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72章終得一世圓滿
訂婚那天是個晴朗的日子,一眼望去,天空萬里無云。
八月的天氣暑熱正盛,房間里空調開得很足。
楚希趴在沙發上,一邊吃著冰凍西瓜塊,一邊打游戲。
陳清棠坐在桌前,稍微理一下自己的發型,打發下時間。
楚希一局游戲完了,抬頭問他:“沈鶴呢,他人哪兒去了?”
陳清棠:“前廳待客吧,他們家請的客人比較多。”
還包括商業上的合作伙伴,有錢人都喜歡借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宴會,稍微擴展下人脈關系,順便趁機談談生意什么的。
沈爺爺年紀也大了,一個人接待不過來。
楚希啊了聲:“你呢,你咋不去?”
陳清棠擦著護手霜:“多累人啊。而且人一多,氣味就混雜,今天來的好多人身上都噴了香水,聞不慣……”
沈鶴知道他鼻子對氣味敏感,所以人多的地方,都不會讓他去。
楚希換了個姿勢,手撐著腦袋:“那沈鶴家里人不會覺得你沒禮數?”
陳清棠剛要說話,門就開了,一道身影打斷了他。
屋里兩人看著這個不速之客,面面相覷了下。
陳清棠禮貌詢問:“請問您是走錯房間,找不到宴會廳嗎?出門右轉直走。”
男人面無表情,淡淡地看著他,眼里的審視和挑剔山一樣壓過來:“我是沈鶴的父親。”
陳清棠微頓,楚希也立馬坐了起來。
陳清棠依舊掛著符合禮數的笑,但這笑并沒有因為他是沈鶴的父親更多一點:“宴會廳出門右轉,不用謝。”
沈父根本沒理會他,在屋里自顧自走了圈,視線繞著他上下打量:“穿的什么衣服,還有你那胸針,上面的鉆石都次貨。”
陳清棠表情不變:“謝謝關心,我和沈鶴今天的服裝配飾,都是我媽媽親自去店里挑的。”
陳家畢竟不比沈家有錢,這些東西已經是他們能力范圍中,能給出的最好的了。
陳清棠覺得很不錯,沈鶴也覺得很不錯。
沈父拍了拍手,一個穿著西裝的精英男人從門外進來,手里拎著兩套衣服,還有一個包。
沈父接過東西,把這些往陳清棠面前一扔:“換上。”
陳清棠疑惑:“為什么?”
沈父平和道:“客人那么多,好多都是社會名流,你們穿得這么廉價,像什么樣子,別丟了沈家的臉面。”
陳清棠忽然笑了,像看笑話一樣攤了攤手:“沈家的臉面關我什么事。”
“而且,沈家的臉面因為一套衣服就能丟?那沈家真的有臉面嗎,如果沈家的臉面這么薄,我就是披著龍。袍,別人也不會更尊敬我。”
楚希也直起腰桿小小聲:“就是……”
沈父眼里閃過凌厲:“如果以后你是這個態度,那沈家可能不太歡迎你,你也不適合進入沈家,別以為訂了婚就能長久。”
陳清棠嗓音不徐不疾:“你只是想要規訓我,控制我,如果被規訓、被控制,是成為你們沈家人的條件,那我就不進你家門了。”
“但是你兒子是要跟我走的,可能也不會進你沈家的門了。”
楚希站在他身邊,敵視著沈父:“就是。你管你自己兒子還不夠,你還要跑來管別人的兒子,神經病,瘋了吧。”
沈父一貫是個體面人,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不管什么場面,都能處變不驚。
但往往是這種人,最聽不得直白粗俗的話。
所以楚希那句神經病一瞬間刺痛了他,沈父臉色變得難看。
他正要訓斥陳清棠,門忽然開了。
沈鶴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一把將陳清棠護在身后,那雙漆黑的眸子,沉著冰冷的怒意:“誰讓你來找他的。”
沈父咬著牙:“逆子。訂婚這么大的事,也不跟父母商量,我還不能來了?”
沈鶴胸膛起伏很大:“出去。如果你今天安安靜靜的,還有你作為父親的位置,否則這里不歡迎你。”
從小到大,沈父從來沒聽過,沈鶴用這么惡劣的語氣跟他說話,下意識掄起一個巴掌就要甩過去。
沈鶴眼疾手快,從半空捏住他的手腕,截斷了他的巴掌:“我以前不還手,并不是因為打不過你。但現在不一定了。”
“如果你還想要有點做父親的尊嚴,就出去。”
沈父氣得臉通紅:“你敢還手?!畜生!”
沈鶴松開他,把陳清棠抱在懷里安撫,一邊淡淡地說:“你可以試試。”
沈父胸口的怒意無處發泄,但也拿他沒辦法,最后深吸一口氣:“好,今天我就縱容你一回。你遲早有回家求我的一天,你爺爺做不了沈家的主,也幫不了你多久了。”
厚重的腳步聲逐漸遠了。
楚希立刻囂張地對著門罵:“什么東西!氣死我了!沈鶴你再不來,你老婆就要被人欺負了!”
沈鶴一把將陳清棠抱在懷里,心疼得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楚希見狀,識趣地出門去了,還把門給他們帶上。
沈鶴眼里的戾氣很濃烈:“對不起,我早該想到他可能會來,讓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對不起。”
一想到自己曾經感受過的窒息,陳清棠也感受了一下,沈鶴就要被那股情緒,沖昏腦袋了。
陳清棠卻是仰起臉朝他笑:“好了沒事。沈哥,我不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人,你不用事事都把我護著。”
“首先我很強,任何事情我都能應對,哪怕今天你不來,我也能解決你爸,其次我不會任由別人欺負到我頭上,挨打就還手這是我的原則,不會因為任何人破例。”
陳清棠去親吻他的鼻尖,臉頰,唇角:“別生氣了好嗎,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開心一點。”
沈鶴的情緒被他的溫柔包裹著,逐漸平復了些,他把臉埋在陳清棠頸窩:
“我真恨,我要背叛那個家,就應該背叛得更徹底一點,但偏偏像跪久了的奴隸,有奴性一樣,無法完全跟他決裂……”
如果他能做到完全反抗自己的父親,今天就應該特別叮囑門衛,不要把沈父放進來的。
是沈爺爺說,沈父好歹是他父親,撕破臉難看,對誰都沒好處。
而且沈爺爺說,沈父已經同意他們的婚事,沈鶴還以為那個人終于醒悟了,反省后改變了……
沈鶴咬著牙,拳頭攥得死緊:“我竟然聽了那樣的話,對他還抱有期待……結果讓他跑到你面前來,讓你白白遭受屈辱。”
陳清棠親吻他的耳朵,拍著他的背:“好了沒事了,我不覺得屈辱。孩子對父母抱有期待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你攤上了那樣不正常的父母,你沒有錯,是他們的錯。”
他捧著沈鶴的臉,兩人對視:“不要覺得自己去期待是不對的,好嗎,你可以試試期待我的父母,他們會給你正確的回應,那才是正常父子母子相處的模式。”
“不要因為任何人,失去期待的能力,失去希望,好嗎寶貝?”
沈鶴只覺得,陳清棠的眼睛那樣的好看,好像裝著整個世界,朝他看過來時,心臟都變得如溫水般柔軟,將他從復雜、紛亂的情緒中拉扯出來。
只要能被這雙眼睛注視著,他愿意傾盡一切,別無所求。
沈鶴:“好。”
這時,敲門聲響了。
楚希的聲音響起:“那個,你們好了嗎?我可以進來了嗎,我手機在里面。”
陳清棠說了進,下一刻門就開了。
楚希笑嘻嘻,身后還跟著一個巨大的……悲傷蛙?
楚希看他們表情疑惑,就解釋說:“哦,這是周辰,他在外面兼職打工,穿這個玩偶套裝發傳單,因為距離近,我就讓他來蹭個席。”
“棠你不介意吧。”
陳清棠:“都是朋友,我很歡迎。”
周辰摘下頭套,沖他們爽朗的笑,額頭上的碎發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謝謝啊,我等會兒隨個禮,當是祝福好了。”
外面氣溫可是有三十幾度,周辰還穿著這個悲傷蛙的玩偶套,要不是身體素質好,早就中暑暈倒了。
楚希心疼壞了,忙拿著紙巾給他擦汗,又拿桌上的冰凍西瓜給他解渴。
陳清棠看著周辰身上的悲傷蛙套裝,忽然心頭一動。
他湊近沈鶴,問了句:“想不想玩兒個大的,徹底叛逆一場,向你父親宣戰?”
沈鶴定定地看著他。
—
宴會廳來來往往很多人,有站在名利金字塔頂端的社會名流,也有普通的工薪階層。
前一方是沈鶴家里那邊請的人,后一方是陳清棠家里這邊請的人。
沈爺爺本以為這個訂婚宴會有些混亂,沒想到,兩方人相處得意外和諧。
甚至能坐在同一桌吃飯,說笑。
大家都很有禮數,完全不存在誰瞧不起誰的問題。當然,這是因為沈家這艘船足夠大,有實力誰都會尊敬。
沈爺爺偏頭跟沈父說:“你看,這天不也沒塌嗎?”
沈父沒搭話,他的臉從剛才起就是鐵青的。
本來想一走了之,沈鶴愛怎么樣就怎么樣,但兒子訂婚這么大的事,他作為父親不在,別人會怎么看他?
別人私下里又會怎么議論他?
為了那點臉面,沈父硬是逼著自己坐了下來,吃完這場席面。
期間有人來跟他搭話,敬酒,沈父也咬著牙強顏歡笑。
陳清棠的父母過來跟他打過招呼,沈父根本不理人
陳家父母是心胸開闊的,都不放在心上,只跟爺爺說了幾句,然后轉身招待賓客去了。
沈爺爺用拐杖敲了下沈父小腿:“好了,別在這里甩臉子。”
沈父這才收斂一點。
這時,臺上一個人拿著話筒走了上去。
楚希在學校里主持過不少活動,雖然沒主持過婚宴,但他咂摸著應該差不多。
拿著話筒往臺中央一站,開始官方發言。
一系列漂亮話后,楚希露出一個笑:“今天,我們的一對主角,給大家準備了一個節目,讓我們有請!”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望著。
結果望了半天,一對悲傷蛙玩偶在眾人的目光下,優雅登臺,還朝著四面八方行了個禮。
陳媽媽跟陳爸爸說:“他們搞什么?”
陳爸爸:“不知道。”
沈爺爺也有點懵。
楚希接著說:“主角倆有點害羞,所以今天就以這樣的方式跟大家見面,接下來他們將為大家獻舞一曲。”
沈爺爺臉色頓時變了。
今天來的人,都有頭有臉的,這樣的把戲太上不得臺面了。
旁邊沈父更是要吃人一樣,胸膛劇烈起伏:“像什么樣!臉都被丟完了!”
屋里高雅的古典樂被強行暫停,換上了流行的電子音樂《troublemaker》。
音樂聲響起,穿著悲傷蛙玩偶套裝的陳清棠跟沈鶴,開始大方地跳起舞。
動作笨拙,滑稽,又很有節奏感。
兩人配合默契,逗笑了臺下一大堆人,很多人還紛紛拿起手機進行拍攝。
沈父人都快炸了,立刻撥通電話:“多喊幾個人,給我把他們拖走!”
沈爺爺想阻止,但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話。
沈鶴這行為,確實有點太超過了,連他都覺得不成體統。
沈爺爺想找陳家父母商量一下,讓幾個孩子趕緊下來。
但轉頭一看,陳媽媽和陳爸爸正站在桌旁,跟著音樂一起舞蹈。
這對中年夫妻的舞姿凌亂,臉上的神情卻是由衷的開心,時不時還喝彩兩聲。
好像這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沈爺爺頓住了,忽然明白,為什么陳清棠會是那樣好的性格。
或許他該承認,沈鶴說得對,自信、開朗、活潑、溫柔等,這些正向的東西,只有正確的、純粹的愛,才能澆灌出來。
他們沈家不具備那樣的土壤。
安靜很久后,沈爺爺握著拐杖慢慢地坐了回去。
很快一支舞跳完了,音樂聲沒停,陳清棠跟沈鶴穿著玩偶套,手里拎著一個籃子,隨意向臺下拋一些禮盒。
盒子里面裝的是金豆子。
眾人嬉鬧著去搶,氛圍很好。
撒完禮盒后,沈鶴摘了頭套,沖眾人鞠躬致謝。
他臉上有細密的汗,但笑容酣暢淋漓的爽朗,像四月天的陽光一樣耀眼、璀璨,充滿盎然的生機,
沈爺爺從來沒見過沈鶴那樣自由地、開懷地,又無比滿足的笑容。
旁邊沈父叫的保鏢到了,他起身就要帶著人上臺去逮沈鶴,沈爺爺一把按住他。
沈父一張臉氣得通紅:“你還護著他!你看看他干的什么事!回去我不打死他!”
沈爺爺:“算了……算了。他不會回家了。”
“孩子大了,什么對他才是好的,他自己心里清楚,你再也管不住了。”
沈父還要說什么,沈爺爺一個眼神制止了他。
沈父只能把一肚子氣忍回去,冷冷道:“你就縱著他吧,我管不了了,我也不管了!”
沈鶴站在臺上,把沈父負氣離開的背影看得很清楚,嘴角的笑都張揚了兩分。
陳清棠牽著他下臺,進了休息室后兩人把頭套摘掉。
不同于剛才喧鬧嘈雜的環境,屋里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心安。
兩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眸色里涌動的歡欣雀躍,還有正在蔓延的灼灼滾燙。
不知道是誰先笑出聲
很快兩人就都笑起來
笑得爽朗、大聲,笑到捧腹。
放肆恣意的笑聲,席卷了整個房間。
等笑累了,才把玩偶服一脫,癱在沙發上。
陳清棠偏頭問:“爽嗎沈哥。”
沈鶴眼里都是回味:“爽。”
這種感覺太爽了。
登上高臺,當著沈父的面,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套在他身上這么多年的枷鎖,一點點砍斷,徹底掙脫控制的感覺,簡直太爽了。
無與倫比的暢快、自在,好像空氣都清爽了幾分。
沈鶴需要一個這樣儀式,跟過去的自己,跟沈家,跟沈父決裂,跟一切說再見。
從此后,他將邁向徹底的新生。
沈鶴抱住陳清棠,攬著他的腰:“以后我們自己創業,不要理會他們。”
這個他們指的是沈父和沈母。
陳清棠笑:“好。”
沈鶴頓了下:“如果等以后,他們醒悟了想通了,還想讓我回去繼承沈家,我也會回去,那是我該承擔的家族責任,可以嗎。”
或許他們畢業都等不到那一天。
陳清棠總是無條件地站在他身邊:“好。我都支持你。”
沈鶴將他抱得更緊。
宴會結束,送走賓客,處理完所有后續事情后,已經是晚上了。
晚風微涼,月色正好,兩人走在江邊,吹著風很愜意。
陳清棠朝沈鶴伸出手:“牽嗎。”
沈鶴看了兩秒,同他十指緊扣,這一瞬是難以形容的安心和幸福。
陳清棠忽然笑了聲。
沈鶴:“怎么了。”
陳清棠偏頭看他:“就是想笑。感覺很幸福很幸福。”
沈鶴凝視著他眼里細碎的光點,心都要化了:“我也是。”
陳清棠站在比路平面高出半米的臺上,雙手張開保持平衡,一邊往前走一邊同沈鶴說話:
“沈哥,我們圓滿了嗎。”
沈鶴像個忠實的騎士,握著他的手指尖:“不知道。”
他不曾體會過圓滿,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圓滿,無法下定論。
陳清棠:“那,我們在相愛嗎。”
沈鶴很肯定:“是的。”
陳清棠:“我們會幸福嗎。”
沈鶴:“會的。”
陳清棠:“你會愛我多久。”
沈鶴無奈地仰頭看他,那眼神很分明的在說‘你明明知道’。
陳清棠便朝他露出一個笑:“我也是。”
他轉身面對沈鶴:“接住我,我來咯?”
沈鶴張開雙臂,在陳清棠往下跳的時候,結結實實地將他抱在了懷里。
陳清棠溫柔地看著他:“謝謝你接住我。”
兩輩子了,終于落入了這個人的懷里。
沈鶴就低頭親吻他。
“謝謝你跳向我。我愛你,寶貝。”
他們終得一世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