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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發(fā)瘋

    “別走……”

    盛則寧怔立在那,那絲低微虛弱的聲音近在耳畔,帶著潮熱的血?dú)?沾上她的耳廓。

    她的后背貼在他的胸膛前,嚴(yán)絲合縫,體溫隔著幾層衣料只余下溫?zé)幔悄切奶糁侨庖材芮逦惺艿健?br />
    有力卻紊亂,猶如被關(guān)在囚籠里的獸,急于尋找脫困法子,四處亂撞。

    手被桎梏在他的雙臂下不能動彈,腦袋被下顎抵住,整個身體完完全全被他所籠罩。

    他們就像兩個勺子,緊緊扣在了一塊。

    從來恪守禮節(jié),進(jìn)退有度的瑭王殿下還未曾做過這樣逾矩又毫無緣故的沖動之舉。

    盛則寧緊緊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的甜腥味,才發(fā)覺了疼。

    太可惡了。

    明明她已經(jīng)走了,為什么還要她回頭?

    就像碎掉的玉佩無法復(fù)原,破碎的感情也不能如初。

    他如今還這樣作態(tài),究竟還想做什么?

    “放開我。”盛則寧鼻腔發(fā)酸,心里悶澀,就好像不小心吞到甘甜蓮子里的那苦芯一樣。

    清甜甘美的鮮蓮子里偏偏會有那么苦澀難咽的蓮心,就好像她從前看似霸占封硯風(fēng)光無限,實(shí)則卻有許許多多苦楚與難堪,讓她一人獨(dú)自咽下。

    她原以為這就該是愛情。

    百味雜陳,豐富多彩,可到頭來她發(fā)現(xiàn)是苦是甜原來都是她一個人的。

    封硯他從來沒有將她當(dāng)回事。

    “對不起則寧,是我失態(tài)了……是我不該……”

    封硯不想放開,他想要開口解釋,但是此刻他頭緒紛雜如亂麻。

    該從哪里開始解釋。

    一會是皇后凜若冰霜的訓(xùn)誡,一會是則寧綿言細(xì)語的軟話。

    一邊是是琉璃盞碎在腳邊,一邊是盛則寧回頭對他莞兒一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魔怔了。

    她不是稀世琉璃盞,但是獨(dú)一無二盛則寧。

    她比琉璃盞還易碎,比琉璃盞還難留住。

    ——比琉璃盞還要讓他恐懼、緊張、害怕。

    她不受控制,猶如那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輕而易舉就能拋下他。

    他是不該把她置于危險,還是不該把她看得這么重。

    封硯自己都說不清楚。

    “既是不該,殿下還不放開臣女!”盛則寧不知封硯心里所想,只有滿心的納悶,出口的話也冷冰冰,沒有往常半分甜軟。

    封硯該不會給她扇出毛病來了吧?

    她的手掌現(xiàn)在還火辣辣,從皮到骨,每一寸都麻痛難忍。

    那被她摑了一巴掌的封硯又能好到哪里去?

    封硯竟然沒有生氣,反倒如此待她,實(shí)屬反常。

    很難不去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可他抱得這樣緊,盛則寧逃也逃不掉,力困筋乏只能央求他,放開自己。

    “放開我吧殿下!”

    封硯在她的聲音里收緊了手,勒得盛則寧不得不完全縮進(jìn)他懷里,難耐得悶哼了幾聲。

    知道她想要走,封硯第一次違逆了她的想法,自私了一回。

    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好人,只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克己復(fù)禮,他克制自己的時候遠(yuǎn)比放縱的多。

    但是這時候,他就想放縱一回。

    不去想對與不對。

    “就這樣……陪我待一會好嗎?”封硯緊閉雙目,聲音低淺,像是病入膏肓者那氣若游絲的嗓音,“則寧,我已經(jīng)沒有別的親人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但是一字一語都沉痛悲覺,盛則寧在他不成句的話音中感受到頭頂上打下幾滴眼淚,她身子一僵。

    生平所見之怪事,今日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不少。

    封硯竟會哭,這實(shí)在讓她難以平靜。

    一個連情緒都沒有的人會在她面前流淚。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封硯說的親人,定然不是指魏家。

    那就是涼州孟家,他的親生母親孟氏。

    孟氏早亡,應(yīng)當(dāng)還有父母和其他親族,為何說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

    不知不覺她又為了封硯一句話沒頭沒腦地想了這么多。

    等回過神來,盛則寧又氣又惱。

    明明說好了不再為他分神多憂,但是她還是這樣不爭氣!

    盛則寧努力平息下自己煩雜的情緒,讓聲音變回鎮(zhèn)定而無情,“雖然臣女不知道殿下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但還請殿下節(jié)哀,保重身體要緊,此處風(fēng)大,殿下不冷,臣女卻覺得很冷。”

    封硯抵在她頭頂?shù)南掳屯笈擦诵┰S,似乎是想低下頭看她。

    盛則寧心想自己今日沒往頭上多扎幾個釵子,實(shí)在是失策之舉,若是她戴得跟刺猬一樣,封硯定然沒處擱頭。

    過了不知多久,封硯的精神提起來了些,不似之前那般懨懨。

    “則寧,我還有一事想與你說。”

    盛則寧輕輕‘嗯‘了一聲。

    反正她就是不想聽,此刻也跑不掉了,就聽他還想說什么。

    他不疾不徐地說道:“秋獵后,我去向父皇稟明,娶你為妻,可好?”

    封硯覺得盛則寧這段時間對他不冷不熱,原因就在于坊間那些傳聞,傳言說他并非真心要娶她,以此攻訐盛則寧一心想高攀皇室,而不得君心。

    倘若他主動去求旨,可就能證明他的心意了。

    盛則寧聞言無喜有驚,倒抽了一口涼氣。

    冷風(fēng)灌入咽喉,她嗆得咳了起來。

    封硯不得不松開她,繞著她轉(zhuǎn)了半圈,站于她身側(cè),附身用手輕拍著她的后背,助她平息紊亂的氣息。

    盛則寧扶著他的手臂,一手捂著唇,咳得小臉通紅,淚花蔓了上來,潤濕了眼睫,濕漉漉的覆在眼睛上,隨著她不安的心顫動。

    封硯怎么會忽然想起這件事。

    她都還未想好如何拖延婚事,若是被他一提,豈不是前功盡棄。

    “我……”盛則寧雙目含著薄淚,悲壯地仰起頭,目光慢騰騰升上,與封硯的視線交匯在一塊。

    才瞧上一眼,她心口一窒,后面那句話就滯塞在了咽喉,怎么也不敢吐出。

    雖然封硯的瞳仁很黑,但是盛則寧知道他的眼珠也并非純粹的黑,若是在燦爛的陽光下,就能分辨出是一種玄青色,黑中帶青,這才致使他的眸光一向清冷寒冽,像是無情無欲的神仙。

    然而如今……

    神仙有欲,墜成邪魔。

    那雙清冷的眼眸里有了讓人駭懼的執(zhí)念。

    盛則寧這才知道無論是剛剛將她壓在危險闌檻上的人,還是眼下這好似已經(jīng)平靜如常,淡聲問她婚期的人。

    他依然還未變回從前她認(rèn)識那個,克己慎行、端方正直的封硯。

    他里面仍然是那個瘋狂的芯子。

    封硯的手指擦過她的臉頰,她下意識就偏頭躲去,雖能躲過他的手,卻沒有躲過他的聲音。

    “你從前不是對我說,此生只愿嫁我為妻,若得此愿,終身不悔?”

    盛則寧咬著自己唇瓣上的舊傷,一陣陣的抽痛,讓她心悸了幾下。

    再一次痛恨封硯這該死的好記性。

    她自己都快記不得的話,被他重提了起來,她只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進(jìn)去,或者把封硯埋進(jìn)去!

    “你不愿意?”封硯眸光沉落,心里那壓下去的紛雜情緒又溢了出來。

    無端開始胡思亂想。

    她不愿意,是因?yàn)橹x朝宗還是薛澄?

    從前沒有想過盛則寧可能會棄舊憐新,只因?yàn)樗难劬锵騺碇豢粗蝗恕?br />
    也曾有人跟他提起過謝朝宗,可那時候他都未曾放在心上。

    謝朝宗與則寧雖為青梅竹馬,可倘若有情,又怎會拖延至今,直到他介入進(jìn)去。

    彼時多漫不經(jīng)心,如今卻知錯得離譜。

    從謝朝宗回來那一刻,他就察覺出了他與謝朝宗的差距,一種無法趕上的差距。

    即便他們之間未生出情,但是那一言一舉之間的熟稔,潛移默化之中的投契都讓他無比羨慕,嫉恨。

    再說薛澄,他分明還沒自己與盛則寧認(rèn)識的時間長,也許是個生面孔,讓盛則寧愿意多看他幾眼。

    但身為博西王世子,他注定以后是要回西境帶領(lǐng)駐兵,盛則寧又怎會愿意隨他吃風(fēng)餐露宿的苦?

    頂著封硯的目光,盛則寧不敢輕舉妄動。

    就怕自己一句‘不愿意‘會再次惹出封硯的瘋狂。

    可是一句話也不說,又怕再無機(jī)會。

    再三忖量,她有了主意。

    “并非臣女不愿,只是臣女向來艷羨平陽郡主那轟動上京城的鳳冠霞帔,十里紅妝,可是家父只是正二品,尚未有資格,臣女不想有遺憾,若是能等到家父……”盛則寧輕輕眨了一下眼,隱去了后面兩人都心知肚明的話。

    平陽郡主的婚嫁規(guī)格之高,乃是因?yàn)榛适易谟H低嫁的緣故。

    而在大嵩,若女子高嫁入門,為顯出尊卑有別,女子在出嫁的儀仗之中就不能那么高規(guī)格。

    盛家比起皇族可不止低一等。

    但是,倘若盛二爺能封爵進(jìn)相,她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也就有資格了。

    盛家不遺余力地扶持瑭王,無非是為了博一個擁立之功,將來好得封賞。

    這就是盛家與封硯以及皇后一派心照不宣的默契與約定。

    封硯聽完盛則寧的拒言,臉上尚不動神色。

    對于他而言,大婚規(guī)格如何、形制高低,他通通不在意,就如他對自己吃什么穿什么也從沒有挑剔過一樣。

    但是盛則寧不一樣,一輩子的婚姻大事她定然看得很重,想要風(fēng)光出嫁也情有可原。

    倘若他以無所謂規(guī)格高低來回絕的話,她定然又會以為自己不重視她。

    思及此,封硯輕皺起眉心。

    看見封硯的神情,盛則寧心里其實(shí)沒有底。

    現(xiàn)在的封硯還會不會考慮她的意愿,她沒有了把握。

    一定是她最近太消極應(yīng)付,所以讓封硯產(chǎn)生了自己或是盛家不再對他盡忠盡心的感覺。

    所以他這是來試探她了?

    盛則寧悔恨莫及,自己還是過于敷衍了一些,這不是鳥入樊籠,作繭自纏了嗎?

    封硯凝眸在盛則寧忽而垂下的眼睫上。

    那小小的顫動,就好像代表著主人不安的心。

    他不過想要提前履行婚約,竟也成了她的壓力。

    他輕舒了口氣,將胸中郁結(jié)的悶氣置出,而后才順從她的意思道:“若你如此想,我會找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再提。”

    此言意在,秋獵之時他不會提起此事。

    盛則寧倏爾撐起眼簾,雖心下歡喜,但是脫口而出的話卻還帶著疑惑:“你真的答應(yīng)了?”

    “則寧,你為何會如此懷疑我?”封硯鳳眸半闔,一副‘你我之間哪來的如此生疏’。

    “我沒有……”盛則內(nèi)避開他的視線,換上輕松的語氣道:“殿下既答應(yīng),臣女心中不勝歡喜。”

    封硯眸光流連在她劫后余生般喜悅的臉上,又聽到她說‘歡喜’,心情有些微妙。

    “則寧,你是歡喜什么?”他忽而低頭問她。

    是他肯允她風(fēng)光大婚,還是他肯延提兩人婚事。

    盛則寧才翹起唇角,那抹剛摘得勝利果實(shí)般的微笑就如曇花一現(xiàn),不見了蹤跡。

    她不及掩飾地慌了一下,下顎被人輕輕抬起。

    倉促間視線就這樣被男人輕而易舉地擒獲,他那雙鳳眸微瞇。

    與他清冷威逼眸光截然相反的是他溫柔的嗓音,“則寧,你莫不是在行緩兵之計?”

    封硯身位中宮嗣子,早早就參與朝政,學(xué)習(xí)與各種老奸巨猾的人打交道。

    他雖是不喜歡應(yīng)酬,不喜歡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也不喜歡猜人心,謀人意。

    可是經(jīng)年累月修煉出的敏銳直覺還是告訴了他,盛則寧的回應(yīng)不對。

    說想要嫁給他的話難道都是假的?

    其實(shí),她是真的喜歡上誰了?

    盛則寧被他鉗制著下巴,眸光鎖定。

    心里咯噔一下。

    真的認(rèn)真起來的封硯竟是她想象不到的難以對付。

    嘎吱嘎吱的木板聲在兩人身后響起,有人登上了西鳳塔。

    盛則寧趁機(jī)扭過頭,謝朝宗沉著一張臉,大步邁了上來。

    “謝朝宗!”盛則寧喊他。

    既是驚訝,又是驚喜。

    此時此刻,能有任何一人出現(xiàn),盛則寧都喜出望外。

    這就意味著她與封硯的僵持就會被打破,她也就不必費(fèi)心去想如何為自己辯解。

    “你在這里耽擱什么?”謝朝宗知道盛則寧上了西鳳塔,可等到文婧姝等人都下來半天,也沒見她下來。

    他不顧阻攔,這才登了上來。

    盛則寧與封硯這廝在做什么?

    盛則寧怎么一副見了他還很高興的樣子?

    “我……”還沒來得及接上下一句,盛則寧的手臂就給身后人再次扯住,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撲進(jìn)封硯懷里,只不過這次她是臉朝里,直接鼻梁撞胸口,埋了進(jìn)去。

    “你發(fā)什么瘋!”謝朝宗正要動腿上前,忽而目光落在封硯臉上,那顯著的指印上。

    他臉色一沉,目露寒光。

    后知后覺才知盛則寧哪里是對他高興。

    “姓封的!你對寧寧做了什么,她竟都要向我求救了?”:,,.

    第72章交鋒

    面對謝朝宗氣勢洶洶,封硯眸光淡然,輕掃過來,就像是看向一不速之客。

    “謝郎君有何事?”

    若非他臉上還頂著指印,這般臨風(fēng)而立,廣袖攬風(fēng)的模樣頗有些遺世獨(dú)立的風(fēng)姿。

    只可惜,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什么超脫紅塵、高高在上的清貴神仙了,往日里他矜平躁釋,不含半分情緒的眸子,如今卻肆無忌憚地朝人示威。

    他一掌壓牢盛則寧的后腦,不讓她再與謝朝宗兩目相望。

    而他那深黯的眼底蘊(yùn)藏鋒芒,像是無形中阻絕對方的靠近。

    謝朝宗冷笑兩聲,大大方方跨前兩步,“何事?你還好意思說,倘若我不來,怎知道寧寧會向我求救。”

    謝朝宗的話讓封硯感到了不快。

    求救?

    即便謝朝宗是陪著盛則寧長大的人,但是再怎樣,則寧也不可能求到他那里去。

    他與盛則寧之間,存不下旁人的位置。

    手掌輕撫了下胸前正欲掙開的腦袋,掌心一路下滑。

    盛則寧今日未戴釵環(huán),所以發(fā)絲都梳成團(tuán)髻,簡潔大方,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封硯的指腹順勢就探至她頸側(cè),往下按去,還能感受到她細(xì)膩肌膚下跳動的脈搏。

    略快,且亂。

    盛則寧在他手指動作下呼吸一窒,不由攥緊他腰側(cè)的衣服。

    那帶著薄繭的指腹雖是不輕不重地壓下,但是她卻好像感受到他那指骨上那欲施未放的力道,仿佛輕而易舉可以擰斷她可憐脆弱的脖子。

    何止是擱在她脖子上,分明是壓在她的心跳上,抵住她的命脈,更是拿捏著她的進(jìn)退。

    盛則寧悲愴地想起兒時去別莊小住時,莊戶的兒子掐著大鵝的脖子,耀武揚(yáng)威地從她面前走過。

    那個對她兇神惡煞的大鵝在少年手里就乖得像紙糊的一樣。

    只因咽喉乃是性命攸關(guān)之處,落入敵手,也只能逆來順受。

    她此時就完美共情了那只大鵝。

    封硯今日諸多的不正常讓她不敢輕舉妄動,干脆假裝自己已經(jīng)入定成佛,無情無欲也無求。

    讓謝朝宗和他互咬去吧,她已經(jīng)累了,只想自己安安靜靜待一會。

    但盛則寧能忍,謝朝宗卻是一刻也忍不下。

    他斬釘截鐵道:“你定然是干了什么事!”

    封硯挑眼睨來,不解釋、不狡辯、也不否認(rèn),只用一句話噎死謝朝宗。

    “那也是我與則寧的事,與你無關(guān)。”

    謝朝宗是阻礙,可卻并非天塹鴻溝。

    往后,他不想再忍了。

    也不會再忍了。

    哪怕會讓盛則寧感到害怕,他也不會把她再拱手讓給任何人。

    謝朝宗臉色霎時變得鐵青一片。

    封硯這廝是吃錯了什么藥,虛偽可笑的偽裝都扯掉不要了,假模假樣的克制也不顧了,當(dāng)真要在盛則寧面前和他搶起人來?

    這假斯文真敗類這就露出馬腳了,掩飾都顧不上了,更讓人恨得咬牙。

    他挑眼諷刺道:“瑭王殿下,您這一出變得夠突然的。”

    封硯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只是曲指輕擦了一下唇角,那處又癢又疼,像是被只小螞蟻噬過。

    這個動作做得繾綣旖旎,像是一個曖昧的暗示。

    謝朝宗定睛一看,盡管很不起眼,但是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道還未結(jié)痂的小傷口在封硯的唇角。

    他先是疑惑,而后又反應(yīng)過來他臉上的掌印是怎么回事,唇邊扯起了一抹怒笑。

    “好得很,這可真的讓我大開了眼界,堂堂皇子親王也會強(qiáng)迫人了。”

    盛則寧看不見兩人交鋒的眼神,但聽這對話,越來越奇怪。

    謝朝宗不可能知道先前發(fā)生的事,唯獨(dú)是封硯臉上現(xiàn)存的那巴掌印讓他誤會了什么。

    “不是……”她的聲音悶了出來。

    “不是什么?!”謝朝宗可不是謙謙君子,動口不動手,他話音脫口的時候,手已經(jīng)探出去,拉著盛則寧的胳膊大力往后一拽。

    封硯皺了一下眉心,雖然他完全可以把盛則寧鎖在懷中,但是謝朝宗這個不管不顧的力度,怕是真的會傷到盛則寧。

    他不及細(xì)想就松開手,盛則寧被謝朝宗的手勁扯著往后趔趄,險些一個仰跌,嚇得花容失色。

    謝朝宗一時也沒料到封硯會這樣容易就松手,這才沒控制力度,見著盛則寧立不穩(wěn)身,趕緊扶住她的手臂,關(guān)切道:“寧寧沒事吧?”

    盛則寧憋著一大口氣。

    這兩個狗東西,竟然把她當(dāng)做麻繩拉拉扯扯。

    借著后退的腳步,她狠狠踩到謝朝宗腳背上。

    謝朝宗頓時大叫一聲,氣道:“我?guī)湍悖憔谷徊任遥 ?br />
    “腳滑、腳滑!”盛則寧掙開他的手,趁機(jī)往旁邊跨開一步,離著兩人都遠(yuǎn)一些。

    謝朝宗沒注意到她這過河拆橋的小伎倆,他的注意力還在那可疑的巴掌印上,又一揚(yáng)手指著封硯的臉,寒聲道:“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欺負(fù)你了!”

    說到‘欺負(fù)’兩字,謝朝宗咬牙切齒,冒火的眼里就仿佛寫著禽獸兩字。

    他萬萬沒有想到封硯這死木頭能玩出花來。

    盛則寧這個時候才有機(jī)會抬眼看清封硯現(xiàn)在這張臉。

    雖然她手掌不大,可是在封硯精致細(xì)膩的臉皮上,那纖細(xì)的指印紅得張牙舞爪,何其顯眼,引人注目。

    迎著她的目光,封硯不偏不倚地看來,十分坦然面對她的打量,仿佛他臉上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罪證,而是什么榮光。

    “……”盛則寧悄悄甩了甩自己手掌,難怪現(xiàn)在手還這樣疼,她這是全力出擊了。

    “莫非你也要說手滑?”謝朝宗雙手抱胸,冷笑不已。

    他倒是想聽聽,這手要怎么滑,能甩出這么一個大耳刮子。

    他就是腦子被灌了水也不信這兩人之間沒什么事。

    盛則寧自然不可能把先前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謝朝宗聽,她定定看著封硯兩息,視線往旁邊一挪,開始現(xiàn)編:“今日瑭王殿下追思故人,因憂傷過度導(dǎo)致神不守舍……”

    盛則寧轉(zhuǎn)頭,沖著謝朝宗眨巴著眼,信誓旦旦地道:“我聽說人若是長時間神魂出竅,容易傻,這才不得已冒犯了瑭王殿下。”

    謝朝宗扯了扯嘴角,怒沖沖道:“寧寧,你當(dāng)我傻嗎?”

    “我當(dāng)你懂我。”盛則寧不躲不閃地面對謝朝宗的質(zhì)疑。

    懂她就當(dāng)知道她不愿意說,再問也就是徒費(fèi)她心神再要去編說辭罷了。

    兩人對視片刻,謝朝宗臉色變了又變,最后眉頭緊蹙,像是失望透頂,又好像傷心欲絕。

    “寧寧你竟然這樣護(hù)著他,虧我還怕你有事匆匆趕來!”謝朝宗一副被她氣得不輕的樣子,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就把盛則寧拋到了腦后,就跟他來時一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

    盛則寧愣了下,看見謝朝宗走得這樣干脆果斷,還下意識追出去一步。

    “則寧。”

    背后封硯及時出聲叫住他。

    盛則寧停下腳步,回過頭,臉上還余留著些沒有散去的茫然。

    顯然是謝朝宗的話讓她心神不寧。

    “你追上去做什么?”

    “……”盛則寧被封硯的話問住了,思忖了片刻道:“他畢竟是擔(dān)心我才來的,我說謊蒙騙他確實(shí)不應(yīng)該。”

    謝朝宗雖然有時候很不顧及她意愿,可是他擔(dān)心也不是假的,盛則寧還是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封硯漫步走上前,垂眸注視著她臉上的悵然。

    謝朝宗始終還是太懂得怎么拿捏盛則寧的心,這招以退為進(jìn)也是高明。

    封硯心里不是滋味。

    “那你為何不對他說出真相?”封硯開口,耐心地一步步把盛則寧誘出來,他慢聲細(xì)語問:“為何不告訴他,是我意圖不軌?”

    他的語氣十分平緩,神情自若,仿佛不過在談?wù)摻袢盏奶鞖庖粯幼匀唬皇恰鈭D不軌’這樣讓人不知所措的詞。

    盛則寧難以置信,封硯敢直言不諱,承認(rèn)他剛剛的惡行。

    承認(rèn)他……

    盛則寧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剛剛被她咬出的傷口就疼了起來。

    封硯注意到了她唇瓣上的傷口,看得盛則寧心底發(fā)毛。

    “殿下,你是不是還不太舒服,要不然我們也下去吧?”盛則寧化被動為主動,小心翼翼伸手想去扶他,嘆了口氣,又故作輕松道:“別說謝朝宗了,臣女都快要不認(rèn)識殿下了,您這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怪讓人害怕的……”

    該不會是懼高懼出了癔癥來了,不然得話,一個人的性情怎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一定是一時腦子迷糊,才會瘋言瘋語、瘋行瘋舉。

    封硯順著她伸出來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微熱的掌腹和泛涼的指腹帶來雙重的感受。

    一邊是洋洋暖意,一邊是森森寒意。

    “則寧,我沒有變,從始至終我就是這樣的人。”封硯不疾不徐地說道,大大方方承認(rèn)自己的卑劣與不堪,“只不過你還未見過罷了。”

    真誠相處的第一步,剖開自己。

    他目光沉靜,坦然,沒有半分緊張、慌亂或者猶豫。

    就像是向獵物展示自己利爪鋒牙那般從容不迫。

    他有這樣的能力,只是他從未用過罷了。

    盛則寧在他直白的話語中如遭雷擊,張口結(jié)舌。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樣的封硯若是上位后,她還能全身而退嗎?

    “為何露出這樣的神情?則寧你是在后悔?”封硯手掌托起她的下顎。

    盛則寧被他一眼看穿,嚇了一跳,努,無辜地?fù)u搖頭。

    “那是何意?”

    盛則寧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說辭,脫口而出:“殿下去歲在臣女生辰時說允臣女一個心愿,那今年……”

    想起兩人之間的舊約,如今才到第二年。

    封硯眸光微斂,嗓音柔和:“今年亦是,不過你想要什么?”

    第73章機(jī)會

    涼嗖嗖的風(fēng)往她臉上撲來,寒意鉆進(jìn)她的領(lǐng)口,她不禁想要縮起脖子,像個鵪鶉一樣。

    被他這么一問,她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這是著了封硯的激將計了!

    剛剛封硯才在懷疑她是不是悔了,她轉(zhuǎn)眼就想用心愿換要求。

    怎么看都像是在過河拆橋。

    問題這河她還沒過呢,就把橋給砸了,實(shí)不是明智之舉。

    忍忍忍,遇事要忍。

    盛則寧想通其中關(guān)鍵,扯著自己的衣袖,在封硯看似縱容卻考究的注視下把就要脫口的話重新咽了回去,然后輕輕問道:“能留到……以后再說嗎?”

    封硯眸眼清潤沉靜,如古潭無波,讓人瞧不清、探不明里面的深意。

    他靜靜地瞥來一眼,就像是學(xué)堂上準(zhǔn)備抽查的老學(xué)究,無端就讓盛則寧緊張地呼吸都淺了,唇也半抿了起來。

    生怕封硯會從她的心虛里窺探到真相。

    他清冷的嗓音順著風(fēng)送入耳中,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不疾不徐地對她道:“要么,現(xiàn)在說,要么不做數(shù)了。”

    似乎是大方給了她選擇余地,實(shí)則后路盡斬。

    就仿佛他已經(jīng)料想她所求之事,并不是什么好事一般。

    盛則寧爭辯不得,只能含屈咽下這口不能言說的悶氣。

    不過眸光瞥見他臉上的巴掌印時,又找回了一絲痛快。

    雖說她的手掌也很疼,但是有時候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事還是很值得的。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后,都絕不會再有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jī),可以甩瑭王殿下一巴掌而不被問罪。

    他自知自己不該,所有這一巴掌他也只能受著,而說不出她半個不對來。

    “不說了?”封硯溫聲問她,似是想要勸她珍惜良機(jī)。

    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

    盛則寧看破他的詭計,又怎可能再輕易上當(dāng),當(dāng)即就氣鼓鼓地?fù)u頭,“不說了。”

    不過看似她是白白損失了一個機(jī)會,但其實(shí)這次她也不算是毫無進(jìn)展。

    至少將他們的婚事又拖了一時,讓自己在未來的幾個月里,無后顧之憂。

    反正以后她肯定還能尋到機(jī)會邀功請賞!

    她一直都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更何況是她這般的努力之人,相信老天也不會辜負(fù)她。

    想到這里,盛則寧一掃連日來積累在心頭的陰霾,忍不住翹起了唇角,露出久違的輕松微笑:“殿下,我們還是快些下去吧。”

    封硯心事重重等她的回應(yīng),沒想到目光冷不防觸及她笑得彎起的杏眼,被冷風(fēng)吹得蒼白的皮膚透出一些粉霞,就好像又變回了那個耀眼靈動的小娘子。

    蜷起的手指不禁松了開來,那刻入掌心的疼痛緩了下來,眉眼間的淺皺被撫平,讓他的神情都柔和下來,不似之前那般緊繃難看。

    雖然他想讓盛則寧看見真實(shí)的自己,但是也會害怕她從此以后就會懼怕自己。

    他雖說做出選擇就不后悔。

    可不后悔,也會在心底有過一絲忐忑。

    此刻能再看見盛則寧重展歡顏,無論真心假意,他都已經(jīng)滿足了。

    那,他就更不會后悔了。

    *

    等到兩人下來時,西鳳塔下圍觀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些巡查衛(wèi)、瑭王府、盛府的人還在等候。

    盛則寧在剩下幾階臺階時,迫不及待甩開封硯的手,仿佛是沾上了什么燙手山芋。

    這廝著實(shí)奇怪。

    明明站在塔頂?shù)臅r候已經(jīng)與在平地上無異,甚至還能本色發(fā)瘋,偏偏上下樓梯的時候就跟抽了魂一樣,沒人領(lǐng)著就不會行路了。

    她只好勉為其難地把他又原樣帶了下來,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上面吧?

    封硯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被她握了一路的兩根手指還并在一塊,上面似乎還留著一些余溫,他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唇角,德保公公就迎著他的面,滿臉焦急地走了過來。

    盛則寧也有自己的方向,她看見在不遠(yuǎn)處候著她的文靜姝,提起裙擺就朝她疾步走去。

    “寧妹妹你這是和瑭王殿下和好了?”文靜姝留著不走,就是因?yàn)閯倓傇谏厦嫠姡纱撕闷嫔纤c瑭王之間的事,更何況她知道盛則寧定然還會有別的問題想問她。

    盛則寧心想與封硯的事太過復(fù)雜,也不好說清,就擺了擺手,簡而言之地道:“才不是,不說他了,柳娘子和那姚娘子現(xiàn)在可好?”

    她剛剛已經(jīng)看了一圈,不見她們兩人的身影。

    “柳娘子還好,只是有些脫力,已經(jīng)送回去休息了,倒是……”文靜姝想拉起盛則寧的手,誰知才碰到一下,盛則寧就痛嘶了一聲。

    她把盛則寧的手掌翻過來一看,眼睛就不由一跳。

    怎么傷成這樣,都紅成了一片。

    “你這是怎么回事?”文婧姝關(guān)心道。

    “殿下您這臉!——”那邊德保大喊一聲,引人注意,文靜姝也沒能例外,下意識就把視線移了過去,這一眼就看見封硯半張臉上赫然頂著個巴掌印。

    剛剛她們下來前,瑭王殿下還好端端的。

    文靜姝愕然地回頭瞧了一眼盛則寧,盛則寧用指頭輕撓了兩下有些發(fā)癢的臉側(cè),視線局促不安地瞟向一旁。

    不必詳問,也能看出她心虛。

    文婧姝連忙把盛則寧紅通通的手掌一擋,像是怕旁邊人看見,惹來麻煩。

    不過有不少人都知道,封硯和與盛則寧在上頭逗留了一陣,所以這個巴掌印不難猜出是誰的杰作。

    “你實(shí)在……膽大……”文婧姝斟酌著用詞,不忍心苛責(zé)盛則寧,但是又心驚她的膽大妄為。

    堂堂親王的臉也是說打就打,這好在是瑭王,還算寬厚待人,若是換了別個,她還能全須全尾地下來,真是祖上燒高香了。

    “其實(shí)也怪不得我,我那是被逼無奈。”盛則寧說的是大實(shí)話。

    那般情況下,她才扇他一巴掌,沒有踹他一腳已經(jīng)很好了。

    “喊什么喊什么,我打的不行嗎!”

    謝朝宗嗓音橫空破來,在場的人無不抖了幾下。

    盛則寧沒想到謝朝宗居然還沒走,還主動頂下這口大鍋。

    謝朝宗抽空還遠(yuǎn)遠(yuǎn)瞪了盛則寧一眼,似乎在隔空拷問她為什么沒有追他下來。

    盛則寧既無辜又無奈。

    “謝二郎君待你還是這樣。”文婧姝想起他們小時候的事,也是哭笑不得。

    盛則寧心情復(fù)雜地點(diǎn)點(diǎn)頭。

    只不過小時候都是小打小鬧的過錯,他幫自己頂包也就算了,如今這樣的‘大事’,他也敢。

    德保聽了謝朝宗的話,將信將疑。

    這謝二郎君向來恣意妄行,說是打瑭王一個耳刮子也不是沒可能的事,但是看他家殿下這神情,不見動怒,也不像是要追究的樣子,他就浮想聯(lián)翩,不知道他們與那盛三姑娘在西鳳塔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殿下嘴邊的傷……”德保本著忠仆護(hù)主的心,忐忑不安地刨根問底。

    謝朝宗手叉著腰:“你再多問一句,信不信你主子就會把你從西鳳塔上丟下來?”

    德保‘誒呦’了一聲,被謝朝宗嚇得不敢再吱聲。

    文靜姝聽完那邊一場鬧劇,嘆聲道:“你與瑭王殿下之間看來并不簡單。”

    原以為瑭王是無心無情,無欲無求之人,現(xiàn)在看來,分明不是。

    他所求所想并不比旁人少,他只是隱而不發(fā),秘而不宣罷了!

    盛則寧嘟囔了一句:“誰知道他今日受了什么刺激。”

    “其實(shí),今日看見瑭王殿下登上西鳳塔,我很驚訝。”

    “因?yàn)樗麘指撸俊笔t寧接話。

    “并非這個。”文靜姝看了一眼遠(yuǎn)處長身玉立的郎君,低聲道:“你小時候也進(jìn)過宮,不過可能年幼不記事,所以就忘記了,瑭王殿下的生母孟婕妤當(dāng)初……就是在東龍塔上墜亡的啊。”

    盛則寧心臟猛得一跳,像是夏夜忽聞迅雷之聲,駭然驚魂。

    她隱隱有這樣的記憶了。

    曾經(jīng)從宮人的笑言笑語里聽到打趣五皇子懼高的毛病嚴(yán)重一事,就連每年春祭的高臺都爬不上去,惹來圣心不悅。?

    可她并不清楚其中緣由。

    “東龍塔三百階高,一個九歲的孩子救母心切,顫著手腳往上爬,可是沒等他爬到一半,孟婕妤已經(jīng)……”文靜姝搖頭,惋惜道:“他們都說孟婕妤那時候已經(jīng)病入膏肓,本來就沒有幾日活的,偏要弄這樣大的陣仗,圖惹是非,可我覺得不是,婕妤娘娘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又怎會用這樣的法子來傷害自己的孩子?”

    盛則寧蹙起秀眉。

    難怪他會想要阻止她上去,又會那樣顫抖,流冷汗,每一步仿佛是踩在刀山,邁進(jìn)火海一般。

    他怕重蹈覆轍,所以才會堅持要跟著她,寸步不離地上去。

    “所以你懂我為什么驚訝了嗎?瑭王殿下他怕是有十多年沒有爬這么高的地方了。”文靜姝悠悠感嘆。

    “我現(xiàn)在心情更復(fù)雜了。”盛則寧低落道。

    文靜姝不能替她分憂,只能輕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盛則寧低落的情緒化解不開,懨懨地問:“文姐姐,你剛剛姚娘子的事還沒說完呢?”

    文靜姝經(jīng)她提醒,面上又浮出擔(dān)憂之色,“正要與你商量,那邊姚娘子才下來,宸王就派人把她拿下帶走了,剛剛謝郎君上去沒有跟你提起嗎?”

    剛剛謝朝宗上來光顧著和封硯吵架,什么重要的事也沒有說。

    盛則寧奇怪:“宸王?他為何非要抓著教坊司這些人不放?”

    “我也是不知,但是聽說教坊司最近與西涼使團(tuán)那邊接觸頗多,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教坊司聽禮部之命,接觸西涼使團(tuán)也無可厚非,但是姚娘子是無辜之人,我們得想個法子……”

    文靜姝點(diǎn)了點(diǎn)頭。

    盛則寧想到自己還有正事要處理,顧不得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拉起文靜姝的手就要換個地方去打探消息。

    封硯正要離開,剛好和兩人迎面相對。

    盛則寧剛剛知道那些事后,看封硯的臉就有些過意不去。

    偏偏在這個時候,云客松下腳店老板扒開人群,喜不勝收地沖著封硯大喊道:“郎君!郎君!可算又遇見你了!”:,,.

    第74章多余

    身子圓滾滾的店家揮著滿頭的大汗,艱難地穿過人群。

    巡查衛(wèi)的人見只是一個衣衫普通的百姓,也沒有動粗,只是伸手?jǐn)r下他,呵斥道:“不得無禮!”

    “差役大人,小的是來找人的!”

    “你找何人?”巡查衛(wèi)不信。

    “那位郎君!”店家晃著手里的荷包,可奈何被巡查衛(wèi)保護(hù)在里頭的年輕郎君卻側(cè)過臉去,像是并未被他的聲音吸引。

    這不應(yīng)該啊!

    店家以為兩人都秉燭夜談過一個晚上,多少也算有幾分相熟,不能沒幾日,郎君就不記得他了?

    他疑惑地瞇起小眼,眼睛左右旁移,好在他可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為了自己純良正直的心不被留下污點(diǎn)而格外努力。

    果然,天不絕人,很快他又重新高興起來,這一次他的聲音格外響亮:“小娘子小娘子!是我呀!那天你掉了一兩銀子給我!”

    盛則寧剛豎起手掌擋著臉側(cè),但是奈何已經(jīng)被眼尖的店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存在。

    這店家為何如此固執(zhí),不是說了不用還錢嘛……

    德保揣起袖子,踮腳往外頭看了兩眼,提醒封硯道:“殿下,那邊好像是有人在叫三姑娘。”

    封硯瞥了眼盛則寧躲躲閃閃的模樣,略感奇怪,這個店家與盛則寧能有什么關(guān)系,就這一瞬間的動搖,他說道:“讓他進(jìn)來。”

    店家用一塊白帕子擦干凈跑出來的汗,端著肚子大步邁了進(jìn)來。

    盛則寧想走,卻又不好在這個關(guān)頭溜走。

    只能眼睜睜看著店家宛若他鄉(xiāng)遇故知一樣喜滋滋地朝兩人徑自走過來。

    緣分吶!又讓他這茫茫人海中遇到了這兩位。

    “郎君,小娘子!”他行禮。

    “你有何事?”封硯怎會不記的這位店家,他記性好得很,只是他也猜不出這位店家找上來能有什么事。

    店家一臉正直,托起手里的荷包,口齒清晰地解釋起來:“七夕夜那天郎君在小店落下了一個荷包,實(shí)在太貴重了,小人不能收下,這里有十兩是郎君的……”

    封硯明顯是愣了一下,看見那‘失而復(fù)得’的荷包,眉心輕蹙了起來。

    “殿下,您怎么會落下這么多銀子?”德保公公吃驚地道:“七夕夜那天殿下不是去找了三姑娘嗎?”

    又不是幾歲的小孩,怎會平白無故‘落’下十兩。

    德保公公朝盛則寧看去,企圖找到答案。

    但是盛則寧對他眨了幾下眼睛,同樣沒吱聲。

    店家又打開荷包,在里面挑挑揀揀一番,他身上沒有帶稱,只能估摸取出一小塊重量差不多的,又托著往盛則寧的方向道:“這一兩是次日早上這位小娘子給的,我是真的不能要的!”

    聽到這里,知道自己也沒能逃掉的盛則寧‘呃’了一聲,看著店家真誠的臉,一時失語。

    她是真的不想再見到這一兩銀子。

    “次日?”封硯在這個時候開口,目光隨之轉(zhuǎn)了回來。

    盛則寧悔不當(dāng)初。

    她給一兩銀子給這個店家,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不讓封硯知道自己知道他白白等了她一晚上這件事嘛!

    這世上最尷尬的事,莫過于被人知道了自己假裝不知道的尷尬事。

    瑭王殿下等了她一晚上,她不記得也就罷了,最后知道了還試圖用一兩銀子收買一個老實(shí)人替她掩飾。

    店家把僵直對站的兩人輪番打量了一番,有些恨其不爭地沖封硯唉聲嘆氣:“小郎君難道還沒哄好這位小娘子嗎?”

    封硯看向盛則寧。

    盛則寧察覺到他的目光,眸光滴溜溜轉(zhuǎn)過去,看了一眼又飛快地放下。

    她很納悶。

    看她做什么?

    “小娘子,你也別氣了,這世上還能老老實(shí)實(shí)等一個晚上的好郎君也不多了。”店家覺得封硯很不上道,他白費(fèi)了一晚上口舌也沒能讓他變得機(jī)靈一些,大概是個天生于情愛上比較遲鈍的,所以只好熱心地為他說好話。

    盛則寧忙不迭擠出一個老實(shí)微笑,連連點(diǎn)頭,“掌柜說的有理。”

    就怕這店家看他們兩人都沒有反應(yīng),以為她們還未‘和好’,還要滔滔不絕地規(guī)勸。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盛則寧覺得這個時候她不開口解釋一句,封硯的目光就快把她盯穿了。

    但是她才張了口,解釋了半句:“對不起殿下,我那天晚上……”

    謝朝宗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伸手就把店家手里拿著的那一兩銀子搶過來拋著玩,還搶了她的話:“那天晚上你忙著和薛世子跑東跑西,不記得了也情有可原,是不是寧寧?”

    提起薛澄,謝朝宗就冷眉冷眼,冷聲冷氣。

    盛則寧對薛澄可比對他或者封硯好多了,不過現(xiàn)在他能把封硯一起拉下水,這世上又多了一個知道真相的傷心人,他的那點(diǎn)不高興就被分了一半。

    果然封硯并不知道那天夜里盛則寧究竟去做了什么,他原以為自己只是被晾在了一邊,但是沒想到里面還有薛澄的事。

    “薛世子?”

    “這個說來也巧……也是恰巧碰上了。”盛則寧惡狠狠地剮了眼謝朝宗,他就是故意來攪渾水的。

    謝朝宗才不在意被她瞪幾眼,罵幾句,他就是自己不高興了也要拉別人不高興的人。

    尤其是看見封硯不高興,他就更痛快了。

    封硯心沉了下去,連帶著臉上的掌印變得又熱又痛。

    仿佛在提醒自己與則寧已經(jīng)與當(dāng)初不一樣了。

    他不再對盛則寧視若無睹,可盛則寧眼里也不再只有他一人。

    年深歲久,他好像都快記不清兩人當(dāng)初相處時的細(xì)節(jié),只有幾個無趣對話,一些若有若無的陪伴。

    但是那天他在街上遇到盛則寧與薛澄在一塊的場景倒是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記憶。

    他們兩人即便沒有早就約好,可那一眼看到的也是相處愉快。

    盛則寧輕松快意,明媚動人,是他許久沒有見過的模樣。

    他像是一個惡意的闖入者,打破了他們的歲月靜好。

    他還將薛澄買給她的糖畫扔了,無理又猖狂。

    “寧寧,你明明說好要幫我,轉(zhuǎn)頭就去找姓薛的,真讓我傷心。”謝朝宗翻起了舊賬。

    “你別胡說,我是去找一姐姐的。”盛則寧解釋。

    “那也有薛澄。”

    “薛澄是去救我一姐姐的!”

    謝朝宗咬著這事不放,不但是為了自己出氣,還是為了膈應(yīng)站在一邊不出聲的封硯。

    “反正薛澄一晚上都在。”

    兩人旁若無人地吵了起來,倒是將一旁的瑭王忽略得徹底。

    任誰都看出他在這里頭有點(diǎn)多余。

    他不可能不顧身份地當(dāng)街與人吵架,也不可能像謝朝宗一樣毫無忌憚地說出心里的介懷與不悅。

    他只站在那里,手指搓揉著指腹,那一點(diǎn)余溫早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而盛則寧的心更是飄忽難定。

    他許是不該答應(yīng)她拖延婚期。

    沁涼的黑眸被眼睫覆下,視線低垂在地上,不知道是腳邊的那幾株野草生得好看,還是旁邊的石頭精巧。

    文婧姝注意那一向清心寡欲的瑭王殿下眉心攏上了悒郁苦色,像是沾染了塵世污糟的神像,不再那么遙不可及。

    未經(jīng)人之苦,就不會反省當(dāng)初自己何其過分。

    當(dāng)初他但凡多用一分心,現(xiàn)在哪里還會有另外兩位郎君的事?

    店家這個老實(shí)人在旁邊聽了一陣,感覺這事情比他想象中的復(fù)雜,越發(fā)地局促不安起來,剛好看見旁邊同樣聽傻眼的德保,小步挪到他身邊,把那荷包交到他手上,含意深長地道:

    “……貴人的事太亂,小人還是告退了。”

    店家好不容易帶著紛亂的頭緒擠出人群,路邊一輛馬車攔下他,一位侍從打扮的人拿出了三兩銀子朝他打聽里頭發(fā)生的事。

    若是旁的人接一連三被‘意外之財’砸個正著,一定會欣喜若狂,但是店家卻越想越邪門,連忙擺手拒絕,惶恐道:“小人不要錢,大人想知道什么問就是了。”

    侍衛(wèi)將主子交代的事都問了,店家也老老實(shí)實(shí)都回了。

    封疆在馬車?yán)锫牭搅饲耙蚝蠊?br />
    他依在馬車壁上笑了起來,對身邊的人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個五弟看著刀槍不入,油鹽不進(jìn),實(shí)則也不過如此,連一個女人都拿捏不住,淪落到和謝朝宗、薛澄相爭的地步,如此自甘墮落,還怎么和我爭這天下?”

    顧伯賢在一旁笑了起來,“宸王殿下英明,殿下可有想到法子……”

    知道顧伯賢與盛家的小娘子有些嫌怨,此番來積極報信獻(xiàn)策也不過為了一解私仇,但是他是一個寬宏大度的人,自不會計較他這點(diǎn)微不足道的小心思。

    “這個簡單,若想讓她為我所用,要不利誘要不威逼,不是什么難事。”封疆自覺通曉御下用人之道。

    “殿下是指誰?”顧伯賢興致勃勃地詢問。

    封疆哼了一聲,意味深長道:“主子身邊的狗,不是每一條都忠心耿耿。”

    *

    夏日天氣多變,一連下了好幾場雨。

    盛則寧不喜歡在下雨天出門,弄臟衣服不說,還總是黏糊糊的,正好就留在屋中專心致志地用藥膏敷著她的右手掌。

    聽說瑭王殿下為了顏面也告假幾日,沒有出門。

    小報上為此還瘋傳了一段時日他與謝朝宗的事。

    盛則寧看得頭都要大了,因?yàn)樗诶镱^非但不是個主角,還是個橫在兩位郎君中間的障礙。

    ——“某謝姓郎君因不得所愛,怒而掌摑。”

    ——“某不能透露姓名的郎君心灰意冷,閉門不出,治療情傷。”

    傳得有鼻子有眼,若不是盛則寧逮不到胡桃,不然非讓人倒提起他搖一搖,不知道他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竹喜去哪里了?”

    她趴在涼席上,問房里打掃的小丫鬟。

    小丫鬟回道:“竹喜姐姐出門去了。”

    “她最近是不是經(jīng)常出去?”盛則寧嘀咕了一聲。

    “是呀,竹喜姐姐最近好像有很多私事,不過她說了午后就會回來了,姑娘有事盡管叫我吧。”

    盛則寧一向?qū)捄翊蠓剑膊痪兄紫碌难诀撸砸矝]放心上。

    小丫鬟收拾完,端著東西出去。

    但是盛則寧只聽見了拉開門的聲音,卻沒有聽見關(guān)上的聲音。

    竹喜不在,有些事這些小丫鬟就是做不好,她沒法,自己起身下床,剛繞過屏風(fēng)就看見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她屋中的人得意洋洋地叉手立在眼前。

    “九公主?!”

    “唔唔唔!”她的那個小丫鬟壓根沒能出去,此刻正被一個碧眼卷發(fā)的年輕人捂著嘴,挾持在一旁。

    此人她也識得,那個曾經(jīng)救過她與九公主的西涼人,烏朗達(dá)。

    “盛則寧,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你一直想打聽的事要告訴你。”

    盛則寧連忙從旁邊的架子上找出一件外衣穿上,警惕地瞪了烏朗達(dá)一眼。

    九公主什么時候與這個西涼人走得這樣近了,還這樣不請自來,活像做賊。

    烏朗達(dá)聳了聳肩,仿佛只是九公主身后一個任勞任怨的小跟班。

    “公主是說教坊司那些舞伎的下落嗎?我昨日已經(jīng)知道了。”消息是從木蘭社另一個禮部高官女兒那里得來的,必然不會有錯。

    被宸王帶走的姚娘子與其他教坊司的人一道被送進(jìn)理番院,據(jù)說是為了與西涼使團(tuán)帶來的異族歌舞伎共同排演,作為獻(xiàn)禮送給大嵩皇帝。

    西涼與大嵩比鄰,卻少有往來,這次忽然遣使進(jìn)京,更是引起了各方勢力的猜測。

    “你知道的只是表象,我聽到的可不簡單!”九公主神秘叨叨地沖盛則寧勾了勾手指,“想不想跟我一道去探個虛實(shí)?”:,,.

    第75章尋人

    能讓九公主如此迫不及待的事,盛則寧本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她是唯恐天下不亂之人,最高興干的事就是讓別的人不好過,說是愛興風(fēng)作浪也不為過。

    “公主為何要叫上我?”盛則寧再次拉緊自己身上的衣服,哪怕自己已經(jīng)裹得很嚴(yán)實(shí)了,但屋子里立著一個男人還是讓她感到不舒服,更何況還是一個不知來歷的異族人。

    九公主理所當(dāng)然道:“你不是要管教坊司的事嗎,我剛好也看哥不爽,想要尋他的麻煩,我們一拍即合,難道不該一起合作?”

    盛則寧沒有被她言兩語就糊弄過去,“以九公主之力,一人即可,為何還需要臣女?”

    九公主大步走上前,拽著她的手:“你忘記了,我當(dāng)初幫你時不就說過了,萬一哪天我要是會給五哥教訓(xùn),你得幫我說情。”

    盛則寧連忙抽手,“這事還與瑭王殿下還有關(guān)系?”

    瑭王不是還在府里養(yǎng)臉?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我這次是背著他去調(diào)查哥的事,他要知道了鐵定要訓(xùn)我,若是你跟我一塊去,我們兩互相還能有個照應(yīng)。”九公主說得天真。

    盛則寧無語。

    這哪里是照應(yīng),公主這不就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墊背的嗎?

    “一句話,去還是不去?!”九公主盛氣凌人,一副盛則寧不松口她不肯罷休的姿態(tài),“你要是不去,我和烏郎達(dá)就在這里不走了!”

    “……去。”

    “就知道你夠仗義!”九公主馬上高興起來,拍著手,笑容滿面。

    不是盛則寧想打擊她,她擔(dān)憂道:“不過,我們要怎么去?”

    九公主滿不在乎地指了指烏朗達(dá),“他功夫很好,可以把我拎上墻,送我們進(jìn)去也不成問題。”

    盛則寧想起這個西涼人像野山貓一樣飛檐走壁的功夫,瞪大了眼睛。

    “你是說我們要偷溜進(jìn)去?”

    *

    剛剛歇雨,天還陰沉沉,只有微弱的天光從云層透出。

    幾只被大雨澆濕的鳥正立在墻頭,互相梳理著羽毛。

    刷拉一聲,墻上就蹲著一個人影。

    鳥驚飛,撲翅離去。

    墻上的人影也縱身跳下。

    盛則寧蹲在墻角,看著被烏朗達(dá)送下來的九公主興致勃勃跑來她面前,拍著胸膛道:“你瞧,我說容易吧!外面的人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

    西涼的使臣被安排在城西的理番館里,此處專門用來接待外賓,為此外邊有禁軍守衛(wèi),每日巡邏不斷,一來為了保護(hù)使臣的安危,二來也是防止他們這些異族會故意在上京城里滋事。

    盛則寧這次輕而易舉進(jìn)來了,不免質(zhì)疑起這些禁軍也太沒用了。

    這里有個西涼人堂而皇之進(jìn)出不說,還能攜帶外人自由進(jìn)入。

    九公主其實(shí)也料到此行如此順利,心里正高興,那知還是高興得太早,他們身后忽然就冒出來一句西涼話。

    好在還有烏朗達(dá),他往她們身前一站,主動和那個走出來的西涼人說了幾句,那人半信半疑地指著一個方向,用音調(diào)古怪的大嵩話道:“你們?nèi)ツ沁叀!?br />
    他指著一個屋子,要盛則寧和九公主進(jìn)去。

    不知道烏朗達(dá)和他說了什么,這個西涼人沒有告發(fā)她們,反而熱心給她們指了路。

    兩人見機(jī)行事,老老實(shí)實(shí)順著那人指的方向,走進(jìn)那間屋子,反手鎖上門。

    這屋子里堆滿了衣物,還有好幾張梳妝臺,顯然是教坊舞伎們平常換衣梳妝的地方。

    難道烏朗達(dá)把她們說成是教坊司的人,所以那名西涼人才沒有告發(fā)她們。

    “我想到了一個主意,我們不如干脆徹底混進(jìn)去,你可以去找你的小姐妹,我也去探一探哥究竟葫蘆里賣了什么藥。”

    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假扮成教坊司的人。

    介于兩人都是頭一回干這樣的事,心里又緊張又隱隱有些激動。

    舞伎的衣服大多不太得體,兩人花了一些時間才尋到兩套勉強(qiáng)能穿。

    再把自己原本的衣物首飾藏好,兩人鬼鬼祟祟打開房門,烏朗達(dá)就大剌剌盤手等在外面,著實(shí)把兩女都嚇了一大跳。

    “我的公主殿下,您是在里面織布還是裁衣呢?我等了都快一柱香了。”

    九公主兇巴巴道:“要你管!快給我們指路!”

    烏朗達(dá)聳肩,給她們指了一個方向:“那邊就是你們教坊司的人平時訓(xùn)練的地方。”又指著另一邊:“那邊是平時使臣議事的地方。”

    九公主對教坊司的人不感興趣,對盛則寧揮了揮手,“那你去吧,我們半個時辰后見面!這次我一定要找到哥的狐貍尾巴!”

    “我說,你們兄妹之間的關(guān)系這么差嗎?”烏朗達(dá)把兩只手架在腦后,跟飯后散步一樣跟在貓著腰小步前進(jìn)的九公主身后。

    九公主怕他壞事,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把他高高揚(yáng)起的腦袋也拉低下來,“少廢話,你也給我小心躲著,要是讓人發(fā)現(xiàn)了,有你好看!”

    “……”烏朗達(dá)笑了笑,沒有掙扎,兩人像模像樣地貓著腰往前面探去。

    盛則寧理了理衣服,鎮(zhèn)定地朝另一個方向,教坊司訓(xùn)練的房間走去。

    還未走進(jìn),琴音樂聲就傳了出來,教坊司的人還在排練中。

    盛則寧本想躲在一邊先偷偷觀察一下,誰知道正好兩名舞伎從屋子里走出來,她沒地方躲藏,和她們面對面看對眼。

    “你是……”

    “你們動作還不快點(diǎn),磨磨蹭蹭做什么?”一個西涼人隨在她們身后探出半個身子,對著兩名舞伎不滿地喊,“若是耽擱了排練,小心你們的下場!”

    盛則寧害怕被西涼人發(fā)現(xiàn),兩名舞伎也何嘗不是,她們當(dāng)機(jī)立斷扯住她的手就往前跑,等拐了一個彎后才放開她。

    “多謝兩位搭救。”盛則寧沒想到進(jìn)入理番館實(shí)在不容易,危機(jī)重重,能遇到肯幫她的人,她心存感激。

    “姑娘,不必謝,我們之前是見過的。”其中一名舞伎道。

    之前在魏國公府時,來的都是達(dá)官貴人,她們作為去獻(xiàn)舞的舞伎,那時候盛則寧還幫姚娘子說過一句話,所以她們都還記得,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位貴女居然穿著她們教坊司的衣服混了進(jìn)來。

    盛則寧見她們對自己沒有惡意,心就放下了一半,猶豫了一下還是嘗試道:“我是來找人的。”

    她才起了一個頭,那兩名舞伎便知道了她的來意,“你是來找姚娘子的吧,她就在屋子里頭,我們待會進(jìn)去幫你把她叫出來。”

    盛則寧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驚訝道:“真的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你幫了我們教坊司幾次忙,而且我們也聽說過木蘭社,很是敬仰,若非我們出身賤籍,也想去參加呢,所以能幫到盛娘子這一點(diǎn)小忙也是我們的榮幸。”舞伎十分誠懇。

    “你先尋附近的房間藏一藏,我們回去就讓姚娘子來尋你。”

    兩名舞伎也不便久留,很快就回去了。

    盛則寧隨便推開身后的一間屋子就藏了進(jìn)去。

    這間屋子不大,但是光線很好,屋子里也沒有放別的東西,只有一盆金色的牡丹花放在最中央的紫檀雕花圓桌上。

    盛則寧想起之前九公主與教坊司爭的那盆金牡丹,莫非就是這一盆?

    她圍著牡丹花轉(zhuǎn)了幾圈,的確國色天香,花中之王,這牡丹黃如純金,香味淡雅,果然是稀世罕見。

    哐當(dāng)一聲,她身后的門被人推開,姚娘子緊張地提裙邁進(jìn)來。

    “盛娘子你為何來這里?”

    姚娘子來得很快,看樣子是那兩名舞伎也擔(dān)心夜長夢多,都沒有耽擱一刻時間就把姚娘子叫了出來。

    “那日與你分別匆忙,還不知道情況,你就被宸王帶走了,他可還有為難你們?”

    姚娘子一愣。

    盛則寧千辛萬苦進(jìn)來,竟然只為了問她這一句話?

    她心情復(fù)雜,似是翻涌的浪濤,一層疊著一層,若不是咬住了下唇,只怕會當(dāng)場忍不出哭出來。

    看著姚娘神情悲傷,盛則寧不安道:“你別難過,我不是故意提你的傷心事,我就是……”

    盛則寧沒想要惹姚娘子傷懷,有些猶豫不定要不要拿出帕子給姚娘子拭淚,她的手就被姚娘子緊緊握住了。

    姚娘子搖搖頭,雙眸蒙淚苦笑道:“我只是十來年沒有被旁人再這么關(guān)懷過,有些受寵若驚罷了。”

    盛則寧蹙著秀眉,認(rèn)真道:“你也是受我牽連,我應(yīng)當(dāng)為你找一條出路。”

    姚娘子嘆了口氣,“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蒙柳娘子不怪罪于我,還救了我一命,此生無以回報,唯有來世銜環(huán)結(jié)草,感恩報德。”

    “辦法我總會想到,你也不用太過憂心這件事。”

    姚娘子抽了抽鼻子,微一點(diǎn)頭。

    盛則寧見姚娘子精神氣比當(dāng)日在西鳳塔上好上許多,想來在理番館里要辛苦排練,但也是她們早已習(xí)慣的事,算不上難。

    最重要的是宸王沒假公濟(jì)私,挾私報復(fù)就是天大的幸事。

    不過九公主究竟是從哪里聽來宸王要生事的說法?

    “此地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盛娘子還是快些離去,不必為姚娘涉險。”姚娘子扶著盛則寧的手,想把她帶去她們姐妹發(fā)現(xiàn)的一個安全出口,可是她還沒邁出兩步,忽然身子往下一墜,若不是盛則寧反應(yīng)快,她就要摔倒在地上。

    “姚娘子你怎么了?”

    姚娘子靠在盛則寧身上,手指攥緊胸口,急喘了幾口氣:“不、不知道,忽然胸口、胸口好悶。”

    盛則寧想把她放在地上,好去打開窗戶給她通氣,但是姚娘子卻反手把她拉住,氣息不穩(wěn)地問:“盛、盛娘子,你可有聞到一股奇香?”

    盛則寧點(diǎn)點(diǎn)頭,她轉(zhuǎn)過腦袋,看向擺在屋子中間的那盆金牡丹,“我進(jìn)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不過氣味并不是很濃……”

    姚娘子順著她的目光看見那盆花,她低聲喃喃道:“這個屋子掌教從不讓我們靠近,說這盆金牡丹花是獻(xiàn)舞的重要道具,是要面呈官家。”

    “你的意思,這花有問題?”盛則寧一邊用袖子捂住鼻子,一手扶起姚娘子:“難怪我也感覺有點(diǎn)悶,還以為是沒有開窗的緣故!”

    好在盛則寧沒有感覺到身體有異樣,姚娘子吸入也不算多,兩人及時出了這間屋子,癥狀就減緩不少。

    外面的新鮮空氣帶走了異香,姚娘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身體的麻痹僵硬緩解,她才拉住盛則寧的手,惶遽不安道:“盛娘子,我那天聽到一名西涼的使臣在和一名大嵩侍衛(wèi)說西涼有一種蠱蟲,蟲尸磨成粉埋進(jìn)土里,十五日可成蠱毒,這……這金牡丹花的盆里該不會就埋了這個吧?”

    盛則寧聽到姚娘子的猜測,細(xì)想了一陣,目怔口呆,“你說過這花是要奉給官家,難道西涼人此行的目的是謀害官家?”

    姚娘子也不敢武斷此事,只是臉色也變得難看至極,與盛則寧對望片刻,互相之間連呼吸都淺了。

    若說要謀害官家這樣的大事,大嵩這邊必然也有人出謀劃策,要不然只憑一些外邦異族如何能策劃這樣大事。

    至于她們這些獻(xiàn)舞的教坊司等人不過是一些卒子,隨時可以舍棄掉。

    “你說的那名大嵩的護(hù)衛(wèi)可認(rèn)識是誰?”盛則寧很快鎮(zhèn)定下來,詢問其中關(guān)鍵,若是知道對方是什么人,或許還可以順藤摸瓜,去查驗(yàn)一番。

    姚娘子撥楞腦袋,“我、我不認(rèn)識,理番館里頭除了我們教坊司的姐妹之外,其余的人的一個都不認(rèn)識,更何況那名護(hù)衛(wèi)是背對著我,連他的音容樣貌都不清楚……”

    “這花若是真有問題,那絕不能被獻(xiàn)上去。”

    此事不說危及官家,還會連累這些獻(xiàn)舞的舞伎性命。

    “可是我們?nèi)溯p言微,也不知道能說與誰聽。”姚娘子擔(dān)憂地道。

    她的話也提醒了盛則寧。

    草率地就在理番館把事情鬧大是不明智的。

    倘若這里管事之人都是參與謀亂的人,到時候只要他們把證據(jù)一銷毀,然后再反過頭攀咬她們造謠中傷使臣,這個罪名可就大了去。

    別說教坊司了,就是她也未必承擔(dān)的起。

    等不及半個時辰再去與九公主相會,盛則寧就只好請姚娘子帶她去找人。

    姚娘子在理番館已經(jīng)待了好幾日,可以輕車熟路地繞開番館里巡邏的護(hù)衛(wèi),把盛則寧帶去議事廳。

    門口烏朗達(dá)百無聊賴地拔著地上的草,看見盛則寧過來就起身拍拍手,指著身后的門道:“九公主忙著找東西,你要進(jìn)去尋她?”

    盛則寧點(diǎn)點(diǎn)頭,烏朗達(dá)就撮起嘴巴學(xué)了幾聲狗叫。

    里面翻找的動靜頓時沉靜下來,然后九公主做賊心虛地偷偷打開半扇門,“怎么了,有人來了?”

    “是有人來了,你的小姐妹回來了。”烏朗達(dá)讓出擋住的身子,讓九公主可以看見盛則寧。

    “你這么快?”九公主看見盛則寧拉著姚娘子,連連招手,“快別傻站,進(jìn)來,我們一起找。”

    盛則寧提著裙子上前,閃身進(jìn)屋的同時就把剛剛發(fā)現(xiàn)的金牡丹以及姚娘子聽見的蠱毒說給九公主聽。

    興許這就是九公主一直想找的大事。

    九公主一聽果然一會驚一會喜,“你說我哥居然膽大包天,想謀害父皇?好啊,他果然是個壞胚,居然喪心病狂要弒君!”

    盛則寧讓九公主冷靜一下,這件事不容樂觀。

    “我在來的路上又細(xì)想過了,在花土里埋毒其實(shí)并不高明,而且官家也不一定會對金牡丹起興趣,就是看幾眼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像姚娘子這樣聞幾下也不過是有些頭暈難受,而她不知道為何僅僅是胸悶,也沒有其他反應(yīng)。

    “對啊,你說的對,那他們不就白費(fèi)心思了嗎?”九公主把兩手拿著的冊子往身后隨意一拋,“這些西涼人,果然歹毒!”

    “喂,你罵就罵,不能把我們?nèi)课鳑鋈硕剂R進(jìn)去!”烏朗達(dá)不高興了,甩著自己垂在胸前的小辮子,一圈又一圈地晃著。

    “九公主殿下為何會和一個西涼人在一塊,誰知道他有沒有參與這件事?”姚娘子小聲道。

    但是烏朗達(dá)耳朵尖,還是聽見了,扯了扯胸前的衣襟正色道:“這位小娘子,我呢,是一個純純的大好人,你身邊這兩位小娘子可都是我冒著被打死的風(fēng)險偷偷帶進(jìn)來是,你再詆毀我,我可就要不高興了。”

    盛則寧也不知道這烏朗達(dá)到底什么來由,因而閉上了嘴,沒有說再多的事。

    九公主有些尷尬。

    烏朗達(dá)哼了兩聲,“你們要知道我們西涼人其實(shí)也分了兩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戰(zhàn),我是主和的,所以才會隱瞞身份偷偷跟過來。”

    “西涼這次來的使臣是攝政王,他位高權(quán)重,你身為西涼人敢偷偷跟來與他作對,那你又是什么人?”

    他會幫助九公主查證據(jù),那就是和攝政王對著干,盛則寧才不會天真地相信他會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嘍啰。

    烏朗達(dá)眼眸一彎,碧綠的眼眸像是山靈野魅,頗具野性,他字正腔圓地說著大嵩話:“我現(xiàn)在就是小公主的跟班而已,不是什么大人物。”

    “對,我信他。”九公主拉攏盛則寧,“你不記得上一回我們遇到那幾個壞西涼人,也是他幫了我們。”

    一件事歸一件事,盛則寧相信哪怕是異族也會有善良的人,可是牽扯到兩國的大事,就未必會這樣簡單。

    不過如今時間有限,盛則寧也不愿意在這上面耽擱,姑且就當(dāng)這個烏朗達(dá)是一個好人。

    “我們還是先想一下這件事怎么解決。”

    “還有什么好說,我回宮就去告訴父皇,讓他派人來查一查這個理番館里有沒有蠱毒就完了。”

    “不可,無論查到與否,這對兩國來說都很難收場。”盛則寧馬上否了這個提議,“若是沒有蠱毒,大嵩就是無端揣測西涼使臣,若是有蠱毒,那就是西涼使臣圖謀不軌,官家必然震怒,結(jié)果要不是和談破裂,要不然就是出兵討伐,公主可知道這是何等大事。”

    烏朗達(dá)手盤在胸上,安靜聽著,眸光里有些驚訝。

    沒想到大嵩上京城里一個小小的女郎也能有這樣的政治覺悟,不容小覷。

    九公主皺起眉,“我聽父皇說過,打仗要死好多人,我可不想打仗。”

    大嵩已經(jīng)有幾十年沒有戰(zhàn)事了,百姓安居樂業(yè),才有了現(xiàn)在這繁華景象,若是打起仗來,必然會有一方受到重創(chuàng),生靈涂炭、血流成河。

    九公主雖然沒有見過那樣的場面,但是她也不愿意見。

    因?yàn)樗廊艘稽c(diǎn)也不好玩。

    盛則寧手指抵住下巴,在空地上來回踱步。

    教坊司的人是宸王送進(jìn)來,若以九公主的猜想,這事背后若有人助力,可能就與宸王脫不了干系,可是這花土埋毒,獻(xiàn)給官家,手段不高明,甚至還很低劣,他就不擔(dān)心會惹禍上身?

    還是說他有別的法子,禍水東引?

    “糟了,來人。”

    烏朗達(dá)忽然放下手,警示道。

    屋內(nèi)的其余女同時驚愕萬分。

    烏朗達(dá)推了九公主一把,“還愣著干什么,找地方藏起來!”

    姚娘子最先反應(yīng)過來,扭身就躲到書架后頭,盛則寧沒頭蒼蠅一般原地兜了幾圈,只能咬咬牙鉆進(jìn)蓋著絨布的桌案下,這里離著主座最近,若是來人身份尊貴,只怕非落座在這桌子兩旁不可。

    她剛藏好身,還沒顧得上看烏朗達(dá)和九公主還能躲哪里去,門就被人推開了。

    嘎吱一聲。

    聽腳步聲像是走進(jìn)來幾個人。

    “瑭王殿下能來,鄙人當(dāng)然歡迎至極,快請進(jìn),嘗一嘗我們西涼的好酒。”

    盛則寧抱著雙膝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瑭王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理番館呢?

    可隨即,封硯那清冷低沉的嗓音就傳了過來。

    “本王來不是為了飲酒。”

    若是九公主在這里,只怕也要隨著這道聲音抖一抖了。

    但是此刻只有盛則寧一個人抖了起來,一來是怕被發(fā)現(xiàn),二來她隱隱猜到了宸王真正想要對付的人是誰。

    “是是,小人明白,快上一些好茶。”

    瑭王和接待他的人果然在桌子兩側(cè)的交椅上坐了下來,盛則寧手肘夾著膝蓋,兩手捂著嘴巴。

    封硯習(xí)過武,對呼吸聲都很敏銳,盛則寧怕被他發(fā)現(xiàn),緊張地背上都要滲出冷汗。

    “瑭王殿下這次來是?”

    “我是來尋人。”

    “尋人?”西涼使官驚訝道:“可是我們這里……”

    這里要不然是大嵩教坊司的舞伎,要不然就是西涼的舞伎。

    瑭王來尋人,尋的竟然是低賤之人。

    傳聞不是說這位瑭王不近女色,難道并非如此?

    使官后悔聽信謠言,竟然沒有及時為這位殿下準(zhǔn)備幾個美姬。

    “殿下若是喜歡,鄙人這就去為殿下準(zhǔn)備!”

    “使官不要誤會,本王可不是……”

    他話音未落,忽然一只小耳墜當(dāng)啷一聲砸在了他們面前的地上,幾下彈遠(yuǎn),使官一個激靈從座位上起身。

    盛則寧一聽清這個聲音,馬上就猜出九公主和烏朗達(dá)藏身之處,竟然就在他們頭頂上!

    “什么人!”

    盛則寧心驚之下,也不能不替他們兩人掩護(hù),趁此間隙,從桌子下一把鉆出,逮著剛剛封硯出聲的方向就撲了過去。

    封硯反應(yīng)極快,本想伸手扼住不明偷襲者的脖頸,卻在視線相交的剎那,手從她脖頸側(cè)錯了些許。

    一晃神間,任由那小娘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人也撲進(jìn)他的懷里,兩只柔荑交在他脖子后,親密無間地貼著他。

    可憐又委屈地嗓音從他胸口悶了出來:“嗚嗚嗚,殿下,我就知道您一定會來尋我的……”:,,.

    第76章狼狽

    議事房里寂靜一片,只有小娘子抽抽嗒嗒的哭聲。

    使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太快了,眼睛只能捕捉到一抹余影,等回過神看清楚后,就見到那尊貴的瑭王一手撐著額,脖頸肩膀胸膛大腿統(tǒng)統(tǒng)給人占領(lǐng),他整個人像被身上的小娘子壓進(jìn)了交椅里,不能動彈。

    使官瞠目結(jié)舌,轉(zhuǎn)動著眼珠,偷瞄了一眼瑭王殿下的隨侍。

    只見他們個個也猶遭雷擊,情真意切不像是做假,可見發(fā)生這樣的事,是他們誰也沒有料到。

    瑭王又揉了下眉心,才將手自然放下,擱在交椅的扶臂上。

    因?yàn)閯倓傮E然發(fā)力,他凈白的手背鼓起了青筋,直到此刻仍未消褪,若不是使官親眼目睹,還不敢置信看似端方雅正的男人也有迅猛之力。

    少女依偎在他懷里蹭了一下,就像是久別重逢后,無比依戀和信賴。

    封硯放在扶臂上的手指緊了緊,余光往下一瞟還能看見枕在他胸膛上的小臉微鼓,像是憋著一口氣,又不得不如此乖順。

    他還從未被盛則寧如此親近過,即便是從前,兩人也絲毫沒有逾矩,別說如此親密的摟抱,就連手也沒有碰過幾下。

    他不知道當(dāng)小娘子放下心防,軟著身子靠近的時候竟然是這般,像是流緒微夢,牽人心弦。

    書上所說軟玉嬌香莫過于此,他屏住了一口呼吸,僵硬的身子才慢慢軟向靠背。

    “這、這是何人啊?”使官終于從驚愕中找回屬于自己的聲音,他環(huán)顧左右,不知所措。

    在這間本該無人的屋子里居然忽然冒出一名舞伎,還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瑭王殿下的腿上,他不知道該先請罪,還是先喊冤,“殿下這……”

    “無妨。”封硯瞥向使官,制止他就要跪下告罪的膝蓋。

    “與你無關(guān)。”

    是這個膽大包天的貓兒自投羅網(wǎng)來了。

    盛則寧想到反正已經(jīng)回不了頭,若是得罪了瑭王早也得罪徹底,干脆用力攬緊他的脖子,不打算松手。

    “殿下嗚嗚嗚,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得您了。”她哭得幾分真幾分假。

    她冒失闖出來是為了給九公主打掩護(hù),希望瑭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把她扔出去才好。

    封硯仰起下顎,盛則寧松軟的頭發(fā)來回蹭著他敏感的咽喉上,不好忍受。

    他的手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幾次三番想動手把這罪魁禍?zhǔn)讖淖约盒厍袄_,可到最后也沒有舍得,只將手慢慢覆在了她的背后,輕拍了兩下。

    舞伎的衣裳輕薄,只有幾層相疊起的薄紗,他掌腹貼上去,抵到了她兩片瘦薄的蝴蝶骨,圓潤的骨頭緊張得聳起,他的輕拍就變成了輕撫。

    本想說別怕,可是唇瓣蠕動了幾下,最后只有帶著警告意味的,“別動。”

    盛則寧果然不亂蹭了,只是抽泣的時候會顫一顫。

    封硯慢慢舒了口氣。

    他知道盛則寧會來這里的原因與他相同。

    她是擔(dān)憂姚娘子,只是他沒有想到她竟然能有如此神通,還能潛入此地。

    思來想去,想必她身后還有人相助。

    他沉郁的眸光向上微抬,又往側(cè)邊一瞥。

    剛剛這兩個方向明顯有不尋常的抽氣聲,這間屋子里除了盛則寧之外,還有別人。

    德保是待在封硯身邊的老人,即便沒有看清那道背影是誰,但是從封硯的態(tài)度上也能猜出這個膽大包天舞伎的身份,連忙對站在一邊傻眼的使臣笑瞇瞇道:“使臣大人,這位就是咱們殿下要找的人呀。”

    “啊?”使官一驚,眼睛又瞪圓了一圈。

    瑭王殿下要尋的人真的是一名舞伎,教坊司里的不都是賤籍之人嗎?

    宛若得知了什么隱秘,使官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那海.棠紅的舞裙的上衣下裳還是分節(jié)的,剛剛還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不過現(xiàn)下已被瑭王發(fā)覺,橫掌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果然是瑭王殿下的人,護(hù)得夠仔細(xì)周到……

    察覺到使官過分審視的視線,封硯面色微沉,對使官道:“她性子頑劣,不服管教,是得知本王要來,所以才潛入此地,給使官添麻煩了。”

    使官連忙拱手,惶恐道:“鄙人不敢!只是殿下若要尋人,莫說一個舞伎了,就是十個,鄙人也必然親手奉上。”

    教坊司的人都是宸王選的,這宸王與瑭王相爭已久,想必也是故意為之,竟然專門選了瑭王的人塞了進(jìn)來,這不是給他找事嘛!

    使官腹誹了一通宸王不厚道,沒有給他們說明清楚。

    “無妨,既然本王人已經(jīng)找到了,就不用勞煩了。”

    使官拱手不起,不知何意,只抬眼看向瑭王,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面前兩個‘如膠似漆‘的人,滿臉不解。

    德保輕咳了一聲,湊到使官的身邊,小聲提醒他道:“殿下的意思是,這里就不用我們伺候了。”

    “啊?”

    德保沒想到這使官也是個榆木腦袋,如此不機(jī)靈,他失去了耐心,皮笑肉不笑道:“我們殿下與這位小娘子許久不見,正需要獨(dú)處的空間。”

    使官經(jīng)德保詳細(xì)的點(diǎn)撥,終于明白過來,老臉一紅,連忙告罪。

    “鄙人愚鈍,這就帶著人走。”

    盛則寧暗暗松了口氣,幸虧瑭王配合,沒讓他們發(fā)現(xiàn)這屋中還有其他人。

    只要再堅持一會,等他們都出去了,就可以和封硯好好解釋清楚。

    德保帶著理番館里的人退走,可還沒等碰到門邊,大門就從外面給人大力一推。

    兩扇門砰得一聲扇開,一名年逾四十,滿臉絡(luò)腮胡子,身子壯得像只熊一樣的男人帶著兩名護(hù)衛(wèi),龍行虎步地走進(jìn)來。

    地步吱呀亂叫,像是不能承受他的重步。

    “哈哈哈,瑭王殿下駕到有失遠(yuǎn)迎!”男人大笑了三聲,然后帶著酒后熏紅的眼瞇起看向一旁的使官,呵斥道:“如此貴客,怎么沒有人來通知本王?”

    使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垂頭泄氣:“是、是,下官疏忽了!”

    西涼的攝政王喜愛美色,經(jīng)常徹夜飲酒作樂,使官也是怕他沒有酒醒所以不敢打擾。

    圖哈索當(dāng)然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使官沒有通知他一聲就放了外人進(jìn)來,便是對他權(quán)威的挑釁,因而他怒瞪了使官一眼,“還不滾出去。”

    使官向來懼怕攝政王,被他一吼,嚇得抖如篩糠,帶著其余人等都一溜煙就逃了出去。

    圖哈索回過頭揉了揉困乏的醉眼,看向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男人。

    見他極為年輕,又生得一副如玉白面,眉眼漆黑,清雅有余卻威武不夠,看起來就沒有什么威脅力,也就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圖哈索咧嘴一笑,稱呼他道:“瑭王殿下。”

    他的大嵩話說的還算流暢,但還有些西涼的口音在里面,聽起來還是有些怪異。

    “圖哈索王。”封硯沖他點(diǎn)了下頭。

    雖然和他見禮,但還沒起身。

    如若他起來,他身上這個小娘子難免失了遮蔽,要露相了,他不想盛則寧被人看見,只能選擇失禮于人。

    “聽說殿下是來尋人的?不知道是什么國色天香的美人讓殿下如此牽掛,甚至不惜要來這理番館要人?”圖哈索雖然酒色纏身,但是目光還是如鷹隼犀利,尤其是看美人的眼格外精準(zhǔn),直勾放肆地審視那坐伏在瑭王身上,腰背優(yōu)美線條盡顯的美人。

    大嵩的女子往往身形纖瘦,玲瓏玉骨,纖腰如束,美則美矣,卻缺乏力量,一看經(jīng)不得折騰。

    瑭王身上這個美人也是如此,就看小腰盡納男人掌腹,小巧可憐。

    就像是被猛虎咬著脖頸的小白兔,力量懸殊,有一種被欺凌的脆弱美,倒是也讓人心里一動。

    封硯沒有錯過圖哈索流露而出的猥瑣目光,他不愿意被人臆想這些污糟的事,偏偏現(xiàn)在不能起身,也不能躲開,只有嗓音清冷,帶著不悅和疏遠(yuǎn)。

    “一些誤會罷了,不值一提。”

    圖哈索絲毫不介被封硯隱瞞不解釋,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那纖細(xì)的背影上,摸著下巴道:“不知道本王有沒有這個眼福,看看瑭王殿下喜歡的女子生得什么樣?”

    圖哈索說完打了一個酒嗝,嘿嘿一笑,“本王亦愛美人,或許能給殿下掌掌眼。”

    西涼貴族對妾室視為物品,常常會以妾為禮,互相轉(zhuǎn)手相送。

    最離譜的是君王竟將自己的妃子送給了重臣,何其荒唐,讓人不恥。

    盛則寧也聽出這個圖哈索的言外之意,他不禁把自己當(dāng)成瑭王的姬妾,還有意想要瑭王轉(zhuǎn)送給他。

    她惱羞成怒,險些要拔身而起。

    封硯用手按住那蠢蠢欲動的腰肢,手背上青筋盡露。

    圖哈索的這句話讓他險些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斂目縮眉,嗓音冰寒:

    “圖哈索王雖貴為西涼使臣,但是也不配要求本王任何事。”

    “你!”圖哈索沒有想到瑭王一點(diǎn)斡旋的態(tài)度都沒有,就這樣冰冷的拒絕他,像是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火冒三丈道:“瑭王殿下可不要言之過早,本王是奉了西涼王主命,特來與貴邦修好結(jié)盟,殿下為了一姬妾如此駁斥本王的美意,就不怕影響兩國交好?!”

    “圖哈索王千里迢迢來我大嵩出使,要為奪本王所愛翻臉,是否也太過草率?就不怕影響兩國交好?”封硯原話還給他,語氣上寸步不讓,態(tài)度上強(qiáng)硬非凡。

    只是‘本王所愛’這四個字聽得盛則寧打了一個激靈。

    雖然只是他與人爭舌的托詞,可聽入耳中,也讓人渾身不自在。

    盛則寧想把身子悄悄支起來一些,可是封硯的手卻擋住她的腰背,就像是真的一個沉湎美色的紈绔一般,攬著美人不放。

    圖哈索氣得吹胡子瞪眼,“很好,本王其實(shí)也不稀罕一個小舞伎,倒是貴國的公主身份尊貴,才配得上本王的身份!”

    圖哈索說完,又大步走出去,就連送客的禮節(jié)也顧不上,可見被封硯駁斥后他惱羞成怒。

    等人走遠(yuǎn),德保公公進(jìn)來把門一關(guān),盛則寧才從封硯腿上站起來。

    她先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一根大橫梁上兩張臉探了出來。

    九公主一張俏臉氣得發(fā)紅。

    “什么!那個大黑熊還想要公主下嫁給他!也不著照照鏡子,他都快能當(dāng)我爹了吧!”

    “攝政王年四十有五,去年王妃才病逝。”

    烏朗達(dá)給她解釋道,但是只換來九公主一通白眼,“他死了王妃就要來取年輕貌美的小娘子了嗎,不要臉。”

    “封雅。”

    封硯坐在交椅上,用手指整理被盛則寧弄起來的下擺,撫了撫被她坐皺的地方,就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看一眼,只有嗓音不咸不淡,傳了出來。

    九公主頓時縮起了脖子,此刻知道懼怕了,“……五哥。”

    烏朗達(dá)拎著她的腰,把她送到地上。

    九公主一落地就兩步挪到盛則寧身邊,用手肘捅了捅她,“其實(shí)這次是盛則寧也想來的,對不對?”

    盛則寧抬頭,‘呃’了一聲,還是仗義地幫九公主一把。

    “是這樣沒錯。”

    封硯抬起頭,看著盛則寧,眉心淺皺起,冷聲道:“胡鬧,如果不是我來,你們就被發(fā)現(xiàn)了,可有想過后果?”

    看出封硯不過是雷聲大雨點(diǎn)小,盛則寧嘟囔道:“如果殿下沒來,使臣他們也不會來議事房,我和九公主也未必會被發(fā)現(xiàn)呢!”

    九公主聽見盛則寧開腔,馬上點(diǎn)頭附和,“就是就是,我嫂子說什么都對!”

    封硯目光如電,倏然射來。

    但九公主這會可不怕他,還朝他促狹地眨了眨眼。

    五哥,我在上面可看得一清二楚,你那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可真狼狽。

    封硯心口一窒,蜷起了手指。:,,.

    第77章莫惹

    這聲嫂子可把盛則寧喊得臊紅了臉,她忙不迭把九公主的手甩開,站遠(yuǎn)了些。

    這對兄妹要?dú)馑浪恕?br />
    幫了他們,還想來占她便宜。

    尤其是九公主那笑容,笑得她心底發(fā)毛,總感覺身上哪里都不自在。

    還有,封硯一個勁盯著手看,看什么?

    盛則寧下意識拽了拽自己的上裳。

    這件舞衣上緊下寬,猶如一朵喇叭花一樣,盡顯身形,無論是凸顯胸前的豐盈還是緊束出纖腰,這樣的服飾皆是為了修飾出少女最婀娜的身形,滿足看客的眼睛。

    腰間有彩色串珠片的裝飾,旋起來會像像花開一樣好看,不過讓人難為情的莫過于腰部過于‘節(jié)省‘布料而造成的空隙,隨便伸伸胳膊,后腰前腹就涼颼颼。

    剛剛一定是給封硯長指碰到了,盛則寧反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腰。

    正好封硯往她這邊看過來,見到她折過手去,反讓前胸的流蘇晃了晃,頗引人矚目。

    流蘇上那片雪白的肌膚像是初冬的暖陽照在雪地上晃出的白芒。

    他及時避開了眼,但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不久前她還壓在他身上的樣子。

    九公主看看盛則寧又是拉衣服又是捂腰,當(dāng)她是害羞了,捂著嘴格格直笑。

    盛則寧不想被她繼續(xù)打趣,連忙把話題轉(zhuǎn)回到正事上。

    在理番館里的發(fā)現(xiàn)可不是小事,盛則寧與姚娘子一說,封硯就什么都想明白。

    “我覺得這些布局都是為殿下您準(zhǔn)備的。”盛則寧走開幾步,坐到九公主右手邊的椅子上,指尖在身邊的茶幾上畫著圈,想事情的時候她會有些下意識的小動作。

    九公主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扭過頭,把話又重復(fù)了一遍,“是為了對付我五哥?”

    “不是沖著謀害官家,那就要看看這件事后受益之人是誰,瑭王殿下要是出事了,皇子親王當(dāng)中只剩下宸王可以擔(dān)當(dāng)大任,他當(dāng)然是最受益的人。”盛則寧抬眼看她,解釋起來。

    九公主雖然不夠機(jī)敏,但也不笨,聽后直點(diǎn)頭:“你說的有道理,肯定是這樣!”

    “不過這件事分明與我五哥沒有關(guān)系,他要怎么攀扯到五哥頭上?”

    “這個可能……”盛則寧目光一挪,看向姚娘子。

    姚娘子指著自己,吃驚道:“我?”

    盛則寧輕輕點(diǎn)頭,目光轉(zhuǎn)向托顎沉思的封硯。

    封硯不知道用了什么好藥,臉上的巴掌印記已經(jīng)消失了,又恢復(fù)成了那個俊昳的瑭王殿下。

    不過若不是恢復(fù)如初,他今日定然也不會出門,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兒。

    封硯挑起鳳眼,像是察覺到盛則寧心中所想,下意識曲指抵了一下自己的唇,謝朝宗和德保都以為他唇上那道傷是被盛則寧咬破的,他也沒有開口解釋。

    此刻更是不由自主由著舊傷,盯著她啟開唇瓣時,若隱若現(xiàn)的那一排雪白的牙齒,如編貝排列齊整。

    她這伶牙利齒,能說會道,就不知道咬起人來是不是也像她的話語那樣鋒利。

    盛則寧不知封硯盯著她胡想什么,見他沒有反應(yīng)只能自己繼續(xù)說道:

    “瑭王殿下幾次幫助教坊司中人,尤其姚娘子更是受過特別關(guān)照,外人看來姚娘子被宸王百般刁難,卻被瑭王照拂,若是將那金牡丹之毒歸到姚娘子頭上,就能牽累到瑭王。”

    姚娘子渾身一寒。

    若是這樣的話,即便瑭王能逃脫干系,那她肯定也難逃一死。

    宸王終極是不會放過她。

    哪怕他知道姚娘子并非那日傷害他的人,可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不過想借她的手設(shè)置一個對付自己兄弟的陷阱,至于她這個小人物的死活,有什么關(guān)系?

    盛則寧牽住姚娘子的手,無聲的安慰。

    他們既然無意撞破了此事,又知曉了他們的計劃,接下來要做的無非就是想著怎么解決。

    “五哥!那你可不能放過三哥,他如此心腸歹毒,居然連父皇都利用上了。”九公主義憤填膺,“若是給他當(dāng)上了皇帝,我肯定很慘,指不定就要被他嫁給那個大黑熊,我才不要嫁去西涼,又荒蕪又落后,西涼人還野蠻粗俗!”

    烏朗達(dá)剛找到九公主掉的耳墜,聞言就不高興道:“小公主,我人還沒死,你不用這么大聲罵我們西涼吧。”

    “你也是騙子,你都沒有告訴我,你們西涼是打著求親的目的來的!”九公主很生氣,尤其是看了那個哈圖索的樣子,更是惡心,她拉著封硯的衣袖哭道:“五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父皇的公主里除了我以外就是七姐年紀(jì)適合,她那個病弱的身體只怕走出香云殿就不成了,肯定不會選她……”

    九公主已經(jīng)想了一圈,幾個妹妹年紀(jì)還小,肯定不能成親,也不能讓七姐那個病秧子去和親。

    所以再怎么想,發(fā)現(xiàn)最合適的人選居然只有自己。

    她悲從中來,幾乎就要哭了出來,不過看著封硯那張沒有表情的冷臉,她又懷疑道:“五哥,你該不會為了利益要把我送去做交換吧!”

    自古以來,或?yàn)殪柟痰匚唬驗(yàn)楸Pl(wèi)疆土,公主和親一事從未終了,但那些公主在異國他鄉(xiāng),舉目無親,何其可憐,下場凄慘的更是比比皆是,歷歷在目。

    封硯把自己的衣袖從九公主手里抽出來,低聲安慰道:

    “放心,我不至于要用你一個小娘子的終身來固權(quán)鞏勢。”

    雖然他與魏家關(guān)系不好,但是封雅是他看著長大的,是他最親近的妹妹。

    他不愿、也不會去用妹妹的姻親去獲取權(quán)位。

    九公主馬上破涕為笑,“當(dāng)真!”

    “自然是真的。”

    盛則寧看見兄妹兩,目光久久不能收回。

    這位芒寒色正的五皇子與他其他兄弟不同,或許是本身對于皇位的**并不深,所以還沒有為了那個位置不擇手段。

    無論他是不是哄九公主開心,但是這句話聽到盛則寧心里只剩下了羨慕。

    羨慕九公主能有一位好哥哥,愿意保護(hù)她、縱容她。

    不像自己,只能被當(dāng)作交換權(quán)位的道具。

    就連親爹從始至終也不在意她的想法。

    若封硯不需要九公主鞏固權(quán)位,那她呢?她是不是也可以不必?

    “盛則寧你怎么了?”九公主自己高興,于是就有閑心關(guān)心旁邊人,看出盛則寧神情懨懨,還以為她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心事,“你是不是還有什么困難的事?”

    盛則寧用余光盤桓在封硯身上須臾,又沖九公主搖了搖頭。

    她的事也不是當(dāng)下最重要的事,所以她并沒有說出口。

    九公主見盛則寧沒事,又恢復(fù)了干勁,坐回位置上,握緊拳頭關(guān)心道:“五哥,你打算如何對付三哥?”

    封硯手指撫著腿上被盛則寧之前坐出的皺痕,怎么樣那些褶皺都抹不平了,就像是一些情緒落在他心里,漣漪不斷,永不停歇。

    他沒有九公主那邊斗志昂昂,“我不會怎么對付三哥,我會勸他住手。”

    “什么!”九公主嘩啦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五哥你腦子沒有壞掉吧,這么有利的機(jī)會你居然不用來把三哥干掉?他可是打算把你往死里整啊!”

    “鷸蚌相爭,何人得利?封雅,我不讓你對付三哥就是這個原因,現(xiàn)在的邊境沒有以前太平了,西涼之所以會在這個關(guān)頭出使大嵩,也正是蒙族新王登位,他們也不過是迫于壓力,想要從大嵩這里找到一些突破。”

    “那就這么忍著?”九公主說的話也是盛則寧的心里話。

    盛則寧沒有想到自己費(fèi)了這么多功夫,換來的就這樣的結(jié)果。

    宸王做了這么多事,最后還不會承受半分處置,她如何甘心。

    更何況只要有宸王在一天,教坊司這些人頭頂就懸著一把鍘刀,日夜難安。

    封硯看著眼前兩雙緊盯他的眼睛,警告般壓下聲音,又仿佛只是在自語一般,告誡自己。

    “忍著。”

    *

    三日后,西涼獻(xiàn)舞。

    皇親國戚皆受邀前來觀看,金碧輝煌的大殿里人聲鼎沸,君臣其樂融融。

    盛則寧坐在蘇氏身邊,卻無心期待歌舞,只有滿腹心事,猶坐針氈。

    “你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最喜歡吃這個七寶酥嗎?皇后特意為了你讓御廚改良過,讓你寬心吃,里頭沒有松子。”蘇氏為她取來一塊七寶酥,盛則寧只好接過送到嘴邊小口吃了起來。

    竹喜出去有一會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她放心不下,連平日里喜歡吃的東西塞進(jìn)口里也如同嚼蠟一般。

    這時候兩列宮人魚館而入,手里捧著特質(zhì)的罩子,她們將燭臺上的蠟燭一一蓋住,滿堂的光彩就暗了下去。

    盛則寧知道,這是歌舞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兩邊的樂人敲起了大鼓,悶雷的響聲像是萬馬奔涌而來,無比震撼。

    一隊(duì)西涼舞伎手持著火鏈涌了進(jìn)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們手中的火光中,火炭裝在鐵制的圓球當(dāng)中,隨著她們甩動化作了光舞。

    細(xì)碎的鈴鐺聲在她們腳腕上輕響,富有力量的舞姿展現(xiàn)出西涼人矯健的身軀。

    她們猶如山林野地里的羚羊,輕盈靈巧,生機(jī)勃勃。

    在她們之后,進(jìn)殿而來的是教坊司的舞伎。

    大嵩人擅長靈袖,水袖如煙霧水波,潤物無聲,曼妙婀娜。

    西涼舞伎是山一樣的磅礴,大嵩舞伎就是水一樣的柔情,她們?nèi)股硇D(zhuǎn),像是一朵朵怒放的牡丹花。

    隨著她們越轉(zhuǎn)越開,中央真正的金牡丹花才展露在人前,火光照得牡丹花璀璨奪目,無比美麗,就連魏皇后都看入了迷。

    盛則寧知道金牡丹花盆里的土已經(jīng)在一個夜晚給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置換了。

    里面沒有再能害人的蠱毒,只是普普通通的花土。

    但是她還是擔(dān)心了許久,直到看見姚娘子在人群里悄悄對她點(diǎn)了一下頭,她才把心徹底安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竹喜也從外面匆匆回來,跪在她身邊附耳說了一句話。

    西涼使官口齒伶俐地說下一連串吉祥祝福的話,把官家與圣人都哄得開懷。

    金牡丹被奉到了御桌上,帝后欣賞把玩了一陣,給使官賞賜了一些奇珍,回贈予西涼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珍寶上,嘖嘖稱奇。

    封疆手指把玩著玉杯,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臺上的金牡丹,轉(zhuǎn)眸看向坐在旁邊的封硯,笑了起來:“理番館的護(hù)衛(wèi)還是不夠用心,溜進(jìn)去幾只耗子也不知道,好在金牡丹安然無恙,要不然不知道誰要受到苛責(zé)。”

    封硯瞥了他一眼,“三哥最近的動作太多,還是收斂些好,不要因小失大。”

    “不要因小失大,說的好。”封疆放下酒杯,偏頭瞅著他:“你倒是能忍,就好像鐵桶包著的木頭芯,刀槍不入也沒心,要是……”

    他說著,目光閑閑地往前眺去,穿過滯留在場中央等著領(lǐng)賞的舞伎,看向官眷的席位上。

    封硯聽見他這頗有意味的暗示,額角青筋一跳,只見盛家蘇夫人身邊已經(jīng)少了一道身影。

    他下意識要起身。

    封疆把他的手一按,盯著他的眼睛道:“五弟,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封硯反過來扣住他的手,砰的一聲。

    好在場面上人聲沸騰,都在圍著那些稀寶夸贊,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里鬧出的動靜。

    封硯反壓住封疆的手,手上青筋盡出,猙獰兇狠。”三哥。”他動作狠厲,可聲音還是不疾不徐,宛若只是一個很平靜的規(guī)勸,“我的脾氣已經(jīng)沒有從前那般好了,忍耐度更是不及從前萬分之一,勸你……莫惹我。”:,,.

    第78章說法

    夏夜的風(fēng)再涼也帶著一股潮濕的熱意。

    封硯從大殿中出來,只覺得周身悶燥,仿佛走入了一個布滿蛛網(wǎng)的大洞里,舉步維艱。

    德保從后面趕出來,“殿下,奴問過蘇夫人,蘇夫人也不知道盛三姑娘去了哪里,奴不敢多言,恐讓夫人生疑。”

    封硯點(diǎn)點(diǎn)頭,他正捏著帕子擦拭左手,從手心到手背,眺望遠(yuǎn)處,幽黑的宮苑寂靜無聲,與大殿的熱鬧喧囂成了鮮明對比。

    就好像燈下投出的那一片陰影,藏著不為人知的隱秘。

    “讓禁軍統(tǒng)領(lǐng)過來,本王有話要問。”

    德保忙不迭應(yīng)下,不敢耽擱片刻,提著袍子就小跑入夜色中。

    就在德保走后不久,一名年輕面生的小太監(jiān)在大殿門口東張西望,有些焦急地在問門口的守衛(wèi),守衛(wèi)給他指了個方向。

    封硯察覺有人靠近,移目看來。

    小太監(jiān)遲疑了片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問道:“瑭王殿下?”

    這是一位低等小太監(jiān),在偏遠(yuǎn)的宮殿里干著清掃的活計,沒有見過幾位親王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能讓他大膽前來的原因唯有有事要告。

    “何事。”封硯還在為盛則寧離開大殿一事沒有頭緒,連帶著臉上明晃晃壓著郁怒,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小太監(jiān)平日里沒有侍奉過貴人,不知所措,身子哆嗦了下就跪倒在地,恭敬有加地道:“回、回殿下的話,是一位貴女派我來給殿下傳話。”

    聽見貴女,封硯頓時松下了繃緊的唇角。

    小太監(jiān)咽了咽口水,“她說摔碎的玉不用修了,只需要殿下為她辦一件事。”

    前一句是盛則寧為了自證她的身份,修玉這件事只有他們兩人清楚。

    但是不用修了這句話還是勾起封硯心里一些沉悶的觸動,只是這個時候并不是鉆牛角尖的時候,他沉聲追問小太監(jiān):“什么事。”

    *

    就當(dāng)滿宮的人都在大殿了飲酒作樂,大嵩皇宮的一隅燃起了熊熊烈火。

    宮人用火不當(dāng),偶也會令經(jīng)久維修的宮殿不小心走水,宮里禁軍巡邏看得緊,宮室周圍也擺滿蓄水缸,隨時應(yīng)對大火。

    只是今日這火燒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噼啪亂響,遠(yuǎn)在宮城外頭都能看見它燒起來的濃濃黑煙。

    燒的這處宮殿,并不是什么冷宮禁苑等不打緊的地方,而是名為香云殿,里面住皇帝的女兒,七公主。

    雖然是并不受寵的公主,可畢竟也是天家骨血,也是主子。

    幾名香云殿的主事太監(jiān)互相對望了眼,放下救火的物件,頭也不回地往大殿方向亂跑,邊跑還邊嚷嚷‘走水了!走水了!‘

    可他們還沒跑多久,卻在途中被禁軍攔了下來。

    禁軍不去組織救火,反而對付他們幾個,太監(jiān)們感到有點(diǎn)不對勁,但是他們還是焦急地道:“大人,我等有要事稟告官家,為何攔下我們?”

    禁軍無人回答他們的話,只見從一旁的陰影中走出一位修身如玉的郎君,他斜睨著幾人,冷聲道:“七公主何在?”

    太監(jiān)們怎么也沒有想到瑭王殿下會露面,皆腿腳一軟,跪倒在地上,不敢答話。

    另一邊大殿里的人也嗅到了被晚風(fēng)吹來的濃煙氣息,發(fā)現(xiàn)是皇宮走水。

    皇帝剛命人下去徹查,封硯就帶禁軍扭著著幾個太監(jiān)進(jìn)來。

    “這是怎么回事?”

    “兒臣見香云殿方向失火,前去查看,就見到香云殿的主事太監(jiān)行蹤詭異,不去救火反倒到處亂跑。”封硯上前如實(shí)稟告。

    皇帝果然大怒,指著幾個太監(jiān)道:“可有此事?!”

    官家平日最是仁厚,輕易不動怒。

    今日當(dāng)著西涼人都面,在皇宮里鬧出這樣大的禍?zhǔn)拢孀由线^不去,還顯得大嵩皇宮漏洞百出。

    “官、官家……”太監(jiān)們跪地求饒,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小、小人們并非不救,而是火勢太大,正要去搬救兵。”

    “七公主呢?你們獨(dú)自出來,竟沒有人去救七公主?!”

    大殿上沸沸揚(yáng)揚(yáng),眾臣言三語四,不知道皇宮怎會忽生大火。

    也擔(dān)心七公主會在這個時候出事。

    若說到了秋高氣爽,天干物燥之時,房梁柱壁容易點(diǎn)燃,可是這夏夜潮.熱,就是舉著蠟燭去點(diǎn)那床帷,也不容易燒著。

    官場之人都是千年狐貍,這里頭顯然有不對勁的地方。

    “父皇,兒臣已經(jīng)命人進(jìn)去查看,七妹并不在寢殿。”封硯眸光一轉(zhuǎn),看向正立在皇帝身邊,高高俯視于他的宸王。

    宸王對他輕輕扯起唇角,露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微笑。

    “她怎會不在寢殿?”魏皇后身為后宮之主,理所應(yīng)當(dāng)照料皇帝所有的子女,若是七公主出事,她也有一份責(zé)任。

    這位七公主封蘭身子嬌貴,體弱多病,常年枕于床榻之上,宮中熱鬧甚少參與,所以今夜也如往常一樣并沒有出席。

    魏皇后環(huán)視四周,忽而發(fā)現(xiàn)那個最喜歡湊熱鬧的人也不見蹤影,她大驚失色:“九公主何在?”

    蘇氏的聲音也在人群里。

    “寧兒怎么還沒回來,你們可有人看見她了?”

    封硯指尖攥在手心里,轉(zhuǎn)眼眺望大殿門口。

    不知道盛則寧究竟在搞什么把戲,竟然像是早有預(yù)料此事,可什么也未跟他說,只讓他抓了這幾個沒用的太監(jiān)。

    “九公主、九公主來了!”

    隨著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側(cè)殿門。

    封硯大步走下臺階,推開擋在前頭的人。

    皇帝與皇后亦心急,提步跟在其后。

    九公主沒走幾步,看見熟悉的身影一出現(xiàn),連忙扶著身邊的人一道跪下,大喊一聲:“父皇!”

    “你、你怎么弄成這幅模樣?”皇帝險些不敢認(rèn)自己的女兒。

    只見人群之間,空出地方跪了三名少女,臉如花貓,左一道灰,右一道灰不說,頭發(fā)散亂、衣服上也有破損燒焦的痕跡,比在伙房里燒火的丫頭還狼狽。

    不過即便成了這個樣子,她們的樣子還是很快就給認(rèn)了出來。

    蘇氏險些沒暈厥過去,魏皇后還鎮(zhèn)定一些,只是暗暗咬緊了后牙槽。

    九公主裝作沒看見魏皇后對她使的眼色,扶著七公主氣急敗壞地道:“父皇你可要給七姐做主啊!若不是女兒和嫂……盛娘子搭救,她就要給人害死了!”

    “胡說,這在宮里頭,誰敢害朕的公主!”

    魏皇后連忙指派身邊的宮婢去攙扶七公主,七公主就是個紙糊一樣的人兒,可受不得這般的苦。

    九公主跪在地上也不老實(shí),哼哼兩聲,“我們?nèi)硕冀o抓來了,父皇一問便知!”

    隨著九公主的話音落下,兩名禁軍侍衛(wèi)就挾著一個黑衣人走進(jìn)了,大腳一踹此人的小腿,就迫使他跪倒在地上,雖然他及時把腦袋低下去了,但是封硯還是在剎那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這不是明面上禁軍的人,實(shí)際上是封疆的暗衛(wèi),遲匕。

    不過他藏得夠深,知道的人并不多。

    封硯轉(zhuǎn)眸,一瞥宸王的臉色。

    宸王轉(zhuǎn)動著拇指上的扳指,竟也不動神色,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十分沉得住氣。

    “抬起頭!”侍衛(wèi)掰起遲匕的腦袋,讓皇帝看清他的臉。

    皇帝審視了兩眼,板起臉道:“朕認(rèn)得你,兩年前是朕親自提拔你為禁軍校尉!”

    從被抓到那刻起,遲匕已經(jīng)不打算反抗了,因而他不等皇帝再逼問一句,就拱手回道:“臣有罪,請官家治罪!”

    封硯目光從九公主身上掃過,看到盛則寧臉上,她小臉雖然灰撲撲的,但是眼睛卻格外亮。

    炯炯有神地望著他,尤像一只逮到老鼠要邀功的貓兒。

    他心里有氣,氣她擅自行動,可在看見她得意神情時,唇角卻壓不住地想要揚(yáng)起。

    不該縱容的。

    他又用力抿住唇,掩下笑意,轉(zhuǎn)頭質(zhì)問遲匕:“你香云殿失火,你看護(hù)不周,是何因?”

    遲匕頭微抬,可還沒等他的視線抬起,他又垂下頭去,以頭搶地,“臣有罪,不敢辯解。”

    盛則寧看著遲七的背影,他這是有恃無恐。

    香云殿失火,他固然有不察和未能及時援救之責(zé),可是只要沒有證據(jù)指明這火與他有關(guān)系,便不能扯大這件事。

    皇帝一向仁厚寬宏,最多革除他的職位,不再啟用罷了,要不了他的性命。

    九公主也沒想到這人居然就這樣咬緊牙關(guān),俯首認(rèn)罪,她惱道:“本公主才不信這樣大的事會是你一人的主意,你背后肯定有人指使!父皇,你可不能就這樣簡單放過他,我七姐一向與世無爭,誰能想到要去害她?”

    “九妹說的有理,七妹向來與物無忤、避世絕俗,怎么會有人故意要害她,你啊,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這里還有西涼的使臣在,快起來,莫要讓人看笑話。”封疆從皇帝身邊走出來,伸手要去扶九公主,“而且,只不過是走水,怎么能扯到有人要害七妹,這不過是你的臆想猜測。”

    九公主才不領(lǐng)情,啪得一下打開他的手。

    “我才不要起來。”

    封疆臉色微僵,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和九公主當(dāng)場翻臉,只好慢慢收起手,看向一旁的盛則寧微笑道:“盛三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也會去香云殿?那里可不好找,莫非是有什么要事去辦?”

    魏皇后看了一眼緊張的蘇氏,也道:“寧丫頭,你怎會也弄得這般狼狽?”

    九公主在宮里是胡作非為慣了,她是管不住,但是盛則寧在宮外無論如何行事,在宮里還是老實(shí),這次她中途離席,又和九公主一道去救了七公主,實(shí)在奇怪。”

    “母后!”九公主聽見魏皇后居然在問責(zé),不滿地嘟囔。

    盛則寧卻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也不慌不亂。

    “回圣人的話,聽聞前日理番館有賊人闖入,公主就說宮中防衛(wèi)森嚴(yán),必不會有玩忽職守之人,于是九公主就與臣女作賭,愿以身試探,這才試到了香云殿附近。”

    “不試不知道,一試之下真叫人吃驚,香云殿附近的守衛(wèi)居然如此松散,起火的時候旁邊都無人相救,就連香云殿里服侍的人都不知所蹤。”九公主及時搭上話,“父皇,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遲匕身為禁軍校尉,本該值守宮中安全,今夜大殿有宴會,大量的禁軍駐守在大殿周圍,其余地方竟是這樣松散無律。

    “豈有此理!”皇帝怒道,“此事禁軍有責(zé)!一并下去按律處置!”

    “等等父皇……”九公主一驚,皇帝這般迅速處置,顯然還是沒有將這件事重視起來。

    “不過是一件走火燒殿的事,七妹也無礙,九妹還要在這里胡攪蠻纏,有失體統(tǒng)。”宸王再次出聲,慢條斯理地道:“你瞧,三弟在此都一聲不吭,莫非九妹還非要攀咬出個什么陰謀出來?”

    宸王故意扯出封硯出來,魏皇后臉色一僵。

    這不是有意說九公主鬧這么大的事是為了其兄,為了給瑭王對付誰。

    皇帝最不喜歡就是兄弟鬩墻,烏煙瘴氣。

    王貴妃明艷動人的臉上也浮出了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輕拉著皇帝的袖子。

    “官家……”

    皇帝壓下王貴妃的手,輕拍了兩下,對九公主道:“莫胡鬧,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來人——”

    皇帝還沒吩咐下一句,殿門口又來了幾人,太監(jiān)扯著嗓子喊,“博西王世子到——”

    皇帝暫壓下話,奇怪地往外瞟一眼。

    今夜是怎么回事。

    大步走來的人不止有薛澄還有謝家二郎君。

    兩人手里還各挾著人,進(jìn)來的時候他們都朝盛則寧看了一眼。

    盛則寧對他們揚(yáng)起唇角,眼睛里滿是歡喜。

    封硯的視線在他們?nèi)四樕洗蛄浚浑y看出他們互相都清楚自己手里在做什么事,就和串通好了一般。

    薛澄、謝朝宗甚至九公主……唯獨(dú),他什么也不知道。

    封硯蜷起指頭,緊握了一下。

    薛澄兩手跟拖破麻袋一樣扯著兩名禁軍侍衛(wèi),謝朝宗則手里拽著一個半昏厥,連路都走不好的小丫鬟。

    “薛澄、謝朝宗,這是怎么回事?”皇帝好奇地看向被他扔在地上,鼻青臉腫的侍衛(wèi)。

    薛澄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識看了眼盛則寧。

    謝朝宗比他機(jī)靈一點(diǎn),拱手道:“回官家的話,臣與薛世子去醒酒的途中遇上了九公主和盛娘子,兩人發(fā)現(xiàn)有不軌之徒在香云殿外,我與薛世子去追疑犯,這才抓到了這幾個。”

    “這個丫鬟……”皇帝指著謝朝宗腳邊的奇怪,“她這是怎么了。”

    盛則寧回道:“官家請明查,這是臣女的丫鬟竹喜,臣女與九公主趁著香云殿大火未起之時去香云殿里尋人,竹喜就在門口外面找人救火,誰知道出來時候就不見了人。”

    “哦?”皇帝捋須挑眉。

    “臣是在香云殿外的小樹林找到竹喜姑娘,她被人打暈在地。”謝朝宗補(bǔ)充。

    “父皇,你看有人在阻止我們救火。”九公主適時喊了一聲。

    “姑、姑娘……”竹喜撐著腦袋,好像還不太清醒,抬頭看了一圈周圍,見到都是些大人物,嚇得臉都白了一圈。

    盛則寧安慰她:“別慌,我們分開后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會被人打暈在地,如實(shí)告訴官家,官家明察秋毫,必不會怪罪你。”

    竹喜害怕地縮起了脖子,目光敬畏地瞟了一眼宸王,跪在皇帝面前叩首:“回、回官家的話,奴婢在宮外見到一名護(hù)衛(wèi)扛著個小娘子跑進(jìn)香云殿,興許就是發(fā)現(xiàn)了奴婢撞見他的事才將奴婢打暈了。”

    “扛著小娘子進(jìn)香云殿?”皇帝皺起眉,看了左右,無能能答,他回頭問竹喜:“是誰?”

    宸王臉色微變,目光忽然兇惡地剮了眼遲匕。

    竹喜撐目環(huán)顧四周,一下鎖定在遲匕身上,“就是他!”

    薛澄又看了眼盛則寧,上前拱手稟道:“官家,臣抓的這兩名禁軍當(dāng)值護(hù)衛(wèi)當(dāng)時正運(yùn)著猛火油出去,猛火油強(qiáng)燃易燒,只怕是香云殿起火的原因!”

    聽見薛澄這樣說,眾臣議論紛紛。

    都用上了猛火油,可見這香云殿起火果然是**不假。

    皇帝臉色鐵青,甩開王貴妃的手,大步上前質(zhì)問:

    “遲校尉你還有何話要說?”

    遲匕身子顫抖了幾下,“臣……臣所做皆是……”

    盛則寧和九公主都提起一顆心,雖然他們知道這個遲匕是為宸王做事的人,可是宸王直到現(xiàn)在仍然是一副高枕無憂的樣子,讓人不安。

    “……都是為了七公主!”遲匕一咬牙,再次叩頭在地上,咚得一聲響:“罪臣愛慕七公主,聽聞西涼使臣前來求娶公主,恐……與所愛之人分離,這才想將公主帶走……竹喜所見正是罪臣前去換人,后來被九公主和盛娘子撞見,這才沒能成事……”

    七公主本來坐在一旁撫胸壓驚,聞言驚得站了起來,“你、你休要胡說!”

    盛則寧與九公主對看一眼,這人對宸王竟然如此忠心!

    原本他們的計劃是將燒殿一事賴到盛則寧頭上,好說驚擾七公主玉體,讓九公主成為和親的不二之選。

    目的就是鞏固瑭王的勢力。

    這樣之下,皇帝必然會對瑭王大失所望。

    盛則寧也會背上一個歹毒的名聲,拖累盛家清名。

    不過這個遲匕忠心不二,他將這件事都?xì)w于他的私心,就把宸王撇的一干二凈。

    “官家,此人以污言辱沒公主清譽(yù),實(shí)則是混淆視聽,只怕身后確有隱秘。”盛則寧瞟了眼宸王,“猛火藥何處得來,何人運(yùn)入宮中,這幾個幫忙處理猛火藥的護(hù)衛(wèi)之間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今日他們能用來燒香云殿,他日不知道還會燒什么地方,必須得查明,不然官家與圣人以及各宮娘娘的安危如何保障。”

    宸王目光陰毒如蛇,倏然死死盯住盛則寧。

    “寧丫頭說得有理,官家此事重大,可不能輕易放過。”皇后連忙扶著皇帝的胳膊,眸光微凝,看向另一側(cè)臉色微妙的王貴妃。

    “查!一定要給朕查個清楚!”皇帝正梭巡著殿內(nèi)之人,忽然看見禁軍統(tǒng)領(lǐng)正在封硯身旁,兩人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什么,他眉頭一擰,問道:“裴統(tǒng)領(lǐng)與瑭王在說什么?”

    裴統(tǒng)領(lǐng)不敢耽擱,單膝跪倒在皇帝面前。

    “瑭王殿下在問臣今日香云殿的值守人員何時更換的。”

    “更換?”

    封硯走出來回稟道:“兒臣前不久翻閱過禁軍值守各宮的名錄,今日并非遲校尉當(dāng)值,所以才問裴統(tǒng)領(lǐng)。”

    皇帝知道封硯的記性好,因而不疑有他,“裴卿,可有此事?”

    裴統(tǒng)領(lǐng)道:“官家明察,確有此事,不過更換排值一事是三天前的事,是王校尉說家中有事……”

    皇帝聽到這里,臉色大變。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忽然就憋住了一口氣,把白面漲得通紅,像是氣血翻涌,忿然作色。

    “官、官家!”

    王貴妃倉促上前還想攙扶皇帝的手,卻被皇帝一把甩開。

    他捂住胸口,身子搖晃,魏皇后用力扶住他顫巍巍的身子,低聲勸道:“官家,莫要動氣!小心龍體啊……”

    皇帝急喘了口氣,手指著宸王,雖然一個字也沒說,可是那意思已然明顯。

    宸王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絲裂紋。

    王偉,是王貴妃的庶弟,膽小怕事?lián)涣诉@個大任,他才換了與自己表面上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遲匕。

    封硯撫了撫袖子,鳳眸里晦暗不明,隱隱像是暴雨來襲前的悶暗。

    蠟燭噼啪爆出了亮光,短暫而耀目。

    *

    “啪——”

    一聲清亮的巴掌聲響在檐下,一名小丫鬟被打地趴向身側(cè)的墻壁上。

    “你還敢邀我一見?”宸王怒不可遏盯著竹喜,就像一條毒蛇恨不得把眼前小丫鬟撕成碎片。

    “殿下息怒!”竹喜不敢捂臉,撲通一聲跪下,哭道:“殿下不知那遲匕陽奉陰違,若不是他百般阻撓、拖延時間,又怎么壞了殿下的好事,他不忍將七公主燒死殿中,所以獨(dú)獨(dú)打暈了奴婢,而輕饒了我家姑娘……”

    宸王咬牙切齒:“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還真對七妹有非分之想,難怪前頭就不情不愿……”

    竹喜見說動了宸王,連忙揚(yáng)起臉道:“殿下,也幸虧遲匕打暈了奴婢,這才讓我們姑娘沒有生疑心,所以奴婢還有用!殿下您再信奴婢一次吧……奴婢真的缺錢……殿下您看……”

    “哼,你倒是機(jī)靈。”宸王扔出一個荷包在地上,因?yàn)闆]有拉緊帶子,好幾塊碎金塊就從里面滾了出來,“且留你一時,以后有消息隨時來報,若被我發(fā)現(xiàn)你陽奉陰違,本王弄死一個小丫鬟不費(fèi)吹灰之力,懂?”

    竹喜一邊心急地扒拉著金子,一邊怯生生地點(diǎn)頭,“奴、奴婢一定聽從殿下吩咐。”

    宸王看見她這般貪財,心里鄙夷不已,冷哼了一聲,就大步離開。

    他如今煩事纏身,還面臨著回府禁閉一事,實(shí)在心情好不起來。

    他一走出視線,竹喜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砰砰狂跳的心,大松了一口氣。

    盛則寧從墻后面探頭探腦,打量四周,見沒有異常后才提裙跑了出來,一手撫起竹喜的臉,心疼不已,恨恨道:“這宸王忒狠心了,竟然這樣打你,讓你受委屈了……”

    竹喜遮住自己的臉,搖搖頭,“若非如此,我們怎么能防得住他使的這些陰損招,奴婢就知道還是我家姑娘聰明,一定會有辦法的!”

    “這一次也是僥幸,宸王對你毫無防備。”盛則寧幫竹喜把地上的碎金塊一起撿起來,邊收拾邊道:“但是也不能長久,若是被宸王發(fā)現(xiàn)了,你就危險了。”

    “竹喜不怕,為了姑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竹喜很豪邁地拍了拍胸脯,“宸王才不會知道,我與姑娘的情誼豈非這些阿堵物能衡量,不說再多的錢我一個小丫鬟也守不住,更何況姑娘這些年給我的也不少,早已足夠了!”

    盛則寧抱了抱竹喜,哽咽道:“好竹喜,你不負(fù)我,我必不負(fù)你。”

    她們是主仆,卻似姐妹,從來都是互相信任,可以交付身后的人。

    “姑娘您別哭了,您瞧您這張臉還花貓一樣。”竹喜故意說些讓她介意的事,“到時給人看見了又要笑話你了。”

    盛則寧‘呀’了一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竹喜快幫我擦擦,待會謝朝宗和薛世子肯定會來找我討要說法。”

    “則寧。”

    盛則寧帕子還沒來得及掏出來,就聽見身后面?zhèn)鱽硪坏缆犉饋砭筒辉趺锤吲d的聲音。

    “你怎么沒有想過,要給我一個說法?”

    封硯的腳步聲壓著盛則寧驟然狂跳起的心跳,走到了她的身后。

    糟,竟把他給忘記了!:,,.

    第79章弱點(diǎn)

    跌在地面上的燈籠傾歪在一旁。

    火光微弱,搖搖曳曳。

    像是氣若游絲的垂死之人,隨時會燈滅光盡。

    只能極為勉強(qiáng)照亮半人高的地方。

    盛則寧跪坐在地上,手撐在身側(cè),那因?yàn)槌泽@而揚(yáng)起頭定在半空,微光從她的頸部往上照亮,瑩白的肌膚上一道道灰痕引人注目。

    那是她從火海里走過一遭的證據(jù)。

    封硯眸光轉(zhuǎn)至眼角,在竹喜身上一落,“我與你家姑娘有事要說,你下去。”

    竹喜手還捂在臉上,聽見封硯的話也只是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有動。

    封硯又看向盛則寧,直到把她看的有些動搖了,不得不開口。

    “竹喜,你先下去吧。”

    盛則寧把裝滿金子的荷包塞回到竹喜懷里。

    竹喜這才猶猶豫豫地應(yīng)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沒撿燈籠,就這樣摸著黑,走遠(yuǎn)了些,到一個依稀能看見人影卻聽不到聲音的地方才停下。

    這里人煙稀少,又昏暗不明。

    若是瑭王起了什么壞心思,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自從發(fā)現(xiàn)連一向負(fù)有賢明的宸王也是大壞人,竹喜對任何人都放心不下。

    盛則寧用手背胡亂蹭了蹭臉,但是她看不到臉色的灰在什么地方,反倒把那些黑灰越抹越開,雪白的臉上像是掃了一層碳粉,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憐。

    封硯在她面前蹲下,從袖子里拿出一塊蠶絲帕子,就著微末昏沉的光線,按在她臉上。

    盛則寧正要躲開,封硯另一只手就伸了出來,扣住她的下巴,還往上抬起。

    固定成方便的姿勢,讓他可以慢慢擦拭。

    “什么時候開始計劃的?”

    “……”

    “謝朝宗和薛澄都知道?”

    盛則寧不喜歡被人碰著臉,但是此刻她下巴被扣得死死的。

    她動不了,也不敢動。

    在封硯尤為平靜的低沉嗓音里,她老老實(shí)實(shí),像是只縮著腦袋的鵪鶉。

    “……知道的也不多。”

    冰涼的蠶絲帕又涼又滑,質(zhì)地輕薄,就是疊起來的兩層都能感受到捏帕子那人指腹的粗糲和溫度,時間一久,那冰涼的帕子仿佛都不存在了一般,只有指腹細(xì)致地擦過她的臉頰、眼下、鼻頭。

    帶來一些難以言說的酥.癢。

    昏暗的光線下,封硯的臉也變得朦朧,而眼底下的光正好映出他眼下的青黛,顯得有幾分憔悴。

    盛則寧知道封硯一向繁忙,被那巴掌印害得幾天不能見人,想必又堆積了不少要事。

    今夜又發(fā)生了一場大混亂,他既沒有去皇帝面前趁機(jī)落井下石,打擊宸王,也沒有去攬事?lián)尮Γ瑢弳柼幹梅溉耍谶@個無人的昏黑屋檐下,蹲在她面前,做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好像給她擦臉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盛則寧有些出神得看著封硯靠得極其近的臉。

    一手是強(qiáng)勢地控制,一手卻又是溫柔地擦拭。

    把盛則寧的心都攪亂半拍。

    她索性半闔上眼,免得會被封硯看出自己的心虛不寧。

    但是她沒有想到,閉上眼后,反而使她變得更加敏.感起來。

    大概是因?yàn)闆]法提前看清他手指落下的方向,一切就變得不可預(yù)計。

    就不知道他的手指下一刻會落在哪里。

    這種感覺太折磨人了,兩條秀眉不由往中央蹙起,但還沒等她蹙淺皺,她的眉心就被指腹按住了

    濃密的睫毛頓時顫動了一下,好像是被驚擾美夢的蝴蝶,舒展了一下羽翅,隨時就要被驚飛。

    “也就是說,只有我全然不知道了。”封硯的嗓音低沉舒緩,雖然沒有讓人驚懼的波瀾起伏,可卻像是一根緊緊繃直的弓弦,就等著松手那剎那,直取人性命。

    盛則寧被這個想法驚住了,馬上睜開眼睛。

    封硯幽深的眸低是搖曳的火光,把那抹幽冷都晃出了詭譎的赤色。

    他不喜歡失控的滋味,這次的事讓他忽然落入其中,隱隱有種被利用的感覺,更重要的是,盛則寧讓謝朝宗和薛澄幫忙,卻只在最后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提醒。

    如此比較之下,他更像是一個外人。

    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他該說是嫉還是氣?

    盛則寧看著他的眼睛須臾,用最理直氣壯的聲音掩飾自己的心虛。

    她脆生生道:“是殿下不讓臣女對付宸王,可這次是他自己送上門來想要利用竹喜對付臣女,臣女只不過反將一軍,為了自保……”

    蠶絲帕子從她唇上拂過,自她胸前墜了下去。

    封硯的指尖點(diǎn)在了她唇上。

    “自保?”

    有他在,何須她要自保。

    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她不信任他會保護(hù)她。

    從什么時候起,還是說從今往后里,她都要這樣看待他,排斥他,將他放在心外頭嗎?

    盛則寧的唇瓣被施加力度的指腹抵住,張不開嘴,再多的‘狡辯’也只能咽下,只有一雙眼睛瞪圓,無聲地反抗。

    “與虎謀皮,你可知道其中兇險。”封硯輕蹙起眉心,將手指挪開,撿起掉到地上的絲帕,沒有去看它多臟污就塞回了袖袋里。

    趁著那一低頭的功夫,讓臉上緊繃的神情又舒緩了下來。

    近來他越發(fā)情緒外露,像是對于盛則寧有種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

    不過,若不是這樣做,她怕是不會意識到他會擔(dān)心。

    “……知道。”盛則寧當(dāng)然知道,她又不是笨蛋。

    宸王的本性她逐漸看透。

    這是一個為了權(quán)位不擇手段之人,他都敢用公主的命為自己鋪路,又怎會在意區(qū)區(qū)臣子的女兒。

    “可是他既然想陷害我,我總不能白白等著讓他陷害吧?”

    盛則寧不但為自己辯解,還要加把力勸說封硯,“殿下應(yīng)該多多防備宸王,這次不成,他肯定還會有下一次,竹喜雖然機(jī)靈,但是我也不想她陷得太深,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言外之意,她這次能幫他擋一次宸王,但是為了竹喜的安危,她不會次次都出手。

    封硯靜靜凝視她。

    盛則寧察覺剛剛被擦過的臉好像又開始有點(diǎn)酥癢。

    就仿佛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撫過,有一種詭異的親昵。

    “宸王既已和我撕破了臉,往后只怕還有更多的手段對付你,你要做什么事前派個人通知我。”封硯沒有收斂起他近乎放肆的目光。

    盛則寧又與他對視片刻,先挪開了,好在光線昏暗看不出她的不自在。

    她心底納悶。

    這分明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是無辜被牽連。

    “真是的,好端端對付我做什么。”

    封硯扶膝起身,順手把歪倒在地的燈籠提了起來,里頭的蠟燭早已歪到一側(cè),燭淚凝固成了蠟珠,無法再恢復(fù)如初形狀。

    就像是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結(jié)束。

    就比如弱點(diǎn)一旦暴露,就再也無法掩飾。

    宸王會不遺余力地刺向他的痛處,好擊敗他。

    封硯壓低睫毛,又淺抿了下唇,才淡聲道:“因?yàn)椋l(fā)現(xiàn)你才是攻訐我的突破口。”

    盛則寧聽見封硯這番話,呆住了。

    雖然他的嗓音很平淡,像是在敘述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但是偏偏卻說的如此無奈又繾綣,比起‘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諸如此類的肉麻情話也不遑多讓。

    他竟然說,因?yàn)槟闶俏业娜觞c(diǎn)啊。

    盛則寧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迷茫。

    封硯分明從不在乎自己的,怎么能毫不心虛說下這樣一番不負(fù)責(zé)的話。

    何其可惡!

    并不知道盛則寧心中何種想法的封硯把手伸向她,“則寧,我不會……”

    “寧寧!”

    不速之客總是來得這么不巧,封硯的話又含了回去,目光移動,就看見小路那端有兩簇?fù)u晃的光,急急靠近。

    “謝朝宗、薛世子!”盛則寧沒有想到這么偏僻的地方還能給他們一個兩個都尋到,頗為驚訝。

    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理了理衣裙。

    兩盞燈籠的光將這一片都照亮了,昏暗被驅(qū)散,沒來得及藏起的情緒就被人一清二楚地窺探。

    謝朝宗瞥了眼封硯,彎了彎唇角,一個跨步就踏上了回廊,手里的燭光瘋狂的晃動,將投映到墻壁上的人影搖得猶如鬼魅一般。

    “謝郎君。”封硯的聲音里都透著涼意。

    偏偏就在他想要安撫盛則寧的時候,謝朝宗又踩著時機(jī)出現(xiàn)了,惹人厭煩。

    “瑭王殿下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里?”

    謝朝宗沒頭沒腦地忽然對封硯說了這么一句,不等人反應(yīng),他就轉(zhuǎn)過頭,手指戳在盛則寧的腦門,生氣道:

    “行啊,我都不知道你現(xiàn)在膽子這樣大了。”

    盛則寧冷不防被他一下戳到,疼得都閉上一只眼,連忙把腦袋往后縮。

    “謝郎君,你別生氣,三姑娘已經(jīng)考慮很周全了。”薛澄連忙攔住謝朝宗,“今天的事不也有驚無險、順順利利嗎?”

    盛則寧躲開兩步,正好有薛澄幫她擋著,她就放肆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不是這樣,怎能滅一滅宸王囂張的氣焰!

    “順順利利?不見的吧。”謝朝宗冷哼了一聲。

    盛則寧聽出謝朝宗的陰陽怪氣,馬上又擔(dān)憂起來,“我們走后可是發(fā)生其他事?”

    盛則寧和竹喜偷偷離開大殿的時候,里頭還亂糟糟的。

    很多人、很多事她還來不及去留意。

    就比如西涼的使臣,又比如教坊司的舞伎。

    薛澄想開口為她解釋,但是他卻先看了一眼封硯,好像有些猶豫。

    封硯從謝朝宗和薛澄身上都察覺出不對勁。

    “殿、殿下!殿下!”德保公公焦急的聲音由遠(yuǎn)至近,逐漸清晰。

    “何事?”封硯朝下走了幾步,扶著憑欄,讓德保得以看見他的身影。

    德保一路急跑過來,氣喘不休,他按著胸膛,努力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殿下,圣人召您速歸,陛下、陛下舊疾復(fù)發(fā)了……”

    封硯聽后,握著燈籠銀桿的手指一緊。

    皇帝早年勤民聽政,旰衣宵食,不注重休息,以至于‘日夜咳嗽、飲食頓少、精神漸消‘①,太醫(yī)診為勞瘵。

    這雖然是頑疾,卻并非重病,此時召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太醫(yī)才是。

    皇后不可能特意召他前去。

    除非……

    封硯越想心越沉。:,,.

    第80章婚旨

    福寧殿。

    皇帝氣悶昏厥,滿宮驚慌。

    王貴妃伏在龍床邊上哭哭啼啼,魏皇后立在殿中,指揮宮人。

    封宮、召太醫(yī)、控制來赴宴的朝臣、使臣,有條不紊。

    仿佛一點(diǎn)也沒有被皇帝的事分神憂心嗎。

    王貴妃哭得快斷氣的聲兒讓她厭煩,抽空回頭對她橫眉怒目:“官家還未賓天,貴妃就在這里哭喪舉哀,其心可誅!”

    王貴妃抹著眼淚,手扶著塌半支起身,“圣人自是鐵石心腸,左右你的兒子現(xiàn)在盛寵正隆,宸王卻含冤莫白,不能申辯,還要在府閉門思過,連他爹病得這樣嚴(yán)重,都不能來侍疾。”

    其余人都給關(guān)在宮里,唯獨(dú)宸王給禁軍送回了宸王府,皇后是何用心,昭然若揭!

    魏皇后冷眼看著柳嬌花媚的王貴妃,不屑道:“含冤不含冤等查明了真相就可知,貴妃叫冤,可有想過早死的嫻妃不會為了她的七公主惱怒?”

    宸王膽敢以七公主性命做局,何其歹毒可惡,若是查明真相,必然賢名不存,還要遭到言官口誅筆伐。

    “圣人貴為國母,也拿鬼神之說嚇唬臣妾。”王貴妃雖然裝作不信,可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她不過是一個柔弱之人,雖然身處貴妃尊位,卻沒有皇后的魄力與手段,一切不過是仰仗皇帝的恩寵。

    若是皇帝就此撒手人寰,那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想到這里,王貴妃悲從中來,再次伏到龍床邊上悲鳴。

    “嗚嗚嗚,官家官家,您可不能有事啊……”

    王貴妃哭得情真意切,在旁的宮人無不感動地跟著低泣。

    整個大殿都籠罩在一個悲傷沉重的氣氛里。

    魏皇后嫌惡地一甩袖子,背過身去,門外的太監(jiān)正好疾步進(jìn)來傳話。

    “瑭王殿下到——”

    *

    月高風(fēng)清,夏蟲嗡鳴。

    盛則寧帶著竹喜跟在謝朝宗與薛澄身后,走在返回大殿的路上。

    今夜的事接二連三,皇后已經(jīng)下令暫閉宮門,所有來赴宴的宗親、朝臣都滯留在大殿里,等候旨意。

    “官家怎會如此突然就病了?”因?yàn)樗闹芗澎o,不聞人聲,不見人影,竹喜也少顧忌,低聲問盛則寧。

    “我也不知。”盛則寧想起封硯走的時候那神色恍惚的樣子,也有些意識到皇帝生病必然會給他們帶來不少改變。

    無論是朝局還是其他的事,今夜之后只怕會翻天覆地。

    “那……”竹喜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只有氣聲傳了出來,“官家身子如此不好,是不是很快就要立太子了。”

    聲音雖小,意義卻重。

    壓在盛則寧的心上,讓她心臟都往下沉了沉。

    官家屬意誰?

    是正宮魏皇后養(yǎng)大的嗣子,還是寵妃王貴妃的親兒,只怕只有一直在官家身邊侍奉貼身太監(jiān)才能察覺一二。

    謝朝宗雖然走在前面,但是卻把竹喜的話一個不差都聽入了耳。

    他停下腳步,輕笑了一聲:“寧寧你覺得會是誰?”

    “……這種事我怎么會知道。”

    連魏皇后、封硯自己都沒有把握的事,讓她來猜,也不可能猜得準(zhǔn),雖然盛家肯定是希望封硯能繼承皇位。

    “我就問你,你希望是誰?”謝朝宗不耐地?fù)]了揮手,打消她的蒙混。

    盛則寧愣了愣,目光猝然一縮。

    她希望是誰?

    拋開其他的不說,她自然也是認(rèn)為封硯比宸王好,倘若他登上皇位,盛家還有希望昌盛繁榮。

    但是她眼下又難免會因?yàn)樵缫呀?jīng)變了的心意而擔(dān)憂,若是真的被逼到了那一步,她要如何才能不觸怒帝王,全身而退?

    如果封硯不喜歡自己……

    這條想法剛涌上來,盛則寧就在心里搖了搖頭。

    即便不喜歡,他卻依然會如此選擇。

    官家同樣也不喜歡魏皇后,他心里若有三分真心,那這三分全都屬于王貴妃。

    可是官家依然能狠心讓心愛的女子屈居人下,而將不愛的人奉上后位。

    他這樣便是將權(quán)勢與感情做了一個高低貴賤之分,再誠摯忠貞的愛也不得不給他穩(wěn)固的帝王業(yè)讓路。

    為君為帝者,其心之狠硬,不得不服。

    若非魏皇后早已磨礪掉了年少時一世一雙人的天真想法,而王貴妃甘為心愛之人犧牲尊位,他的后宮豈能像現(xiàn)在這樣維持著風(fēng)平浪靜。

    若換她來做,定然、定然是不能容忍自己夫君愛著另一個人。

    “自然是瑭王!”

    兩人都沒料到第一個開口的人會是薛澄。

    他直白的話語惹來謝朝宗的笑。

    “你當(dāng)真這樣希望?”

    薛澄并不是不知道謝朝宗在笑他什么,無非是說若是瑭王登基,盛則寧八成就要為后,伴隨帝王。

    他的希望會讓自己喜愛之人嫁給別人。

    可是宸王暴戾,若他上位,只會帶來瘋狂的報復(fù),對盛則寧而言會是一場災(zāi)難。

    上京城這些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實(shí)在讓人厭煩,像盛則寧這般生性自由的人活在這里無疑是被困于樊籠,無法展翅高飛。

    薛澄握緊拳頭,忽然就鼓起了勇氣:“盛三姑娘,其實(shí)、其實(shí)官家早就允我一旨,我是可以去求官家的,博西雖然人煙稀少,但是地廣物博,雄偉壯觀N是一個四季分明,百姓熱情的地方,你會喜歡的!若是、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帶你離開上京城。”

    他雖然話說的顛三倒四,但是這個意思在場的人都明白過來。

    謝朝宗也收起了自己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起了眼睛。

    官家居然給了薛澄一道賜婚的旨?

    博西王戍守邊境三十余年,兢兢業(yè)業(yè),殫誠畢慮,皇帝為示恩寵,對薛澄寬容厚待也情有可原,但是誰能想到他大方到竟然會直接給一道旨。

    這樣豈非上到公主郡主、下到權(quán)臣世家,可任其挑選?

    而且他還小瞧了薛澄,竟然有膽子敢這個時候就當(dāng)面提親?

    薛澄一股腦說完,自己也是窘得低下了腦袋,可他一個大高個再怎么低下頭也藏不住臉上的情緒。

    盛則寧張了張口,不知道怎么忽然感覺到耳尖發(fā)燙。

    窘迫、驚訝、還有一絲難為情。

    “薛世子……我……”盛則寧咬了咬下唇,眸光瞥見站在一旁,還在若有所思看著兩人的謝朝宗。

    若是他在一旁盯著,有些話她都不好開口。

    “謝二哥,能麻煩你先到前面等一下嗎?我有些話要單獨(dú)和薛世子說。”

    謝朝宗挑了挑眉,把手盤起來,故意道:“有什么話我聽不得?”

    竹喜通曉盛則寧的意思,連忙走上前,攔在謝朝宗和盛則寧之間,對他道:“謝二郎君就讓我家姑娘單獨(dú)和世子說一會話吧。”

    薛澄緊張地拽了拽衣襟,像是宴席上飲下的醇酒在這個時候才開始散出威力,他臉上發(fā)熱,對謝朝宗想勸,可又不善言辭,半天也只蹦出四個字:“謝二郎君……”

    像是在低聲哀求。

    謝朝宗把盛則寧和薛澄的神色挨個看了一遍,見兩人都很認(rèn)真,顯得他分外多余一樣,只好‘嘖’了一聲,把頭一扭,提著燈籠大步往外走。

    竹喜把燈籠塞進(jìn)盛則寧手里,也提步跟在謝朝宗身后。

    小徑窸窸窣窣的聲音漸行漸遠(yuǎn),只余留下蟲聲夜鳴。

    “三姑娘有什么想、想說?”薛澄知道自己剛剛那番話是唐突了一些,可是他覺得此刻若不挑明,真等到封硯做了皇帝,他怕是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盛則寧又用手擦了擦臉,雖然知道已經(jīng)被封硯擦過一次了,但是沒有用水凈臉,她還是感覺到有一些殘留的灼熱留在了她的臉上,這個時候又像是死灰復(fù)燃般燒了起來。

    “薛世子待我真誠,則寧引以為友,既為好友,故而不忍欺瞞。”盛則寧終于抬起眼睛,不躲不閃地看向薛澄:“薛世子,我不能跟你回博西。”

    “為何?”薛澄聲音脫口而出,反應(yīng)了半拍才連忙搖手解釋:“三姑娘誤會了,我、我的意思并非是要讓三姑娘嫁給我,我是指這道旨意可以幫你脫離泥沼,你、你應(yīng)當(dāng)不想……卷入其中的吧?”

    其實(shí)他本意想說,盛則寧應(yīng)當(dāng)是不想嫁入皇家,但是話音到口,就換了一個委婉的說法。

    她與瑭王殿下的事從來沒有明旨昭告,她若不想,他就可以用這道旨幫她。

    盛則寧眼神撲閃,心中泛起漣漪。

    他們之間只是泛泛之交,薛澄卻能處處為她考慮,若說一點(diǎn)也不感動,那便是假的,可這樣就讓盛則寧更加于心有愧。

    “薛世子,為朋友做到這樣的份上,我受之有愧,官家既許你婚賜,必然是希望你能得一真心人,恩愛兩不疑,若只為了助我,實(shí)在枉費(fèi)了官家一片心意。”

    薛世子心里一動,因?yàn)槭t寧說‘助她’。

    她沒有否認(rèn),她是的確不想嫁入皇家,嫁給瑭王。

    前頭積累下來的打擊都在這一刻抖落,薛澄重振了精神,下意識用手指摩挲著拇指上的青脂玉扳指,道:“三姑娘贈我以美玉,我不過投桃報李,無需介懷。”

    盛則寧怔了下,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扳指上。

    他居然不知道這個并非她所送,一直誤會了?

    琳瑯館的掌柜曾告訴她,有好幾人打探過青脂玉。

    其中那位世子應(yīng)當(dāng)就是薛澄,而他八成是因?yàn)榍嘀癯鲎运匿佔(zhàn)樱詮貜氐椎渍`會了。

    盛則寧想通這點(diǎn)后,就更加愧疚。

    “這扳指并非我所贈,世子可還記得在生辰前幾日曾救過一名馬車失控的小娘子,那位是我的族姐,她為報答世子救命之恩,這才贈玉。”

    薛澄渾身上下僵住,愕然道:“可、可是當(dāng)日送來……”

    “確實(shí)是我送去蘩樓,但是這枚扳指并非是我意。”既要解釋,盛則寧自然要解釋清楚,不留一點(diǎn)余地,也打破了薛澄最后一點(diǎn)遐想。

    薛澄放下摩挲扳指的手,回想起那日與盛家二姑娘在曲水邊上碰面時,她有些吃驚地問他手上這枚扳指,像是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喜愛此物一般。

    他解釋說這是重要之人所贈,那時候二姑娘神色就有些奇怪,就好像不忍戳破什么一般猶豫了許久。

    原來是不忍戳破他的美夢。

    他心里泛起了苦澀,下意識就把心底話說出口:“三姑娘不肯接受在下的好意,是因?yàn)榱罱愕木壒蕟幔课铱梢匀ネ忉尅摇?br />
    說到這里,薛澄又覺得委屈。

    難怪他總覺得盛則寧待他分外客氣,原因竟然在這上頭。

    “薛世子不必如此,你若真要上門去解釋,我祖母第一個饒不了你。”盛則寧不由好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薛澄連聲道歉。

    他冒事上門去解釋,便是唐突了另一位姑娘,還侮了她的清譽(yù)。

    在這樣光線不明的地方,盛則寧都能看見薛澄黑紅的臉,可見他是多么窘迫不安。

    薛澄是這上京城里難得一見的赤誠之人,因?yàn)檫不夠圓滑,所以處處顯的笨拙。

    不過,也不至于會讓人討厭。

    “說完了沒有。”謝朝宗耐心有限,叉著腰在前面喊他們。

    盛則寧看了一眼薛澄,低聲道:“世子我們也快些回去吧,今日宮里事多,以免落人口舌。”

    薛澄點(diǎn)了點(diǎn)頭,明顯情緒不及來時高漲。

    可盛則寧也不好再和他多說,快步往前頭去,與竹喜碰頭。

    謝朝宗故意落后幾步,走到了薛澄身邊,看他無精打采的模樣就知道他們的這番話不太順利。

    他彎了彎唇角,遺憾道:“以你這溫和的法子,十年也沒辦法打動寧寧。”

    聽出他語氣里帶著炫耀,薛澄把腦袋抬起來,奇怪道:“……謝郎君是何意?”

    謝朝宗輕快地哼了一下,“你等著瞧吧。”

    薛澄呆了下,剛想追問他要做什么,謝朝宗長腿一邁,追著前頭走遠(yuǎn)了小娘子而去。

    “寧寧!等我——”

    *

    八月未央,兩年一次的秋獵提上日程。

    皇帝的身體時好時壞,這次秋獵能否成行都變得撲朔迷離。

    不說群臣們心里忐忑,就連滯留在上京城的西涼使臣也在到處刺探消息。

    還真讓他們刺探出了一些消息。

    秋獵如期。

    盛則寧從沒有落下過秋獵,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她比往常多了一些憂思,因而給馬梳毛的時候頻頻出神。

    竹喜捧著一個錦盒找了過來,“姑娘,是瑭王殿下送來的。”

    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聽到封硯的消息,盛則寧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皇帝生病,宸王禁足,他這些天夙夜不懈、旰衣宵食,怎么還會有空送東西上門。

    “打開看看。”

    竹喜幫她打開錦盒,盛則寧探頭一看。

    只見一件分外眼熟的物件躺在紅緞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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