慌忙附到床邊,連迎枕都省了,抓起腕子按了半刻的脈。

    何冬娘知道這位老者就是二音口中的馮太醫, 她跟在旁邊,看他如何診治。

    “小公子這是遭了什么劫難!”馮蘊被那脈象驚得眼皮一跳,何冬娘仔細說了, 將她的診斷也說了, 忐忑地等待馮蘊的回答。

    馮蘊見她會醫, 讓她趕緊拿銀針、姜片、烈酒和燈盞。

    何冬娘早就把這些備齊放在了小桌上, 馮蘊取了姜片放到沈鳳翥舌下, 用銀針蘸酒放在火上燎。

    “把小公子的衣裳褪干凈。”馮蘊朝何冬娘努嘴。

    何冬娘聞言,趕緊讓其他人出去,幫沈鳳翥脫了衣服。

    她站在旁邊打下手,看著馮蘊針針入肉, 扎了十來根針之后,沈鳳翥便發出了一聲嚶嚀。

    “成了,成了!”何冬娘喜極而泣。

    “再去燒五根針來!”

    何冬娘見太醫吩咐,學著馮蘊剛才的手法燎了針。

    “你把小公子托起來,掌住他的頭。”

    何冬娘應聲而動,馮蘊拿起針,屏息凝神,將那五根針飛快插到沈鳳翥頭上。

    十息之后,沈鳳翥還未睜眼,卻大口大口嘔吐,吐完之后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

    門外之人聽到何冬娘的驚呼,推門而進。

    沈鳳翥掙扎著要起身,卻被何冬娘按了回去,說他光著身子別著涼了。

    馮蘊笑道:“你們出去吧,小公子現在是想小解。”

    沈鳳翥聞言一愣,一時羞澀,慌忙用被子捂住了臉。

    何冬娘趕緊帶著幾個姑娘退了出去,梁儼見沈鳳翥撐著床沿想要起身,卻頭暈目眩,半天沒起來。

    “小公子,你現在虛弱無力,我服侍你吧。”說著,馮蘊就準備去摟人。

    “不…用…我自己來”

    梁儼見他面露尷尬,請馮太醫出去喝碗茶,說自己會在旁邊看著,不會出事。

    馮蘊心曉小公子平素端方,面皮最是薄,哪里能讓人看著小解,囑咐兩句便退了出去。

    “你…你也出去。”沈鳳翥手指扣緊被褥,低著頭輕聲趕人。

    “你起得來嗎?”梁儼沒有理會,徑直走過去將被子掀開,一把摟住紅痕斑斑的腰肢,將人抱到了夜壺前。

    “喏,快點。”說完,梁儼便背過了身。

    沈鳳翥實在忍不住了,聽著潺潺水聲,感覺全身跟在沸水里煮一樣。

    小解完,沈鳳翥依舊被梁儼一樓,抱回了床上。他盯著床幔,根本不敢看梁儼,也不想說話。

    “怎么了?”梁儼見他癡癡望天,不言不語,一時五味雜陳。

    鳳卿身子柔弱,但性子剛烈,不知昨晚受了多大的委屈,以至于尋死。現在被救回來,露出這般情態,難道他……還想尋死!

    “鳳卿,昨晚你受委屈了。”梁儼抖了抖何冬娘備好的中衣,坐到床邊,順了順他的頭發,“我說過不會再讓你受委屈,昨夜我已經收拾了高照那廝,你……別傷心了。”

    沈鳳翥穿好衣服,看著眼前人,淚水蓄在眼眶,只一瞬就滾了出來。

    “好了好了,沒事了。”果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梁儼將人攬進懷里安慰。

    沈鳳翥深知自己不是愛哭的性子,昨夜高照那般輕薄,他都不曾落淚,但不知為何,見到梁儼,眼淚就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梁儼哄他疼他,只不過是因為心地善良,再多一點,不過也是君臣親戚的情分,可他卻生了不該有的綺念。

    梁儼的溫柔,他知道,可他的情意,梁儼不知道。

    這份情意,也不能讓他知道。

    梁儼待他為謀士,不是孌寵之流。他沈家世代忠烈良臣,他是沈家子孫,也不能為佞為幸。

    若是君臣,他現在就該推開梁儼。

    可是他貪。

    貪戀梁儼的溫柔,梁儼的心疼,梁儼的懷抱。

    他舍不得,舍不得。

    “怎么越哭越兇了?”梁儼見懷里抽泣的幅度越來越大,更添了一份疼惜憐愛,“若知道你這般委屈,昨晚我就不該放了高照,該讓你親手收拾他一頓解氣,只是你和善溫柔慣了,恐怕做不來這種事。”

    梁儼將昨晚收拾高照之事娓娓道來,以為沈鳳翥會解氣,沒想到他卻擔心高家會來找麻煩。

    “不必擔心,那廝仗勢欺人,我便說了我的身份,即便我被廢了,高家應該也不敢再來了。”

    “你怎么……”沈鳳翥聞言一驚。

    提親那日之后,沈鳳翥就知道高回風是個沒通芯子的大棒槌,根本不知道梁儼的身份。

    他和梁儼通過氣,這樣也好,知道的裝不知道,不知道的便不知道的,這樣知情監視的,落井下石的,找錯邀功的也能少些。

    “高家歹毒,半夜派人殺我便罷,還趁我不在闖進家來作惡。他們自恃尊貴,若我不拿身份震懾一番,指不定還要做出什么事來。”梁儼想到高家,心中的怒意就遏制不住地升騰起來,“而且我想好了,高氏這等下作人家,不拉攏也罷!”

    “殺你?”沈鳳翥聽到這話,呼吸急促起來,忙問是怎么回事。

    聽完梁儼解釋,沈鳳翥哀道:“殿下既讓我做謀士,又何苦瞞我。”

    “嫂嫂說你不宜思慮過多,好生修養吧,這些事你暫時不要想了。”

    所以他連在殿下身邊當個謀臣都不能了嗎?沈鳳翥淡淡道:“我身子累贅,拖累殿下了……”

    梁儼見他淚眼含悲,忙拉住他的手:“什么拖累,你怎么老是胡思亂想!”

    “殿下良善,一路上救我顧我憐我,鳳翥都看在眼里。”沈鳳翥低著頭,眼淚洇濕了被面,“是鳳翥病弱無用,不能陪殿下出生入死,如今連出謀劃策也不能,我實在……”

    “我從前怎么沒發現鳳卿這般愛哭。”梁儼重新將人攬入懷中,輕柔地撫摸瘦薄顫抖的脊背,“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救你憐你就是想讓你報我的恩情,誰準你自作主張了?你現在別想那么多,好好修養,等你養好了身體,有你大展身手的時候。反正我的恩情你一輩子都還不完,所以你放寬心,我會一輩子纏著你,讓你做我的謀士。”

    “好,我會好好修養,這輩子都陪在殿下身邊,報答殿下。”

    梁儼見他不哭了,將他放平,看著紅潤如桃花的眼睛,心道鳳卿跟希音一樣,看著倔如牛,其實就是只受了委屈的小貓,只要順毛摸摸哄哄就沒事了。

    梁儼安撫好小貓,出門去問馮太醫是否要備些藥材熬藥。

    馮蘊點頭道:“小公子醒來就沒有性命之憂了,等下我寫兩個方子,照著喝就是了。”又瞥了一眼何冬娘,對她說:“你這孩子醫術尚可,只是用藥太莽,有空將那《金匱要略》多翻翻,別老用虎狼之藥。”

    何冬娘見太醫在點撥自己,哪里肯放馮蘊離開,直說要留他吃飯。

    “太醫,你今日辛苦了,留下來吃飯吧。”梁儼向馮蘊施禮。

    馮蘊見殿下這般,慌忙謝恩,見兩位郡主拿了筆墨來,忙不迭地就去寫方子了。

    梁儼看著何冬娘,將他們的身份和遭遇坦誠相告。

    何冬娘從聽到太醫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們身份不簡單,但沒想到他們竟是皇室貴胄。

    “殿下,我跟我夫君都是粗陋之人,沒什么見識,若有得罪之處……”說著,何冬娘就要跪下。

    “嫂嫂!”梁儼慌忙將人攙起,“你與翰海兄是世間少有的善人,我們有幸才能遇見你們,當日流放到幽州,舉目無親,你們處處幫襯,我們才能安身立命,該是我們跪你才是。”

    “殿下言重了,我們也沒做什么。”

    “嫂嫂,世人都喜錦上添花,難得雪中送炭。當時鳳卿沒入奴籍,若不是翰海兄助我,只怕等我找到鳳卿,他已經被苦役折磨死了。我雖然有個官身,但時常不在家,弟妹年幼,表兄病弱,若不是嫂嫂和翰海兄處處照拂,他們不能安身,我亦不能安心。”

    “殿下這話說的,搭把手的事,哪里就雪中送炭了。”

    “在嫂嫂面前,我不是什么殿下,只是七郎。”

    何冬娘聽了這話,心中熨帖,握住梁儼的手,點了點頭。

    兩人進屋,馮蘊已經開好了藥方,何冬娘看了方子,問了些事項,又問了行醫時遇到的困癥。

    馮蘊摸著胡子答了,見何冬娘穩坐如泰山,皺了皺眉,道:“你這后生怎的這般狂傲,我好心為你點撥解惑,你竟連筆墨都不動!”

    何冬娘一愣,見太醫生氣,忙解釋自己不識多少字,更不會寫字。

    眾人聞言皆驚,梁玄真問:“嫂嫂,你不是會看藥方嗎,怎么會不識字?”

    “嗐,我就只認識藥材和斤兩,其他的字我都是睜眼瞎。”

    “孩子,那你怎么會醫?還會開張公的藥方?”馮蘊大吃一驚,這孩子雖然愛用虎狼藥,但用的藥材大致都是對的,能做到這個程度,怎么也要讀爛醫圣藥王留下的那幾本經典。

    何冬娘說她家藥鋪旁邊就是醫館,自小就在兩邊玩耍,耳濡目染就記下了,她雖不會讀不會寫,但藥材就那么多,硬記那些字的模樣,久了也就記下了。

    馮蘊驚了:“你沒拜過師,那你怎么懂醫道?”

    “出嫁前,那些大夫在醫館坐堂,我就厚著臉皮在旁邊打打下手,端端茶什么的,那些癥狀藥方我都記著,閑下來自己瞎琢磨的。”何冬娘難得展露羞澀,她在閨閣女眷內有些名聲,并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自學的野狐禪,“你們莫給別人說啊!”

    梁儼聞言大驚,沒想到何冬娘竟是醫學圣體,靠自學成醫,甚至得到太醫的認可。

    馮蘊盯著何冬娘嘆氣,這孩子確實天賦異稟,只是可惜了,若這孩子是個男兒就好了。

    眾人閑談間,院外傳來重重敲門聲。

    何冬娘現在聽見敲門聲就怕了,壯著膽子,小跑著去開了門。

    第36章 藏甜 小公子挺好養活的

    何冬娘推門一看, 見是送人參的年輕公子,頓時松了口氣,將人請了進來。

    “崔公子。”馮蘊見崔璟進門, 憶起他的囂張跋扈,如芒刺背, 坐立難安。

    崔璟恭敬地向幾位殿下問了安,沈鳳翥已知曉是崔璟送的人參,坐在床上欠身致謝。

    崔璟眼皮一跳,這人是昨夜那個滿臉血污的少年?

    他見沈鳳翥生得眉清眼媚, 昳麗非常, 卻面無血色,呈柔弱之態,心中頓生憐意。

    “玉光, 頗黎,你們來了!”

    崔璟又瞥了一眼沈鳳翥才轉頭看向梁儼:“哦,我來看看, 若還需要什么藥材,你只管告訴我。”

    馮蘊一聽來了精神,他正為藥材發愁呢。

    “崔公子, 你真是及時雨啊!”何冬娘看著金冠緋袍, 環佩盈身的崔璟, 覺得一場黃金雨就要來了。

    馮蘊給沈鳳翥開了一個補身的方子, 每天早上取二兩上等燕窩用冰糖熬成燕窩湯進服, 連吃三月,方可補虛養神。

    馮蘊在心里嘆氣,若是以前,別說每日吃二兩燕窩, 便是二斤都吃得起,只是現在殿下和小公子落魄,哪里弄到到那上等燕窩,他都打算讓何冬娘去弄些銀耳替代了。

    崔璟一聽不過是燕窩,說一更前必給他們送來。

    沈鳳翥聽崔璟這么說,連聲道謝,梁儼也對崔璟拱手感謝。

    崔璟聽到聲音,只覺身子酥麻,不耐地咽了咽喉頭,擺了擺手。

    閑話一陣,又傳來敲門聲,何冬娘開門一看,鐘旺洪文提著東西站在門口。

    鐘洪兩人見滿屋的人,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梁儼讓二音先謝過鐘洪二人,兩人哪里敢受郡主娘娘的禮,慌忙給梁儼使眼色。

    梁儼知道他們兩人拘謹,笑著讓妹妹們先退下了,又介紹了馮蘊、崔璟和荔非頗黎。

    鐘洪一聽是崔氏的公子,對視一眼。

    兩人坐了一會兒,開始說正事。

    梁儼見兩人放不開,說屋里都是可信之人,不必吞吞吐吐。

    鐘旺見梁儼這樣說,也不遮掩,說那殺手嘴硬,任打任罵但就是不漏半個字。

    “刺殺!”崔璟大驚。

    他們鎮州崔氏在幽州有眼線,早就收到了信,梁儼憑自己的本事殺瓦山頭目升官,還得了他族叔崔弦的青睞,成了刺史門生。

    現在明面上梁儼就是他崔氏的人。

    誰有這么肥的膽子,敢直接打他崔家的臉!

    他此次來幽州有三件事,一來祝壽,二替小叔給崔弦傳信,三借荔非頗黎跟廣陵王套近乎。

    洪文道:“可不是,那晚高家派了兩個殺手,另一個當時就被殿下給宰了。”

    “這高家心思歹毒,想刺殺殿下給自家孩子撈軍功。”鐘旺越說越氣,氣得胡子都飄了起來,“那日在五珍樓高照就污蔑沈公子,差點害他犯病,昨夜又闖空門想要擄走郡主,打傷沈公子,你瞧瞧這是人干的事嘛!”

    “好個高家,竟這般狂妄!”崔璟氣得將手中那把流光溢彩的玉頭劍猛地砸到桌上,“凌虛,你昨晚就該一劍穿了那廝,再把他剁了扔去喂狗。”

    鐘洪兩人被聲響震了一下,沒想到看著斯文俊秀的崔公子竟如此暴烈。

    梁儼冷笑一聲,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遲早要收拾高家。

    門扇敞開,寒風颯颯,沈鳳翥雖裹著被子,被風一激,忍不住輕咳出聲。

    “小公子,你怎么坐起來了,你這樣裹著被子,風全鉆進去了。”馮太醫焦急地走過去,幫他掖緊了被子。

    崔璟往床上瞥了一眼,飛快移開了視線。

    何冬娘進來說午飯好了,請他們去飯廳用飯。崔璟說他午間有約,明日再來給殿下請安,鐘洪二人和馮蘊則在張家用了一頓飯才走。

    馮蘊走前交代過何冬娘,這些時日要格外注意小公子的飲食,這樣傷口才不會留疤。

    “我不認字,馮太醫這不難為我嗎?”何冬娘看著馮蘊留下的滿滿三頁食譜,不知如何是好。

    “嫂嫂,我來吧。”梁儼接過食譜,進了廚房。

    “誒——”何冬娘跟了上去。哪有大官人進廚房做飯的,何況七郎還是天潢貴胄!

    何冬娘生怕梁儼把廚房給霍霍了,剛想出言阻止,但見他舀水淘米一氣呵成,比他家幾個妹妹還做得好些,也就閉了嘴。

    “嫂嫂,家里可有豬肝?”

    “馮太醫寫的什么?”

    “馮太醫寫的用豬肝一兩,加一片姜末熬煮成粥。”

    “豬肝確實補血,我去肉鋪看看還有沒有,你等著。”話音未落,何冬娘就風風火火出了門。

    梁儼將生姜切成了細末,靠在灶臺邊慢慢看剩下的菜譜。

    約莫過了一刻鐘,何冬娘提了一溜鮮紅的肝子回來了。

    梁儼見她跑得氣喘吁吁,說她從昨夜就沒合眼,又費力燒了一頓飯,該去休息了,剩下的他來就好。

    “還是我來吧,你也一夜沒睡,再說哪有大男人做飯的。”

    梁儼笑道:“我也就照著譜子做點粥水,正經晚飯我可還指望嫂嫂呢,快去歇著吧,別累壞了。”

    何冬娘一聽也是,幾個小的嗷嗷待哺,晚上還等著吃呢,她可不能累倒了。

    梁儼照著方子炮制了一碗豬肝粥,端碗進房,正欲叫醒鳳卿吃了東西再睡,沒想到他卻醒著。

    梁儼挪了小凳到床邊,坐著攪動粥水,嘗了一口覺得溫度正好才遞給沈鳳翥。

    梁儼見他只吃米,問道:“豬肝不好吃嗎?”

    沈鳳翥猶豫半晌,低聲說他受不了內臟的氣味,吃了反胃。

    “那別吃這個了,我給你做別的。”梁儼掏出食譜給他。

    沈鳳翥瞪大雙眼,道:“這粥是你做的?”

    不是嫂嫂做的嗎?

    “不是,是神仙做的。”梁儼見他反應可愛,忍不住逗他,“好了,你快看看能吃什么,不過我手藝一般,你多擔待。”

    “殿下……”

    梁儼見知道他想說什么:“乖,快點選一個,吃了好休息。”

    “這個好吃,我就吃這個。”

    梁儼見沈鳳翥皺著眉將碗里的豬肝和著粥水一起吃了,心道小公子也不是那么嬌氣嘛,善解人意,挺好養活的。

    晚飯前,荔非頗黎抱著一個大包袱上門了。

    何冬娘打開一看,全是燕盞,她掂量著這一包起碼有六七斤。

    “公子說今日倉促,又不是在鎮州,所以只找到了這些,他說等過兩日再送些更好的來。”

    “這都是上好的白燕盞,金貴的很,再找不出更好的了。”何冬娘感嘆崔氏真是富貴得流油,平頭百姓一輩子都見不到的白燕盞,人家還嫌不夠好。

    梁儼留荔非頗黎吃飯,他卻說要陪公子去參加壽宴,改日再來叨擾。

    “這燕盞好啊,熬出來肯定補人。”何冬娘在燈下喜滋滋地看絲絲繞繞的燕窩。

    梁儼道:“要不現在熬一個給鳳卿喝?”

    “想什么呢。”何冬娘笑道,“你呀,富貴人當慣了,只吃現成的,這燕盞毛都沒挑,怎么熬湯?”

    梁儼聞言一愣,挑毛?

    小時候他媽媽把燕窩當甜品給他吃,他雖然覺得甜膩膩滑唧唧,難吃死了,但著實吃過不少。

    難道燕窩不是直接煮了就可以吃嗎?

    何冬娘拿來小銅挑,喜道:“這燕盞品質忒好,挑挑毛就行,都不用提前泡了。”

    梁儼看著層層疊疊的燕窩,的確有許多灰黑雜毛夾在米白纏絲的縫隙里。

    “嫂嫂我來吧。”梁儼接過銅挑,笑道,“你還得幫鳳卿熬藥,做藥丸,已經很辛苦了,這些瑣事我來就好。”

    何冬娘手上事情多,回道:“那行,你來吧,只是你記得要把毛挑干凈,二郎不像我們吃點燕子毛也沒事,他那胃腸克化不了,吃了毛只怕要遭罪。”

    晚飯后,梁儼坐在燈前挑毛,挑了許久才挑完一盞。

    梁儼踱到廂房,問道:“你現在餓不餓?”鳳卿今日就喝了一碗豬肝粥,晚飯時還沒醒,也就沒叫他吃飯,現在肯定餓了。

    沈鳳翥回道:“有點。”

    “我給你做燕窩湯吃好不好?”

    “這么晚了,嫂嫂說給我留了米湯,我……”

    “米湯哪有燕窩湯補,多吃一日就多補一日,你再躺著養會兒神,我馬上就回來。”

    兩刻鐘后,梁儼端著冒著熱氣的碗進了廂房。

    “這個絕對合你的口味,趁熱喝。”起鍋前,梁儼怕冰糖放少了,嘗了一口。

    沈鳳翥接過碗呷了一口,甜潤爽滑,確實合他的口味。

    梁儼見他小口小口喝著燕窩湯,眉目舒展,不似喝豬肝粥時那般皺眉,心想以后還是得在食譜里挑些他愛吃的做。

    梁儼把空碗洗了,坐到廂房一邊問昨晚的事,一邊挑燕子毛。

    沈鳳翥坐在床上,見梁儼并不認真跟他談天,手上忙個不停,便問他在做什么。

    “我在給燕窩挑毛。”

    “挑毛?”沈鳳翥歪頭問道,“燕窩有毛嗎?”

    梁儼嘴角微彎,心道小公子果然也是從小到大吃現成的。

    聽完解釋,沈鳳翥才知道一盞燕窩要費這么多功夫,想起原來任性,百般挑嘴,讓父母兄長操心,羞愧之情油然而生。

    “凌虛,晚上挑毛費眼睛,明兒白日里我自己挑吧。”

    “馮太醫留的方子,寫的是每天早上吃一碗燕窩湯,今晚是讓你嘗嘗咸淡,明早接著吃這個。”

    “哪里就一定要早上吃了,下午吃也一樣。”沈鳳翥從小吃這些進補,自然知道這些補品沒什么特定時辰,每日吃了就算數。

    “話不是這么說,術業有專攻嘛,乖,咱們聽太醫的。”

    沈鳳翥見說不動他,放軟了聲音:“凌虛,我冷,你幫我暖暖吧。”

    “行,你等我一下,馬上來。”

    沈鳳翥心道這下凌虛總能早些休息了。

    “你這是……”沈鳳翥見梁儼把小幾移到床邊,翻身上了床。

    “你先睡吧,我挑完這一盞就吹燈。”

    梁儼坐在床上,將沈鳳翥攬到懷里,用被子蓋得只露出頭,自己的手臂卻離開了溫暖的被窩,拿起銅挑開始挑毛。

    沈鳳翥依偎在梁儼懷里,抬頭看著他一絲不茍的眼神,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覺得心里暖暖甜甜的,就像剛才那碗燕窩湯一樣。

    猶豫了一個吐息,他環住了勁痩溫熱的腰,閉上雙眼,側耳傾聽平穩的心跳。

    第37章 含酸 崔璟送的糖就那么好吃?

    次日上午, 梁儼接到了寧王的請帖,讓他參加五日后的冬日宴。

    他不過一個小武官,能讓寧王下帖子請, 不知是看崔弦的面子,還是看親戚的情分。

    還沒等他消化完請帖的信息量, 門外傳來了喧鬧聲。

    推門一看,是段晗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馬奴仆站在門口,引得街坊四鄰圍觀。

    梁儼看他這架勢應是來登門謝罪的,往隊伍后面望了望, 并沒看見高回風和高照的身影, 道:“高長史和高照呢?”

    段晗支支吾吾,說高照因傷臥床,他大舅被高照氣病了, 也臥床不起……

    “凌虛弟弟,我……我大舅確實被氣病了,所以我替他來了。”段晗低垂著眉眼, 言語間透著無奈,“我這帶了補品和禮物給幾位殿……娘子和沈公子。”

    梁儼不說話,冷冷睨著卑躬屈膝的人。

    段晗抬頭見梁儼面帶慍色, 不應他的話, 一時進退維谷。

    那夜他帶表弟回家, 將來龍去脈和梁儼的身份都告訴了大舅。大舅聞言暴跳如雷, 一時要打死表弟, 好在外祖母將人保了下來。

    “晗兒吶,是他親口說的嗎?”

    “是他親口說的,我聽得真切。”

    高回風也沒想到那個土團小武官竟是被廢的廣陵王。

    怪不得崔弦那廝要收梁儼為弟子,怪不得魏巒對梁儼青眼有加, 原來早就得到消息了,就他一個人蒙在鼓里!

    太子犯了謀逆大罪,陛下都留了廣陵王的命,廣陵王母族還是晉州王氏。

    圣意難揣,陛下上了年紀后更是喜怒不定,若他閑暇時想起在幽州茍活的孫子孫女,若梁儼向他舅家求助……

    高回風一時頭疼,想把自家那個惹禍的孽障撕了。

    這小郡王一來幽州就搭上了崔弦,還搭上了節度使,小小年紀真是好心機,好手段!

    不對!還是說是崔弦比自己先一步搭上了節度使,這小郡王是那根線?

    那梁儼雖說是個被廢的郡王,但這才幾天就立了功升了官,加上有崔弦保駕護航,只怕以后還有些造化,若到時候被陛下瞧上眼,恢復了爵位……天哪,那他這輩子別想進中樞了。

    這狗娘養的崔弦真是好手段,只怕小郡王以后都要承他的恩情,為他所用。

    高回風徹夜難寐,憂思一夜也拿不準現在的情況,只能稱病讓段晗代自己去探探廣陵王的口風。若有一絲松動,他就親自登門拉攏,大不了殺了家里那個孽障給殿下解氣。

    “凌虛弟弟,我是真心當你是弟弟,可三郎也是我弟弟,還請您原諒他。”段晗心一橫,在大庭廣眾之下跪了下來,鄭重磕了三個響頭,“我大舅是真的病了,他親口給我說了,若您原諒我們,他必定親自登門。”

    “東西我收下了。”梁儼附到段晗耳畔道,“高回風派人殺我,高照欺我家人,這兩件事都與你無關,段晗,你勉強算個正人君子,我只勸你一句,近墨者黑,早早跟他們斷了吧。”

    段晗聞言一驚,舅父什么時候派人殺梁儼的?

    他怎么不知!

    “好了,你走吧。”梁儼面上不顯,心道真是給高回風臉了,都撕破臉了,還要等他病好了來,反正都打算站崔氏了,誰還管你高家,有多遠滾多遠吧。

    把大門一關,留下段晗在門外凌亂苦笑。

    何冬娘看著半院的箱籠木抬:“嚯,這高家還真送了不少東西。”

    “嫂嫂,你快看看這里面有沒有鳳卿能用的的藥材和補品。”何冬娘連聲應了,開始翻找。

    梁儼又叫來三個妹妹,讓她們在里面挑喜歡的,若沒有喜歡的就都拿去賣了。

    梁希音拿起幾匹銀紅花緞,仔細看了看,笑道:“這是渤海國的貢品,做襦裙最是好看。”

    “喜歡嗎?喜歡就都拿去做衣裙穿。”梁儼見妹妹眉眼彎彎,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還有扶羅國的茉莉香粉和胭脂膏誒。”梁微音久違見到這些閨閣細巧之物,忍不住摸了上去。

    梁儼見小妹妹開心,笑問:“原來微音喜歡胭脂水粉,怎么平日不打扮打扮?”

    二音抱著東西,低垂著眉眼,情緒低落,說現在還在孝期,絕不能濃妝艷抹,穿紅著綠,否則對不起父母兄長。

    梁儼這才反應過來,守孝規矩多,除了他出門穿軍服和官服能帶點顏色在身上,其他人都是穿的白衣或暗色衣裳,三個妹妹更是素面朝天,不戴釵環花飾。

    “沒事,等孝期過了,哥哥給你們買最好的綢緞和胭脂。”梁儼輕輕摸了摸兩個妹妹的頭,柔聲安慰。小女孩喜歡花俏,但有孝期在,只能先委屈她們了。

    兄妹幾人正在院里閑話,崔璟上門了。

    他把一個雕刻精美的盒子遞給何冬娘,說里面是頂級血燕。

    何冬娘聽到血燕,果斷扔了手里的鹿茸海參,蹭了蹭手,小心翼翼接過盒子。

    盒子里有六個完整的血燕盞,透亮晶紅,沒有一絲雜毛,何冬娘心道這幾盞血燕下肚,二郎流再多的血都補得回來。

    梁儼聽這血燕珍貴無比,連忙向崔璟拱手致謝。

    崔璟倒有些不自在,說只是幽州崔氏的庫房里恰好有,順手帶了些來,不值幾個錢。

    梁儼進屋給沈鳳翥說了,沈鳳翥連忙請崔璟進廂房,當面謝了崔璟。

    “沈公子客氣了,不過幾盞燕窩罷了。”

    崔璟一錯不錯地看著床上之人,心道他笑起來真是好看,若能日日見他一笑就好了。

    閑談一陣便到了中午,何冬娘這次千留萬留終于把崔璟留下用了一餐飯。

    接著幾日,崔璟都上門請安,從不空手,要么是冬日不常見的新鮮菜蔬,要么是精致小點,要么是貴重補品。

    何冬娘暗道崔璟不愧是千年世家的公子,形貌儀態俱佳,禮數更是沒的說,連她做的那些粗陋飯食他吃了都能夸上兩句,跟高照那等無禮之徒簡直是云泥之別。

    這五六日為了照顧沈鳳翥,梁儼都在張家廂房睡,這日他準備去赴冬日宴,剛換完衣服準備出門,崔璟提著東西又上門了。

    “玉光,你來啦。”經過幾日相處,梁儼發現崔璟這人是個直腸子,喜怒哀樂都在臉上,雖然性子有些傲慢易怒,但行為舉止、待人接物應是被崔瞻狠狠敲打過的,只要不惹他生氣就是大家公子的做派,很討人喜歡。

    比如何冬娘就很喜歡崔璟。

    “小崔公子誒,你怎么又帶東西來了。”何冬娘見崔璟雙手不空,身后跟著的荔非頗黎還抱著一包東西,嘴巴都要笑裂了。

    崔璟道:“昨日聽娘子說鳳卿熬燕窩要糖,族里的鋪子恰好有雪花霜糖,我便帶了些來。對了,鳳卿不是日日服藥嗎,我前日聞著都覺得苦,正好族里姐妹做了些桂花糖送我,我這人不好吃甜,只怕會放霉了,鳳卿吃了藥正好可以拿它甜甜嘴。還有這些鮑翅,是給娘子的,我這幾天午飯都在娘子家吃,辛苦娘子了。”

    何冬娘一聽都是些稀罕物,笑道:“哎喲,哪里辛苦了,不過是些粗茶淡飯,你不嫌棄就好。”

    “娘子謙虛了,娘子做的飯食比崔府的好吃數倍,今天中午也要麻煩娘子了。”

    何冬娘被夸得心里熨帖,連忙請崔璟和荔非頗黎去正廳坐,自己則麻溜地去了廚房給他們煮飲子。

    “玉光,勞你費心了。”梁儼見崔璟帶的東西都很實用,肯定是用心選了的,對他更添了一份好感與感激。

    崔璟擺擺手,笑得風輕云淡:“凌虛既視我為友,便不要說這些客套話。”

    兩人閑談幾句,梁儼就出門了。

    沈鳳翥休養了幾日,現在能下床行走了,現在正坐在桌邊喝藥。

    “玉光兄。”見崔璟來了,放下瓷勺與他作揖道安。

    “怎么穿得如此單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沈鳳翥笑笑,說屋里生了爐子,并不寒冷。

    “我說冷就冷!”說著,崔璟解下了自己的銀狐皮披風,將人圍了起來,“你下了床就披著點,不然到時候病了又要讓大家操心,折騰得很,你是不知道這幾天為了你,我和凌虛,還有何娘子……”

    沈鳳翥靜靜聽他說了很久,眼神逐漸黯淡,不自覺地將披風攏緊了些。

    “下雪了,下初雪了——”門外傳來少女嬌音。

    沒等一會兒,梁儇和二音便進屋邀沈鳳翥去院里賞雪。

    沈鳳翥說怕吃了風雪生病,便婉拒了。

    梁儇道:“表哥,你就在廊下看看,沒事的。”

    二音連聲附和,說北地的雪跟玉京的雪完全不一樣,玉京的雪像雨,一會兒就化了,而北地的雪像奶油酥山,綿實得很。

    崔璟聞言勸道:“鳳卿,你別出去,凍病了就麻煩了。”

    崔璟知道幾位小殿下是想多個玩伴,于是自己陪三個小孩去院子里打雪仗了。

    沈鳳翥聽著門外的笑鬧,默不住聲把藥喝完就上了床,睡了大半日,連午飯都沒吃,直到崔璟離去,梁儼歸家,他才醒來。

    今日下了大雪,寧王的冬日宴設在城外莊園,怕晚上行路不便,梁儼和一些官員便提前走了。

    沈鳳翥感覺嘴里澀澀的,晚飯只吃了兩口,飯后吃了湯藥更覺得嘴里一股子苦味,何冬娘見他難受便拿了桂花糖讓他甜甜嘴,不知不覺就吃掉了大半包。

    梁儼進門就看到沈鳳翥坐在桌前,身上披著一件極其華貴的披風,問道:“誒,這披風我怎么沒見過,哪來的?”

    “是玉光兄給的。”

    梁儼走到座前,見桌上散開的紙包和糖:“我記得這糖好像也是玉光帶來的?”

    “嗯。”

    “這手爐也是玉光的?”

    “嗯”

    “這琉璃花燈也是玉光送來的?”

    “嗯。”

    ……

    梁儼見鳳卿屋里多了許多好東西,卻不是他添置的,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

    轉眼見沈鳳翥又拿起一顆糖往嘴里塞,梁儼趕緊攔下。

    都吃了大半包了,崔璟送的糖就那么好吃嗎,也不怕牙蛀了。

    剛想說話,卻見沈鳳翥眼底泛起瀲滟水意。

    “這是怎么了?”

    梁儼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想不會是不讓他吃糖就要哭了吧。

    第38章 偷吻 情愫難掩,雪暖長離

    “照顧我是不是很麻煩?”沈鳳翥想到這幾日梁儼深夜挑燕窩毛, 寒冬清晨給他熬燕窩湯,平日還要操心他的飲食起居,這些時間拿去做什么不好, 何苦浪費在他身上。

    梁儼被問得莫名其妙,道:“不麻煩啊。”

    沈鳳翥看著梁儼, 淚水決堤:“我三天兩頭生病,很折騰吧。”

    “鳳卿,你怎么了?”

    果然,被崔璟說中了, 他這破爛身子最是折騰人, 殿下即便再溫柔好性,也是受不了的。

    梁儼見他不說話,心里有點慌:“鳳卿, 有什么別憋在心里。”

    沈鳳翥扭過身子,不愿說話。

    梁儼心想小公子嬌柔敏感,今日肯定是聽了什么, 一時想不過來。

    “鳳卿,你別這樣。”梁儼一把將人擁進懷,在冰涼的耳畔柔聲低語, “我說過以后不會讓你再受委屈, 你這樣哭, 我會心疼。”

    “你總是哄我。”沈鳳翥只覺耳廓被梁儼的氣息蒸得滾燙。

    “我愿意哄你。”

    梁儼將人松開, 見他不住地咬唇, 將那沒有血色的唇瓣生生弄成了淡粉色。

    “你……”沈鳳翥聽了這話,耳廓上的熱意蔓延到了臉上,慌忙低下頭。

    梁儼見他不好意思,心想小公子還是年紀小, 聽兩句順耳的話就受不住了。

    “好了鳳卿,我不哄你了,你今日到底聽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說給我聽。”說著,梁儼將那張淚痕半干的小臉抬了起來。

    他見微粉的唇瓣多了幾道牙印,突然覺得很礙眼,想要將其抹去。

    沈鳳翥剛想說話,嘴唇被按住了,一根粗糙溫熱在他唇上摩挲,他的舌尖觸碰到了絲絲咸澀。

    是梁儼手指的味道。

    “你的唇生得好看,莫要咬壞了。”

    “你……”這人怎么老說些讓人羞臊的話,沈鳳翥受不住了,躲到了床上,只說困了要睡覺。

    梁儼蹭了蹭手上濕潤,飛快洗漱完也上了床。

    “過來。”梁儼見沈鳳翥縮在里側,笑著將人扯了過來,“你自己捂不熱,抱著我。”說著梁儼就強制把人錮在了懷里。

    梁儼今日只淺喝了幾杯佳釀,并沒有醉,也不酒熱口渴,但不知為何,方才摸了鳳卿的嘴唇,水潤冰涼,很是舒服,想要再撫弄幾回。

    沈鳳翥睡了大半日,說困不過是騙梁儼,現在靠在懷里根本睡不著,只好玩自己的衣帶。

    梁儼垂眸一看,笑道:“睡不著?”

    沈鳳翥臉上一紅,又忍不住咬了咬唇。

    “好了,再咬就出血了。”梁儼見那粉唇逐漸變成了水紅,更加潤澤好看了。

    “別說了……”

    梁儼見懷中人將臉捂住,逗道:“好好好,我不說了,該你說了。若你不說,那就別怪我嘴多啰~”

    沈鳳翥受不住,將心中煩憂說了出來。

    果然還是說出來好,心里一下就暢快了。

    “我知道是我狹隘,玉光兄也是為了我的身子著想,可我……”

    “原來是這樣。”梁儼心道鳳卿還是怕他給別人添麻煩,所以今晚才哭了。

    他從小病弱,只怕明里暗里聽過不少這樣的話,所以養成了這樣敏感的性子。

    “你別聽他的。”梁儼挑起他的下巴,覺得這雙漂亮的眼睛不該如此黯淡,“我不覺得麻煩,更不覺得折騰。”

    “凌虛……”

    “我若嫌你麻煩折騰,流放路上就不會管你。而且我都沒說嫌你,你何必將崔璟的話當真。”梁儼將人抱得更緊了些,“鳳卿啊,你只信我就好。”

    說完,梁儼覺得衣襟濕了一片。

    是鳳卿又哭了。

    梁儼想要幫鳳卿拭去淚水,后背衣衫卻被死死攥住,濕潤呼吸打在他的頸窩。

    他撫摸著三千青絲,說了句“睡吧”便不再出言,直到懷中人松了手,安然睡去。

    燈油快要燃盡,昏黃燈光下,梁儼撫上了紅潤的唇瓣,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紀,知道自己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男人如此上心。

    他對鳳卿有情。

    只是這情何時所起,是為何物,梁儼想了許久,沒得出結論。

    是喜歡鳳卿的美麗容顏,還是愛戀他的貼心細致,亦或只是享受他對自己的依賴?

    到底是憐,還是愛?

    或者只是欲?

    梁儼收回手指,沉吟半晌,低頭在兩瓣紅唇上貼了一下。

    柔軟水潤,跟人一樣。

    貼一下似乎不能潤澤心尖的渴,梁儼伏下身子,久久沒有起來。

    寧靜室內響起曖昧的咂摸聲,梁儼被自己弄出的聲音拉回了神智。

    他清楚自己剛才在做什么。

    他在親吻鳳卿。

    最開始只想確認一下,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

    “嗯~”一聲嚶嚀從唇縫里溢出,梁儼腦內的弦瞬間繃緊。

    他低頭看了一會兒,見懷中人沒有醒才放松下來,順手將人卷得更緊了些,相擁而眠,直至天明。

    大雪過后的清晨最是寒冷,何冬娘看著地上厚厚的雪,想著等下得熬一鍋熱湯喝,這樣一天身子才暖和。

    梁儇、張舟和二音一早就到了院里玩雪,堆雪人,何冬娘見他們玩得興起,也沒叫他們進屋。

    梁儼醒來熬了燕窩湯端到床邊,不等他喊,沈鳳翥就坐起來了。

    “昨夜下了好大的雪,現在雪景正好,幾個小的都玩瘋了,你要不要去玩玩?”

    “算了吧。”

    梁儼不再勸他,放下碗,轉身出了門。

    沈鳳翥摸了摸唇,靜靜喝起燕窩湯。

    “鳳卿,喜不喜歡——”

    白瓷勺“叮咚”一聲掉進了湯碗,沈鳳翥怔怔看著門口。

    只見梁儼端了一個大銅盆進來,盆里是一個雪人,石子綴成的眼睛和嘴巴,木柴做的手臂,小小的窩在銅盆里,似乎在笑。

    “凌虛……”

    “這樣你在屋里也能玩雪了。”梁儼將銅盆放到桌上,“我堆得有點粗糙,希音說幽州的雪跟玉京不一樣,你摸摸看。”

    端著銅盆的手被雪凍得通紅,玄色衣袖被熱氣一烘開始滴水,如墨長眉染上了一層白霜,

    這,都是為了讓他不沾風雪。

    沈鳳翥指尖微顫,戳了戳雪人的頭。

    “冰嗎?”

    “不冰。”

    雪是暖的,從指尖暖到了心里。

    “喜歡嗎?”

    “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風寒繡窗生瑟瑟,雪暖長離意綿綿。

    沈鳳翥看著雪人笑靨如花,梁儼見此,眼角眉梢也帶了笑意。

    銅盆里的雪人還沒融化,外出公干數日的張翰海歸家了。

    “七郎,二郎,快出來,有大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是張翰海的特點。

    梁儼將洗好熏熱的兔毛披風給沈鳳翥披好,兩人一起去了正廳。

    張翰海剛從風雪里歸來,鼻頭紅彤彤的,見兩人來了,連熱茶都顧不上喝,馬不停蹄開始講今日進城時的見聞。

    “高回風和段晗死了?”梁儼驚道。

    “可不是,我在旁邊瞧得真真兒的,尸體就在城外大道旁散著,都凍成冰坨子了。”張翰海沒想到自己回家還能碰巧遇到案子,這幾日茶余飯后的談資管夠了。

    梁儼暗忖,高回風昨日還去參加了寧王的冬日宴,怎么今天就死了?

    何冬娘大快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死了正好。”

    “這你就不懂了吧,長史任上死亡,幽州地界怎么都得抖三下,還有那段晗,聽說是蒼陽段氏的少主,嘖嘖嘖,這高家段家一下死了頂梁柱,只怕要亂大套……”

    張翰海滔滔不絕地給妻子分析,梁沈二人對視一眼,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還沒等張翰海絮叨完,一陣敲門聲傳來,張翰海開門一看是兩個面生的漢子,一問才知道是梁儼的同僚。

    “旺哥,文哥——”

    梁儼見兩人面露焦急之色,就知道他們也收到高回風的死訊了。

    洪文開門見山:“凌虛,高長史不是你殺的吧?”

    “文哥何出此言?”梁儼平靜回道。

    兩人見梁儼神色坦然,松了口氣。

    沈鳳翥皺眉道:“二位哥哥,凌虛昨日城門關閉前就回了家,昨夜我犯了病,他又陪了我一夜。”

    言下之意便是你們不要信口開河!

    “沈公子,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也是怕。”鐘旺撓了撓頭,面露尷尬,“段晗上門謝罪被拒之門外,在城里傳得風風雨雨,加上五珍樓和那夜的動靜,這不現在都在說……”

    張翰海在旁邊聽得云里霧里,問道:“幾位,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啊?”

    何冬娘拉了丈夫去廚房添茶,順便講他離家時發生的事。

    張翰海補完課,躡手躡腳地回到正廳,舉手投足間就透著兩個字——別扭。

    “下官,不不不,草民參見殿下。”說著張翰海就行了個叩拜大禮。

    梁儼苦笑,悲嘆皇權威嚴,深入人心,即便自己是個被廢的郡王,平民百姓也只敢仰視。

    又是一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張翰海暈暈乎乎地接受了現實。

    張翰海心道自己原來真是有眼不識荊山玉,讓郡主跑腿,與侯門公子侃大山,跟皇孫郡王稱兄道弟,真是要命了!

    沈鳳翥道:“翰海兄,你細給我們講講你今早看到的。”

    張翰海聞言,來了興致:“你們是沒看到哦,高長史和段家公子以及隨車的仆人死無全尸,那胳膊腿不知被什么阿物扯得稀巴爛,在外面凍了一夜都成冰了,那流的血也是,嘖嘖嘖,凍得跟血豆腐似的,看著都瘆人,幾個仵作在那兒敲冰殼子,敲得手都麻了……”

    未等張翰海講完,又傳來一陣敲門聲,張翰海縮著頭,頂著寒風去開門,見了來人大吃一驚。

    “梁儼何在?”

    “在…在里面呢。”張翰海脫口而出,然后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人。

    這是什么邪風,把司法參軍吹上門了。

    第39章 審問 美人面,羅剎心

    “劉大人, 您怎么來了,快進來喝杯熱茶。”張翰海滿臉堆笑。他身為文書小吏,傳送文書的時候, 沒少見這位大人。

    劉奮一撩衣擺,大步進門, 去了正廳。

    “梁校尉,我府接到訴狀,狀告你謀殺高回風、段晗。”

    “大人,梁校尉是冤枉的。”鐘旺脾氣急, 站了出來。

    劉奮瞥了一眼鐘旺, 只當是耳旁風,對梁儼說道:“你先隨本官去府衙,到時候自有你申辯的機會。”

    梁儼讓眾人不要擔心, 說自己去去就回。

    這事明擺著是有人嫁禍于他,他不走這一趟怎么知道是誰在背后搞鬼呢。

    “凌虛——”

    梁儼見沈鳳翥面露擔憂,走過去輕輕捏了捏他手心, 讓他不要擔心,說罷便跟著劉奮走了。

    “這叫什么事兒啊!”何冬娘見梁儼被帶走,叫苦不迭, “昨個回家到現在連門都沒出, 怎么就扯上人命官司了。”

    幾人坐在正廳心急如焚。

    “旺哥, 那個殺手你們確定是高家派的嗎?”

    鐘旺回道:“不然還有誰?”

    洪文問道:“沈公子,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兩位哥哥, 帶我去見那殺手,我有話問他。”

    “沈公子,還飄著雪呢,你就別出門了。”鐘旺勸道, 心道他都撬不開那殺手的嘴,一個病懨懨的公子還能讓那廝張嘴了?

    洪文也勸道:“旺哥說的是,你還病著呢,在家等消息吧,等下我和旺哥去找找熟人,探探情況。”

    沈鳳翥堅持,說此時事關凌虛,他必須要見那殺手,見兩人猶豫,“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兩人見狀,慌忙將他扶了起來,喊了一頂小轎來,一道去了鐘旺家。

    鐘旺的媳婦女兒回老家準備過年了,幽州家里只留了幾個仆人看房子,見主君帶了客人來,慌忙去燒水煮茶。

    那殺手被鐘旺綁了手腳,關在柴房,由仆人日夜看守。

    鐘旺讓人生了爐子,端了繡凳熱茶進柴房,以防沈鳳翥被凍著了。

    沈鳳翥見殺手臉上有傷痕,想來是鐘旺打的。

    鐘旺拿了鞭子來,一邊抽一邊問,那人只痛哼幾聲,并不回答鐘旺的問題。

    鐘旺用力舞了頓鞭子,抹了把汗,道:“沈公子,你看吧,這廝硬得跟茅坑里的石頭似的。”

    “能勞煩哥哥幫我打盆水嗎?”

    “要水做甚,這天兒冷,你可不能喝涼的。”

    沈鳳翥笑盈盈道:“我看他臉臟了,幫他擦擦。”

    鐘洪兩人對視一眼,心道沈公子心腸軟得跟豆腐似的,都這時候了,還想著給那廝擦臉。

    鐘旺喚仆人端了一盆水來,沈鳳翥又讓仆人將殺手放倒在地上。

    他拿出一張繡了精巧花葉的巾帕,柔柔打濕了,輕輕擦了擦殺手臉上的血漬。

    “你別怕,只要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我就放了你。”

    殺人轉過頭,冷哼一聲,躲過巾帕……

    鐘洪兩人只覺沈公子在玩小孩過家家。

    “兩位哥哥,這人好不聽話,能幫我按住他的手腳嗎?”

    鐘洪兩人幫忙按住殺手手腳,正準備問他要做什么,抬頭一看,沈公子用濕巾帕捂嚴了殺手的臉,端起銅盆就往那帕上倒水。

    沈鳳翥一邊倒水一邊對鐘旺笑道:“鐘旺哥哥,你把他的腳抬高些,這樣他才舒服。”

    殺手奮力掙扎,鐘洪兩人差點被掙開。

    沈鳳翥見差不多了,把帕子揭開,冷笑道:“你說還是不說!”

    殺手驚恐地瞪著眼睛,氣喘如牛,哆嗦著身體,咬緊了牙關。

    沈鳳翥笑盈盈道:“看來你屬魚啊,那我再喂你喝點水吧。”說著,又把巾帕蓋了上去,繼續往上面緩緩倒水。

    這次連續倒了半盆水,殺手掙扎的幅度比鐘旺痛毆鞭打時大得多。

    鐘旺抬頭望著冷臉倒水的沈鳳翥,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倒是他看錯眼了,本以為沈公子是個溫潤君子,沒想到手段如此刁毒,一上來就用水刑。

    水刑是鈍刀子,最是折磨人,便是酷吏也極少用。

    這沈公子端的是美人面,生的是羅剎心啊。

    殺手掙扎的幅度漸漸變弱,沈鳳翥見狀停了手,將巾帕拿開,見人奄奄一息,喘息困難,一腳踩在他胸腹上,殺手瞬間就吐出一大灘水,接著咳得昏天黑地。

    “還不張嘴嗎?”沈鳳翥蹲下身,捏住殺手的兩頰,笑得燦爛,“是凍得張不開嗎,要不我幫你暖暖吧。”

    殺手喘著粗氣,斜眼虛看著美若謫仙的臉。

    沈鳳翥見他還不說話,拔下頭上的白玉簪放在爐子上虛虛烤了兩下,笑道:“我也不知道你這嘴經不經得住,反正我下手沒輕沒重的,若是不小心扎到眼睛什么的,弄疼了你,你可別怪我呀。”說著就捏住下巴,舉著簪子要往嘴上扎。

    殺手看著尖銳的玉簪,崩潰大喊:“我…說…我說,我說!”

    沈鳳翥聞言松開了手,親手端了自己的茶盞,將殘茶喂給了殺手,讓他暖身。

    “我…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我和我弟兄只是收錢辦事。”殺手喝了熱茶,被鐘旺甩到了柴房角落。

    沈鳳翥冷道:“看來你還沒喝夠水啊。”

    “我說的都是實話!”

    殺手瑟縮著身子,緩緩道來緣由。

    他本是蒼陽縣屠戶家的小兒子,家里的鋪子給哥嫂了,他沒甚正經營生,只在街上做個閑漢,那日有個遮了臉的男人找上他和他弟兄,說只要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戳人一刀,就能得十萬錢。

    “我們想著不過插一刀的事兒,又不害人命,就跟著到了幽州,沒想到他是讓我們去殺軍官,我們都來了幽州總不能白跑一趟,一時被錢迷了心竅,就……”

    “你當真沒看清幕后之人的臉?”

    “真沒,若我敢騙公子,明日嗓子里就長爛丁,化了膿一輩子說不出話。”殺手顫聲哭道,“公子饒我一命吧,饒我一命吧……”

    “聲音呢?”沈鳳翥思忖片刻,“那人說話有沒有口音,你能否辨別?”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不是蒼陽口音,也不是幽州口音,我聽著倒跟公子你的口音很像。”

    沈鳳翥一怔,心下有了盤算。

    鐘旺聽了怒道:“看來還不是高家派的人,天殺的,到底是誰!”

    審訊完,鐘洪二人送沈鳳翥回了福壽巷,本來打算去衙門瞧瞧,沈鳳翥卻讓他們坐在廳里吃茶暖身,說梁儼不會有事。

    鐘旺本想追問,被洪文扯了扯袖子,也就閉了嘴。

    與此同時,梁儼從府衙出來了。

    仵作驗尸說高回風死于夜間,而在昨天黃昏城門關閉到次日天亮開啟的這段時間,梁儼在幽州城內。

    昨日回城時,他和一些官員同行,隨便找了兩個上庭,作了證。

    只是高家人將自己包裝成受害者,咬著他不放,連高照都被抬著上了庭。

    人證如鐵,任憑高家如何攀扯污蔑,梁儼身上都沾不上罪。

    問話問到一半,崔弦來了,說要親自審案,劉奮見長官來了,自然讓了主位。

    崔弦三下五除二判了高家污蔑之罪,不由申辯,便結了案,放了梁儼,引得聽案百姓理論紛紛。

    “這刺史斷案怎的這般草率?”

    “這不是他的門生嘛,懂的都懂。”

    “不是有人證嗎,那梁校尉確實沒殺人啊,刺史挺公正的——”

    “嗐,那校尉不是武功蓋世嗎,誰知道昨晚有沒有繞遠路子出城去殺人。”

    “我前兒聽說高三郎要強娶人家妹子,被打了出來,段晗替高家登門道歉,結果人家理都不理,說不準結了仇憋著狠咧。”

    “我看死得好,誰叫他們高家作惡在先!”

    “確實,不過再怎么論,那段晗無辜啊,人家不是剛剿瓦山回來嘛,算個好漢嘞。”

    ……

    出了府衙,梁儼想了一路,覺得除了崔弦沒有人會殺高回風了。

    他沒有證據,就是按照最簡單的倒推法,誰受益誰就最有可能是兇手。

    張翰海聽見敲門聲,開門見是梁儼,歡歡喜喜將人迎進了門。

    “二郎算得真準,這不就回來了。”張翰海走進正廳,讓何冬娘趕緊去準備飯食。

    “這忙了大半天,早飯午飯都錯過了,你們餓了吧,等會兒就吃飯。算了我也去打下手,這樣快些,幾位官人慢聊啊。”張翰海斟完茶就去了廚房。

    “凌虛,你回來了。”沈鳳翥見梁儼回來,慌忙上去看他有沒有被拷打。

    梁儼拍了拍冰涼的手,問他怎么不抱個手爐,今日雪大,莫要著涼了。

    鐘旺知道他們兩兄弟感情好,笑道:“這算甚,沈公子冒著風雪還跟我回了躺家嘞。”

    梁儼問怎么回事,鐘旺便將他們訊問殺手的事說了。

    “你是沒看到……”鐘旺正興致勃勃準備說沈鳳翥的雷霆手段,卻被沈鳳翥柔聲打斷。

    “那殺手嘴硬得很。”沈鳳翥向鐘旺眨了下眼,“還好有兩位哥哥在。”

    鐘旺見沈鳳翥又朝他輕輕搖了搖頭,心里納悶小公子怎么不讓他夸,難道世家公子都這般謙遜嗎?

    想到梁儼平素做十分說一分,也是這般謙遜,鐘旺覺得可能這就是貴胄的修養吧,于是自覺閉了嘴。

    “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誰了嗎?”梁儼問道。

    “我大概猜到是誰了。”

    梁儼笑道:“我也猜到了。”

    鐘旺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音兒,問道:“誰啊?”

    “崔弦。”兩人異口同聲。

    第40章 深意 你很喜歡他嗎?

    “怎么會是崔使君?”鐘旺大驚, “凌虛可是他親自收的門生。”

    “不會吧?”洪文瞇著眼,摸著下巴,“以使君大人的城府不會如此莽撞。”

    沈鳳翥平靜道:“高回風死后, 兩位哥哥不也第一時間來找凌虛,懷疑是他殺了人嗎?”

    “我們這不是……”鐘旺見他重提此事, 面露尷尬。

    沈鳳翥接著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他應該早就在謀劃刺殺高回風了。若高回風死了,長史之位空缺,再派人來, 他已把幽州吃凈了。”

    “不是還有寧王殿下在嗎, 輪得到他?”鐘旺問道。

    沈鳳翥道:“別駕地位雖然尊崇,但沒甚實權,更何況崔弦是寧王幼時的伴讀。”

    “伴讀?”鐘洪兩人大吃一驚, 他們不知道這一層關系!

    這等陳年舊事,幽州地偏,除了那些身居高位還有心攀附的官員, 底層官吏和升斗小民哪里能知道。

    沈鳳翥問道:“凌虛,崔弦剛才去審案了嗎?”

    “你怎么知道?”梁儼眉毛一挑。

    沈鳳翥笑道:“他自己排的大戲,他若不去瞧, 豈不可惜了?”

    鐘旺急道:“沈公子, 你這話里有話, 我聽得心里跟貓抓似的, 急死了!”

    “高回風的死是必然, 而他今日死是偶然。”洪文回過味兒,眉頭緊蹙,“使君大人殺伐果斷,讓人措手不及啊。”

    沈鳳翥見鐘旺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慢慢道:“我猜崔弦從上任以來就存了殺高回風的心思,只是在等待時機。高家數次欺辱凌虛,加上高照那日夜闖,凌虛與高家交惡,他見正好有凌虛這個擋箭牌,就順水推舟殺了高回風,來了個禍水東引。那兩個殺手多半也是他派去的,為的就是迷惑凌虛。高回風先前不知道凌虛的身份,如果是他派的殺手,怎會只傷身而不害命?崔弦應是特意派人去蒼陽縣找殺手,多半也算好了凌虛會留活口。”

    鐘旺聽得一愣一愣的。

    梁儼蹙眉道:“我心里有預感是崔弦在作怪,但我想不通他今日為何要去庭上救我,他應該不是顧著師生之情吧。”

    “他哪里顧的是師生之情,他是想讓幽州上下都看看刺史之威。”沈鳳翥冷笑一聲,“位卑怯懦者見他勢大,會生攀附奉承之心,再者高回風一黨現在沒了主心骨,不說投了崔弦,至少也會夾著尾巴做人。現下又到了年關,京中多少事,節度使送去玉京的請職折子只怕要被壓一陣,新任長史最快也要年后才能上任,這月余夠他收拾高回風的殘黨了。”

    “他真是好手腕啊。”梁儼恨道,“他不怕被幽州官民議論嗎?”

    “為官者攀附他都來不及,誰會嚼他的舌根?”沈鳳翥看向梁儼,“你沒有殺人,人證眾多,隨便挑一個出來說兩句,面子和檔子上就好看得很,官吏怎么議論?庶民大多愚鈍耳軟,良善者眾,又喜憐憫貧弱,一個靠自己搏殺出來的小將官,但被紈绔挑釁欺壓,凌虛,你覺得百姓會怎么議論?崔弦護你,他圖的就是憐弱公正的好名聲,他特意去衙門走這一遭,百姓都見他護你救你,你必須承他的恩情,否則就是忘恩負義。”

    “好哇好哇,他這是一箭雙…不對。”鐘旺總算聽明白了,在心里數了數,“他這是一箭三雕啊。”

    “崔弦要你承他的情,要獨掌幽州大權,也要俗世之名。”沈鳳翥扯了扯梁儼的衣袖,“凌虛,崔弦謀遠狠厲……”

    “沒事,你別怕。”梁儼見他面露憂色,輕輕拍了拍涼沁沁的手背。

    沈鳳翥搖了搖頭,又道:“凌虛,無論這樁命案的結果是什么,高家段家都死了人,你雖是皇室血脈,但你終究被廢了,只怕你會被他們當成靶子,隨時會被尋仇。再者崔弦對你用心不純,也不知道他接下里要做什么,你…會有危險。”

    鐘洪兩人聞言,對視一眼,他們沒想到里面這么多彎繞。

    天潢貴胄都被崔弦玩弄于股掌之間,那他們這種小角色,只怕被崔弦看一眼就灰飛煙滅了。

    “凌虛,既然你喊我一句旺哥,我也說句拿大的話。”鐘旺下定決心,“你干脆辭官吧,我老家有些田畝,還有個莊子,我送你到我家去,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安穩度日不成問題。”

    梁沈二人聞言,笑得眉眼彎彎,鐘旺不懂他們為啥笑,忙道:“你們笑甚,我說真的。算了算了,你們只當我在放屁。”

    梁儼道:“哥哥好意,凌虛心領了,只是我們還有心愿未了,等我們了卻心愿,不等你請,我們都要去你家莊上住個十天八夜,到時候你別嫌我們人多聒噪。”

    “不嫌不嫌。”鐘旺摸著胡子大笑,“你家才幾個人,我家莊子大得很。”

    洪文坐在旁邊默不住聲,靜靜看著幾人談話。

    不一會兒,張翰海進來請眾人移步飯廳用飯。

    今日人多,張翰海又上了酒,幾位女眷和小孩便去偏廳另起了一桌,幾個男人在桌上推杯換盞,相談甚歡。

    “沈公子,你身子還沒好嗎,今日這酒不錯,不喝一口可惜了。”鐘旺納罕哪有男兒不愛吃酒的,沈公子生得這般嫵媚風流,莫不是女扮男裝哄他們的吧。

    “我身子一向不好,大夫說我不宜飲酒。”沈鳳翥給鐘旺斟了一杯酒,“說起來不怕哥哥你笑話,我自出生以來還沒嘗過酒滋味呢。”

    “啊?沈公子,你這么大還沒喝過酒!”鐘旺驚得眼瞪似牛,模樣可喜,將桌上幾人都逗笑了。

    “哥哥,莫再叫我公子了,你喊我表弟一聲凌虛,若你不嫌棄,也喚我一聲鳳卿吧。”

    “誒,好好好,鳳卿,你這字怪秀氣的。”鐘旺端起酒杯,拍了拍胸口,“那你也跟凌虛一樣,喊我一聲旺哥便是。”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鳳翥見狀,往茶杯里斟了一口酒,笑道:“既然旺哥這樣說,我便陪飲一杯。”

    “誒,你喝不得可別硬喝。”鐘旺慌忙攔道。

    梁儼見狀勸道:“鳳卿,你莫逞強。”

    “只一口,沒事的。”話音未落,酒已入喉。

    “好、好、好!”鐘旺見沈鳳翥為他破例,喜不自勝,又陪了幾大碗。

    七八句閑談后,沈鳳翥便覺臉上發燙,扶著額頭暈暈沉沉。

    “鳳卿吃一杯就暈了?”鐘旺見他面頰飄紅,雙眼含水,一副醉仙模樣,覺得十分新奇。

    梁儼見他要倒,連忙抓住他的臂膀,將人扶回了廂房。

    直到客人歸家,夜幕降臨,沈鳳翥的酒才醒。

    “醒啦?”梁儼在燈下挑燕窩毛,見沈鳳翥坐起來,放下手中銅挑,端了一碗溫水過去。

    他見那桃花瓣似的眼皮終于褪了紅意,笑道:“你呀,吃一杯就醉了,看來這輩子是體會不到豪飲的樂趣了。”

    沈鳳翥喝了半碗水潤喉,問道:“旺哥走了嗎?”他醉得沒有送客,好生失禮!

    “你很喜歡他嗎?”怎么一醒來就問鐘旺。

    “喜歡啊,旺哥這等品性的妙人,可遇不可求。”沈鳳翥嘴角一彎。鐘旺為人豪邁響快,熱心仗義,他十分欣賞。

    能得鐘旺這種敞亮人為友,與其相交,是三生有幸。

    也是因為凌虛,他才能遇見鐘旺這種妙人。

    “是嗎,旺哥確實是個好人。”梁儼隨口附和,只是有幾圈難以言明的漣漪在心池漾開。

    風雪飄飄,日子轉眼就到了臘月初五。

    今日是梁儼和何冬娘的生辰,也是幽州崔氏二房長孫的滿月宴。

    梁儼看著數日前就收到的請柬,心道自己這下算是跟崔氏綁牢了。

    正午剛過,崔璟就駕車來接梁儼,兩人一起去城外崔氏的溫泉別院赴宴。

    梁儼身有孝期不能操辦生辰,眾人只給何冬娘送了賀禮。

    “嗐,不就過個生辰,花這些冤枉錢做甚。”何冬娘嘴上抱怨,臉上卻是笑開了花。

    二音合力給何冬娘做了一件赤色繡花羅裙,說正好過年穿。梁玄真送了一套筆墨紙硯,沈鳳翥送了幾本醫書。

    自馮蘊離開后,何冬娘就立志學字,看醫書,閑暇時就拿著張舟的書本逮人就問。

    “我才開始學,這醫書和筆墨還用不上咧。”何冬娘看著禮物,笑得靦腆。

    沈鳳翥笑道:“嫂嫂聰慧過人,很快就能用上了。”

    眾人在爐邊喝茶吃果子,笑鬧著就到了晚飯時分,晚飯是張翰海和婆子做的,味道自然比不上何冬娘做的好吃,但吃的就是個心意。

    吃完飯,何冬娘開始擺弄禮物,她還不會寫字,便讓梁玄真幫她試筆墨。

    “我這名兒筆畫還挺多,難得寫哦。”何冬娘數著壁畫,好奇心上來了,“玄真,寫寫你們的名字唄,我瞧瞧長啥樣。”

    梁玄真依次寫下他們的名字,何冬娘數著姓的個數,也分清了“梁”和“沈”。

    何冬娘板著指頭數“翥”和“儇”有幾畫,問道:“我瞧著你們的名字都是難寫的字兒,只怕大有深意,不怕你們笑話,我日日喊你們的名字卻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的名字來得便宜,她是冬天生的,父母便取名冬娘。

    梁玄真解釋她們三姐妹的名字是父親從道家典籍里摘選的,七哥和九郎是按照皇室輩分取的,儼為端敬莊嚴,儇為聰慧敏捷。

    何冬娘聽明白了,又問沈鳳翥的名字有什么含義。

    梁微音捂嘴笑道:“表哥的名字才是真真有深意。”

    何冬娘來了興致,忙問是何意。

    “微音~”沈鳳翥見表妹又要打趣自己,笑著嗔了一句。

    梁微音笑道:“表哥們的名字是我外祖父取的。舅母懷大表哥的時候,外祖父連續數月夢見一只仙鶴在水池里跳舞,便給大表哥取名鶴舞。舅母懷二表哥的時候,外祖父又連續夢見一只彩羽鳳凰在空中盤旋。一次可以說是湊巧,第二次可把他老人家驚著了,于是就叫了道人神仙來看胎,人家說是彩凰降世,以后要母儀天下的,結果生出來是個男孩,哈哈哈哈哈——”

    “所以外祖父在表哥出生前就定了名字,鳳翥就是鳳凰高飛的意思。”梁希音笑得肚子疼,“最好笑的是表哥和七哥是一年生的,只是表哥大三個月,我父親聽了外祖父的話,就將兩人指腹為婚,沒想到生出來是兩個男孩。”

    何冬娘聞言大笑:“就二郎這品貌,若真是個女兒身,與七郎倒是般配得嚇人,你們父母都不用相看其他人了。”

    梁玄真和梁儇聞言,在旁邊也笑得前仰后合。

    沈鳳翥被打趣得臉上飄紅,道:“夢境而已,當不得真。”

    幾人見他羞赧,越發得了趣,笑作一團。

    沈鳳翥看著紅色火苗,思緒飄遠,想到了梁儼。

    若自己是個女子就好了。

    可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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