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貼的皮膚變得潮濕, 也燙。
陳在安好像話中有話,但李思央不敢細想。
可能陪伴得更多,的確會更了解小貓的習性。
陳在安教李思央怎么玩, 安德森就真的更喜歡了, 伸長脖子跳得很高。
玩著玩著,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坐進了陳在安懷里,意識到的時候,他立刻就站起來, 埋頭說我去洗碗,你別來幫忙。
陳在安喝了酒,沒辦法送李思央,李思央也不打算打擾他。
兩只碗洗干凈, 他去找自己的書包,往肩上一掛,連陳在安的臉都沒看清, 就飛快地道別跑了。
天寒地凍,李思央的腦子也不清醒,全身還在發熱。
好奇怪……
他連夜回去做無數測試題, 判斷自己是否是一個同性戀。
但結果有是有不是,還有說他只是精神上喜歡男生, 每一種都很抽象,李思央不敢輕易相信。
次日, 他頂著一對黑眼圈出現在工作室。
陳在安沒找他買咖啡, 可他一直在注意他什么時候來。
還是以往的那個時間,差不多上午十一點,陳在安很準時地出現在樓下。
過了一會兒,李思央收到一封郵件, 是《雪天》的內測邀請碼和下載鏈接,里面附帶問卷調查的填寫方式。
陳在安沒出去抽煙,李思央也就沒有和他說上話。
雖然在感情上出現了李思央未曾預料的場面,但好在項目還是一如既往順利。
觀星臺雕塑的草稿很快就定下來了,李思央開始著手匯報的事。
和埋頭做設計不一樣,匯報要全面展現出設計的思路和出色的點,最重要的其實是要講好一個有意思的故事。
李思央做了好幾份草案,給Simon一一看過,每一份他都拍案叫絕。
“我一直知道你們國家的學生很會做匯報,選你真是選對人了。”
李思央只能無奈苦笑,誰讓國內競爭比這邊大那么多。
匯報時,到場的不止是項目內的人和對接方,還會有很多同專業的學生,都是來學習的。
雖然經常做匯報,但這么多人還是第一次。李思央不受控制地緊張,只好反復練習自己寫了幾個晚上的稿子。
工作室里人太多,他每天都拿著稿子到室外的樹林里去。
因為是全英文還要脫稿,李思央前幾次都說得磕磕絆絆,自己不太滿意,就捏著鉛筆蹲在地上改。
下雪的時候樹林里很冷,不過李思央一直保持高度的緊張狀態,就感覺還好。
“軌道是track,星軌是star track嗎?”
“是star trail。”
身后突然有人說話,李思央嚇了一跳,從地上站起來。
不遠處,陳在安倚在一棵樹邊,手指間夾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
“你什么時候來的?”李思央覺得丟臉,自己剛才自言自語,不會都被聽去了吧。
“從你唉聲嘆氣開始,”陳在安走過來,“在練什么?”
“之前那個觀星臺的項目,我要去做匯報。”李思央低頭,把講稿上的“Track”劃掉了,改成“Trail”。
看到陳在安,李思央又想到那個晚上他教自己逗貓,還是有些不自然。
為了避免這種不自然一直延續,他干脆沿著這個話題和陳在安聊下去。
“你也做過很多匯報吧,你們找投資人拿錢,他們也要聽聽看你們是什么項目吧。”
“嗯,基本都是我自己去。”
李思央的眼睛從紙上抬起來,看向陳在安。
“那你最開始的時候不緊張嗎?”
“不緊張,”陳在安搓著那根煙,但沒點,“因為覺得應該也不會有人投,他們都是來看個熱鬧。”
“為什么?”李思央好奇。
“當時我什么都不太會,只是想做而已。”
陳在安的創業史。
李思央開始感興趣。
“然后呢?”
“然后……可能有個人錢多找不到地方花,給了我們一筆啟動資金。《雪天》不是我的第一個項目,在這之前我做過一個其他類型的游戲,不過也是輕玩法重劇情的。”
“所以,你們用那筆錢把那個游戲做出來了。”
“做出來了,但是也掙得不多,不過多少算有點經驗。”
李思央有點猶豫,被陳在安看出來。
“想問什么就問。”
“為什么不找陳叔叔要錢?”
陳在安并不意外:“猜到你想問這個。”
“如果我要了他的錢,做出來的東西又算誰的呢?大家總是和不熟悉的人保持邊界感,其實邊界感對太熟悉的人而言反而更重要。”
這一點李思央深有同感。他想到的是當初那群“朋友”,就是因為和他們相處太沒有邊界,才導致后來李思央的父母入獄后,他們非常過線、又冷嘲熱諷地詢問會讓他難過的事。
聊了一會兒,李思央深覺自己還有成長空間,朝陳在安揮揮手,說:“我想繼續練習了。”
陳在安卻抬手把煙點了,“沒攔著你。”
好吧,這個人做人還是這樣。
李思央惹不起躲得起,拿著稿子要去找別的安靜地方,又聽陳在安說:“逗你的,這里不能抽煙,我走。”
匯報當天,李思央又穿了西服。
因為專業原因,李思央在工作室里的時間,幾乎就沒有直起過腰,偶爾一兩次,他穿上西裝,要站得板正,就顯出整個人的氣質來。
講臺燈光明亮,大教室里坐滿了人。
李思央站在臺上,手握一個控制器,調動著屏幕。
真正開始說話時,他沒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緊張,提前帶來防止忘詞的稿子也沒用上。
“這個表盤除了代表時間,也像一道道星軌,每一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跡,愿所有人來到這里時,也能找到自己的軌跡。”
李思央抬起臉,說完最后一句話,聽臺下掌聲雷動。
匯報做得教授很滿意,在教室外,小組的幾個人圍在一起,教授說今晚他請客,一起去參加他的朋友們辦的聚會。
這種聚會門檻很高,不是誰想去就能去,李思央沒想到能就這樣拿到門票。
政府的對接人走上來,先和李思央握了握手。
“沒有想到你們給出的方案這么精彩。聽說你還是上次在我們觀星臺附近受傷的那個學生。”
“是,當時是意外,我運氣不好。”李思央笑了笑。
“這種事我們應該充分避免才對,如果下一次是發生在顧客身上,可就沒這么好說話了,”對方當即決定,“我們會給你相應的賠償,之后我們也給你出個方案,你挑一下。”
時間不早,教授帶著他們走出校園,說安排好了送他們去酒店的車。
為了準備這個匯報,今天一整天李思央都沒怎么看手機,到這個時候才得空。
里面沒什么信息,除了Ollie和Ava分別發了一條表揚他的,還有就是陳在安。
AAA拿鐵批發商:【講得比你在樹林里好。】
他也在嗎?
李思央腳步一頓,回復:【你來了?】
AAA拿鐵批發商:【等會兒還有事,已經走了。】
李思央:【好吧。】
坐上商務車,李思央望著窗外,自己也沒想到今天會這么順利。
因為項目拉起的小群里,Simon已經連續發了好幾張在底下給李思央拍的照片。
他自己放大來看,才發現原來在臺上他站得這么直,眼神也這么專業。
照片點了保存,李思央下意識地想要轉發,但跳出可供選擇的聯系人后,他又不知道應該發給誰了。
如果爸爸媽媽還在的話,收到這些照片,一定很開心吧……但可惜。
雖然知道他們看不到,李思央還是把這些照片都發了過去。
到達酒店后,李思央才知道這次聚會又是晚宴自助的形式。
從桌邊拿了酒杯,教授帶著他們去認識其他的人。
好在匯報時他穿了西裝,現在也算得體。
打一圈招呼下來,李思央手機里多了好幾個人的聯系方式。酒也喝了幾杯,他去換了品種。
“你酒量真挺不錯的,”Simon羨慕地說,“我是愛喝,但確實水平一般。”
“以前練的,現在也喝得少。”李思央笑道。
來找教授的老朋友不少,他分身乏術,帶不了這群學生了,面色紅潤地和他們說:“再晚一點有你們年輕人喜歡的場,你們自己玩兒吧,玩夠了回學校就行。”
Simon點點頭,說我會照顧好大家。
喝了一輪酒,李思央都沒來得及吃飯,餓了,走到長桌前,拿了餐碟取東西吃。
食物的味道比新生舞會上要好太多,李思央忍不住想,原來E國也有能吃的東西,只是他平常吃不到而已。
Simon還坐在李思央身邊,但其他兩個組員早就去別的地方喝酒了。
吃到碟子里還剩半塊蛋糕,整個廳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每張桌子上的電子蠟燭被點亮,發出燦白的光。
音樂也從悠揚的古典樂變成流行,眾人高舉酒杯,歡呼起來。
原來這就是教授說的“你們年輕人會喜歡的”,過了感覺奇怪的那陣,李思央又低下頭,去吃最后半塊蛋糕。
“我一直覺得你很有意思,”Simon說,“你好像什么都見識過了,沒什么好奇心。”
如果他指的是名酒、潮牌、西裝和宴會,那李思央的確見得太多,如果他指的是在路上好好走著被搶劫,山里開車撞樹上,那李思央也有經驗。
“可能是因為覺得這些東西都離我很遠吧,好奇也沒什么用。”李思央說。
他身上的故事沒必要告訴別人,所以隨便說說遮掩過去就好。
然而Simon好像多少知道一點,只笑著搖搖頭,拍了拍李思央的肩膀,“你先玩兒著,我有個中國朋友來了,我去陪他喝一會兒,等下我們來找你。”
李思央說好。
他百無聊賴地開始看手機,想要是陳在安開發的游戲有手機版就好了。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時候陳在安為什么喜歡玩游戲。
至少游戲是可以只屬于自己的世界。
獨自待了一會兒,李思央看了時間,地鐵快停運,他應該回學校了。
給Simon發了信息他沒回復,李思央準備走,等他之后看到再解釋也不遲。
可剛剛起身,他的肩膀就被一個人用力按下去。側過臉,李思央睜大眼。
誰把這位少爺請來了。
眼前的男生染著一頭銀發,三只耳釘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穿一身很多飄帶的衣服,和陳在安相似的眉眼笑著。
“好久不見啊李思央。”
他是陳雪頌,是陳在安的親生弟弟,比陳在安小了三歲左右。
“你怎么會……”李思央眨了下眼。
Simon搭著陳雪頌的肩膀,和李思央說:“他也是我朋友,一直說想來我們學校看看。”
陳雪頌在李思央身邊坐下,看了一眼他空掉的酒杯和餐碟。
“你不陪我喝點嗎?”他不由分說地又挑了一瓶有些烈的酒,給李思央倒了一杯。
以前住在陳家的時候,陳雪頌因為就在本地讀大學,所以常常回家,見到李思央的次數也很多。
可惜他對李思央并不友善,每次李思央碰見他,都盡力繞道走。
李思央知道陳雪頌酒量其實一般,找他喝酒他并不怕。
“聽說你出名了,在這邊幾個月,你適應得比我想象中好啊。”陳雪頌揚了下眉,喝掉半杯酒。
“和出名沒什么關系,只是跟著老師做項目而已。”李思央說。
陳雪頌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喝酒啊,你不會忘了吧,我半杯,你一杯。”
李思央拿著杯子,仰頭喝的時候,Simon替他說話:“你來之前他就喝了挺多了,你們都少喝點。”
“我知道他量,”陳雪頌撥開Simon的手,“我們的事,Simon你別管。”
這話把Simon說得臉色一白,他繞到李思央身后,低聲說有事找我,就轉身走了。
陳雪頌不說話,李思央也不說話。
他把空掉的酒杯放在一邊,過了會兒,陳雪頌就又給他倒滿了。
喝了沒幾輪,陳雪頌醉了,李思央起身說他想走了,被陳雪頌一把拉回來,摁在座位上。
兩個人坐的都是高腳凳,陳雪頌腿長,一只腳踩著凳子的橫欄,一只腳在地上,把李思央半圈在懷里。
“躲什么,每次看見我都這樣。”
靠得太近,李思央不舒服,偏過頭掙扎,他動作太大,只想快點遠離陳雪頌,因此下手沒個分寸,不小心推到陳雪頌的手臂。
很清脆的一聲,陳雪頌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陳雪頌:“……”
李思央:“……”
“那個,你能不能聽我解釋一下,就是你這個手它有自己的想法,你看你都控制不了那我更不可能控制得了……”李思央不知道怎么辦,只是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陳雪頌,默默地把自己的凳子挪遠了一點。
陳雪頌無語地推給他酒,抬了下手示意他喝掉。
李思央雖然不醉,但也不想喝了,問:“可以不喝酒嗎?”
“也行啊,”陳雪頌用手指點著杯沿,“不喝酒我們干點別的。”
他側過身,把凳子又拉得很近,他已經有些醉,動作很慢地湊到李思央耳邊,低聲問:“你知道我想玩什么嗎?”
“我不知道,”李思央垂著眼,也不看陳雪頌,只是伸手摸索著抵住他的胸膛,“我現在有點擔心剛才的慘劇又重演了。”
陳雪頌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李思央側臉,很久才問:“你怕我?”
“我沒有啊,”李思央只是又抬起凳子坐遠了一點,“呃……不然喝酒吧還是。”
陳雪頌自覺無趣,哼笑一聲,轉過身拿起酒杯兀自喝著。
李思央很快就找出手機給陳在安發信息,說陳雪頌也在,而且喝多了,問他怎么辦。
但等了一會兒,陳在安也沒有回復。
李思央想到下午他說還有點事,可能現在也還在忙。
他側過臉,再看陳雪頌時,發現他已經醉了,趴在桌面上。
他不想管陳雪頌,但他畢竟是陳文同的兒子,是他們家收留了他,李思央不能恩將仇報。
可是自己一個人,好像也沒辦法把陳雪頌帶到酒店。何況他是怎么過來的,為什么過來,這些李思央都不清楚。
那只能找Simon了。
李思央望著喝得爛醉的陳雪頌發了一會兒呆,只覺得頭疼。
正走神時,身邊坐下來一個金發的外國男人。
“你好,你是Ryan吧,下午你上去做匯報的時候,我也在臺下,覺得你講得很不錯。”
“謝謝你。”李思央暫時沒意識到這是搭訕。
對方笑了笑,說:“你的小表情好可愛。”
李思央僵了一瞬,勉強笑道:“謝謝……”
“那我可以要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嗎?我在這個學校好幾年了,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問我。”
這種場合不同意有點太不給面子,李思央猶豫地拿出手機,告訴了對方自己的電話號碼。
很快,李思央收到一條短信,對方把自己的名字發給了他。
“希望你以后還能記得我。”
見要聯系方式很順利,他更大膽了一點,問:“我可以請你喝杯酒嗎?這里有一款很特別的酒,別的地方都喝不到。”
“是嗎?叫什么。”李思央已經有些坐立難安。
“叫For one night。”對方的手搭上李思央的腰。
到這里還聽不懂暗示,就是李思央傻了。
他嚇得從椅子上跳下來,手臂撐著臺面,差點沒站穩。
“怎么了?”對方想去扶,被一只手掀開。
李思央落進一個懷抱里,他側過去看,是姍姍來遲的陳在安。
他摟住李思央,下頜碰到他頭發,臉色很差地問那個陌生人:“你誰啊?”
對方不惱,只挑了下眉,和李思央說再聯系。
“聯系什么?”陳在安握著李思央一邊手腕,低頭問他。
“剛才他要了一個我的聯系方式。”李思央舉了下手機。
陳在安沒說話,只輕輕看了李思央一眼,轉身拎起陳雪頌一條手臂,把他從凳子上拽起來。
正在睡夢中的陳雪頌暈乎乎地被吵醒,趔趄了幾步,正要發火,一抬眼看見陳在安的臉,偃旗息鼓。
“哥……你怎么來了?”
陳在安不想和醉鬼多費口舌,扭頭看向李思央:“東西拿完沒有?拿完走吧。”
穿過熱鬧的宴會廳,李思央去取了外套穿在身上。陳在安從衣服堆里找出陳雪頌的那件,把人推到旁邊的椅子上。
李思央也來幫忙,他一碰到陳雪頌手,對方就立刻醒了,醉眼朦朧地看著李思央,想去牽他。李思央朝陳在安靠了一點,躲在他身后,看陳在安一把抓過陳雪頌的手塞進袖管里。
走出宴會廳,室外在下雪。陳在安的車就停在路邊,李思央看見了。
沒走幾步,他的手機在口袋里連續震動。李思央以為是誰有急事,拿出來看,發現是剛剛添加他好友的人,發來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話。
【小可愛,你真的很漂亮。】
【第一次這么喜歡你們國家的人。】
諸如此類的語句接連不斷,幾乎算得上騷擾。
李思央覺得不適,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被陳在安察覺。
“怎么了?”他回頭問。
手機消息聲音很大,陳在安不至于聽不見,他意識到什么,皺眉問:“剛才那個人?”
李思央點點頭,有些不知道怎么處理。
陳雪頌還像一團爛泥敷在陳在安身上,他看見旁邊有棵樹,手一抬一推,讓陳雪頌去靠著樹干。
“李思央,今天晚上我不來,你等會兒還要去干什么?”
“回家啊……”李思央意識到陳在安生氣了,但他覺得這又不是自己的錯,“是他非要來和我聊天。”
“他說一句你就一定要回一句嗎?你到底懂不懂拒絕。”
李思央委屈,提高了音量:“我懂啊,我現在就拒絕繼續跟你講話。”
他直沖沖往前走,被陳在安攔下來,對方咽了咽喉結,也是在控制自己情緒。
“這種場合里什么人都有,你要玩就注意分寸。”陳在安死死抓著李思央小臂,讓他都有些疼了。
“我沒有玩,也沒有不注意分寸。”李思央用力一甩,把手掙扎著解放出來,看了眼陳在安,垂下頭。
“你注意了還喝那么多?除了我,這里有能在你喝醉的時候來接你的人嗎?誰都不認識就膽子這么大,你就是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了,以前他們都不敢惹你,現在呢?”
李思央讀懂陳在安語句里的意思,喉頭一酸:“對,現在誰都敢惹我了,我爸媽進監獄了,我沒人管,你滿意了吧?”
這次是真的覺得難過了,李思央沒看清眼前的路,直愣愣地走。
陳在安追上來,李思央還想掙扎,卻被他直接攔腰抱起,扛在肩上。
李思央不認輸,用手捶陳在安后背,他肌肉太緊,把李思央的手弄得很疼。
“你最厲害了,你什么都有,什么都會,我算什么啊。”
門鎖響了一聲,陳在安打開副駕駛,把李思央塞進去,眼疾手快地關門上鎖。
李思央按下車窗,悶悶不樂地趴著,看陳在安把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地上的陳雪頌撈起來,往車上帶。
算了。
李思央想,他現在手無抓雞之力,硬來也沒用。
很快,陳雪頌像一個麻袋被丟進后座,陳在安也上了車。車內一陣沉默,李思央不打算理他,只扭頭看著窗外。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聽陳在安說:“對不起。”
李思央哼了一聲。
他們路過學校,陳在安卻沒有把車往里開。李思央說我到了,但陳在安沒反應,只是用力地握著方向盤。
陳在安鬧起脾氣來怎么還賭氣呢……李思央抱起手臂靠著椅背。
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我又不是腿斷了走不了路。
車開到陳在安家樓下,他停了車。
李思央解掉安全帶,推門時被陳在安抓住手腕。
“上樓。”
“我不上,我要回宿舍。”
“把你情緒解決掉再走,”陳在安的語氣里就沒有商量的余地,“你自己不走我就扛你上去。”
李思央看了他一眼,下車了。
陳在安扶著陳雪頌進了電梯,到家,他把人推到沙發上,回頭問李思央:“醉了沒有?”
“有一點點……”李思央還是不想理他,挪開陳雪頌的腿,在沙發邊緣坐下。
剛沾到一點,他又被陳在安拽起來,“你別坐這里。”
“這也要管,”李思央抬起頭,看陳在安臉色更差了,就躲開他視線,心虛地拉了下他袖口,“我想回去了。”
客廳里很暗,只有玄關處亮著一盞燈。
陳在安忽然不說話,李思央就也不動,剛才說要走,現在好像又沒有那么堅決,想要再講點什么。
“陳在安,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李思央仰起臉,“我就是……”
忽然,他被陳在安低頭吻住。
腦中一片空白,李思央不懂這個吻的含義,陳在安也只是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就稍微退開了一些,表現得像一次意外。
如果要讓陳在安自己解釋,他也無法說明為什么那一刻會給李思央一個吻。
他只是想打斷李思央的話,不要再從他口中聽到什么不想不要為什么。
陳在安在很多事情上獨斷專橫,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考慮太多后果,因為覺得無論是什么都承擔得起。
唯獨吻下李思央時,他承認也有片刻猶豫。
空氣凝滯了片刻,李思央聽陳在安輕聲問:“還生氣嗎?”
李思央磨磨蹭蹭看他一眼,還是說:“有點。”
“對不起。”陳在安語氣平穩了些。
李思央沒想過陳在安會這樣痛快地道歉,愣愣地哦了一聲。
他聽起來格外真誠,下不來臺的反而成了李思央。
“那個人,你想加嗎?”陳在安問。
“不想。”李思央抬起眼。
陳在安站在他身前,他很高,背影寬闊,把燈光盡數擋住,讓李思央落在他的陰影里。
“那把手機給我。”陳在安攤開掌心。
李思央沒有反應過來他想做什么,只是把手機解了鎖,遞過去。
“是他嗎?”陳在安點開那個新添加的聯系人。
李思央點頭,看他十分流暢地把對方拉黑。
“刪了,什么人都加,你也不嫌列表擠。”
李思央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看陳在安又走到陳雪頌面前,似乎是想把他拉起來,問:“那我可以走了嗎?”
“不行,”陳在安說,“太晚了。”
他看李思央扁扁嘴,就清了下嗓子,把已經拎起的陳雪頌的一條手臂又扔回去,走到李思央身前,換了語氣:“留下來好嗎?”
陳在安很少和自己這樣講話,因此就顯得格外真心。李思央哦了一聲,同意了。
兩個人一起把陳雪頌帶進書房。里面放著一張沙發床,是打開的狀態,桌面還有幾份文件和一些攤開的課本。
快期末了,原來連陳在安也要熬夜復習。
把人弄到小床上,陳在安從旁邊找出一張毯子,攤開給陳雪頌蓋好。
“他睡這里,我睡哪里?”李思央問。
陳在安手指一頓,低頭給陳雪頌理被子,“你難道要我跟一個醉鬼睡一張床?”
李思央哦了一聲,看見被子的有一角還卷著,便伸手去幫忙。
沒想到這時候陳雪頌忽然醒了,他迷迷糊糊看向李思央,好像只大概認出他是誰,一下就握住他手腕:“別走……”
李思央僵硬一瞬,還沒反應過來,陳雪頌的手已經被陳在安推開。
清脆的一聲響起,陳雪頌的手臂橫甩到自己臉上。
李思央:“……”
清脆的聲音讓李思央回想起幾個小時之前在酒吧,自己對陳雪頌做的不好的事。
但和李思央比起來,陳在安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愧疚,反而順手把被子朝上一拉,蓋住了陳雪頌半張臉。
“走了。”陳在安攬過李思央的肩膀,讓他收回視線。
跟著陳在安出了書房,李思央一直走進他的房間。
之前他發燒,也睡過這張床。
陳在安的床單估計換過了幾次,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深藍色,今天就變成了黑。
他打開衣柜,給李思央找衣服。這個是新的,那個才洗過,李思央抱在懷里,說那我去洗澡了。
從熱氣騰騰的浴室出來,陳在安坐在床邊的小沙發上,又握著手柄。
他脫掉了衣服,只穿著一條長褲,戴著框架眼鏡,很認真地看著屏幕。
聽見開門聲,陳在安沒偏頭,和李思央說:“來喝水。”
晚上一直灌酒,李思央也有點渴。
他走到茶幾邊,蹲下來,捧起熱乎乎的水杯,和陳在安說了句謝謝。
李思央仰頭喝水,很近的距離里,他只用余光看陳在安。
因為手上打游戲的動作,陳在安的肌肉會跟隨他的呼吸和力道起伏。他的胸膛線條分明,輪廓清晰,是李思央最想用筆刻出來的那種自然的痕跡。
一陣Boss被擊殺的音效響起,陳在安放下手柄,也取掉眼鏡。
“明天有課嗎?”他問李思央。
“沒有……復活節前項目的內容都結束了,我要去工作室做期末作業,寫論文。”李思央還捧著水杯,看陳在安的時候,他的眼睛也濕漉漉的,帶著水汽。
陳在安的睡衣對李思央來說太寬太大,盡管紐扣扣到了頂,還是露出一大片被熱水蒸得發紅的胸膛。
“我也去工作室,”陳在安從沙發上站起來,拎走剛剛脫下的毛衣,“但你要是起得太早,別吵醒我。”
李思央:“……”
洗完澡,酒精的后勁慢慢散出來。李思央躺上床,規規矩矩地只蓋一張被子,睡床的一半。
他關了房間里的大燈,只留下一盞自己這一側的落地燈,再背過身,把燈光都擋住,閉上眼。
浴室里水聲漸息,他聽見陳在安開門的聲音,擦頭發的聲音,還有走近床的腳步聲。
落地燈的開關輕響,房間里徹底暗下來。停在那盞燈旁邊的人卻遲遲不動,呼吸比李思央的心跳還重。
不知為何,李思央握緊了掖在被子里的手,意識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失去控制,如同天平向一端傾斜。
他感覺到那陣呼吸更近了,帶著熱氣,撲在他的耳朵上。過了很滿很足的幾秒,他聽見陳在安輕聲說:“你裝睡的本事真的很差。”
對方退開,空氣寬闊起來。
李思央聽見陳在安繞到床的另一側,床墊一沉,他也躺上來。
沒有人先說話,李思央只是睜開眼,在黑暗中,他看見陳在安面對著自己的輪廓,下意識縮起身體,朝他靠近了一點。
“我知道我爸媽做錯了事,他們應該受到懲罰。但我也很想他們……”李思央緩緩開口。
“我沒有像你以為的那么想,只是下意識。”
“我知道,你道過歉了。”
“但你還在生氣,”陳在安動了下,思考一些補償措施,“以后不用再給我買咖啡了,如果你有什么想玩的游戲,我可以教你。”
“哦……”
“以后也不會這樣說你。”
“好……”
“還生氣嗎?”
其實早就不了,但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可以要求陳在安做點什么。
李思央眨了眨眼:“那你要和我說晚安。”
“這么簡單?”
明明看不太清,李思央還是覺得陳在安也在看他。
過了片刻,陳在安低聲道:“晚安。”
第18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 李思央原本還在想剛才那個吻,很快卻又意識模糊。
他呼吸很輕,逐漸均勻之后, 陳在安才撐起身體, 嘗試著抬起李思央的頭,把自己的手臂墊在下面。
然而李思央似有所感,翻了個身,朝外躺著, 嘴唇不經意地碰到陳在安的手掌。
剛剛才碰過的那處柔軟,此刻又到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陳在安側過臉,垂眼看著身下昏暗的影子,手指微微一勾, 用指腹撥了撥李思央的嘴唇,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收回手。
算了,不影響他睡覺。
陳在安又躺下來, 準備抽走手臂時,李思央忽然又翻身,自己滾進他懷里。
身體僵硬幾秒, 陳在安動作很輕地拉開李思央的被子。或許人在夜晚有趨熱的本能,即使在睡夢里, 李思央也鉆進了陳在安已經抬著手臂打開的被窩里。
這一覺很沉,李思央醒來的時候, 身側沒有了人, 他獨自享受一張大床,唯一的疑點在于他蓋著的陳在安的被子。
在房間的浴室里洗漱過,李思央推開門。
茶幾上擺著一杯咖啡,陳在安在廚房里做東西, 很香。
李思央走上去時,面包機里恰好彈出三片面包,陳在安用碟子取走。
“來敲兩個雞蛋。”陳在安揚了揚下巴。
李思央看見流理臺上的蛋,走到陳在安身邊,先找了一只空碗。
房間門響了一聲,李思央下意識看過去,是陳雪頌醒了。
他拖拖拉拉地走過來,往陳在安和李思央中間一擠,扒著他哥問:“吃什么?”
陳在安沒回答,手臂繞過陳雪頌,把李思央拉到自己身邊。
“來這里打雞蛋。”
剛才陳雪頌推李思央,弄得他滿手蛋液,陳在安讓他過去,蛋液就不小心滴在了地板上。
李思央想找紙擦一擦,朝身后看,陳在安已經抬手從柜子上抽了兩張,蹲下來把地上那淺黃色的一點摁掉了。
“什么時候走?”陳在安輕輕一拋,紙團被扔進垃圾桶里。
“等你們一起啊,聽爸說復活節你們也要回家,哥你幫我也買張票。”陳雪頌轉過身,靠在流理臺上,微微往后仰,視線越過陳在安看向李思央。
“李思央,給我拿片面包。”
面包機明明在更靠近陳雪頌的位置,李思央哦了一聲,想洗個手,聽見陳在安說:“你沒手嗎?”
陳雪頌仿佛目的達到,賠笑道:“哥你別生氣啊。”
早餐是簡單的面包加煎雞蛋,陳在安和陳雪頌先在島臺的兩邊坐下,李思央洗完手,也走過來。
他只抬了下眼,就走到陳在安身邊的位置。
“等會兒你們要干什么啊?”陳雪頌撕著面包,看向李思央,“你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嗎?沒有的話陪我出去玩啊。”
李思央小聲道:“每件事都比陪你玩重要……”
陳雪頌嘖了一聲,咬了口面包。
“剛才爸給我發消息,問我你去見導師了沒有。”陳在安垂眼,翻著手機。
“哎,哥,你千萬要和爸說我去了,我下午就去。”陳雪頌總算老實了一點。
收拾好餐碟,李思央進陳在安房間找自己書包。
安德森這時才睡醒,慢慢悠悠地從貓窩里鉆出來,跑到李思央掌心下讓他摸。
想起還有小貓在家,李思央忍不住有點擔心,誰知道陳雪頌這個人還會做出什么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他陪安德森玩得太久,陳在安推門進來了,在他旁邊蹲下,也摸了摸安德森的腦袋。
“陳在安……”李思央有點艱難地開口,“我不在的話,你能不能注意一點安德森?”
陳在安起初沒理解李思央的意思,后來看見他有些難受的表情,就反應過來。
李思央說的是陳雪頌,他怕陳雪頌傷害小貓。
“他應該不會干這種事,但我會看著小貓。”陳在安說。
“那就好。”李思央松了一口氣,伸手又去摸小貓,卻恰好碰到陳在安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背。
他像觸電,很快就把手縮了回去。
陳在安好像未曾察覺,仍然埋著頭逗安德森,問李思央:“你怕他嗎?”
“他就是個幼稚的小學生,我只是……不喜歡和他說話,也不喜歡他和我說的話。”
“那我呢?”陳在安的動作沒有變化,但他感覺李思央沉默了一瞬,便站起身。
“走了,我也去工作室。”
“沒有不喜歡你啊,”李思央追上陳在安,看著他側臉,“我還沒說話,你怎么就走了。”
陳在安推開門,說:“我比較忙。”
安德森也跟在他們身后,踱步到客廳里。
發現有陌生的人在,它沒有太害怕,只是有些謹慎地停了下來。
“哥你還養貓了?這種貓……撿的吧。”陳雪頌笑了兩聲。
“這種貓怎么了,”李思央生氣,“小貓都是一樣的生命,你不能因為它是土貓不是品種貓就歧視。”
陳雪頌躺在沙發上看手機,連眼睛都沒抬:“這么激動,又不是你的貓。”
李思央沒說話,陳雪頌才看過來:“真是你的貓?”
“我撿的就是我的,我和你哥……一人一半。”李思央求助似的望向陳在安,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說法。
好在陳在安很快就應道:“嗯,一人一半。”
“切,不就是只貓嗎……”陳雪頌又躺回去,“你們去哪里啊?我也要去。”
“回學校,那是你學校嗎你就回。”李思央小聲嘟囔。
“李思央,你現在很厲害啊,”陳雪頌坐起來,單手搭著沙發背,“說一句回一句。”
李思央就不再說話。
“逗貓的時候手里有點數。”陳在安回頭。
“行了,”陳雪頌不耐煩地擺擺手,“我是那種會虐待小貓的人嗎?”
陳雪頌:【在干嘛啊?】
【怎么不理我?】
【打幾個字要你命?】
【喂,你們學校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做雕塑的時候為了保證注意力集中,李思央一般都會把手機開靜音。
等他打開手機,才發現陳雪頌給自己發了這么多消息。
李思央一條也不想回,他側過臉看樓下,百葉窗沒關,陳在安在玩游戲。
正好想休息一會兒,陳在安給的內測資格,李思央還沒用過。
他打開電腦,翻出之前的那封郵件,按照指引完成了下載,再戴上耳機。
手機屏幕又亮了下,還是陳雪頌:【人呢???】
李思央:【在學習。】
抽屜拉開,李思央把手機塞了進去。
畫面亮起,空寂的街道上,一個穿著衛衣的小男孩腳步茫然地緩慢行走。
他路過一家沒有開門的咖啡店,但忽然停了下來。
昏暗的室內,滿是水霧的玻璃窗邊,一只透亮的、淺粉色的蝴蝶,像一點光,忽明忽暗地翩翩起飛。
它繞著似乎既定的軌道撲扇晶瑩的翅膀,隨著男孩視線的聚焦,李思央才慢慢看清,原來那只蝴蝶是電子投影,它被困在小小的透明的立方體中。
男孩伸出手,想要碰到蝴蝶,卻被玻璃擋住。
此時此刻,灰暗的城市上空開始飄雪,男孩抬起頭,天空中出現雪天的字幕。
跟隨一系列新手引導,李思央初步感受到游戲的難度。
他人生中的第一款單機游戲,就是在陳在安的電腦里無意點開的捕魚經營。而陳在安研發的這款,顯然又是另外一種游戲類型。
只玩了十幾分鐘,李思央已經有一種在看劇的感覺。好像什么新的事即將發生,什么舊的事快浮出水面……
整個午休時間,李思央也沒結束第一章 節,但他決定加快自己完成作業的進度,好騰出一些晚上的時間繼續玩。
醉心于作業和陳在安的游戲,時間過得很快,這學期就要結束了。
陳在安已經把機票信息發給了李思央,出發前幾夜,他在宿舍里收拾要帶回去的東西。
過來的時候,李思央就沒把所有東西都拿走,在陳家別墅、他自己的房間里,還剩了相當多衣服和生活用品,李思央可以什么都不帶。
他只裝了一些專業書籍,保暖的衣服都穿在身上。
假期有一個多月,這個季節,上海早就進入春天,沒那么冷了。
回國后,李思央還想去見見爸爸媽媽。
冰箱里還有一些他買的布丁,Ollie比李思央晚走幾天,他就把布丁都留給對方。
“你要回中國嗎?”Ollie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李思央剛剛給的布丁。
“對,假期結束再回來,你呢?回家嗎?”李思央問。
“回家,我家就在我原來學校的城市,所以我還要順便回趟學校,上學期有好多事情沒處理。”
Ollie和李思央一樣,是中途過來交換的。
“我每次最煩回去做這些,要和好多人接觸……”Ollie嘆了口氣。
一學期過去,他最好的朋友已經變成了李思央。除了偶爾李思央不小心碰到他他還會嚇一跳,在李思央面前,Ollie已經沒什么社恐的問題了。
“你以前,從來就沒什么朋友嗎?”李思央問。
“沒有啊……”Ollie看向他,“我一般找姐姐幫忙。”
“你還有姐姐?從來沒聽你說過。”
“是我的親姐姐,他們都說是我姐姐把我保護得太好了。”
這話聽著耳熟,李思央問:“‘他們’是誰?”
“爸爸媽媽……”
李思央低頭想了想,“有的人跟你說這樣話,可能只是覺得你煩,但有的人這么說,也許是因為,他們知道你一直想念的那個能保護你的人離開了,所以……”
“他們也想成為那個能保護你的人。”
陽光灑入廊橋,陳在安的影子遮住李思央四分之一的臉。
“為什么你們都是頭等艙,就我商務艙?”陳雪頌拿著機票,不服氣地問。
“因為你的票買得晚。”陳在安說。
好在李思央是和陳在安坐在一起,不用十幾個小時都面對陳雪頌,李思央松了口氣。
飛機起飛不久后,空姐開始讓他們點菜。
李思央不餓,隨便挑了兩樣。等餐點到了,他拿起叉子開吃。
“我填完你們的問卷了。”李思央說。
“你已經把開放的主線體驗過了?”陳在安揚了下眉,大概不太敢相信李思央真的能玩到最后。
“當然,最后我寫了好幾百字的建議呢。”
“你的ID是什么?我回去重點關注。”
“啊……那不用了吧,我說的也不專業。”
“我們很喜歡看外行的反饋。”
陳在安看著忽然埋下腦袋吃甜點的李思央,很輕地抬了下唇角。
他當然有辦法知道他的ID。
起初李思央在飛機上看書,但氣流顛簸,他總也靜不下心,干脆睡覺。
醒來時,飛機已經要降落了,陳在安已經關掉了平板。
下機前,李思央穿好衣服。
他們一起去等行李,還有提取同飛機托運過來的安德森。
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安德森精神狀態還不錯,顯得比李思央這個沒睡醒的好一些。
陳文同安排的司機早早就在機場門口等,李思央拿著航空箱上了車。
帶安德森回去是陳在安說的,他已經和陳文同溝通好,這只小貓就放在別墅里散養。
這種要求李思央不敢提,好在陳在安早早就考慮過。
看到別墅的屋頂,李思央抱著小貓,摸摸它腦袋,在心里悄聲和它說:“還好你爸爸是個認真負責的人……”
到的時候是下午,陳文同不在家。
陳雪頌接了幾個電話,連家門都沒進,就轉身說出去找朋友玩。李思央松了一口氣,把小貓交給保姆暫時照顧,想回自己房間睡一會兒。
整個別墅總共四層,地下一層酒窖、車庫,一樓是客廳、客房,和保姆的房間,二樓是陳雪頌、陳在安和李思央的房間。陳文同的妻子在生下陳雪頌以后沒幾年就過世了,自那之后,三樓就是陳文同一個人的地方。
回到這里,李思央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站在房間門口,望著對面屬于陳在安的那個房間。
盡管兩個人住的地方離得那么近,但以前李思央從來不敢過去,也沒進過幾次。
陳在安的世界是界限分明的,他不敢輕易靠近。
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李思央轉過身,看見陳在安抱著安德森上樓。
“在看什么?”陳在安問。
他低頭,逗了逗安德森,推開自己的房門,“想和小貓玩就來找我。”
第19章
李思央一直睡到天黑, 上海很暖和,他睡得全身出汗。
從床上起來,李思央洗了個澡, 下樓, 看見陳在安和安德森坐在沙發上,他對面是陳文同。
“思央睡夠了嗎?”陳文同笑著,讓他過去坐。
“那我們不等陳雪頌了,他說晚上朋友找他, 就我們吃飯。”
餐桌上,陳文同很少問陳在安的事情,反而一直過問李思央的情況。
他問李思央在E國生活怎么樣,李思央省去錢包被搶(兩次)、坐車被撞、發燒暈倒、小貓受傷等等倒霉事件, 說自己還好。
他問李思央學習怎么樣,李思央倒是可以誠實回答:很好。這學期他和Ollie他們一起完成的作業拿到了全班最高的成績,觀星臺的設計也被認可, 期末作業成績還沒出,但李思央有信心不差。
“那你爸爸媽媽肯定就放心了,今年回來, 你去看看他們嗎?”陳文同問。
李思央正想要提,便感激地看向對方。
今天是他們回家第一頓飯, 所有菜都有本地特色。
上海口味偏甜,李思央和陳在安都愛吃。
“要是你弟弟在, 又要問我為什么總讓人做本幫菜, 他就不愛吃。”陳文同和陳在安碰了下酒杯。
他愛喝紅酒,酒窖里藏了許多,每逢和朋友聚會,就讓人親自去挑選, 頗有誠意。
“他在你那邊肯定沒干什么正事兒吧?”陳文同了解自己兒子,“沒給你添亂就不錯了,他當時說要去我就讓他別去,結果又跟我吵一架,我還是讓他走了。”
“他每天自己有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了解。”陳在安說。
李思央埋頭吃魚,悄悄看了陳在安一眼。
以前他沒感覺,現在更敏銳一點。
陳雪頌遠在天邊,陳文同也這么關心,陳在安就在他眼前,他卻不聞不問的。
晚餐結束,李思央跟陳文同去客廳吃甜點,回頭時陳在安就上樓了。
他站在樓下仰著腦袋,感覺自己和陳在安的關系,一旦回到這個房子,就好像又變成了從前那樣。
陳在安是陳在安,李思央是李思央。
蛋糕還剩小小一塊,忽然有人開門。
李思央看向門口,回來的人是陳雪頌。
他拿起蛋糕碟和叉子,和陳文同說:“謝謝叔叔,我先上樓了。”
陳文同點點頭。
李思央剛走上樓梯,陳雪頌就站到樓梯外,撐著扶手問他:“跑什么?”
陳雪頌喝酒了,李思央抿抿唇,說我回去睡覺,陳雪頌想抓他手,被陳文同攔住:“你先過來。”
借這個機會,李思央跑上樓,要推開自己房間門時猶豫了一瞬,走到旁邊的那扇門前,輕輕敲了下。
“誰?”里面的聲音不太友善,但李思央還是說:“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下一秒,陳在安過來給他開門。
這個房間的格局和陳在安在埃林多厄的那個不太一樣。
進門就是一個單獨的小廳,有很舒適的沙發和屏幕,陳在安一般坐在這里玩游戲。里面是臥室,在里面還有浴室,和一間小小的書房。
安德森翹著屁股,從臥室里走出來,伸長前腿舒展了身體,小步跑著來到李思央身邊,求他摸摸腦袋。
“我覺得安德森認識我。”李思央把蛋糕放下,開心地說。
“當然認識你。”陳在安在沙發上坐下,打開了自己辦公用的筆記本電腦。
“你玩游戲嗎?用屏幕,我還有點工作。”
“好啊。”李思央站起身,在陳在安身邊坐下,開了游戲機。
“你之前玩的那個,我沒有主機的版本……”
陳在安想說可以重新買,李思央卻馬上接過:“沒關系啊,我可以玩一個別的。你有沒有什么推薦?”
屏幕亮起,賬號是陳在安的賬號。
李思央把手柄遞給他,他在游戲庫里挑了挑,給李思央點開其中一個圖標,重新開始了劇情。
“這也是今年的游戲,比法環的時間早一點。”
一個穿著鋼鐵的人在泥土上踩下腳印,隨著字幕的出現,游戲開始了。
在柔軟的音樂中,景色不斷變化,最終屏幕上出現游戲名:DEATH STRANDING,死亡擱淺。
李思央還不熟悉手柄操作,只能跟著教學摸索。
但他玩得很專心,完全沒有發現陳在安會時不時從自己的電腦里抬起眼,看向他。不是看游戲,也不是看屏幕,而是注視著他。
玩到李思央有些困了,他才放下手柄。
回頭時,陳在安早就不在小客廳里。他的電腦放在茶幾上,已經是蓋好的樣子。
小貓也不在了,李思央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
居然已經快到凌晨一點了。
他想去和陳在安說聲再見就走,臥室里只亮著一盞落地燈,暖黃色的燈光從浴室的玻璃門透出。
里面很安靜,陳在安可能剛洗完澡。
“陳在安,我先回去了。”李思央說。
他聽見浴室里傳來悶悶的一聲嗯,過了片刻,陳在安才打開花灑,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
李思央沒再打擾,蹲下來又摸了摸安德森,就走出了房間。
后面幾天,他都沒有再看見陳在安。
有天晚上,李思央拿著阿姨切的水果,在走廊上停頓了一會兒,想要不要問問他在干什么。
走廊的那一頭,陳雪頌推開門,說:“你找我哥?”
李思央回頭,看見他抱著手臂靠在門框。
“沒有啊。”李思央轉過身,又被陳雪頌叫住:“晚上要不要跟我去玩?好多是你以前的朋友。”
“不去。”
“天天黏著我哥干什么,你們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我沒有黏著他。”
“那就跟我去。”
“為什么要跟你去?”李思央想不明白,要進房間。
“我爸讓我帶你去的,你以為我很想跟你一起去嗎?我不帶你他又要催我。”
李思央撇了撇嘴角,“好吧,什么時候?”
“馬上,你去換件衣服。”陳雪頌抬了抬下巴。
室外溫度正適合穿件單毛衣,李思央換了V領的薄毛衣和牛仔褲,只帶了手機。
陳雪頌開車,他坐在副駕駛。
“你怎么不說話?”陳雪頌單手抓著方向盤。
“你開車的時候能不能雙手都在方向盤上。”李思央瞥他一眼。
“你求我啊。”
李思央:“……”
他沉默,陳雪頌仿佛很受用,還笑了。
他們約在一家酒吧,是以前常去的地方。
上一次來這里,已經是好早之前,李思央雖然還對這個地方有印象,但覺得哪里都不適應。
燈光晃眼,李思央跟著陳雪頌穿過人群。
正中間的卡座就是那群人,有幾個李思央認識。
其中一個男生回頭,看見跟在陳雪頌身后的李思央,立刻驚訝地和旁邊的人說了什么。
于是大家紛紛站起身,一邊說話一邊笑著打量李思央。這種視線讓李思央很不舒服,他低頭躲了躲。
“沒想到你還能把李思央帶來,這位可真是稀客。”
“是啊,好久沒來過,我還以為是不想要我們這群朋友了。”
“得了,廢話少說,來就是玩兒的,別討論這種人。你們點了什么酒?”陳雪頌走過去坐下,整個卡座只剩他旁邊還有位置。
李思央能喝,大家都知道。陳雪頌看完平板,又加了兩樣,沒拿給李思央問他的意見,就遞給了服務生。
“聽說你前段時間也去了E國?”有人問陳雪頌。
“是啊,我爸在那邊給我找了個導師,我馬上要畢業了,讓我跟著他做項目熟悉熟悉,以后研究生就過去念。”陳雪頌學的專業和陳在安一樣,都是計算機。但他在學校里的成績和陳在安差得太遠,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陳文同一直想讓陳雪頌也去陳在安的學校留學,但幾乎不可能。
“你也想出國?國外好啊,國外玩兒得花。”
“少來,”陳雪頌看向身邊的李思央,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大家在聊什么,只知道看手機,“誰想出國啊。”
陳雪頌氣不打一處來,“誰出國誰有病。”
他想的是對的,李思央的確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
他在看一些雕塑設計,看得很專心。
酒一一拿上來,其中一杯被推到李思央手邊。
一個男生朝他舉了舉杯子:“這么長時間不見了,最近過得怎么樣?”
“還可以。”李思央喝了酒。
“是還可以嘛,離了家,還能去別人家接著做少爺。”旁邊有人不懷好意地插話。
李思央臉色一白,沒說什么。
“頌哥,來,找你有事兒。”一個男生搭上陳雪頌的肩膀,把他帶走了。
陳雪頌一走,大家就更起勁了。
有人往李思央身邊一坐,問:“你現在是不是經常見到陳在安?聽說他在做游戲,他公司做得怎么樣?”
“哎呀,我爸都說了,那項目不怎么樣,一個破游戲做了快特么三四年還沒個結果,他爸都比他急。”
“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真正的太子爺,家里有的是錢,怕什么?”
“這話錯了,陳在安創業沒花家里一分錢,都是自己找的投資,有一次還找到我爸頭上了。”
“你爸投了?”
“當然沒有,游戲?投這種項目,跟捐款有什么區別。我看還是頌哥靠譜,他成天跟他哥比什么,他哥賠錢了,最后還不是花他家里的去填。”
喝了酒,這群人什么話都敢說,旁邊有人立刻攔著,道:“別這么說。”
“怕什么,陳在安清高,從來不跟我們玩兒,頌哥也煩。”
只有李思央聽不下去,他把酒杯一放,起身想走,又被拉住。
“干什么去啊?”
大家看他臉色不好,便說:“思央,不至于啊,來坐下。”
“我們平常就這樣心直口快,有什么說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說了,你和陳在安很熟嗎?以前你們也不怎么玩的吧。雖然你們家出了那種事,但沒關系,以后經常跟我們出來玩,不要你出錢。”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笑了。
明晃晃的取笑,李思央再也聽不了,要走。
背對他們時,他聽見有人說:“干什么啊,大家關心你才帶你玩兒,不領情就算了。”
李思央腳步未停。
“哎算了別管他,他爸媽都那樣了,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喝酒喝酒……”
出了酒吧,早春夜里的風有些涼。
李思央沒坐車,沿著街道往陳家走。
他忽然覺得自己特別孤獨,以前不會,因為爸爸媽媽還在身邊。
李思央和父母的關系更接近朋友,有什么話他都想和他們分享。但是現在這樣的人不是想見就能見到了,能見到的只有……
手機亮了又暗,時間已經不早,不知道陳在安回家沒有。
晚上只喝了半杯酒,李思央沒什么醉的感覺。
他走了幾公里,有點累了,才在最近的公交車站看了看車牌,選了一輛能到附近的。
在公交車上他就渾渾噩噩,心里還在想剛才那些嬉笑的話。
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為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氣,但還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
下了車,李思央繼續走,進了小區,沿著靜謐的道路散步,到那棟別墅前,他看見一個人影站在鐵門外。
那人腳邊已有幾個煙頭,一點一點的猩紅色的亮,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你怎么在這里?”李思央還以為見不到陳在安,語氣里是驚喜。
陳在安穿著襯衣西褲,沒見外套。
“抽煙。”陳在安手里還有短短一根。
“阿姨說你和陳雪頌出去玩了,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聽不出語氣,仍然是冷冷淡淡的,陳在安一貫的風格。
“我也不是很想去,就自己回來了。”
“玩得不開心?垂頭喪氣的……”
是很不開心,但里面各種事情,李思央不想和陳在安說。
他仰著臉,借月光看陳在安,想為什么那些人要這樣說他,他明明是個很好的人。
“為什么又看我?”陳在安問。
李思央想陳在安還是不懂,如果一個學雕塑的學生一直盯著誰看,那一定是非常喜歡他。
“沒怎么,你說得對,我就是不開心,他們都不是我的朋友。”李思央朝前一步,靠近陳在安。
陳在安已經拿遠了煙,問:“那誰是?”
李思央徹底靠過去,雙手抱住陳在安的腰,從他單薄的襯衣上感受到溫熱的體溫。
第20章
擁抱代替回答, 李思央察覺陳在安的肌肉僵硬了幾秒。
明明擁抱了,李思央卻覺得陳在安好像不是特別高興。他想退開,但后背被陳在安的手按住。
李思央側過臉, 趴在他胸膛, 聞到他身上也有酒味,問:“這幾天你在干什么?”
“和國內的投資人見面,晚上有應酬。”
“游戲都到測試了,還很需要投資嗎?”李思央動了下, 看向陳在安。
他眼睛很亮,像珠子,仰頭的時候,領口下的皮膚露出一片, 比月光白。
陳在安低著眼,似乎是為了和他說話,但其實是滿足私心。他用視線描摹他頸側的青色血管, 他凹陷的鎖骨,還有那片皮膚。
“后期還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比如宣傳。”
“我懂了。”
陳在安的手從李思央的脊背往上移, 在他后頸停了下。溫熱的指尖似有若無地觸碰李思央敏感的耳后,在他耳垂輕輕撥了下。
“你戴耳釘很好看。”
“哦……”李思央估計自己已經從頭紅到脖子, “其實我也喜歡。”
“那怎么不戴了?”
“我覺得應該低調一點。”
父母入獄后,李思央就收起了自己衣柜里那些顏色鮮亮的衣服, 染黑了頭發, 取掉好幾只耳釘。
其中各種理由,李思央很難一一解釋,但他居然覺得陳在安會懂。
李思央抬起臉,瞥到陳在安拿煙的那只手高高舉著, 是怕弄傷他。
別墅前的花園里傳來腳步聲,也許是家里的保姆注意到了他們,李思央下意識后退半步,說:“那我先進去了。”
跑進花園,他果然和一位打掃的阿姨擦肩而過。
不敢想象如果被發現了會怎么樣,李思央心跳加速,遠遠看了一眼陳在安的背影。
他還站在那里,招手讓阿姨過去,把腳下的煙頭都打掃掉。
次日一早,李思央就被樓下的吵架聲弄醒。
他走到窗邊聽,原來是陳雪頌昨天在酒吧鬼混一夜,去朋友家里睡了幾個小時,才回來,被馬上要去公司的陳文同抓個正著。
他們吵完沒多久,李思央聽見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那陣腳步在他門外停下,陳雪頌敲門,問他:“李思央,醒了沒?”
李思央不敢動,也沒出聲。
下一秒,他手機響了,是陳雪頌的消息。
陳雪頌:【昨天晚上提前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腳步聲又漸漸遠了,緊接著開門聲和關門聲響起,陳雪頌應該回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陳在安出門。李思央推開門,正好和陳在安對視。
對方還是穿了西服,臂彎里搭著外套。
“你要走了嗎?”李思央問。
“有家公司邀請我去參觀,結束以后還有一個采訪。”
“哦……”李思央不想等會兒又被陳雪頌敲門,只想裝作自己不在,“那我能不能去你那里玩游戲?”
“可以,”陳在安掃他一眼,“困了就睡會兒。”
李思央趴在樓梯的欄桿上,看陳在安下了樓。
陳在安走到門前的花園,正好遇到剛洗完澡的陳雪頌站在外面抽煙。
“哥。”陳雪頌聽見腳步聲,轉過身打了個招呼。
陳在安嗯了一聲算作回應,往前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
“昨天去哪里玩了?”他問。
“和朋友在酒吧,”陳雪頌抱著手臂,望著陳在安笑,“李思央也去了,哥你不知道啊?”
陳在安頓住,側過身,一只手插在西褲的口袋里,平靜地看著陳雪頌:“為什么帶他去他不喜歡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歡?李思央酒量那么好。”陳雪頌吐了口煙霧。
“因為他回來的時候很難過地跑來找我,還……”陳在安有意停頓,留在令人浮想聯翩的部分。
在陳雪頌明顯變差的臉色中,陳在安表現得像李思央的監護人:“下次別帶他去了。”
李思央進了陳在安的房間,關上門,這里就像只屬于他的安全屋。
陳在安身上有一股和房間里的香薰相似的味道,是一股花香,不膩,很清爽。
李思央蹲下來摸了摸安德森,再去找香薰。
估計是怕小貓打翻,陳在安把香薰放在很高的位置,他踮腳才拿到。
淺綠色的一只小瓶子,里面的香薰已經快要用完,只剩一點點。包裝上寫的是薄荷香,李思央聞了聞,找到昨晚熟悉的味道。
他其實不是很想玩游戲,但也沒有想過陳在安能說讓他睡床。
一大早被吵醒,李思央根本沒睡夠。
安德森仿佛也看懂他的情緒,先李思央一步跳上柔軟的床,腳掌踩出一個個小窩。
陳在安的床單是深黑色,李思央掀開來,躺上去,覺得他的被子比自己的柔軟多了。
還沒想到什么,李思央就很快沉入了睡眠。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中午。李思央起床,靠在門板上聽很久走廊的動靜,才敢開門溜出去。
然而很不幸運,他打開自己的門,就遇到了上樓的陳雪頌。
“你在房間?”陳雪頌問。
“剛醒。”李思央說。
“昨天晚上……”
陳雪頌一提這個,李思央就眨了眨眼,逃避道:“我回去了。”
他關了門,留下陳雪頌站在走廊里思考。
李思央說剛醒,那他為什么才出門又回房間?
而且……他好像是從里面走過來的,但那邊只有陳在安的房間。
陳雪頌握緊了拳。
晚餐后,陳在安還沒有回來。
李思央上了樓,剛洗完澡,看見自己手機里多了一條他的信息。
AAA拿鐵批發商:【想去看電影嗎?合作方送了我幾張票。】
李思央說好,陳在安就發:【下樓。】
聽起來像臨時約會,李思央走到衣柜邊,翻翻找找許多衣服,最后還是挑了件簡單的衛衣。
李思央下樓,看見客廳里還坐著陳文同。
“叔叔好。”他打了招呼。
“司機在外面等你們,看完早點回來。”陳文同說。
陳在安站在沙發邊,他白天出門時沒有眼鏡,晚上回來,鼻梁上倒是架了一副。
李思央喜歡看他戴眼鏡,總覺得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帥,可又不敢看得太久。
車就停在門口,李思央跟著陳在安。等離別墅遠了一點,他才追上去,和陳在安并肩,仰頭對他說:“你戴眼鏡好看。”
陳在安可能是僵了一下,才低頭看了一眼李思央:“是嗎?”
“我又不說假話……”
到了車邊,陳在安抬手,拉開后座的車門,他彎下腰,卻頓了頓,而后自己坐了進去,抬了抬下巴,對李思央說:“你去前面。”
李思央偏頭一看,里面還坐著陳雪頌。
他避之不及,繞到副駕駛,拉開門坐進去。
司機一發動車,李思央而后一震,是陳雪頌用手拍了下副駕駛的位置。
“你看到我干嘛那么驚訝,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陳雪頌作風詭異,李思央不想和他多費口舌,只簡單解釋:“我又不知道你在,還不能驚訝嗎?”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驚喜。”
李思央:“……”
“還好我一回來就看見我哥要走,不然你倆出去玩又不帶我。”
陳雪頌輕哼一聲,低頭在手機上點了點,說:“我重新買了三張票啊,到時候別又說我的票是后買的。”
李思央不知道說什么好,抬起眼,去看車內的后視鏡。
昏暗中,李思央看見陳在安微微側臉,應該是在看車窗外的風景。
幾秒后,似乎是感覺到李思央的視線,陳在安偏了下頭,額前的發絲些許凌亂,在后視鏡中和他對視。
誰也沒有先移開目光,隔著鏡片,李思央覺得自己正在被注視。
陳在安的眼尾少許上挑,狹長輪廓中的眼珠映著夜色。那是一種李思央沒有接觸過的眼神,好像很淡、很平靜,但又很深,一層一層看不見底。
到了紅燈,陳雪頌忽然回頭,李思央被嚇到了,連忙收回眼神。
“哎,上海紅燈是真長。”陳雪頌抱怨著,偏過臉,發現陳在安看著自己,問:“哥你怎么了?”
陳在安推了下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在想你是怎么長到這么大的。”
“吃飯長的,”陳雪頌笑著說,“從小到大,我都和哥吃一樣的東西。”
陳在安語氣平淡,“好像不是吧。”
這段時間沒什么口碑特別好的電影,也不是大家都有時間的檔期,電影院卻仍然有很多人。
陳雪頌去取票,李思央就站在陳在安身邊,靠他很近。
“我不知道我弟也在。”陳在安解釋。
“哦,沒事。”李思央說。
很快,陳雪頌拎著兩桶爆米花過來,把手里三張票分別塞到陳在安和李思央的手里。
李思央看了一眼號碼,又偏頭去看陳在安的,發現他和陳在安中間還隔了一個座位。
這人是誰不言而喻,李思央趁陳雪頌拿著爆米花,拿過他手里那張票。
“我想要這個位置。”
他說話時眼神閃爍,好像在求陳雪頌。陳雪頌有些心軟了,但不承認,梗著脖子切了一聲,嘴硬道:“有什么區別嗎?”
他們到的早,影廳里人不多,進座位很方便。
陳在安的位置是三個人最靠里的,他先進去,后面跟著李思央和陳雪頌。
這部電影是口碑暫時未知的國產文藝片,海報上有一女兩男三個人,應該是講述愛情和友情。
開場前幾分鐘,整個影廳座無虛席。
龍標跳出來,電影正式拉開帷幕。
兩桶爆米花擺在三個人中間,只有李思央能同時拿到兩邊的。但他選擇明確,只想吃靠近陳在安的那一桶。
用隨身帶著的濕巾擦過指尖,李思央嘗了幾顆爆米花,裹著玉米粒的奶油格外香甜。
電影劇情雖然有些跳脫和令人意外,但勝在足夠莫名其妙,讓人忍不住產生獵奇心理。
夜晚,主角三人臨時住在其中一個人的家里。出租屋充滿曖昧氛圍,在旅途中就互有好感的男女在浴室里彼此試探,看得李思央有些尷尬。
好在還有爆米花,吃著東西假裝很忙,就不會顯得自己格格不入。李思央伸手去抓爆米花,黑暗中,碰到另一個人的手背。
他看向對方,想說一句對不起。對視間,陳在安掌心一轉,把他整只手包裹起來。
要講的話在喉嚨噎住,陳在安的掌心有些濕,李思央不敢動,怕稍微一動他就會松開自己。
抬頭時,他已經錯過讓人覺得難堪的部分,電影又進入了新的情節。
“你覺得她喜歡的是誰?”陳雪頌忽然偏頭,問李思央。
盡管場內很暗,他仍然借著屏幕的亮光,看清李思央發紅的臉。
“這里很熱?你臉好紅。”
“哦……可能是吧,有一點。”李思央瞥了陳雪頌一眼,只希望他能快點閉嘴,不要再找自己聊天。
“你為什么不吃爆米花?”陳雪頌扔了一顆進嘴里,“我自己又吃不完。”
“呃……”李思央感覺自己的手被放開了,陳在安的指腹似有若無地點在他手指的骨節上,一個一個,像要數清楚。
“我晚上吃飽了不餓。”李思央搪塞過去,可陳雪頌還要和他講話:“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看電影。”
點到手指之間的縫隙,陳在安五指穿過,把李思央的手扣緊了。
李思央沒心思去聽陳雪頌說什么,只覺得一顆心臟跳得比電影里的主角還快。
剩下的時間,他們的手一直保持扣在一起的姿勢。
直到電影結束,影廳里燈光亮起,大家紛紛站起身準備離場。李思央下意識抽走手,可陳在安不放。他們都站起來,陳在安也和其他急于離開的人一樣,走近了,胸膛幾乎貼著李思央的后背。
“還想去喝酒……哥。”陳雪頌轉頭,李思央便把手往身后藏,下意識拿起空了的爆米花桶做遮擋。
陳在安的語氣一點聽不出波瀾,問對方:“干什么?”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點?”
“不去。”
“沒意思……”走到樓梯口,陳雪頌往下,李思央也跟上。
到影廳門口,他才察覺手指一松,是陳在安放開了。
“這電影真不錯,你說我以后能不能也去找個電影項目投一投?”陳雪頌推了下李思央,“喂,你覺得好看嗎?我是不是特別會選電影?”
“嗯,”李思央垂眼看手里的爆米花桶,指了下旁邊扔垃圾的地方,“我去扔掉。”
又是這種避之不及的態度,陳雪頌抿了抿唇,沒什么心情地低聲自言自語:“他以為自己是誰?為什么永遠不跟我好好說話……”
陳在安意味不明地掃他一眼,才看向那個垃圾桶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