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立威 他便是碧瀾島的新主人
梁儼回頭, 見是慕容遲帶著一伙人馬來了,浩浩蕩蕩,有二三十人。
女子道:“這位公子, 先隨我進樓避避吧。”
梁儼搖頭,將道士放下, 他倒要看看這慕容遲要做什么。
“凌虛,這么多人,今晚只怕棘手。”沈鳳翥看著梁儼,“要不我們進去避避?”
“別怕。”梁儼悄悄捏了一下沁涼的手心, “看來剛才那頓打沒讓他們長記性, 既然記吃不記打,那就別怪我拿他們開刀了。”
鐘旺陰鷙一笑,道:“凌虛說得對, 這些下流胚子,得好生收拾一頓緊緊皮子,不然以后在手底下要翻天。”
“表哥, 你退后。”梁玄真抽出長劍,轉了轉脖子,“你這身錦袍是陳夫人新做的, 可別沾了血。”
沉默寡言的虞棠抽劍護在沈鳳翥身前, “小公子, 請到樓中暫避。”
四人皆抽劍, 目視前方, 不動如山。
慕容遲舉刀朝南月樓走來。
梁儼笑得風光霽月:“軍爺,你怎么又來了啊,是剛才沒被我踩舒服,還是說這銀河街的塵土是難得的美味, 你還想再舔舔?”
“小子,休得狂言!”慕容遲一張臉被說得紅紅白白,他自小練武,自詡藝高,幾時被人踩在腳底過,今晚不過一時大意。
“慕容遲,你怎敢在這里動刀舞槍,若臟了我南月樓的地方,你賠得起?”一道嬌聲喝道。
“崔三娘,你這地方臟了,我自會給你洗干凈,你急甚?難道你還想保這幾個王八羔子不成?”
梁儼看了一眼身側的嫵媚女子,這女子姓崔,難道這島上還有崔氏的勢力?
“謝娘子好意。”梁儼站到崔三娘身前,“進去吧,免得等會兒臟了你的羅裙。”
“公子誒,這些人不是好惹的……”
“崔霞——”一道帶著醉意的男聲伴著一陣馬嘶傳來。
只見幾匹駿馬奔馳而來,為首的男子頭戴寶冠,一身藏藍錦繡,身材健碩,翻身下馬,身上的琳瑯佩環碰出清脆聲響,一柄金鞘長劍在手,富貴逼人。
男子看著不過二十七八,臉帶薄紅,似乎喝了酒。
“大哥,你終于來了。”慕容遲看見男子,屁顛顛地奔了過去,“天朗兄的右手差點被這些王八羔子廢了。”
崔霞道:“高燾,快帶著你的人離開。”
高燾聽了慕容遲的話,走到南月樓門前,“是哪個傷了我兄弟的手,給老子滾出來!”
“我。”梁玄真提劍走出。
高燾見是個俊俏少年,心中了然,笑道:“喲,你這小東西長得還挺討喜,怪不得天朗會上手。”
梁玄真冷道:“你是個什么東西,長得挺讓人惡心,報上名來,我不打無名之輩。”
“我是誰?”高燾傲然一笑,“吾乃碧瀾鎮鎮將,高燾是也。”
“高燾,怎么幾日不見還學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崔霞抱胸笑道,“正副有別,你可別渾說,你若要自抬身價,何不說你是幽州刺史?”族中早有來信,新任鎮將是族叔門生,哪里輪得到北地十六家的人在這兒咸嘴淡舌。
高燾見崔霞竟在大庭廣眾下撂他的面子,惱怒道:“老子身為副鎮將,正鎮將沒到任,這碧瀾島就是老子最大。崔霞,別以為你姓崔,我就不敢收拾你。”
“大哥,別跟一個女流置氣,收拾那幾個黑心腸的王八羔子要緊。”慕容遲在旁邊陰惻惻道。
梁儼見這人便是高燾,不屑一笑。
看來高家人還真是一個德行,仗著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
“小子,傷了我兄弟,還不磕頭賠罪。”高燾仗劍朝梁儼等人喊道,“若我兄弟消了氣,老子便既往不咎,饒你們一條賤命。”
梁儼道:“聽你這意思,若我們不磕頭賠罪,你就要當街殺人?”
“殺你們?臟了老子的劍。‘高照打了個酒嗝,笑得狂妄,“老子把你們衣裳剝了,扔海里喂魚蝦。”
聽高燾這么說,童自大顫顫巍巍出來說話:“高大人,他們是來碧瀾鎮做生意的客商,有錢得很,您今晚高抬貴手,他們日后肯定會孝敬您。”
這位老爺是個慷慨和善的好人兒,若真被高燾捆了扔海里死了,那真是作孽。
高燾瞇眼一看,見是童自大,啐道:“胳膊肘往外的蠢東西,老子還沒找你,你自己倒出來現眼。仲徐,把這不長眼的東西給我捆了帶回營去。”
慕容遲領命,招手讓兩個手下拿繩子去捆童自大。
“慢著!”梁儼大喝一聲。
高燾被這聲嚇了一跳,打了個酒嗝,“馬上就收拾你們,你急個什么勁兒。”
梁儼見童自大被捆住,提劍上去,以迅雷之勢將人踹開,割開草繩。
那些狗腿子見梁儼單槍匹馬上前,一股腦撲上去想要將他捆住。
“放肆!吾乃碧瀾鎮鎮將,誰敢動我。”梁儼冷喝道。
狗腿子們被這一喝給震住了。
高燾聞聲,酒醒了一半。
他揉了揉眼睛,將人仔細打量一番,這也太年輕了。
新年之際,他收到族中來信,說大伯死在任上,崔刺史向節度使舉薦了門生為碧瀾鎮新任鎮將,他的鎮將升不上去了。
為了這事,他爹娘還傷心了兩日。
驢日的玩意,竟然是這么個毛頭小子擋了他的升遷大道。
“少在這里唬鬼,你說你是新任鎮將,那我就是天王老子。”慕容遲忍不住跳出來,他才不信這毛崽子的話,“你可知冒充朝廷官員乃是殺頭大罪。”
高燾甩了甩頭,信上說新任鎮將梁儼年方十六,這小子年齡倒是對得上。族老在信上叮囑他盡量避免與梁儼正面沖突,以免崔弦發難,現在大伯身死,要韜光養晦,低調做人。
慕容遲見高燾不言語,急道:“大哥,這廝大言不慚,趁此機會還不快將他拿了治罪,給天朗兄報仇解恨。”
高燾沉吟片刻,冷笑一聲,下令捉人。
他想好了,將計就計,把梁儼殺了。
誰讓他默不住聲就上了島,等到了赴任時間不見人影,自然是由他接著掌管碧瀾鎮,到時候再上書補任,他便是正鎮將了。
若后面出了紕漏,上面查下來,就拿慕容遲和蒲穹去頂缸。
梁儼冷道:“高燾,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捉拿上官,你不怕我上奏節度使革你的職?”
“你不過一騙子,我有什么不敢?”高燾舉劍朝天,發號施令,“殺這狂妄之徒者,賞錢百貫。”
梁儼聞言,將懷中腰牌掏出,擲向高燾,“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慕容遲撿起地上的腰牌,看清上面的字,臉色大變,“大哥,這……”
這少年竟真是新任鎮將!
梁儼見慕容遲臉色驚惶,冷笑道:“高燾、慕容遲,見了本將,還不跪迎?”
“好個騙子,做戲還做了全套。”高燾將那腰牌奪過,踩在腳底。
“你敢踐踏鎮將腰牌?”梁儼長眉一挑,臉色冷肅,“高燾,你想死嗎?”
高燾抬手道:“這廝偽造腰牌,冒充鎮將,來人,就地鎮殺。”
“高燾,你承擔不了殺我的后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少廢話,你們都是死人嗎,殺了他算我的!”
梁儼見他怙惡不悛,緊握長劍,準備起勢,看來這碧瀾鎮還真如崔弦所說——使人苦累。
“大哥,他……”慕容遲欲言又止,看高燾面若靜水,難道這少年真是膽大包天之徒?
“且慢!”一道清潤聲音平地驚雷。
“鳳卿?”梁儼見沈鳳翥走來。
沈鳳翥抬手,將一卷黃帛展開,“高副鎮將,官職告身在此,豈容爾等放肆。”
慕容遲看清了黑字紅印,嚇得撲通跪地,渾身發抖。沒想到他今日耍混,竟惹到了新任鎮將。
沈鳳翥喝道:“高燾,還不跪下,你是想藐視節度使,藐視朝廷,藐視天威?”
這三項罪名扣下來,哪一個都能要命。
高燾沒想到這人竟拿出了告身。
告身黃帛是朝廷特制,只有任官才有,他家里還放著他的副鎮將黃帛告身。
這確實做不了假。
“來人,將高燾和慕容遲拿下。”梁儼看著高燾身后的那些狗腿子,那些人穿著兵靴,拿著官制武器,多半是碧瀾鎮的戍兵。
若不是軍士,那慕容遲和高燾便是貪墨軍用物資為己用,罪加一等,更能名正言順處置兩人。
那二三十號人馬面面相覷,一時不敢動。
“從現在起,我梁儼正式接管碧瀾鎮,爾等皆本將麾下,還不聽令?”
鐘旺見梁儼亮了名牌,舉著長劍,走上前喝道:“我乃碧瀾鎮都虞侯鐘旺,掌管軍紀,三數之后,若爾等還不拿人,便是違抗上命,犯節度使所下十禁二十四條,按軍法處置,三、二——”
眾兵卒聞言,拿著繩子將高燾和慕容遲捆了個結實。
“鐘都虞侯,按照十禁二十四條,藐視上官,該當何罪?”
鐘旺恭敬回道:“稟將軍,重杖五十,收押禁閉。”
梁儼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你說得很對,來人,就地行刑。”
“你敢,我是——”未等高燾咆哮,軍士便將高燾按在了地上。
梁儼隨手拿起攤販撐旌旗的木桿,扔到兵卒腳下,平靜道:“給我打。”
兩個兵士領命,拿起木桿就是一頓打。
五十杖下去,就算手下留情,也要躺十天半月了。
夜風颯颯,吹得銀河燈火搖曳,原本繁華喧鬧的夜市寂靜無聲,只能聽見慘絕人寰的哭喊。
高燾和慕容遲還沒受完刑便暈死過去,梁儼讓兵卒接著打,兩人暈了醒,醒了暈,寒冬臘月,生生痛出了一身汗。
梁儼站在南月樓門口冷眼看著地上兩人,對那斷斷續續的求饒哭喊充耳不聞,見行刑完畢,讓兵卒將皮開肉綻的兩人拖走。
四周盯著梁儼,鴉雀無聲。
他們知道,
這個年輕鐵腕的俊美郎君,便是碧瀾島的新主人了。
第52章 紫氣 今晚我要和將軍睡
解決完高燾和慕容遲, 崔霞請梁儼進門喝茶。
梁儼等人喝完一盞茶,那道士也醒了。
“道長來了。”梁玄真見那道士進門,朝道士施禮。太子和薛良娣都信道, 她從小耳濡目染,對道士仙人最是尊敬。
道士回禮道:“貧道謝過諸位施主救命之恩。”說完便直愣愣望著梁儼, 半晌沒說話。
梁儼被盯得不舒服,笑道:“道長不必拘謹,請上座,敢問道長法號?”
“貧道袁淳光, 法號海元子。”
梁儼道:“道長仙風道骨, 像是在仙境修煉的神仙道人,如何到了碧瀾島這凡塵之地?”
“吾本在無崖山清修,但時機已到, 不得不下山。”
梁玄真來了興趣,好奇道:“道長何出此言?”
“道士亂世下山,扶危濟難。”
“一派胡言!”鐘旺大喝, “我大燕河清海晏,分明是朗朗盛世,你出來做甚, 趕緊滾回你那深山老林子里去。”他對這個長相妖魅的道士沒甚好感, 畢竟哪個正經道士在南風館等人, 只怕是個妖道。
梁儼聞言挑眉, 心道他遲早要造反, 豈不就是亂世來臨。
沈鳳翥聽了這話,蹙眉道:“道長,這話可是謀逆之言,以后莫要再說了, 若被有心之人聽去,你恐有性命之憂。”
“道長可會觀星看晴?”梁儼笑問。
“自然。”袁淳光凝視梁儼額間紫氣,按捺不住心中雀躍。
師尊,徒兒終究是青出于藍,算準了方位,在這小島上尋到了那抹浩天紫氣的根源。
“道長,實不相瞞,我乃這島上鎮將,需要個能觀陰陽晴雨的高人,若道長不嫌棄,我愿意供奉道長。”
“將軍救我于水火,貧道恭敬不如從命。”
梁儼沒料到這道士這般爽快,只愣了一瞬,便朝袁淳光施禮。
經高燾一鬧,也沒法再逛街,梁儼眾人帶著袁淳光回了友來客棧。
“凌虛,那道士嘴里全是胡話,你留他做甚。”洗漱完,沈鳳翥坐在鏡前篦頭。
梁儼躺在床上,見他遲遲不上床,翻身下床,奪了竹篦。
“以后會經常出海,少不得看看方位晴雨。”梁儼見鏡中人眉帶郁色,撫了撫摸纖瘦的肩,“怎么瞧著不開心呀。”
“沒有。”沈鳳翥轉身,環住勁痩有力的腰,喃喃道,“若那些兵卒不聽話,你當時就危險了。”
梁儼見他為自己擔心,低頭看著滿含擔憂的水眸,伏身輕吻了一下纖長眼睫,“不聽話,我就打得他們聽話。我登島之前便想好了,一上任便要立威,高燾他們今夜正好撞上了,那我就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好在有驚無險,平安度過了。”
“說起來沒有跟他們打起來,還是因為你聰明,什么時候派人去拿的告身,嗯?”
說罷,又重重親了幾下雪腮。
臉頰被親得濕漉漉的,沈鳳翥用袖子擦了擦臉,笑道:“就高燾來時,我讓虞棠回來拿的,本以為要些時間,沒想到他腿腳功夫這么好。”
“可見你小舅疼你,留了個高手給你。”梁儼將人打橫抱起,放到了床上,“有他貼身保護你,我也放心。”
“我還沒篦完頭呢。”沈鳳翥掙扎著下床。
“大晚上別篦頭了,睡吧。”梁儼爬上床,用身子將人壓住,抓起一把青絲在手里輕嗅。
“我這兩日沒沐浴洗發,都臭了,今晚別抱我。”沈鳳翥扭頭捂臉,滑順墨發跑出了梁儼的掌心。
原來是害羞了,梁儼輕笑,抱著人一滾,兩人對視而臥,“哪里臭了,我下午都嘗過了,你身上香得很。”
沈鳳翥咬唇道:“那是你給的香露香氣,現在香氣散沒了。”
梁儼半撐腦袋,看著羞紅的臉頰,覺得煞是可愛,笑問:“散沒了嗎,要不我再嘗嘗?”
“言辭輕浮,討厭得很。”沈鳳翥翻身背對,自從表明心意,他就發現凌虛越來越喜歡逗他,不把他逗弄得面紅耳赤就不罷休。
“好鳳卿,是我錯了,我不該言語輕薄。”梁儼伸手將人翻過來,輕輕吻著泛著淡淡香氣的發頂,“但我沒有騙你,你身上真的很香,我還真想問問,流放時你身上就帶著草木香氣,一路都沒散過,是不是你從小喝草藥花汁,又不怎么愛吃葷腥,那些花兒草兒把你的皮肉都腌透了。”
“有嗎?你可別哄我。”沈鳳翥聞了聞自己的手腕,哪里有什么草木香氣,這人又在哄他。
“真的,特別好聞。”說著,梁儼湊到單薄胸口,使勁蹭了蹭,順便啄了幾口細膩滑嫩的脖頸。
沈鳳翥被胸前的毛茸茸弄得面熱,低聲道:“別弄脖子,會被人瞧見。”
梁儼聽了腦仁直突突,嘴不能親,臉不能親,脖子也不能親,自己的老婆還不能親了?
“你…要弄,就弄衣裳遮住的地方吧。”清潤聲音越來越小,“這樣別人就不會發現了。”
梁儼抬眼看著一臉羞澀純情的美人,苦澀一笑,他的鳳卿還真是會勾人。
若他真聽了這話,今晚他倆就別睡了。
“你呀,才是真真會哄我。”梁儼將人攬在懷里,不再胡鬧,“別再說這些話招我了,乖,咱們睡覺。”
沈鳳翥想到舅母說的話,不再出聲,乖乖靠著溫暖胸膛,甜甜入夢。
次日,梁儼鐘旺帶著奴仆丫鬟去了鎮將府,不過兩日就收拾妥當了。
鎮將府寬闊,梁儼讓張翰海一家人搬了進來,有個照應,鐘旺則帶著妻女仆從住進了將官區。
碧瀾鎮戍堡和營地就在星落山后,洪文等人還沒到,梁儼雖已搬進鎮將府,但還沒去軍中察看,只翻閱以前的文書賬目,了解碧瀾鎮的情況。
梁儼要負責一鎮軍政,看著浩如煙海的文書卷冊,嘴角微僵。
這年頭沒有電腦和辦公四件套,全靠紙筆文字記錄,把這些密密麻麻的卷冊看完,只怕會眼冒金星。
碧瀾鎮除了戍堡里的兵將,只留了兩個看管文書賬目的蒼頭奴仆。
“將軍,文書刀筆都是跟著鎮將走的,原來的都跟上任鎮將離島了。”
鐘旺雖然識字,但看著高山似的紙本,說要不等洪文到了再說吧。
洪文是鄉貢出身,頗有學識,只是出身微末,沒有背景,處處被人排擠,一氣之下投了軍。
“來不及了,等兩日要去找兵馬使要東西,若不清楚土地人頭,商戶稅目,不好要東西,也容易被那些商賈蒙蔽。”
梁儼坐下慢慢看起賬目,又讓兩個蒼頭去準備筆墨紙硯。
“要不我去找兩個賬房先生?”鐘旺提議道。
“不行,島上的人不知根底,不能看這些。”
這些文書卷冊包含財務、人口、軍務、貨物進出,都是機密,怎么可能讓島上的豪商和閑雜知曉。
梁儼想著等左一都的人來了,他得趕緊教人看賬。
鐘旺撓頭笑道:“凌虛,你若信得過,我讓你嫂子來幫你看兩日?”
“嫂嫂識字?”
“我岳丈可是秀才相公,你嫂子可比我通文墨,算賬記賬都在行,我名下的田地鋪子都是她在打理。”鐘旺一臉驕傲,“其實我有個私心,你嫂子貪玩,這兩日上了島就往那海邊走,我怕她出事,讓她幫你看看賬也好呆在房里。”
梁儼打趣了兩句,讓鐘旺去喊了喬楚來,請她幫忙看往年商戶納稅的賬面,他自己則看軍需物資的賬面。
鐘旺在旁邊也幫不上忙,只幫著做些添茶研磨的瑣事。
兩人看到晚飯時分才休息,梁儼看著喬楚整理出賬目明細,字跡清晰,條目清楚,對這個嬌滴滴的嫂子刮目相看。
“將軍,妾身愚鈍,只看了去年的稅目,我前面列出的三十六家鋪子的入島貨物稅目對不上。”
梁儼瞥了一眼書案上看完的一摞賬目,喬楚半日就看了這許多,這還叫愚鈍?
“沒想到嫂嫂竟是個女諸生。”梁儼笑著朝喬楚作了一揖。
喬楚捂嘴笑道:“妾身不過粗識幾個字,將軍謬贊了。”
“嫂嫂寫得一手好字,條理又清晰,何必妄自菲薄。”
梁儼沉吟半晌,對喬楚發出任職邀請:“嫂嫂大才,凌虛有一不情之請。”
“將軍請講。”
“嫂嫂可愿當我碧瀾鎮的賬房主管。”
喬楚聞言一驚:“妾身不過一村野婦人,怎能擔此大任。”
“凌虛,這可不是兒戲,你嫂子婦道人家哪里管得了這么大個攤子。”鐘旺也擺手拒絕。
梁儼拱手道:“我現下實在無人可用,要不嫂嫂先辛苦兩人,等我找到可用之人,再來替嫂嫂。”
夫婦倆對視,想著也是舉手之勞,便默契地眨了眨眼。喬楚笑道:“那妾身先幫將軍看兩日,等將軍尋到人,我便讓賢。”
梁儼連聲感謝。
這年頭,人才可是重要戰略資源。
他想好了,這銀錢進出必須由心腹管理,喬楚必然比島上臨時找的人可靠,先穩住一個能干人,再慢慢尋其他的。
財務、出納、采購,這三個部門至關重要,他還需要兩個人。
這兩人除了可靠,知根底,還得伶俐細心,通文墨,一時半刻還真不好找。
梁儼抱著一摞卷冊回了寢房,準備趁晚間空閑再多看幾冊。
“將軍,已三更過半,該歇息了。”瑞葉耷拉著眼皮,打了個呵欠,懶懶提醒道。
小公子和將軍雖住在一個院子,但分住在兩間。
將軍晚間總愛呆在公子房里,每晚要她三催五請才肯回房。
今晚將軍帶了一大摞書卷進來,小公子在旁邊研墨潤筆,添茶剪燭,沒有歇息一刻。現下都過了三更,還死熬著,這哪里是養生之道。
梁儼在雪白額間落下一枚輕吻,道了晚安,準備起身離開。
沈鳳翥拉住梁儼的袖子,看向瑞葉,淡淡道:“你出去吧,今晚我要和將軍睡。”
第53章 順利 沒有遷怒于他?
瑞葉聞言一怔, 道:“夫人吩咐過奴婢,晚間要守著公子。”
沈鳳翥將手中墨條一摔,冷道:“少拿舅母壓我。”
瑞葉回道:“公子, 夫人說了將軍年輕氣盛,你們不能同床。”
“你……我都說過了, 我跟將軍只是睡一張床,并不干別的。”沈鳳翥紅著臉說道。
“奴婢奉命照顧公子,還請公子不要為難奴婢。”
“好,舅母的話是命令, 我的話就不是嗎?你仗著是長輩房里的人就這樣不把我放在眼里?”
“奴婢不敢。”
梁儼見兩人拌嘴, 趕緊放下卷冊勸和。
“瑞葉,鳳卿畏寒,這段時日都沒睡好, 他跟我同床純粹是為了取暖,并不為別的。”
瑞葉不為所動,福了福身子, 說:“奴婢知道了,奴婢馬上再去灌湯婆子。”
“從前在侯府,我母親也不曾這般束縛我。”沈鳳翥心里憋氣, 捂著胸口, “你是長輩的人, 我也不敢調教你, 我便罷了, 只是你言行無狀,屢次冒犯將軍,實在無禮。”
凌虛疼惜愛護他,這婢子卻將凌虛當成**之人, 日夜提防,處處敲打,他如何能不氣。
瑞葉道:“奴婢不敢,只是夫人吩咐過,萬事以公子身體為重。”
梁儼聽著兩人拌嘴,心道都是他惹出的禍。
他抬手讓瑞葉趕緊去灌湯婆子,將人支了出去。
“瑞葉她也是為了你好,你何必動氣。”
沈鳳翥撲近心上人的懷抱,低落道:“我不明白舅母為何讓她這般提防你,你這么好的一個人,我不想別人誤會你半分,而且…我也不想你生我舅母和瑞葉的氣。”
梁儼順了順柔順墨發,在發頂落下一吻,笑道:“我能理解陳夫人的心,我不會生她們的氣,你放心。”
見懷中人眼睫微顫,又道:“我的好鳳卿,你舅母的擔心是對的,你生得這般好看,也就是我有仙人庇佑,定力超群,否則……”說著,咬了一口綿軟的耳垂。
沈鳳翥捂耳一躲,紅了面頰,順手捶了他肩頭一下,“我在說正經的——”
見雪腮泛粉,梁儼又低頭吻了下眉心,笑道:“我說的也是正經的,我喜歡你,自然想與你肌膚相親,做盡親密之事。可你底子虛,若我把持不住,與你云雨,對你身體無益。”
“你不會把持不住。”沈鳳翥環住寬闊的背,狠狠咬了幾下唇,“而且我…愿意的,凌虛,我喜歡你,你若現在想和我…我愿意的。”
梁儼垂眸,看著快要滴血的小耳朵,心池泛起千層漣漪。
“我明白你的心。”梁儼將人緊緊抱住,附身在耳邊輕笑“等你養好了身子,我會夜夜纏你,到時候便是你不愿意,我都不會聽。”
“我這身子只怕養不好,我們只怕行……”
“誰說的。”梁儼打斷,吻了一口發白的嘴唇,“馮太醫都說了,只要你多吃飯,按時吃藥,就能養好。鳳卿,就當是為了我,即使再不想吃東西,到了飯點還是要吃,便是只吃一口也不要省了,好不好?”
沈鳳翥一聽就知道是瑞葉又多嘴多舌了,“好。”
“等會兒我給瑞葉說睡覺的事,她也是做分內之事,你別跟她使氣。”
瑞葉抱著湯婆子在門外聽完對話,嘆了口氣。
少頃,梁儼見瑞葉抱著湯婆子進來,說了晚上留宿的事。
瑞葉搖頭,梁儼又以沈鳳翥畏寒為由,曉之以理,瑞葉想了半晌,退了一步。
“若讓奴婢在小榻上守夜,將軍便可以跟小公子同床。”
沈鳳翥聞言眉頭一皺,剛要出言斥責,梁儼卻拉著人上床了,瑞葉見狀,為兩人放下床帳,自己則抱著湯婆子睡到了小榻上。
次日,瑞葉醒來見梁儼正在穿衣,剛想服侍穿戴,梁儼卻朝她輕噓一聲,指了指門外。
瑞葉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才見梁儼出來。
梁儼囑咐她,三餐必須盯著小公子吃飯,若府里做的不合口味,便去銀河街的食肆尋,或者找何娘子幫著做些清淡的藥膳。
說完,梁儼便出門了。
瑞葉連忙轉身回房,想要幫小公子掖被子,掀開一角床帳,見錦被掖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絲風,小公子只露了一張臉在外面,面容恬靜,嘴角還翹著淺淺弧度。
梁儼到了官署,剛坐定準備看賬,喬楚和鐘旺就進門了。
喬楚福身道了安,便開始看賬,為了方便寫字,甚至讓鐘旺幫她綁了襻膊。
鐘旺送完媳婦,又小跑著回去看顧鐘蓁起床吃飯。
看了半日,直到鐘旺來催午飯,兩人才停下。
鐘旺見茶水都沒怎么動,說兩人也忒拼命,這幾柜子卷冊三兩日哪里看得完。
喬楚肘了丈夫一下,捧著理好的賬冊,對梁儼恭敬道,“將軍,請您過目。”
梁儼翻了兩頁,贊許地點了點頭。
經過兩個半天,梁儼看完了歷年的軍需額度,心里有了底,吃過午飯,便帶著鐘旺和一伍兵卒,坐船去了千波鎮。
千波鎮是一個上軍鎮,下轄七個中軍鎮,其中包括梁儼的碧瀾鎮。
千波島看著是一個島的名字,實則是千波群島,由大大小小二十幾個島嶼組成,最大的島為千波島,千波鎮的戍堡便筑在千波島上。
千波鎮距離幽州港不過百里,海面上白帆連片,對面岸上是咸安縣,故熱鬧非凡。
梁儼讓兵卒守在船上,他和鐘旺登島去見幽州水軍兵馬使段曉。此人是也是蒼陽段氏的族人,可見北地十六家勢力之廣,無孔不入。
走到戍堡門口,梁儼遞上鎮將腰牌,自報家門,請守門兵士通傳。
“嘖嘖嘖,哪來的土包子。”兵士甲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嘴角往下耷拉,“打空手來見上官,連土儀都沒帶點?”
兵士乙上下打量梁儼一番,對兵士甲笑道:“老哥,小將軍年輕,哪里懂這些門道,前兒紫沙鎮的人來拜見兵馬使帶了八簍子大海蟹,咱們也是沾了光,分到了半簍。”
梁儼聽出了弦外之音,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兩條看門狗平日刮孝敬油水刮慣了。
“在下剛上任不久,不懂規矩,還請二位多擔待。”說著,梁儼從荷包中取出兩塊碎銀遞到兵士手里。
“哎喲,將軍哪里的話,還請您稍等片刻,小的即刻進去通傳。”
少頃,一個青衫官員急匆匆走了出來,見到梁儼就躬身作揖:“梁鎮將,下官吳青,久仰將軍大名,有失遠迎,還請將軍恕罪。”
兩人寒暄幾句,吳青領著梁儼進了門,行至戍堡的議事廳。
“您今日來得不巧,我們段將軍昨日去了黑云浦,得過兩日才能回來。”吳青親自捧茶奉上,“不過將軍給下官說了,若是七鎮有緊急要務,下官可先行處理,不必等他親批。梁將軍若有急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吳大人,我手下的二百軍士不日就要登陸碧瀾島,兵器裝備卻沒送到島上,還有過幾日便要播種,可屯戍所需的耕牛農具等物也未送至,所以還請你行個方便。”
吳青笑道:“原來如此,這些都是辦老了的事,將軍遣個人來就行,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在下年輕不懂事,以后還請您多關照提點。”梁儼拱手笑道。
吳青讓人喊了倉曹參軍來,讓他帶梁儼去庫房領東西。那倉曹參軍面容和藹,耳垂碩大,又挺著一個大肚子,活像一個彌勒佛。
倉曹將梁鐘兩人領到倉庫,笑瞇瞇地說:“梁將軍,碧瀾鎮的軍需我早就打點清楚了,你對對單子。”
梁儼接過單子,刀矛弓箭、盾牌**、軍裝鞋襪都齊全,沒有缺斤少兩,甚至還多給不少。
高回風和段晗身亡,本以為這段晗會遷怒于他,克扣碧瀾鎮的份例,他都做好了舌戰理論的準備,沒想到這么順利就拿到了軍需物資。
“農具耕牛種子等物資下官也備好了,只是開年事多,下官還沒來得及將這些東西運到島上的倉庫。”倉曹讓手下拿來一份對牌和單子,“若將軍您著急要,可明后兩日自行到咸安縣去領,若您不急,可十日后再派人來島上領。”
五日后就要驚蟄,耽誤了播種可就沒糧食吃了,梁儼道:“那我自己帶人去縣里領吧,勞煩您了。”說著,便將對牌和單子揣到了懷里。
倉曹吩咐手下幫著把軍需搬到船上,說現在天已黑盡,請梁儼在島上歇一晚,等天亮之后再坐船離島。
星月之下,倉曹送完梁儼等人下榻,又坐轎去了兵馬使府。
“事兒辦完了?”
“回稟兵馬使,已經按您的吩咐辦了。”倉曹恭敬回道。
“行了,下去吧。”
“姐夫,你何必躲著一個小鎮將。”吳青見倉曹走后,對段曉抱怨道,“就算他是崔刺史的人,但都被發配到碧瀾鎮了,一看就不得刺史器重,你何必讓我對他那般恭敬好臉。”
“我躲他?”段曉歪坐在椅上,懷里抱著一個紗羅裹著的美人,“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
第54章 路遇 陰差陽錯得助力
“什么道理?”吳青全然沒了剛才那副謙卑模樣, “剛才可把我憋壞了。”
段曉摸著美人雪臂,不答反問:“你瞧那梁儼如何?”
吳青不屑道:“不過一個徒有其表的生瓜蛋子,姐夫, 你給他那么多好東西,他哪里用得了, 白糟蹋了。”
“若不給足給夠,過陣子出了事,他向上面參我一本,可就說不清了。”
“能出什么事兒讓他參你?”
“你看過高燾送來的書信吧?”
“看過啊。”吳青不以為意, “對了姐夫, 這事兒我沒琢磨明白,那高燾可是咱們家正經親戚,他都寫信讓你幫著收拾梁儼了, 你不幫就算了,怎么還給那廝好臉色啊。”
段曉看著妻弟,只覺爛泥扶不上墻, 煩躁地揮揮手,讓他滾下去。
蒼陽段氏與漁陽高氏三代聯姻,他與高燾的確是親戚, 他也是托了高回風的福才能在三十歲就當上兵馬使, 如今已六年有余。
若是以前他肯定會幫高燾的忙, 可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崔弦獨掌幽州, 他可不敢輕易招惹這位刺史的人。
如今邸報已發,新任幽州長史是慕容敏訓,不日就要上任,高家已經被崔弦搞得元氣大傷, 何必為他們惹上崔氏。
族中傳信說段晗與高回風死得蹊蹺,并非賊寇之禍,猜是梁儼所殺,只是苦于沒有證據,所以不能置梁儼于死地。
段晗之母高氏,他的嬸娘,還悄悄傳信讓他為堂弟報仇。
真是可笑,他怎會為了段晗殺梁儼,他感謝梁儼都來不及。
他們正支這一輩的嫡出只有段晗,雖然族中對嫡庶無差,可只要段晗在一日,他們就連爭奪族長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段晗死了,他們這些堂兄弟誰能成為下一任族長就各憑本事吧。
“將軍消消氣。”美人起身,給段曉倒了杯茶奉上。
“還是你貼心。”段曉將人拉入懷,“若你再給我生個兒子就更貼心了。”
美人含羞帶怯道:“奴家方才喝過坐胎藥了。”
段曉咬了一下櫻唇,抱著美人走進了內室。
次日,梁儼拿著對牌去咸安縣庫領了農具耕牛等物資,這些東西寫下來不過幾頁紙紙,但肉眼看過去,起碼要裝兩艘大船。
現在正是春播前夕,咸安庫吏連自己縣里的燙稀飯都來不及吹,哪里顧得上梁儼這碗滾湯圓。
梁儼只好自己雇了車馬力夫將東西運往碼頭。
忙了半日,梁儼坐在官道旁的小攤子歇腳,突然一雙烏黑的手閃過,木桌上的炊餅盤子被掀翻,黑手慌忙撿起地上的餅。
“天殺的,還敢來!”攤主舉著湯勺追過去,將人逮了過來,“你個小賊,還不給官人磕頭賠罪。”
梁儼見是是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臟污的小臉被淚水劃過,流下兩道黑淚。
見那攤主舉著湯勺要打那姑娘,梁儼抬手說算了。
“官人,這小賊不止一次這樣做了,她就是瞧準了您面軟,不會跟她計較。”
梁儼笑道:“沒事,一盤餅而已,算我請她的,你再給我上一盤。”
攤主為難道:“官人,你這樣他們以后可就得寸進尺了,三不五時就來搶,誰還敢來我這攤子吃飯啊。”
梁儼問:“我瞧你們咸安縣富庶得很,縣城里街道潔凈,連乞丐都沒有,怎么這孩子在城外偷吃的?”
攤主回道:“那不是明府大人下了嚴令嘛,再說這些人都是漁民,在船上過活,沒有本地戶籍,哪里能進城。”
“漁民?”鐘旺覺得這話荒唐,“若是漁民的孩子怎么不去打漁討生活?”
“嗐,這海上誰說得準,一個浪打過來什么卷不走,丟船沒命都是常事兒。”攤主端了一盤新餅上桌,“其實都是些苦命人,只是我這也是小本生意。”
小姑娘縮著身子,眼睛盯著冒著熱氣的炊餅咽了口唾沫,肚子咕嚕作響,猶如雷鳴。
“給你。”梁儼拿了一個干凈餅子給她,“走吧,以后不能再偷東西了。”
“小蓮,小蓮——”
小姑娘聽到聲音,搶了新出鍋的餅子,撒丫子就跑。
鐘旺見餅子又被端了,氣得站起身:“這妮子真是不識好歹!”
梁儼攔下鐘旺,道:“算了,那孩子也是餓急了眼,可憐得很。”
不一會兒,那姑娘領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漢來了。
老漢拉著小姑娘跪在梁儼面前,按著小姑娘的后腦勺磕頭:“謝老爺大恩大德,謝老爺大恩大德啊。”
攤主見那小姑娘的家人來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老漢瑟縮肩膀,不敢還嘴。
“行了,起來吧。”梁儼出聲阻止,對那老漢說,“下次看好自家孩子,別再讓她出來偷東西了。”
老漢淚眼婆娑,連聲應承,又用袖子使勁抹了下小姑娘的臉,梁儼見他動作夸張,不像是在給孩子擦臉,倒像是在擦拭一件物品。
小女孩剛才哭過,臟污的臉和著淚水一擦,倒是能看清模樣了,大眼睛尖下巴,模樣算得上清秀。
“老爺,若您瞧得上我閨女,就帶她走吧,為奴為妾都好”老漢掩面哭道,“給我兩石米的錢就行。”
小姑娘看了一眼老漢,默不住聲,也低下頭抹淚。
攤主聞言罵道:“滾滾滾,老子這兒是賣餅的,不是牙市,要賣女兒賣窯子里去。”
“喂,這姑娘是你親閨女嗎,兩包糧食就賣了,你莫不是個拐子吧。”鐘旺大聲道。
老漢急道:“老爺,是我親閨女,不然我也不敢賣吶,您瞧瞧這臉,這身條,好生養。”
攤主打量完,啐道:“都瘦成一包刺了,好生養個屁,多少糧食才喂得肥。”
梁儼見那小姑娘不停抹淚,對老漢說道:“你再困難也不能賣孩子啊。”說著,掏出一角碎銀放到老漢手里。
老漢不肯收銀子,哀聲道:“實在是沒辦法了,老爺您是個心腸好的,跟著你做奴婢也算有個活路,若把這妮兒賣到窯子里,那才是沒了活路,您若是愿意收奴婢,我還能再給您籠幾個過來。”
攤主見他打蛇隨棍上,罵道:“老殺才,你舌頭被馬尿漚了,滿嘴爛蛆,人家大官人能瞧得上你家的破爛貨。”
梁儼聽見老漢的肚子打雷,給了他一張餅,問他遇上了什么事,怎么落魄到要把家里的人都賣了。
老漢娓娓道來,原來是去歲漁船被海盜搶了,但船稅還是得照交不誤,吃飯的家伙都沒了,哪里有錢交稅,只能離鄉背井討個活命。
“原來如此。”梁儼嘆了口氣,果然是苦命人。
“官人,求您給這孩子條活路吧。”老漢連連磕頭,鮮血從額頭滲出。
梁儼慌忙將人扶起:“你家有幾口人?”
老漢忙道:“只剩我和閨女了,但與我們同行的鄉人家里有不少小姑娘,您想要幾個,我都可以去說。”
“有男人嗎?”
“有的有的。”老漢急道,“您若要買去做仆人,我也可以去說合。”
鐘旺問道:“凌虛,你這是要做甚?”
梁儼湊到鐘旺耳邊說了一陣,鐘旺點了點頭。
說罷,梁儼帶著一包餅子跟著老漢走了,鐘旺留在攤子看車等他。
他跟著老漢走了許久,直到一處山洞,洞中皆是婦女兒童,除此之外便只剩幾個老翁。
“老爺,這年輕力壯都去碼頭賣力了,這洞里的您瞧上誰,您就挑。”老漢撣了撣一塊大石頭,殷勤地請梁儼坐下,“等過會兒男人們回來全了,說一嗓子,您就帶人走。”說著,便喊了兩個小子去碼頭喊人。
梁儼將裝餅包袱給小蓮,讓她分給洞中的人。
又等了兩刻鐘,梁儼終于等到了人。
那些男人衣衫襤褸,在洞門口緊張兮兮地看著梁儼。
梁儼飛快掃了一圈,約莫有三十多個人,年齡范圍從十幾到四十幾都有。
“你們都是漁民嗎?有其他工…有會其他手藝的嗎?”
老漢苦笑道:“老爺,咱們一個漁村出來的,只會打漁,若會其他的手藝,就算是會點豆腐,也不至于去碼頭上做苦力。”
“沒事,我就是問一嘴而已。”梁儼對老漢笑道,“你們會開船修船,能在海上辨方位,認風浪嗎?”
“這是自然,咱們打漁的就靠這些本事吃飯。”老漢推了兩個精壯黝黑的漢子出來,“這兩個是我本家侄子,現在就在咸安碼頭當船工,能干得很,只是我們是逃出來的軟腳蟹,那些工頭捏死這一點,每日只給兩升陳米當工錢,糟蹋了好勞力。”
梁儼道:“好,你們和你們的家眷我都可以帶走,只是我不買你們當奴隸,我雇你們給我干活。我也給你們交個底,吾乃碧瀾鎮鎮將,愿意跟我去碧瀾島的,就明日辰正到咸安碼頭等我。”
眾人一聽梁儼還是個官,笑逐顏開,都說要跟著去。
“你們可要考慮清楚,上了碧瀾島,沒個三年五載我是不會放人的。”
老漢趕緊笑道:“大官人,您賞我們一口飯吃,還不讓我們做奴婢,這是天大的恩德了,別說三年五載,就是三五十年,我們都愿意的。”
男人們連聲附和。
梁儼滿意地點了點頭,數好了人數,留下一串錢讓他們吃飽喝足,說今晚好生收拾一番,明早碼頭再見。
次日天亮,海風冷冽,梁儼就讓伍長帶著小兵先行押送種子農具等回碧瀾島。
等到辰正三刻,梁儼和撿來的四十個漁民及其家眷登上了船。
他在船上悄悄觀察這些男性漁民,生龍活虎,沒有一絲暈船的跡象,心道自己的計劃可以開始實施了。
行了大半日,梁儼站在甲板上終于看到了熟悉的星落碼頭,偶然一瞥,不禁捏緊欄桿。
一個纖瘦少年立在海風之中,輕紗覆面,白衣翩躚。
第55章 夜話 你舌頭好甜
船只停定, 梁儼迫不及待地跳下甲板,朗聲笑道:“鳳卿——”
海風淘氣,將面紗逗弄得忽起忽落, 梁儼依稀能瞧見紗下的彎彎嘴角。
“你回來了。”
似乎是在風里待久了,本來清潤如泉的雅音多了一絲滯澀顫抖。
“凍著了?”說著, 就去牽露在兔毛披風外的玉手。
沈鳳翥背過手,往后退了一步,搖了搖頭說沒事。
他瞥見瑞葉跟在身后,捻了捻空蕩的手指, 笑著把手收了回來。
沈鳳翥接著又問他怎么遲回來兩個時辰, 梁儼指了指正在下船的漁民,將昨日之事娓娓道來。
“鳳卿,你選些媳婦姑娘帶回府里吧, 也好讓瑞葉手下的那四個丫頭歇歇。”
“我選?我不會挑奴婢啊。”
梁儼湊到耳邊低語:“沒事,夫人挑順眼的就行。”
沈鳳翥紅了耳廓,嗔瞪了一眼, 將他一把推開。
“瑞葉——”梁儼笑笑,招手讓人過來,“你想想府里缺哪些人手, 在這些人里面問清楚, 挨著添補上去。”
瑞葉本就是陳氏的大丫鬟, 安排調度不在話下, 上去詢問查看一番就選了一排人。
梁儼眼皮一跳:“需要這么多人?”
“多嗎?”瑞葉數了數人頭, “這才三十六個,府里地方大,上夜的,看房子的, 灑掃的,漿洗的,管茶水的,傳飯食的,差燈燭的,管園子的,這都不夠使呢,奴婢在心里裁了幾輪,實在是再挑不出齊整的了,況且三位娘子和小郎君也要人服侍。”
“行,瑞葉,這些人就交給你負責了。”梁儼見她有盤算,安排清晰,也就應允了。
這些媳婦姑娘都是漁民的家眷,給她們找份活干也算一種變相的員工福利和定心丸。
梁儼讓沈鳳翥帶著挑好的人回府安頓,他則帶著剩下的人去了星落后山,就在戍堡旁邊搭建窩棚居住。
梁儼嘆道:“你們先將就住著,以后我會讓你們住進正經房子。”
“將軍別這樣說。”老漢摸著兵士拿來的油布、茅草、木板,眼里泛起淚花,“您又管飯,給我們活計,還給了我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老漢姓金,女兒小蓮被選進鎮將府做事了,他在碼頭瞧那挑人的管事娘子穿戴氣度不凡,想來女兒是進了福窩。
梁儼和鐘旺又到倉庫核點了運回來的物資,吩咐伙房做炊餅稀粥送到窩棚區,又去軍營巡視一圈,直到月沒參橫,梁儼才忙完歸家。
回到小院,見沈鳳翥站在廊下望月。
“鳳卿——”
廊下人聞聲,朝他奔來,馨香入懷。
沒有白日的克制拘謹,緊緊環住了他的腰。
“現在不推開我了?”白日里被束得一絲不茍的墨發散落在衣后,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柔軟貼人。
“你心里都明白,還這般取笑我。”聲音帶了一絲委屈。
萬籟寂靜,只剩清輝殘燈照明,兩人相擁半刻才攜手進屋。
梁儼脫下外袍,好奇瑞葉怎么不在屋里伺候。
“帶回來那么多人,她去教規矩了。”沈鳳翥拉著人到小幾前坐下,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吃過了。”梁儼見瑞葉不在,行為放肆起來,將沈鳳翥一把拉到自己膝上坐著,一陣親昵。
“別鬧,我有正事問你呢。”脖頸被毛茸茸的腦袋磨蹭,沈鳳翥哭笑不得,“帶回來的那些人,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養著。”梁儼隔衣咬了一口肩頭才消停下來。
“你要養親兵?”沈鳳翥挪了挪屁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梁儼笑道:“也不是親兵,只是幽州團練都是陸兵,這島上的水兵不知根底,我怕他們使絆子,這四面環海的,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沈鳳翥點了點頭,道:“可兵額只有三百,這多出來的人你怎么安頓?”
“放心,我沒讓他們入營,只當是我的私人家丁。何況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漁民,也不見得樂意當兵,先讓他們教陸兵海上的本事,等練出來,里面若有自愿當兵吃餉的就挑出來,其他的我們就自己買船置業,雇他們出海捕魚,也算個產業。”
沈鳳翥聽完笑了,道:“你還想著置辦產業?你忙得過來嗎,軍鎮的事就夠你累的了。”
“沒辦法的事兒,誰叫我家里還有個夫人,可不得多掙些錢。”說著,梁儼親了一口滑膩的雪腮。
沈鳳翥聞言鬧了個大紅臉,羞得埋到梁儼懷里,“你的夫人有那么費錢嗎?”
“公子你是不知道,吾妻稟性柔脆,又是金枝玉葉般呵護大的,剛過及笄之年就和我私奔,一路顛沛流離,我哪里舍得再讓他受苦。”
“你…”沈鳳翥咬著嘴唇,捶了他一下。
“好了,不逗你了。”梁儼將人從懷里挖出來,“不過兩日不見,你嗓子怎么成這樣了。”
沈鳳翥說這兩日上門拜訪送禮的商戶將官太多,他不得不從早到晚應酬,話說得太多,嗓子就成這樣了。
“他們倒是會挑時候,東西沒收吧?”
“自然沒收。”說著,沈鳳翥起身去書案拿了幾張紙過來,“這一張是上門送禮的名單,這一張是稅目對不上的商戶,我這兩日看賬應酬,發現這兩張名單的重疊之大,這些人登門找你只怕沒好事。”
梁儼攤開兩頁紙比對了一下,果然如沈鳳翥所說。
“這兩日辛苦你了。“梁儼將人重新拉回懷里,“你何必跟他們周旋,閉門不見就好。”
“你新官上任,總不能一來就把關系弄僵了……而且你不是說我是…我是你的夫人嘛,幫你應酬管賬也是應該的。”
“夫人這般賢惠,為夫更舍不得了。”梁儼心軟得跟棉花一樣,輕啄了一口眉心,“你不用費神管這些,多保養休息才是正經的。”
沈鳳翥淺笑道:“哪里就這般嬌弱了,我只當是在看閑書,而且你放著自家夫人不用,反倒讓人家的夫人管賬,這又是什么道理?”
梁儼摸著唇上未散的咬痕,笑道:“夫人是在呷醋?”
沈鳳翥拍開作亂的手,正色道:“我跟喬娘子呷什么醋,凌虛,你讓我或者翰海兄去管賬都可以,或者從軍里挑個通文墨的,明日就讓喬娘子回去吧。”
“我瞧著喬娘子細心能干,腦子又靈光,你覺得呢?”
“喬娘子自然好,只是她是后宅婦人,久待官署會惹人閑話。”
梁儼道:“我用人不拘男女,只要這人合適能干就行。這島上兩條腿的人是不少,但細心能干的可信之人卻一只手都數得過來。翰海兄原來是刀筆吏,對算賬看賬并不上道。”
沈鳳翥道:“那我管吧。”
“我也是有私心的,賬目繁雜,最是耗費心力,你身子不好,不宜勞累。”說著,梁儼將人抱得更緊了些,“雖然你是我的謀士,我的夫人,但你亦是我最疼惜愛護之人,我舍不得。”
沈鳳翥絞著后背的衣料,唇角帶笑,“我現在餐餐不落,瑞葉還盯著我吃補品,身子大好了,而且不過是看看賬,哪里會勞累。”
“我還不知道你,心里裝著事就不思茶飯。”梁儼伸臂穿過膝窩,扶住后背,將人抱到床上,“本來就瘦,若再管事,只怕就剩骨頭了。”
“你劃了三個管事,一個查賬目,一個管銀庫,一個負責采買,喬娘子管賬目,剩下的兩個你讓誰來,總不能都讓你自己來吧?”
“請神容易送神難,寧愿我累幾日,也不能臨時抓些不知根底的人占了位置,過兩日等洪文他們到了,我就有人了。”
說罷,梁儼急吼吼地閂上了門,跳到床上,將兩人脫得只剩里衣。
“還沒洗漱呢。”沈鳳翥道。
“我們先玩會兒,等會兒再洗。”
說著梁儼就翻身把沈鳳翥按倒,用被子將兩人覆住,伏身含住想了兩日的唇。
他一直覺得鳳卿的嘴唇又甜又軟,跟小時候吃的果凍似的,百吃不厭,舌頭更是純情得跟主人一樣,稍稍逗弄就害羞得往回躲,激得他恨不得將那條小舌卷出來**,但他又不敢太放肆吮吸糾纏,生怕鳳卿一下喘不上來,把他推開。
“嗚——”
少頃,果然鳳卿又被親缺氧,把他推開了。
沈鳳翥躺在床上細細喘氣,臉紅紅的,兩條細白手臂松松環著溫熱脖頸。
梁儼看著身下人,聲如柔水:“怎么又推開我?”
“喘不上氣了。”沈鳳翥每次都憋到最后一縷氣耗盡才推人,他在想為什么凌虛的氣每次都比他耗盡得晚。
梁儼等身下人的胸膛不再劇烈起伏,放低聲音:“你舌頭好甜,再讓我親親。”
“少哄我,舌頭怎么會甜。”
梁儼見沈鳳翥因為剛才的親吻,雪膚透紅,眼水盈春,只覺殊艷難言,下腹燥熱,只想狠狠親熱一番,但顧忌他的身子,只好隔靴搔癢,尋上細白耳后吮吸起來。
等耳后脖頸吸食出一片紅花,梁儼準備再次舔舐甘甜的唇瓣。
還沒上嘴,門外卻傳來一道女聲。
“小公子,水打好了。”
第56章 怡情 鳳凰半疑巫山云
瑞葉端著洗腳水進門, 身后還跟著兩個垂首的小丫頭端著洗漱的水。
她見是梁儼開的門,腳下一頓,又見沈鳳翥坐在床沿面紅如霞, 脖間紅白相間,慌忙讓兩個丫頭放下水盆, 退了出去。
“小公子,洗腳吧。”瑞葉努力抬起向下耷拉的嘴角,“將軍,奴婢不知道您在屋里, 您的洗腳水奴婢等下再讓人送來。”
梁儼接過瑞葉手里的盆, “今天辛苦你了,趕緊去休息吧。”說著就搬了張凳子到床邊,解了沈鳳翥的襪帶, 捧起兩只瓷白如玉的腳放到盆里。
“將軍,還是…奴婢來吧。”瑞葉著實被梁儼之舉嚇了一跳。
殿下是在給小公子洗腳嗎?
殿下竟在給小公子洗腳。
殿下怎么能給小公子洗腳!
“還是奴婢……”
“沒事兒,你今日教新人規矩, 累了一天,回房歇著吧。”
瑞葉聞言,想到什么, 道:“將軍, 奴婢有話要回。”
“你說。”
“府里雖沒幾位男女主子, 但也分了內外, 平素又有不少訪客, 您還需趕緊找一位大管事和一位管家娘子負責里外院子的事兒。”
“這些時日你管得很好,便接著管吧。”梁儼讓沈鳳翥抬腳,用巾帕擦干腳上殘水,讓他把腳放到被褥里保暖。
瑞葉又被驚得眉頭一跳, 回道:“奴婢是夫人派來服侍公子的,按理來說不該僭越,只是剛上島時這府里沒人管事,奴婢這才僭越管了兩日。”
“瑞葉,你是個難得的能干人,我再給一份管家的月銀,你便兼領管事之職,你意下如何?”
瑞葉瞪大雙眼,道:“奴婢胡亂照看兩日還行,但讓奴婢長久照管只怕不妥。”
“陳夫人是當家主母吧?”
“是。”
“你從小跟在她身邊伺候?”
“是。”
梁儼笑道:“那不就行了,耳濡目染,言傳身教,你跟著陳夫人數年,又被她器重,怎么都學到了三層功夫,我相信你,你放開手管便是。”
“將軍,婢子沒管過這么多人……”瑞葉有些激動,聲音止不住顫抖。
她雖是陳夫人的大丫鬟,但在她上面還有年長的陪房和婆子,她平日不過在夫人的院落里服侍,調教院里的小丫頭們。
梁儼又道:“沒事,人都有第一次,你能管好四個人,那就能管好四十人、四百人。”
“內宅便罷,二門外的事…奴婢是女子,不大好管。”瑞葉又道。
“不拘這些,我讓你管,別人也不敢說三道四。”梁儼抬腿脫襪,伸到剩水里洗了一回,“明日我就將管家的鑰匙對牌都交給你,手下男女做什么事,你也看著分派,拿不準的請小公子示下,或者等我晚上回來。”
瑞葉聞言心臟怦怦跳,抬頭看向沈鳳翥。
“將軍讓你管你就管吧。”沈鳳翥朝她點了點頭。
“可,您和將軍……”瑞葉瞥了兩人一眼。
沈鳳翥被瑞葉一點,愣了一瞬,忙說自己有分寸,白日便罷,晚間除了她不讓別的丫頭進院便是。
“行了,回房休息去吧,你小公子今晚有我服侍。”梁儼笑著將瑞葉輕輕推出房門,“瑞葉大管事,明天你還一大堆事兒要忙,晚安,祝你好夢。”
沈鳳翥見狀,半靠在床頭笑梁儼急切,“瑞葉雖然伶俐,但讓她管鎮將府里外,你也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過來洗漱。”
鎮將府里外干活的人不過五十個來個人,瑞葉能讓陳氏放心派來服侍鳳卿,可見是個玲瓏心肝聰明人。
聰明人就讓她放手去干,不加干涉,充分信任,反而更能做出成績。
兩人飛快洗漱完,又滾到了床上。
桌上燈花爆烈,梁儼懶得下床吹燈,只放下床帳擋光,兩人又抱著親香一陣,方相擁而眠。
過了兩日,洪文帶著二百團練登陸碧瀾島,與之同來的還有崔弦派來的幫手。
“凌虛——”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人群里傳來。
梁儼定睛一看,竟是崔璟,快步迎了上去。
眾人到了戍堡,梁儼讓洪文帶著兵士去安置收拾,明日正式開始訓練。
下完命令,烏泱泱的人便只留下了崔氏的人。
“下官崔霽奉使君之命前來協助將軍。”說著,崔霽就從懷里掏出他的任命書呈給梁儼。
梁儼一看,崔霽被崔現任命為倉曹參軍。
他掃了崔霽一眼,容貌俊秀,神情冷淡,一身石青錦袍,白玉蹀躞束腰,蹀躞上掛著一枚青玉佩,清雅出塵,風致飄然。
“有崔倉曹襄助,是我的榮幸。”梁儼將任命書還回,“老師可還有什么教誨?”
“并無。”
梁儼看了一眼包含崔璟在內的六個錦衣公子,心道崔弦派這么多崔氏子弟來做甚。
這六人除了崔霽都沒有任命書,由他安排調度。
這可是個難題,明知道他們是崔弦派來監視自己的,但又不能不給他們安排職務。
梁儼笑道:“你們舟車勞頓,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我再找你們。”
崔霽領人準備告退,“玉光、頗黎,你們留下,等會兒隨我回府,我表哥和妹妹們見你們來了肯定高興。”
兩人聞言都停下腳步,崔霽盯了一眼崔璟,帶著人離開了。
梁儼帶人回了鎮將府,讓瑞葉趕緊準備飯菜。沈鳳翥見兩人來了,又驚又喜,親自給兩人煮了茶。
崔璟見到沈鳳翥,綻開笑顏:“鳳卿,許久不見,你身子可好些了?”
“托玉光兄的福,大好了。”沈鳳翥笑著給崔璟倒了一杯茶。
崔璟聽完心情舒暢,笑道:“對了,我回了一趟鎮州,給你帶了些好燕窩和霜糖,我晚點差人送來。”
梁儼問道:“玉光,別的先不管,你們怎么來了碧瀾島?”
“還不是使君大人的主意。”崔璟嘆了口氣,“他說這里是個歷練的好地方,讓我們崔氏三族各選兩個年輕子弟帶隨從上島。”
“這么說,清河、鎮州、幽州都派了人?”梁儼長眉一挑,輕笑出聲,“那使君大人這碗水端得還挺平。”
“平什么啊?他只給崔霽安排了官職,對了,你若給我安排差事,可千萬別派我去抄抄寫寫,我最厭坐那等牢坑。”
梁儼笑著答應,又問他們三崔族人怎么分辨,畢竟崔弦是清河崔氏,清河子弟是他的重點防范對象。
“這個簡單。”崔璟從腰間解下一枚八瓣蓮花白玉佩。
梁儼道:“這玉佩好眼熟。”
“崔氏族人都配八瓣蓮佩,我鎮州崔氏是白玉,幽州崔氏是青玉,清河崔氏是紅玉。”
梁儼想起崔霽腰間有一枚青玉佩,“崔霽是幽州崔氏的人?”他還以為崔霽屬于清河崔氏。
“對啊。我還跟他同輩,這廝只不過比我大兩歲,卻訓我跟訓他孫子似的。”說起崔霽,崔璟冷笑兩聲,“日日端著世家公子的款兒,裝腔作勢,自詡雅正守禮,實則冷酷無情,老古板一個。”
“玉光,別這樣說道虹。”荔非頗黎在旁邊弱弱道。
“你是他家的人,還是我家的人?”崔璟見荔非頗黎為崔霽說話,一拍桌面,“你還想入我鎮州崔氏的門嗎?”
“本來就是你在路上過分了些……”
“住嘴!”崔璟見他要漏話,趕緊制止。
梁沈兩人對視,淡淡一笑。崔璟是個驕橫性子,那崔霽端方守禮,兩人身份相當,互不退讓,能處得好就怪了。
“荔非頗黎——”
四人聞聲看去,竟是一身男裝的梁玄真背弓走來。
幾人寒暄一陣,梁玄真也不坐下喝茶,問荔非頗黎現在是否有空,若有空就幫她做些羊肉胡餅。
“玄真,人家是客人。”梁儼扶額笑道。
梁玄真道:“沒辦法,頗黎的手藝實在太好,自從鎮州一別,我就沒吃過那么好吃的胡餅,今日見到他,這肚里的饞蟲一下就勾起來了。”
荔非頗黎聽恩人這么說,哪有拒絕的道理,跟著梁玄真就去了廚房。
吃飯時,荔非頗黎的羊肉胡餅頗受好評,連沈鳳翥都破天荒吃完了一整個,其他人更不用說,兩個起步,上不封頂。
梁儼見沈鳳翥吃得香,便懇請頗黎教廚娘做餅。
荔非頗黎欣然答應,在廚房樂此不疲地教導廚娘,直到崔璟差人送禮物來,才把他喊走。
崔璟送來了兩個大箱子,里面全是給沈鳳翥的禮物、補品、鎮州土產。
梁儼見沈鳳翥眉開眼笑地看禮品單子,又讓瑞葉把箱里的血燕送到廚房,說明早的燕窩湯用血燕煮,又喊了兩個小丫頭進來收拾整理。
梁儼坐在桌邊喝了兩杯冷茶,沈鳳翥愣是忙得沒跟他說一句話。
“你很喜歡玉光送的禮物嗎?”看著如花笑顏,梁儼搖著茶杯淡淡問道。
“自然喜歡,玉光兄的品味高雅,每次送的東西都很合我心意。”沈鳳翥拿起一匹銀織云紋玄錦,心想凌虛若穿上這匹玄錦做的衣袍,肯定更顯風姿。
梁儼見他說著臉還變紅了,長眉一挑。
等兩個丫頭抬完箱子,梁儼便把門鎖了。
沈鳳翥見他鎖了門,低頭一笑,走到鏡前拆冠發。
梁儼見如瀑青絲散在腰后,猛地灌完殘茶,大步走過去,從后面環住纖細腰肢。
腰間猛然一緊,肩頭也被細細啃咬,沈鳳翥無奈笑道:“等會兒,我頭發還沒——”話未說完,腳下懸空,他被梁儼單手攬腰,拖到了床上。
“你今日怎——”
怎么這般急。
未等他說完,凌虛便含住了他的嘴唇,直到他透不過氣捶了兩下,才稍稍分開,可馬上又欺了上來。
沈鳳翥不知道被親了多久,以為結束了,凌虛又像小狗一樣舔他,溫熱濕潤的舌細密地碾過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他忍不住往旁邊縮,倒不是討厭,只是覺得羞人。
沈鳳翥往下看,四目相接,顫聲道:“別,嗯~別往下輕點。”
他看著鋒利的眼角和含情若水的眼波,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突然腿上一熱,慌亂避開灼灼目光。
好疼,他剛才被咬得好疼,才開頭就這么疼,舅母果然沒騙他。
第57章 難纏 自然是你好看
梁儼邊親邊看著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 突然那雙眼睛不看他了。
他停下親吻,胸口堵得慌,怎么崔璟送的東西鳳卿就那么喜歡。
是不是連崔璟這個人都喜歡。
“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 玉光兄送的羽紗燈罩精美,方才看入神了。”沈鳳翥羞得側臉咬唇, 他哪里在看什么燈罩。
“我沒那個燈罩好看?”
沈鳳翥聞言失笑:“燈罩不過死物,怎么能和你比?”
“那我跟崔璟誰好看?”
“自然是你好看。”
梁儼聞言,胸口的那股悶氣散了一點。
突然,脖子被滑膩冰涼的胳膊環住, “凌虛, 我今日…還沒有沐浴,要不……我們一起洗吧。”
梁儼見身下人含羞帶怯,紅著小臉發出鴛鴦浴邀約, 不由得喉頭一緊。
“怎么突然想一起洗,嗯?”胸口的悶氣被共浴邀約驅散大半。
“不洗干凈,我……”沈鳳翥說不出后面的話。
梁儼見他欲言又止, 笑問:“你怎么?”
沈鳳翥面頰紅得都快滴血了,這人怎么這樣,明明是他急不可耐, 現在他都想好了, 還說些渾話逗他。
梁儼壓下心底渴望, 深呼一口氣, 才強迫自己說出違心話:“鳳卿, 夜間寒冷,今晚咱們就不洗了。我知道你愛潔,但馮太醫說你若要沐浴洗頭,還是要挑正午最熱的時候沾水。”
“今晚不洗, 那我們怎么……”
凌虛不想和他云雨嗎?
沈鳳翥臉頰紅得冒氣,撲閃著小扇似的眼睫。
“我自然想和你共浴。”梁儼貼到耳邊親了一口,“只是現在太晚了,等尋個大太陽的午間,我們再一起洗,嗯?”
沈鳳翥聽完就翻身趴在床上,把臉埋在臂彎里。
他才是真真輕浮浪蕩,凌虛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是他會錯了意,羞死人算了。
梁儼見狀,知道他的鳳卿又在害羞,便半摟著人說了些膩味話,引得懷中人咬唇不語。
瞥見雪白胸口上的一片深紅,他剛才粗暴了些,心中泛起憐意,落下一陣柔吻在紅痕上,惹得身下人輕顫。
鳳卿自然是喜歡他,崔璟不過送了些好東西。
梁儼又抱著人親了個夠,胸中酸澀悶脹早已消散殆盡。
崔璟是好意,而且是靠崔氏的人參才保住了鳳卿的命。
不過那是以前,那時他在幽州拮據受轄,現在他掌管一方軍鎮,錢財權力今非昔比。
他的人自然要用他買的東西。
那些人參燕窩,物件玩意,他還是得去尋更好的來。
次日清晨,梁儼醒后發現沈鳳翥臉頰紅得詭異,一摸額頭,燙如沸水。
怎么發燒了?
慌忙叫了馮蘊來,他摸了一把脈,說:“春日風饞,小公子吹了風,感染了風寒,吃兩劑藥發散發散就好了。”說罷便去煎藥了。
“怎么會染上風寒?”
瑞葉在旁邊嘆道:“小公子昨日在碼頭等了將軍一個多時辰,想來是那時吹了風,今日便病倒了。”
梁儼額頭緊皺,眼神凌厲,怒道:“你怎么能讓他在風里站一個時辰!”
“奴婢也攔不住啊。”瑞葉驚惶地跪了下來,這還是殿下第一次對她發火,“從前日公子就讓人在碼頭等島上的官船,好不容易等來了,將軍您卻沒在船上,公子以為您出事了,急得要去千波鎮找你,還是那伍長說您有事沒忙完,會趕下班客船回島,公子這才歇了去千波鎮的心思,在碼頭等候。”
梁儼見瑞葉身體顫抖,連忙將人扶起來,“抱歉,剛才是我失態了。”
沈鳳翥被怒喝驚醒,因為發燒頭暈,睜開眼睛也迷迷糊糊的,側臉見梁儼竟還沒去官署,心里驚喜,費盡力氣抓住了玄色衣袖。
梁儼轉頭見沈鳳翥左搖右晃,連忙坐回床上將人扶穩,接著把人按回被窩,說他生病了,不要起床。
沈鳳翥聲音喑啞:“我…又…病了。”說著,眼睛里多了三分落寞傷心,七分不甘自責。
梁儼見狀,慌忙親了親緋紅的眼皮,安慰了一陣,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鳳卿,以后別在風里等我,我會回家找你。”
說話間,瑞葉端著早飯來了,“公子,馮太醫說喝藥前得先吃點東西墊墊。”
梁儼接瞥了一眼茶盤,端起燕窩湯坐在床邊。
“將軍,奴婢來吧。”
“不用,你去看看藥好了沒。”
“凌虛,我…喝不下。”沈鳳翥抓著脖子,看著滿滿一碗湯,皺了皺眉,平素他逼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喝完這一碗,可現在連說話喉嚨都疼,哪里咽得下東西。
梁儼將碗里的干物撇開,“那喝點清湯吧。”見沈鳳翥喝湯如吞刀片,不忍他難受,梁儼喂了兩勺便擱下個碗。
瑞葉端藥進來,梁儼見那滿滿一碗的黑色藥汁,心想這一碗喝完鳳卿只怕要痛死。
他屏退瑞葉,將那碗湯藥倒了。
“凌虛——”
梁儼噓聲,從系統空間拿出膠囊和小白片。他也不知道鳳卿到底是什么類型的心臟病,也不知道他到底還有什么隱藏病癥,這些西藥的說明書他都看了個遍,幾乎都有副作用和使用禁忌。
鳳卿嬌弱,流放時是沒有條件,現在他不敢隨便給鳳卿吃西藥,只敢給他喂流放時吃過的藥。
“鳳卿,你忍一忍,把這兩片藥吞了就不痛了。”
沈鳳翥見是流放時吃過的苦雪花片,忍痛和水吞了。
梁儼在旁邊守了一會兒,見沈鳳翥又睡了過去,幫他掖好被褥,這才奔向軍營。
左一都和左二都的人齊齊整整地站在校場,但那一百戍兵歪歪散散地站在旁邊。
他見蒲穹無精打采地站在最前面,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操練兩圈下來,那一百兵卒也不是不聽命令,而是懶懶散散,橫豎慢幾拍。
鐘旺擼起袖子就是一頓亂罵,那一百兵卒都是老兵油子,隨便罵,并不在意。
梁儼讓衛小綾去把崔璟等人喊來,他看著幾人腰間的玉佩,下了任命。
“崔璟、崔璇,本將現在任你們二人為碧瀾鎮第一隊隊頭和隊副,崔嶙、崔峋,你們二人則為第二隊的隊頭隊副,即刻換衣入隊。”
蒲穹身為第一隊隊頭,在旁邊急道:“將軍——”
“你別急。”梁儼見蒲穹跳腳,笑道,“你手不是傷了嘛,本將讓你去倉曹參軍手下任個閑職,等你養好傷再回來。”
“我——”
梁儼不等他分辨,道:“崔雩,你也到崔倉曹手下任職,帶著蒲隊頭一起去吧。”語落,崔雩就拽著蒲穹走了。
分配完職務,梁儼將幽州團練里面水性好的挑出來,分成兩隊與原有的兩隊戍兵組成水兵,剩下的一百人分為兩隊組成陸兵,分開訓練。
營地外的四十個漁民充當教習,教授新的兩隊水兵海上遇險知識,一個漁民教兩個或三個兵,小班教學,速戰速決。
老水兵便由鐘旺操練,首先學習十禁二十四條,再熟悉梁儼定下的軍營生活守則。
軍中文書傳達由洪文統管,梁儼除了巡視查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這幾日喬楚將那些欠稅的商戶都排查出來了,光去年的欠稅便有十三萬五千貫。
“將軍,這些稅款要追回嗎?”喬楚問道。
梁儼笑回:“自然要追。”
“這些商戶多屬咸安慕容、高云蒲氏、漁陽高氏,剩下的商戶有的是這三家入股的,有的是他們親族開的鋪子,再剩下的便是心存僥幸偷漏稅的。”
“這島上的鋪子背后大多有豪強世家在背后撐腰?”
“是。”
“崔氏在島上有多少商鋪,納稅情況如何?”
“崔氏在島上只有兩家大妓館、三家酒樓食肆和兩間茶坊,無欠稅漏稅。”
梁儼聞言,立刻傳了崔氏的人來。
三崔各派了二十個隨從,共六十人,梁儼讓這六十人組成了一個執行隊,任荔非頗黎為隊長,帶人去追要稅款。
“補交稅款的就不貼封條,不補交的就立刻貼條封店,若有異議者,讓我們來官署跟本將軍對賬。”
說罷,就讓荔非頗黎帶著人去銀河街。
喬楚見梁儼是要大刀闊斧整改,又拿來一本賬冊,“將軍,還有一事我覺得蹊蹺,有些船舶只進出碼頭,卻沒有記錄貨物名稱,也不上島,這可省了一大筆稅銀。”
“這些船停在哪里?”
“大多停在月牙山那邊的小碼頭。”
梁儼心下有了盤算,月牙山旁邊的小碼頭多是商戶構筑,多用于運送自家商鋪貨物,這里面灰得很,幾乎算不了明賬。
以前的歷任鎮將幾乎是北地十六家的人,官商勾結,沆瀣一氣,不知道昧了多少錢,否則那鎮將府也不會那般雕梁畫棟,精美別致。
午后,梁儼正準備去海邊看看訓練情況,剛出門就碰上鎮將府的人來傳信,說是府前全是拜訪的人,趕也趕不走,沈公子起來應付了兩撥人,后面暈過去了,所以秦管事來請將軍示下。
瑞葉本姓秦,鎮將府做活的人現在都尊稱她為秦管事。
梁儼聞言,長眉緊擰,打馬回了鎮將府。
剛到門口就看到一溜車馬,眾人見他打馬而來,皆作揖問好。
梁儼翻身下馬,笑道:“諸位先到正廳喝杯茶吧,在下換身衣服就來。”
眾人見這年輕鎮將如此和善,都隨仆人進了正廳,兩側排椅根本坐不下。
梁儼站在廳后吩咐綠萼搬些硬板凳來,再上些茶,不要用庫里的好茶葉,用茶渣就行。
綠萼是最先跟著瑞葉的四個得力干將之一,現在專管前廳諸事,聽到將軍這樣吩咐,心領神會,也不用手下的丫頭動手,自己去茶房煮了陳茶渣滓待客。
說完,梁儼便匆匆趕往小院,他現在只想看看鳳卿。
第58章 四喜 惡人自有“惡人”磨
一進門, 梁儼見沈鳳翥半坐在床上,瑞葉在給他喂湯藥。
“將軍!”瑞葉見梁儼回來了,趕緊匯報情況。
沈鳳翥剛想出聲, 卻被梁儼攔下。
“乖,別說話。”梁儼坐到床邊, 摸了摸額頭,松了口氣,“退燒后有沒有再找馮太醫摸脈?”
瑞葉回道:“奴婢又請了馮太醫來瞧,本來還要再喝兩幅退高熱的湯藥, 太醫驚奇公子這么快就散了熱, 說公子現在只是喉疼鼻塞,便新開了方子,喝三五日就能大好。”
梁儼聽完點了點頭, 又問瑞葉:“他正病著,你怎么能讓他去見客?”
瑞葉左右為難,道:“那些人窩在門口鬧哄哄的, 奴婢請了公子示下,公子說不打發走,聚在門口恐惹非議, 便起來應付了些人。”
梁儼聽完嘆了口氣, 攬住纖瘦肩背, 低頭細細親吻汗濕的額發和纖長眼睫。
瑞葉見狀, 臉上一紅, 慌忙低下頭。
沈鳳翥笑著躲閃,朝瑞葉努了努嘴。
梁儼見狀,輕咳兩聲,正經起來, 讓瑞葉去前廳幫襯綠萼,給那些商戶說他馬上就來。
“你…去忙…吧。”沈鳳翥咽了咽喉,眼睫顫如迎風花蕊。
梁儼見他說話都疼,進了商城鏈接買了薄荷潤喉糖,“鳳卿,含著這個也許會好受點。”
喉糖在口腔中慢慢融化,沁涼微甜的糖液滑到喉間慰藉了疼痛燥熱,沈鳳翥舒服得瞇起了眼。
梁儼見他受得了薄荷的沖勁,留了一板在枕下,又吻了一下薄荷味兒的嘴唇才起身去前廳。
廳內,眾商戶坐在冷硬板凳上喝著澀口的茶水,半天沒等來那年輕鎮將,面露不虞,正要讓人去催時,卻見梁儼滿面笑意走了進來。
“本將剛才去換了身衣裳,讓諸位久等了。”
眾人見他還是那身玄色衣袍,心照不宣,開始客套。
寒暄完便有人開門見山:“梁將軍,您上午怎么派人封了我們的鋪子,是不是下錯了命令?”
“你是?”
“敝姓慕容,是珍寶軒的掌柜。”
梁儼笑道:“原來是慕容掌柜。”
他邊說邊坐到主位上,讓綠萼給自己端杯冷茶來,然后便撐著額頭不再言語。
“來人吶,將院里的東西抬進來。”慕容掌柜見這年輕人不回應,心道跟他玩欲擒故縱,你小子還是嫩了點。
梁儼瞥了一眼那一抬珍奇,仍不說話。
慕容掌柜見狀蹙眉,這人年紀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前幾日,他們認為梁儼是幽州團練出身的土夫子,即便得了刺史青睞,也沒什么眼界見識,山豬哪里嚼得來細糠,便隨便備了些禮物送來,沒想到只看了一眼就拒絕了。
今日他們可是備了好東西,這小子總該要收吧。
慕容掌柜奉上禮單,笑道:“梁將軍,您來我們碧瀾島任職,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賀您新官上任,祝前程似錦,官運亨通。”
梁儼接過禮單看了一眼,輕聲道了謝,讓綠萼將東西收到庫里。
慕容掌柜見他收了禮,撫著胡子道:“我們店鋪門上的封條,還請將軍派人撤回,不然咱們也不好做生意。”
眾人聞言,連聲附和。
“執行隊的人沒給你說清楚嗎?”梁儼接過奉上的冷茶,呷了一口緩緩說道,“你們什么時候補交稅款就什么時候撤封條。”
“這賬是去年的,蒲鎮將在任時可是說我交清了的,哪里能有欠稅?”
“這幾日都忙昏了,你倒是提醒我了,上任鎮將政務不嚴,出了這么大紕漏,我都忘了給使君大人寫折子。”梁儼放下茶盞,笑眼盈盈,“那位蒲鎮將似乎剛升到了鎮北軍營,這會兒應該還沒到任,得趕緊讓使君大人攔下來,要是鎮北軍到時候出點紕漏,這罪過咱們可擔不起。”
慕容掌柜一驚,這小子竟還想攀扯蒲鎮將,要是擾了那位大人的官途,蒲家與慕容家只怕會傷了和氣,“老夫今年六十有一,這記性吶一日不如一日,想來是我對賬的時候出了差錯,還請將軍示下我家鋪子還差多少稅款?”
梁儼撐頭冷笑道:“上午本將派人去追欠稅,誰讓你不補交的,那賬目冗雜,我是你家賬房還是家仆,要單記得你家的稅目?”
“不敢不敢。”慕容掌柜額上冒汗,慌忙起身作揖。
眾人見這小將笑中帶著冷煞之意,連老練的慕容老掌柜都招架不住,一時不敢說話。
“綠萼,讓門房派人去官署把喬楚叫來,記得讓她帶上賬目明細。”
一頓飯的功夫,喬楚款步而來,身后還跟著兩個門房抬著一箱賬冊。
“喬主簿,諸位大掌柜不清晰欠稅明細,你來給他們說說。”
喬楚聞言一怔,先對梁儼施禮,然后才翻找賬冊準備對賬。
“且慢,你一介女流來前廳湊什么熱鬧!”慕容掌柜對喬楚喝道,又對梁儼說道,“還請將軍喊個正經人來跟我們講賬,我們都是大男人,怎能跟一個小女子講這些大事。”
“慕容掌柜,這位娘子不是小女子,首先她是本將任命的主簿。”梁儼起身走到喬楚身側,“其次他是我軍中都虞候的夫人,正正經經的官家娘子,你乃平民白身,若真要細論品階身份,她比你大些。”
“我……”慕容掌柜被噎得說不出話。
“喬主簿,你只管講你的。”梁儼朝喬楚點了下頭。
喬楚掃了眼滿堂烏壓壓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梁儼,深吸一口氣,將每一家所欠稅款細細講出,其中有掌柜查問細碎條目,她都鎮靜自若,有條不紊翻賬回答。
聽完一番舌戰,梁儼見諸掌柜還想狡辯刁難,梁儼淡淡道:“諸位掌柜,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吃個晚飯再繼續對?我瞧著月牙山碼頭那邊有兩家食肆不錯,今晚本將做東,請大家去樂一樂。”說罷,似笑非笑地盯著下座眾人。
其中幾人一聽月牙山碼頭面上一僵,抬頭瞥了一眼梁儼,閉上了嘴。
慕容掌柜一聽,眉頭緊鎖,說他明日會將欠稅送到官署,晚上還有酒宴要赴,請梁儼恕罪,改日會在東風樓設宴賠罪。
眾人一聽,也都以各種緣由推辭晚間飯局,說明日會送欠稅到官署,還請鎮將恕罪。
梁儼揮揮衣袖,讓他們各自去忙,改日他再設宴款待諸位掌柜。
喬楚看著那些急匆匆的背影,忍俊不禁。
“今日辛苦嫂嫂了。”
喬楚轉身看向梁儼,笑道:“將軍今日可讓那些老家伙脫了一層皮,只怕他們回家要心疼死。”
“本來就是他們該交的,原來吃得肚撐,現在也該吐出來些。”梁儼請喬楚坐下歇息,讓綠萼上一盞好茶來。
喬楚喝了半盞茶,手指張弛數次才張口問道:“將軍,您剛才說任我為主簿,這話是戲言還是當真?”
梁儼道:“自然當真。嫂嫂聰明能干,若論算賬,十個男人加起來都比不過你,一個主簿我都覺得屈才了。”
“那將軍可否賜我一套吏服。”喬楚捏緊拳頭,雙臂微顫。
“那吏服可沒有嫂嫂身上綾羅穿起來舒服好看,嫂嫂便是穿自己的衣裳去官署也沒關系。”
“將軍,既然您看得起我,任我為主簿,那我便要遵守吏員守則。明日我便與官署眾人一樣,在官署我不是都虞候夫人,而是喬主簿。”
梁儼見她認真,正色道:“好,那我晚些讓人給你送一套吏服,喬主簿,明日官署再會。”
次日上午,梁儼先去營地看了一圈,見那一隊老水兵不似昨日那般懶散,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快點,跑那么慢,你想讓老子丟臉是不是——”一聲怒喝穿耳而過。
還沒來得及找到聲音源頭,梁儼便被鐘旺拉進了營帳。
梁儼指著簾外,疑惑道:“這怎么回事,一個晚上就轉性了?”
鐘旺笑得拍腿,“嘿嘿,他們哪里是轉性了,是被打服了。”
“被誰打服了?”
“那四個崔氏公子啊。”
“啊?”
“你昨日去官署忙活,錯過了下午和晚上的好戲。”鐘旺給梁儼倒了杯茶,娓娓道來,“那兩隊老兵里面有幾個是慕容家和蒲家的親戚,見隊正隊副都被頂了,哪里咽的下氣,就裹著老兵偷懶耍滑,給那四崔臉色瞧,哎喲,那個叫崔璟的,嘖嘖嘖,那叫一個暴脾氣,被呲了一句就把人打了個半死,其他三個還算好性,但也是眼里揉不得一點沙子的主兒,只要是敢給臉色的,不聽命令的,就是一劍鞘拍下去,敢跳腳罵人的就是一頓嘴巴子,打服為止。”
“這么猛?”
“可不是!”鐘旺一點喝茶一邊回味昨日的盛況,“你說那幾個公子哥長得一個賽一個斯文清俊,但下手,嘖嘖嘖,一個比一個狠,人不可貌相啊。”
梁儼聽完,喜興不止。他本來只想讓崔氏的人遠離官署,來軍隊基層消磨時日,沒想到他們倒幫了大忙。
跟鐘旺扯了會兒淡,梁儼便去了官署。
他見喬楚穿著嶄新的圓領吏服,正在指揮手下的文吏數錢,笑著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問那些商戶今日都盡數送來了沒。
喬楚說都送來了,現在正準備清點入庫。
鎮將府是陰陽賬,現在明面上賬面都是平的,這十幾萬貫錢,他可得好好思考一下怎樣效率最大化。
風平浪靜過了七八日,耕牛派到村民家了,種子落到了春泥里,鳳卿的風寒也大好了,梁儼覺得一切都如同這春日般,欣欣向榮。
這日,梁儼終于去赴了崔霞的酒宴,這娘子是幽州崔氏的人,請了他三五次,不看僧面看佛面,總得去應付一次。
被伙計殷勤地引入雅室,只見崔霞和崔霽端坐其中。
“崔倉曹也在啊。”
崔霽略點了點頭,三人同坐一桌,氣氛算不上有多活絡。
一餐飯吃下來,梁儼覺得無聊至極,心道不如回家陪鳳卿和弟妹們吃飯。
“謝過二位盛情,本將還有軍務要忙,先告辭了。”梁儼起身,準備打道回府。
“梁將軍,別急著走啊,我這兒有個關乎碧瀾島存亡的大消息,你不想知道?”
此話一出,梁儼踏出門的半只腳,不得不收了回來。
第59章 恍惚 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陪著你……
“有這種消息, 那我倒要聽個趣。”梁儼笑著坐了回去。
說著,崔霞讓自家伙計進來擺了一桌糕餅,“將軍, 我們再用些茶點吧。”
“好啊。”梁儼隨意拿起一塊花形糕點吃了,見那二崔穩如泰山, 只好破冰,“崔娘子,快請說吧,我這胃口都被你吊得能將這桌子糕餅都吃了。”
“將軍, 你應該知道這海面上不太平吧。”
“當然, 否則朝廷也不會在島上建軍鎮,護一方平安。”
“你上島不到一月,卻數次惹了北地十六家的人, 你不怕?”
梁儼笑得隨意:“我是崔刺史派來的人,自然不怕,難道崔娘子怕?”
崔霞喝了一口茶, 笑道:“妾身弱質女流,自然怕。幽州崔氏雖是北地第一世家,但北地十六家同氣連枝, 我在這碧瀾島上并不容易。”
“所以我不是來了嘛。”梁儼捻了捻指上殘留的糕點粉末, “一寸光陰一寸金, 崔娘子是生意好手, 就別跟我浪費光陰了, 直說吧。”
崔霞笑了一聲,道:“既然將軍爽快,那我直說了,我們崔氏得到消息, 慕容家不久就會派人上島,將軍珍重。”
“上島?”梁儼嗤笑一聲,“怎么,慕容家要派殺手來取我項上人頭?”
崔霽終于發話:“慕容家會讓海盜上島,賊寇一旦上島,后果不可估量。”
“海…盜?”
“正是海盜。”
“慕容家是海盜出身?就算是海盜起家,他們族中已有不少人為官做吏,應該都招安了。”
崔霽道:“將軍你不是北地人士,哪里知道其中關系。”
“將軍,你可知幽州水師統領慕容敏承?”崔霞起身給梁儼斟了一杯茶,“這慕容敏承是慕容遲的叔叔,這渤海和東海的海面都看他慕容家的臉色。”
梁儼蹙眉道:“慕容敏承,聽這名序,倒像新任幽州長史的兄弟。”
“正是,慕容敏承是新任長史的胞弟。”崔霽回道。
梁儼長眉一挑,怪不得把他派到這碧瀾鎮來,原來崔弦早就知道要與慕容家爭權,所以他是被當劍使了。
崔霞道:“我們得到消息,慕容敏承已對你起了殺心,至于海盜什么時候登島,我們就不知了。”
“你們怎么得到這個消息的?”梁儼嚴肅道。
崔霽睨了一眼,冷道:“將軍,這是我們崔氏的機密,無可奉告。”
梁儼冷笑道:“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大家一根繩上的螞蚱,誰跑得了,不然你們找我做甚?”
“阿霽,怎的這般無禮,趕緊給將軍賠罪。”
崔霽挺直腰背,略拱了拱手。
崔霞又道:“我們得到的消息確實有限,只知道他們會偷襲碧瀾島,具體時間我們不清楚,暗探說應該不會在十天內。慕容敏承與海上的大部分海盜頭子都是通信的,甚至會給錢糧武器暗中扶持。”
“原來如此,這人去水師屈才了,該去戶部才是。”梁儼心中鄙夷。海盜又不是野草,哪里會燒不盡,怕的是有人不想燒凈,春風吹又生,生生不息,年年撈錢。
崔霞聞言笑道:“將軍心竅通透,明察秋毫,不怕給你說實話,這島走私的多,我崔氏在島上被排擠,前面那些鎮將也不怎么買我崔氏的賬,我們沒撈到什么好處。”
梁儼回憶賬目,崔氏在碧瀾島上確實沒幾家大鋪子。
“崔娘子,你給我說這些做甚。”梁儼擺擺手,“我只是個鎮將,哪里管得了你們生意人的事。”
崔霽冷道:“將軍,使君派你任這個鎮將,就是為了將北地十六家的勢力擠出去碧瀾島,大家心如明鏡,你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
“我便罷了,使君倒是挺舍得你們,明知是風刀霜劍,還讓你們上島。”
崔霽面頰抽搐了一下,冷笑道:“將軍,我們崔氏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阿霽!”崔霞給崔霽使了個眼色,又對梁儼笑道,“我這弟弟年紀小,您別介意。您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來找我。還有您的家眷,我近日會離島,若您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他們一起走。”
“不必。”梁儼嚴詞拒絕,若家人落到崔氏手里,那才真是自絕后路。
三人又談了一陣,宴席方散。
一路上梁儼神思恍惚,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島上那么多商鋪倉庫,商戶百姓,若海盜真的上了島,那這碧瀾島會成為人間煉獄。
經過瓦山剿匪,梁儼通過實踐學會了戰爭中最可怕的不是弱小,而是恐懼。
對未知的恐懼。
他的兵力有限,且不知道敵人的實力。
他在明,敵在暗,完全處于被動。
“凌虛——”梁儼被沈鳳翥的聲音拉回神思,“你怎么了?”
“沒什么。”梁儼看著燦若朗星的眸子,擠出一絲笑容。
他的鳳卿,他的弟妹,他的朋友,他的下屬都還在島上,該如何保證他們安全。
這鎮將府被人盯著,若貿然把他們全部轉移走,島上肯定會有風言風語,到時候人心惶惶,亂了秩序,只怕死的人更多。
這下真是進退維谷,騎虎難下。
“凌虛~”沈鳳翥見梁儼一進門就坐下喝茶,不抱他,也不親他,反常得很。
“嗯嗯,怎么了?”梁儼放下杯子,將人拉到膝上,“今天有好好吃飯嗎?”
“當然有。”沈鳳翥環住脖頸,主動貼了一下紅潤的唇,“微音今日心血來潮下廚做了個湯,你沒口福,沒趕上。”
梁儼聞言淺笑,煩惱暫時跳出了腦海。
兩人說了會兒話,洗漱完,沈鳳翥就拉著人上床睡覺,梁儼卻說有些軍務還沒處理完。
“那我給你研墨。”
“不用,我等下去書房,你先睡吧。”說罷,梁儼把沈鳳翥抱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
梁儼去書房翻出輿圖,看著碧瀾島的地勢港口,不知不覺眉間擰成了川字。
這么多可以登陸的碼頭,防不勝防,而且島的東西兩側有村子,人口稠密,海盜一旦從東西兩岸登陸,村里的人就危險了。
海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會以最險惡的心揣度這些海盜。
若是單打獨斗,梁儼不會有絲毫畏懼,可現在他是一方鎮將,島上兵民的身家性命都在他身上壓著,他的戰爭經驗也就一次瓦山剿匪。而那次作戰是十將魏棟發號施令,他只是執行,現在該見真章了。
面對數量不詳的窮兇極惡之徒,說不擔憂焦慮是不可能的。
看了一陣輿圖,也沒想到什么萬全之策,梁儼撐頭捏了捏眉心。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等天一亮,得立刻去軍中找人商議籌謀。
“看了這么久的輿圖,思緒理清了嗎?”
梁儼被嚇了一跳,只見沈鳳翥裹著兔毛披風,靜靜立在門邊。
“你怎么來了,更深露重的,別著涼了。”梁儼走過去將人裹緊了些,“快回去睡吧。”
沈鳳翥笑道:“我敲門你沒反應,進來你也沒發現,你今晚好奇怪。”
“有嗎,我很正常啊。”梁儼笑笑,鳳卿還真是敏銳。
沈鳳翥鼓了鼓雪腮,今晚不親他抱他,也不說那些閑話逗他,平時恨不得跟他在床上玩一夜,今晚卻連床都不上,這叫正常?
一把環住溫熱脖頸,四目相接,“凌虛,我是你的人,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陪著你,若還當我是你的夫人,就不要瞞我。”
梁儼看著眼前人,欲言又止。
他的鳳卿美好如梧上鳳、畫中仙,何必沾染這塵世煩憂。
“凌虛~”
梁儼以為自己固若金湯,但幾句撒嬌下來,他就敗得丟盔卸甲,將海盜偷襲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沈鳳翥。
見沈鳳翥完翹的眼尾逐漸平緩,知道鳳卿開始擔心害怕了。
“鳳卿別怕。”
梁儼輕嘆,伸手想要擁他入懷,手卻抓了個空。
“鳳卿,過兩日你們就帶著軍眷離開碧瀾島,到時候……”
沈鳳翥移了輿圖前,語氣沒了剛才的嬌柔:“不行,我們不能離島,軍眷貿然離島會引起恐慌,到時候還沒開打,軍心先散了,再說這島上還有這么多商戶百姓,海盜上島后做什么,你應該清楚。”
梁儼苦笑道:“敵在暗,我們防不勝防,此戰勝率不大,海盜再兇殘也不可能屠島。”只有眷屬安全了,那些兵士才能安心迎戰,這樣才能多殺些海盜,島上百姓才能多一份保障。
沈鳳翥見梁儼眼神悲戚,握住他的手,“凌虛,你怎么就斷定此戰必敗無疑?”
“我們不知道敵人的數量,也不知道攻擊時間,四面環海,他們可能隨時從四面八方上岸,我們勝算微渺。”
“傻子,你只看到了弱勢,怎的沒看到我們的優勢?”
“優勢?”
沈鳳翥笑道:“何為偷襲?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如今我們都知道海盜會偷襲碧瀾島,是敵在明,我們在暗,我們占了先機,你怎么還不高興啊?”
“可我只有三百兵,加上崔氏那幾十人,也就不到四百,而且我手下的人還沒訓練好,不擅水上作戰,若海盜的人數遠超我們,勝率微乎其微。”
“凌虛,你莫局限了,誰說我們要打水戰,我們在島上,他們從水上攻來,就算有千船萬艦,水陸相隔,不可逾越。”
“你這么快就想到應對的法子了?”梁儼難以置信。
“暫時沒想到,但明晚之前我應該就能想到。”沈鳳翥拉起梁儼的手,輕輕搖了搖,“明天你陪我一日好不好。”
梁儼見他平靜如一汪靜水,內心的浮躁煩憂被沁涼的水澆熄,“好,我陪你。”
“那不如從現在就陪我吧。”沈鳳翥聲如蚊吶,“你不在,我…冷得睡不著……”
天上孤月皎皎,地上夜曇孤芳,只一盞昏黃在長廊徐行,映著緊扣的十指。
第60章 春日 在外面呢,你莊重些!
春困秋乏, 自立春后,沈鳳翥一般會睡到隅中,今日卯正二刻卻坐在桌邊吃飯了
“原來你每日起這么早。”
“要不你再回去睡會兒吧。”梁儼見他半瞇眼睛, 雙手托腮,像只昏昏欲睡的小貓。
“不要, 你好不容易能陪我一日,怎能浪費在睡覺上。”沈鳳翥舀起一勺燕窩湯,吹了幾下又放下了,嘆了口氣, “凌虛, 能不能讓馮太醫給我換一種湯。”
“乖,馮太醫說每日吃些燕窩對你身體有好處。”說罷,梁儼端起那碗湯舀起一勺吹涼喂到嘴邊, 沈鳳翥低頭看了一眼瑩潤的湯水,勉強張嘴喝了。
見湯勺空了,梁儼勾唇, 又舀了一勺,“你若喝厭了燕窩湯,明日讓廚房做燕窩糕吧。”
“燕窩做成糕點怪膩的。”沈鳳翥伸手摳了摳羊皮蹀躞, 聲音低柔, “凌虛, 你千好萬好, 只一點不好。”
梁儼見他撒嬌, 挑眉展笑,抓住腰間的手,“我哪里不好?”
“你太聽馮太醫的話了,就不能聽聽我的嗎?瑞葉也是, 馮太醫的話是金科玉律不成,你們都只聽他的。”
梁儼無奈一笑,道:“好鳳卿,你也要聽馮太醫的話,燕窩湯和燕窩糕,選一個吧。”
沈鳳翥鼓了鼓腮,哼道:“你怎么越來越霸道。”
“有嗎?”梁儼將人拉到膝上,“你怎么越來越嬌氣。”
沈鳳翥抬頭,眼尾低垂,聲音嬌柔:“我從小就這般嬌氣,你現在看到的才是我的本性,你若嫌我嬌氣,那就別抱我了。”說著就站起了身,但屁股剛離開膝蓋就被按了回去,“好凌虛,你就依了我吧~”
“巧了,我最喜歡嬌氣包。”梁儼左手掐住細腰,右手舀起一勺湯,“而且我專治撒嬌精,反正這燕窩你逃不掉,乖,你是要我喂,還是要我喂。”
沈鳳翥聽完選項,心道凌虛不像父母和哥哥吃他這一套,任由梁儼喂完了一碗湯。
吃完飯,兩人出發去了星落山,爬了一刻鐘,沈鳳翥就累得微喘。
晨光未出,天空灰藍,山間潮滑陰冷,梁儼將人背起,一口氣登到了山頂。
沈鳳翥見梁儼坐在大石上撐膝喘息,趕緊掏出絹帕給他擦汗,“山道不比平地,我自己慢慢爬上來就好,把自己累成這樣,大傻瓜。”
“流放之后就沒背過你了,我其實還挺想再背你的,只是一直沒機會。”
聽了這胡話,沈鳳翥羞得扭頭,把絹帕扔到梁儼懷里。
趁他休息喝水的功夫,沈鳳翥從袖中抽出輿圖,開始細看。
“你還帶了輿圖?”梁儼起身湊過去,“鳳卿,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說了,今晚之前會有辦法。”沈鳳翥沒有抬頭,語氣嚴肅,“凌虛,下山之后帶我去見那些漁民,然后你再幫我做三件事。”
“三件事?”梁儼不解。
“第一件事,找善修筑的工匠;第二件事,將所有兵士分作兩班,開始練習射箭;第三件事,等你做完前兩件事帶我去軍營。”
梁儼見他思路清晰,想來已經想好應對海盜的計策了。
“鳳卿——”
“有什么疑問嗎?”沈鳳翥正欲抬頭解答,卻被拉入溫熱懷抱。
“鳳卿,謝謝你。”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嗎?”沈鳳翥嫣然一笑,四目相對,“凌虛,如果你真的要謝我,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
“從明天起我不吃燕窩了。”
“不行。”
沈鳳翥聞言,掙扎著要逃出懷抱:“出爾反爾,大騙子。”
梁儼見他又撒嬌,雙臂緊緊箍住纖薄腰背,放軟了聲音:“好鳳卿,你換一個,我都答應你。”
低頭看著可以掛油壺的嘴,梁儼覺得可愛,飛快啄了一下。
“在外面呢,你莊重些!”沈鳳翥怕了,慌忙推開這膽大包天之人,逡巡四周。
“這地方沒人來。”梁儼見他緊張,遏制住親吻的欲望,扣住了纖長玉指,“鳳卿,你想好沒,要我答應什么?”
沈鳳翥眺望萬頃碧波,笑道:“那等天氣暖和了,我要你教我泅水,不許拒絕。”
梁儼這次沒有拒絕,說等入了夏就教他。
兩人坐了一會兒,攜手下山。
陽光熹微,透過葉縫,山道兩旁多不知名的野花,顫著晨露,披著日光,鮮亮明媚。
梁儼見沈鳳翥走得慢,又一路看花看草,想來是喜歡這些鮮嫩小花。
“現在正是種花的好時節,你喜歡什么花,明天我就讓人在院里種上。”梁儼蹲下采了一把野花,用草絲捆成了花束。
沈鳳翥笑著接過花束,道:“百花有百格,種什么都好。”掐下一朵淡黃小花,踮腳別到梁儼發邊,“櫻杏桃李三春謝盡,茉莉芙蕖一秋凋敝。凌虛,我只愿歲歲年年,你為我折花一枝,我為你簪花一朵。”
梁儼聽完,心如海潮起伏,他的鳳卿愛花,但最喜歡的還是他。
“我答應你,每年春日我都會陪你賞花折枝,歲歲年年,耄耋不變。”
下山后,梁儼做完沈鳳翥交代的前兩件事,大步奔向漁民所住的窩棚區。
看了看日頭,太陽已經偏西,也不知道鳳卿這大半日吃東西沒。早知道還是該讓虞棠跟著,也好提醒鳳卿按時吃飯。
到了窩棚區,他見沈鳳翥坐在木椅上,正在跟幾個小孩子編草螞蚱。
“將軍,您來啦——”金老漢老遠就看到了高大挺拔的身影,慌忙去搬凳子。
梁儼點頭示意,徑直走向沈鳳翥。
“鳳卿,中飯吃了沒,現在餓不餓?”
沈鳳翥將草螞蚱放到掌心,粲然一笑,道:“吃過了,你看我編得好不好?”
“好看好看,你中午吃的什么?”
“是花婆婆給我做的蝦餅,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嘗嘗?”
梁儼還是第一次見到沈鳳翥說起食物眼睛泛光。
金老漢搬來凳子請梁儼坐,聽到沈鳳翥夸他們的吃食,笑得頰上的褶子都多了幾道。
“花婆子,趕緊給將軍做個蝦餅來——”
“不用不用。”梁儼連忙擺手,生怕讓老人家忙活。
“你就吃吧,記得給錢。”沈鳳翥扯了扯玄色衣袖,朝窩棚旁努了努嘴。
順著望過去,是一個老嫗擺了個小攤子,白旌上歪歪扭扭寫了個“食”字。
“沈公子誒,您剛才給了花婆子那么多錢,夠買一百張蝦餅了,再說我們哪里能收將軍的錢。”金老漢端了碗茶來,讓梁儼不要嫌棄茶水陳澀。
不一會兒,花婆子就端了一盤蝦餅來,鮮香撲鼻,惹人垂涎。
梁儼嘗了一口確實鮮甜美味,看向沈鳳翥,道:“喜歡吃這個嗎?”
沈鳳翥點了點頭,道:“這蝦沒有腥味,還有淡淡的咸甜味,很難得。”聞著香氣,他忍不住說,“我…想吃一塊。”
梁儼又驚又喜,鳳卿難得主動想吃東西,趕緊夾起一大塊喂了過去。
“金老伯,這蝦是今日撈的?”梁儼問道。
難得鳳卿有喜歡吃的東西,還是肉類,給他補充蛋白質有望了。
金老漢笑道:“是啊,我們天亮去海里撈的,但在近海只能撈些小蝦,您若是喜歡吃,我們改日撈得了大海蝦送到您府上去。”
梁儼掏出一角銀子,“老伯,你們每日撈了海蝦,麻煩挑些鮮活的的送到我府上去,這錢是訂金,至于具體送多少,價錢怎么定,你去找我府上的秦管事,與她商議。”
金老漢聽了笑得合不攏嘴,連聲答應。
梁儼端著盤子,見沈鳳翥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又看了一眼盤里的餅,不禁勾唇一笑,把剩下的都喂給了沈鳳翥。
金老漢見沈鳳翥喜歡吃蝦餅,悄悄踱到花婆子處讓她趕緊再做兩張餅子。
沈鳳翥難得體驗了一回吃撐的感覺,不得不喝一杯淡茶消食。
“鳳卿——”
梁沈二人聞聲望去,竟是崔璟。
“玉光兄,你怎么在這兒?”沈鳳翥快步走過去向他作揖問安。
崔璟拉著他就走:“我來買點東西吃,對了,有家蝦餅特別好吃,不比頗黎手藝差,就在這兒,我帶你去嘗嘗。”
“不必了,鳳卿剛才吃飽了。”梁儼幽幽走到兩人身邊。
崔璟剛才倒是沒注意到梁儼,摸了摸鼻子,笑道:“凌虛也在啊,走,一起去,我請客。”
“玉光兄,你我的喜好果然相似,你說的蝦餅應該是花婆婆做的吧。”
“對,你怎么知道?”
沈鳳翥莞爾一笑,道:“如此美味,我豈會不知?”
崔璟也笑了,道:“那正好,走吧。”
“我剛吃蝦餅都吃撐了,改日吧。”沈鳳翥指了指緊繃的腰帶,擺了擺手。
“好吧。”言語間難藏一分落寞遺憾。
“玉光,你吃完了就趕緊回營,今晚我們有要事相商。”留下這句話,梁儼帶著沈鳳翥進了營地。
幽州來的兵士在五珍樓見過沈鳳翥,見他來了都點頭示意,沈鳳翥見狀也微笑頷首。
“鳳卿?你怎么來了。”鐘旺打著飽嗝,正擦著嘴看到沈鳳翥在軍營,還以為自己在發飯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