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鴻銘?
傅秉淵腦袋里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遭,才把這人從記憶里揪出來,他禁不住咋舌,得嘞,感情這又是自己欠的債。
不過,想當初那事兒,也不能全怪自己,誰讓這葉家小子,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給他亂按罪名呢?那會兒他最是討厭這人身上酸酸氣氣的讀書人做派,成日里就知道說些文縐縐讓人聽不懂的話來訓斥他,當著他手底下人的面,還一點情面都不給他留,他煩得很,就找了耿年想要教訓教訓他來著。
只是未成想,后來自己這落難時,居然還承過他的人情。
傅秉淵一時心情復雜,“怪我怪我,等下次碰著他,我給他道個歉吧,到底那事兒,還是我做得太過分了。”
葉廣鄉神色微微一愣,他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是頭回從傅秉淵嘴里聽到“道歉”二字。從前,這混小子領著幾個半大小子去跟鄰村孩子干仗,他爹傅有良棍子都打斷了兩根,愣是沒能叫他低個頭,如今竟然主動說要去道歉,倒真是馬頭上長犄角,讓人稀奇。
葉湑聞言也很是驚訝,他早先便聽村里人提起過,傅秉淵帶人圍堵葉鴻銘的事情,都說這人性情暴戾,蠻橫不講理,又記仇得很,幾日相處下來,他倒覺得并非如此,傅秉淵脾性雖急躁了些,但心細好善,故而此事,不知詳情具體如何,他也不好多說。
他將田契簽好名字遞給葉廣鄉,葉廣鄉將其重新疊好,放在柜子里收了起來,送他二人出門時,他拉住傅秉淵,語重心長地囑咐道,“湑哥兒是個不錯的孩子,你可要好生待他,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萬不能再混了,你爹一身殺豬的好手藝,你學來總不會差的。”
傅秉淵后退幾步,連連擺手,“廣鄉叔,您放心好了,我必定會好好待阿湑的,只是殺豬這事兒,我實在下不去手,我會尋些別的營生,不會讓阿湑跟著我吃苦的。”
話已至此,葉廣鄉也不好再說什么,傅秉淵這個性子,能聽他說這么多,已然讓他很詫異,他望了眼單薄的葉湑,滿目掩不住的憂慮,這身為長輩,都盼著這倆人把自個兒的小日子過好,但愿這傅小子真能如他所說那般,收收心思,跟葉湑好好過日子。
......
從村長家出來,二人并肩而行,一路上,傅秉淵緊皺著眉頭,一語不發。
葉湑心里泛起陣陣不安,他當是以為身邊之人是在憂慮葉鴻明一事,張了張口,正要說點什么。
“阿湑,我有事要同你說。”冷不丁聽著頭頂上方傳來傅秉淵低沉的聲音,他猛地抬眸,腦袋直直地撞上傅秉淵的下巴,疼得當場眼淚就飚了出來。
“嘶——”葉湑倒嘶一口涼氣,他揉揉腦袋,溫聲道,“你要同我說什么?”。
因著這一撞,傅秉淵險些咬了自己舌頭,此刻正牙酸著呢,他緩了緩神道,“過幾日,我想走一趟杞縣。”,方才葉廣鄉說的話也算是提醒了他,自己的確沒有想跟著傅有良學殺豬手藝的心思,前世,他從家離開之后,便跟著船四處跑商,賺了不少錢,他重生回來,營生上,打的其實還是跑商的念頭,如今,趁著葉廣鄉提起此事,他便想著干脆同葉湑一股腦全說了便是。
卻見葉湑眸中閃過一絲迷茫,這好端端的,去杞縣作甚?
不等他發問,傅秉淵拉著他走到一旁樹蔭下,倆人坐在柳樹下凸起的石塊上,傅秉淵抬手幫他揉了揉被撞疼的腦袋,試探地說道,“阿湑,不瞞你說,我之前什么樣兒,你也知道的,一直沒正兒八經地干過什么活計,如今咱們要成家,我總不能再跟先前一樣無所事事,我想著跟船出去跑幾趟,賺些本錢回來,等咱們在村里或者去鎮子上,做點小買賣,你覺得如何?”
葉湑愣了愣,這滿村里誰人不知,傅秉淵一向游手好閑不干正事的,這會兒聽他說要出去賺錢,還真是出乎意外,不過跑商這活兒雖來錢快,但近幾年水匪橫行,傅秉淵舒坦日子過了這么多年,沒吃過什么苦頭,他擔心到時候他應付不來,“我聽村里人說,外面近幾年有水匪打家劫舍的,不太安生的。”
得知葉湑是在掛慮自己,傅秉淵心中飄飄然,“無妨無妨,我之前也跑過幾趟,多少算是賺了點銀錢,只是覺得還不夠。”
一說到這,葉湑倒想起來,是有那么一段時日,村里總不見傅秉淵的蹤影,大家伙兒還傳言他是去鎮上賭錢喝花酒了,自己也沒多在意,哪怕有幾次碰上他從村外回來,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自己也不過是低著頭,匆匆打他跟前走過罷了。
如今想來,怕就是傅秉淵所說的跑商去了吧,“你此番何時要去?是自己還是結伴兒?”
“約摸著這幾日吧,這會兒正是新茶下來的時候,祁縣那邊讀書人多,最喜咱們這邊的清茶,我想著這幾日跑跑附近幾個村子好收一些上來,到時候帶去祁縣倒倒手。你且放心便是,我同耿年一道兒結伴去。”傅秉淵如是說道。
“那樣也好,有啥事,你倆路上能有個照應。”葉湑訥訥地點點頭,他甚少出村,走過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鎮子上了,跑商的事兒,他懂得不多,再者說了,傅秉淵現下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傅家這些年過得富裕,靠得是傅有良殺豬的一門好手藝,但眼下他倆成了家,總不好再事事依靠著公爹,還得自己手里有點錢,傅秉淵若真要出去跑商,得了閑空,他也去鎮子上接點零碎的活貼補貼補家用,不好在家里閑著,叫公婆瞧著懶惰。
傅秉淵歪頭瞧葉湑緊抿著唇,眼神遙遙地瞟向不遠處的田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伸出兩根手指擱他面前晃了晃,卻見葉湑沒有任何反應,便壯著膽子挪動身子,貼乎著湊近他,黏黏糊糊道,“好阿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這趟去杞縣,就只為了去賺錢的,短則半月,最長一個月,我鐵定會回來的,家里有你在,我可不想走遠了。”
葉湑被貼乎得渾身汗津津的,懶得理他在這耍花腔,便往旁邊挪了一步,可誰知這人立馬就湊了過來,他又挪了一步,傅秉淵貼得愈發近了,正當他想站起來時,傅秉淵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將他攤餅似的掰正身子,面朝著自己,“好阿湑,你若不信,我就同你發誓可好?”,
說著,他立起三根手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起誓道,“我傅秉淵此生絕不會蒙騙葉湑半分,如若違背承諾,就遭天打五雷轟。”
話音剛落,猛然間,天空炸開了一記轟隆隆的響雷。
葉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