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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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喚我一聲「夫君」可好?◎
傅秉淵拄著糞鏟站在豬圈外, 遲遲下不了腳,這往上算八百年,他也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就信了傅老二的邪, 任被老田頭使喚著去鏟豬糞。
他強忍著掉頭就走的沖動,心里一個勁兒地暗示自己,不就是豬糞, 這有什么!即便如此,豬圈里濃濃的糞臭味還是逼得他連連后退,只一小會兒功夫, 便頭昏腦漲, 神思恍惚。
老田頭打他跟前經過,見他眉頭緊鎖,死活不往豬圈里走,抱臂說起了風涼話,“這人吶,嘴上說得再好聽,吃不得苦, 邁不出那一步,一樣沒用,我勸你呢, 還是回你爹跟前, 做個享樂的少爺吧, 有錢花著, 不比掏豬糞強多了?”
傅秉淵閉了閉眼, 直覺自己不能在老田頭跟前丟了面子, 他拿出身上掛著的手巾掩住鼻息, 硬著頭皮踏進了豬圈, 軟塌泥濘的觸感讓他一瞬間頭皮發麻,余光中瞥見老田頭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他心一橫,下起了鏟子。
他將豬糞都鏟進架子車上,老田頭也沒閑著,幫著扶住車轅,二人將豬糞推到了家門前的土坑里埋好,這東西雖說是刺鼻難聞,卻是澆地的好肥料,平常農戶都留著給地里施肥用,來年這糧食長得又肥沃又水靈。
架子車上的豬糞又濕又沉,傅秉淵光有一身蠻力,卻不會推這種兩輪車,從豬圈到屋門口短短一小段路,都走的搖搖晃晃,好不容易填埋好,這肩膀又被麻繩磨破了一層油皮去,汗漬浸著,絲絲拉拉地泛著疼。
鏟了幾車豬糞后,豬圈里空蕩起來,受了驚的豬扯著嗓子「哼哼」起來,老田頭一棍子甩過去,豬叫得愈發高亢,來來回回不安分地竄動起來,蹭得傅秉淵身上盡數是污泥和豬糞,那股子腐臭味直竄天靈蓋。
傅秉淵被嗆得眼含熱淚,下鏟子的動作越發利落,心里只盼著趕緊把這活兒干完,好回家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去,他快被這糞臭味給腌入味了。
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過去了,把豬圈打掃干凈后,傅秉淵累得腰都打了彎兒,掩住鼻息的手巾不知何時也給扯掉的,對這嗆人鼻息的味兒已然麻木的他,直起身子錘了錘腰窩的兩側,待緩過來渾身這酸痛勁兒,才扯下圍在脖頸間的手巾擦了擦汗,拖拉著沉甸甸的兩條腿出了豬圈,順道給落了鎖。
老田頭難得要留他吃頓晌午飯,傅秉淵瞧了瞧自己這滿身泥濘,把鐵鏟子往門檻兒一搭,擺擺手,就往家里去。
——
葉湑正擱家里幫李二花澆院子里的菜地,總聞著一股子稀稀拉拉的腐臭味在身邊游蕩,他扔下水瓢子,抬袖聞了聞自己身上,又蹙起鼻子四下里聞了聞,咋也沒找到這味道來源于哪兒。
李二花掀開庖屋的簾子,探出腦袋來問,:“湑哥兒,你可聞著什么難聞的味兒嗎?”
葉湑點點頭,往院子外望了兩眼,壓低聲音猜測道,“許是咱哪邊的鄰居家在漚肥吧!
“這個時候漚肥,可真是缺了大德了!崩疃ú粷M道,但也沒多說什么,正準備反身回庖屋繼續準備晚上飯,見傅秉淵踉蹌著腳步,恍恍惚惚地進門,一副被抽干了靈魄的失魂模樣,腐臭味直撲鼻息。
“哎呦,天老爺,你這是掉茅坑里了?”李二花被熏得眼淚直流,想靠近問問又拔不動腿。
傅秉淵沒聽著李二花的話,進門直直地朝著葉湑撲過去,委屈巴巴地喚道,“阿湑,你家夫君今個兒可受了大罪了!”
打他一進門,葉湑便被他這滿身的味兒嗆得喘不動氣,又不好當著他的面掩鼻嫌棄,只得屏住呼吸,不敢用鼻子喘氣,這會兒眼瞅著他往自己身邊湊過來,忙不迭拔腿就跑,這要被抱住了,葉湑他當場就能去世。
李二花沒眼看自家便宜兒子沒出息那樣兒,手里摘著的豇豆又舍不得往他身上扔,故而拿起曬在屋檐下的傅老二的布鞋扔到傅秉淵腦袋上,“還不趕緊洗洗去,擱這兒折騰湑哥兒作甚!”
好好的夫郎沒抱到,又挨了他娘一鞋底子,傅秉淵癟癟嘴,心中委屈更甚,但知道自己這一身味兒難聞得很,他蹲坐在院門口,掌心杵著半拉腦袋,像只乖乖等著投食兒的大狗子,等著葉湑給他燒洗澡用的水。李二花嫌他沾得豬糞味太嗆人,不許他進屋。
等了有那么一會兒功夫,期間,傅有良從外回來了,進門險些被熏了一跟頭,一問才知,他這兒子是被老田頭指使著掏豬糞去了,心里面不免有些震驚,要知道,他當初去尋老田頭,開這個口,打得也是白扔兩壺好酒的準備,想著傅秉淵既然有心思要做活計,那便讓他去吃吃這苦頭,可沒想到,一向不愛下苦力又吃不得虧的人,居然還真的耐下了性子,但就是但就是身上這味兒也太熏人了。
被一家人從頭到尾嫌棄了個遍的傅秉淵好不容易等來了洗澡水,他同葉湑成婚時,傅有良找木匠給打了個大浴桶,成婚后,倆人一直沒用過,這會兒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身上脫下來的衣物被葉湑捏著鼻子給拎了出去,想著明日去河邊捶洗捶洗,李二花見了,直言叫他扔出去。這本就是為了干活穿的舊衣服,搓洗不過兩遍就能扯爛了,如今沾了豬糞味道,連剪成拖布都用不得,還留著干啥。
葉湑雖覺得稍稍有些可惜,但還是老實依著李二花的吩咐將衣物打包起來扔了出去,家里還有些舊棉襖的布頭,他尋思這兩日拆洗下來,到時候再給傅秉淵做幾身干活時候穿的衣服,來回倒換著穿。
屋里,傅秉淵泡在熱乎乎的木桶里,擰干了手巾擦洗著身上,這沾染的泥灰實在太多,他擱水里多泡泡,一會兒打算出去再沖一遍。
葉湑遞了澡豆進來,這澡豆,沾了清水揉搓出白沫來,能祛除身上污穢,鄉下人洗澡洗衣服時都用這東西,他放下便要掀開門簾出去,被傅秉淵及時喚住。
“阿湑啊,我后背夠不著,你幫我搓搓吧!
葉湑腳步一頓,緩緩地回過頭來。即便是傅秉淵成日里擱他跟前坦胸露背慣了,這會兒見著不著里衣的人,他還是臉頰微紅,別過臉去,不敢同他正視。
傅秉淵瞧他耳梢飛起一抹緋意,伸手一把將他扯過來,濡濕的手巾塞到他手里,“阿湑,快幫我擦擦!闭f著,他還往木桶邊沿兒湊了湊。
葉湑閉著眼貼近,手巾拂過傅秉淵寬厚的肩背,硬如磐石一般的肌肉乍然收緊,摸上去硬邦邦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悄沒聲地戳了戳,面前的傅秉淵身子一抖,歪過頭來,玩味笑道,“阿湑,你家夫君這身形是不是怪結實的。”說著,他還厚著臉皮抓著葉湑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放。
強勁有力的心跳聲透過緊實的胸肌傳到葉湑的指尖,指腹間燃起一片滾燙,他猛地收回手去,直覺這屋里溫度越來越熱,他胡亂地給傅秉淵抹了抹后背,將手巾扔回給他,語序混亂道,“你你快洗吧,我出去我出去做飯去。”話落,倉皇著掀開門簾逃掉了。
“唉”傅秉淵嘆了口氣,他家夫郎這也太不禁逗了,還沒說啥呢,就跑得比兔子還快。把葉湑臊跑了,他拿著澡豆迅速擦洗了身上,就著葉湑剛才送進來的水又沖洗了一遍,才套上衣衫。
吃過晚上飯,李二花和傅有良串門子去了。
葉湑拉著蠟燭在屋里炕頭上裁剪衣服,下午那陣子,他把那些個舊棉襖翻了出來,挑挑揀揀地選了幾樣深顏色的布頭,這會兒打算將其都拆開來,傅秉淵幫不上什么忙,就躺在炕頭上,支著腦袋瞧葉湑忙活,見他對著朦朧的燭光,穿線穿了老半天,費勁巴拉地,愣是沒把線頭穿過針眼兒。
“哎呦,瞧你這費勁的,來來來,給我,我來!备当鼫Y不由分說地搶過他手上的線頭,往嘴里輕輕一抿,原本破散的線頭濡濕捻成了直溜溜的一根,他捏著葉湑的手,微瞇了瞇眼,一下就穿過了針眼兒。
葉湑沒想這么順利,想起方才自己眼前模模糊糊的,怎么也對不準,心里有點沮喪。他這一入夜就看不清東西,得虧這會兒還有蠟燭,若是沒有這點光,他一準得抓瞎。
正想著呢,屋外一陣風刮過,吹滅了案桌上的蠟燭,葉湑眼前一黑,慌了神,手虛空著抓了抓,似是想要抓到些什么。
“這呢這呢!”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傅秉淵攥住葉湑亂抓的手,將他往自己身邊扯了扯,“我擱這里呢,別怕!
雖是漆黑一片,但葉湑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傅秉淵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那惶惶不安的心突然間落了地,渾身都跟著踏實下來。
“阿湑,你擱這炕頭邊坐坐,我去把蠟燭點上!备当鼫Y瞧著葉湑面色安穩了些,抬手掩了掩窗戶,起身,趿拉著布鞋下炕將蠟燭重新點燃。
暖黃的燭光瞬間彌漫了整個漆黑的屋子,葉湑的眼前變得清晰起來,他揉搓揉搓眼,松了口氣,察覺到自己的手還被傅秉淵緊攥著,他頗有些不自在,掙了兩下沒掙脫開,反而被抓得越來越緊。
“阿湑,你這人好生無情吶,才用完你家夫君,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腳蹬開?”傅秉淵失笑打趣道,手指勾了勾葉湑的掌心,撩得他掌心里面癢乎乎的。
葉湑被說的面上掛不住,訥訥地干笑兩聲,也不同他爭辯,只一人又坐回炕沿邊兒,繼續忙活著手里縫衣服的活計。
傅秉淵翻身上炕,迷蒙燭光下,葉湑靈活的手指在衣服間穿來穿去,只一會兒功夫,半只袖子便成了型,他拿著同傅秉淵的胳膊比量了比量,瞧著大小合適,才接著下針。
傅秉淵不知何時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身邊的炕上早已經空了,他摸了摸,連被褥都是涼的,葉湑怕是很早就醒了,他出屋子問了問李二花才知,葉湑今個兒一早同林哥兒去后山了,說是這會兒泥鰍都肥實得很,他去挖些回來,吐吐砂子,過日子烘豆腐吃。
傅秉淵撇撇嘴,這一睜眼就沒見著夫郎,叫人提不起精神頭來,他草草地對付了兩口早飯,就往老田頭家去。
老田頭每日起早一袋子煙,抽完才干活,傅秉淵去得早了,便蹲在他跟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閑聊,心里還惦記著葉湑走到哪兒,也不知早上有沒有吃飽飯。
被他惦記的葉湑正同發小林哥兒往后山路上走著呢,后山有一片荒田溝,早先有村里人把這塊地方圍起來養魚,養了幾年賠了個底掉后,這里就荒了下來,久而久之就沒人管了,頭著沒嫁人前,他時常跟林哥兒結伴來這里挖泥鰍。
今年入夏下了好幾場雨,泥地里濕濕的,葉湑脫下鞋襪扔在干爽的草叢里,一腳邁了進去,冷不丁想起昨夜傅秉淵給他形容踩到豬糞的那股子軟綿綿的勁兒,同今日他踩泥地的觸感并無兩樣,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頓時覺得這泥地有些埋汰了。
林哥兒倒是個干活利落的主兒,跟著他下了泥地之后,從背簍里掏出個小鏟子,把虛浮在面上的這層浮泥鏟去,露出兩條約摸著三四寸的小泥鰍,雖是短了些,但身形圓溜溜的,一瞧就肉多得很,他眼疾手快地下手捏住,猛地提溜起來,眨眼功夫,已經扔進了小竹簍里,轉頭瞧著葉湑站在泥地里,一動不動,關切道,“湑哥兒,你咋了?”
葉湑搖搖頭,驅散腦袋里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緊了緊掛在腰間的小竹簍子,拔出小鏟子,同方才林哥兒一樣的動作,將身邊的浮泥鏟掉,浮泥下現出拇指粗的小洞,葉湑眼前一亮,這小洞下面指定有泥鰍!他半蹲下身子,拿著鏟子,動作小心地一層層鏟開,見差不多了,就伸手進洞里掏了掏,還真拽出來一條粗實的泥鰍,個頭比林哥兒剛抓到的兩只還要大,他將其扔進自己隨身背著的小竹簍子里,弓著腰繼續摸索。
不一會兒功夫,倆人的竹簍里都填了不少,算著能夠吃上個一兩頓的了,葉湑還想去河邊摸田螺,就沒再接著挖。
二人腳底板上沾的都是泥,怕弄臟了鞋子,干脆就光著腳往河邊走。
在河里淺灘沖洗干凈腳后,葉湑沒急著上岸,沿著石頭縫里摸起了田螺,綠瑩瑩的水草下面尤其多,映在水里一抓一小把,翻開岸沿邊上的石頭,還有些小螃蟹,小螃蟹個頭不大,走起路來橫立著,煞是可愛,葉湑也沒放過,抓了不少,想著回去吐吐泥,搗碎了做成蟹汁,炒豇豆時挖上兩勺,這樣炒出來的豇豆咸香可口,別有一番滋味。
臨近午時,葉湑的背簍就塞得滿滿的了,上次同傅秉淵來釣魚時摘的菌子,回去同辣子一起炒了炒,李二花稀罕得緊,這次來,他特意在林子里轉了好幾圈,又摘了不少,挑著沒開傘的菌子,開水焯上兩遍,撕成碎片,同切得細溜溜的蔥白段,麻油和酥油一道兒熬湯,吃起來鮮美極了。如若是吃不了,便可以趁著日頭盛曬干了保存起來,只等著天氣冷了,拿出來泡發了燉雞吃,菌子這東西,茲要是做熟了,怎么都好吃。
往山下走的路上,沿途瞧著有綠油油新鮮的馬齒菜,葉湑挖了不少,村里人靠山吃山,什么能吃的東西都不會放過。
走一路挖一路,到山底下時,背簍沉甸甸的,壓在肩膀上有些酸痛,倆人在道口分開。下個月林哥兒就要嫁到隔避村里,想來以后二人再見面就沒那么容易了,臨走前,林哥兒抱了抱葉湑,語氣哽咽著說著讓葉湑保護好自己,傅秉淵若是欺辱他,便叫他來尋自己,萬不可受委屈。
葉湑哄了他好一會兒,一本正經同他保證傅秉淵待他不錯,這才叫林哥兒寬了寬心,又說起葉湑下月得空,成親那日定要來送送他。
葉湑應得爽快,他在高橋村里,攏共也沒有幾個朋友,林哥兒算一個,待林哥兒成親時,自己肯定是要去搭把手的。
如此一來,等回了家,已是半晌午,因著一早同李二花知會過了,李二花便沒有特意等他吃午飯,只單留了一碗菜肉給他。
從后山倒騰回來的泥鰍被李二花找了個面盆兜起來了,這泥鰍得吐好幾天的沙子,一時半會兒不著急吃,小螃蟹也是,也被她養起來,只等著吐干凈沙子再收拾。
葉湑惦記著想做田螺釀肉,湊活吃了兩口,墊了墊肚子就開始忙活了。
把摸回來的這些田螺挨個刷了刷,刷去表面濕滑的青苔,又淘洗了兩遍后,葉湑下鍋里煮熟,掏出肚中的肉,擇去那一小段尾巴,把剩下的田螺肉和肉末,蔥末,以及碾碎的豆腐同調料一并拌在一起,拿勺子重新填進田螺里,起鍋悶燉了一刻鐘后,裹挾著肉汁的鮮香撲面而來。
他將其單獨分出了一碗來,這老田頭,平日里除了稀罕他那有年頭的老煙袋,還喜歡淺酌兩口,這田螺釀肉做起來雖麻煩些,但卻是一記下酒的小菜。他想著給老田頭端去一碗,傅秉淵這會兒可還跟著老田頭學養豬的事兒呢,得勞他多費心思了。
李二花對葉湑的做法很是贊同,只是擔心這一碗田螺釀肉單薄了些,葉湑走前還塞給他不少新鮮菜,叫他一同給送過去。
傅秉淵起早割了兩趟豬草,這會兒又在收拾豬圈,忙得昏天黑地,不知四六,聽著院門口傳來葉湑的聲音,還當是自己生了幻覺,他扔下鏟子,定睛往院門口一望,他惦記了一整日的小夫郎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舉著一碗看不出來是什么的東西,正笑瞇瞇地同老田頭說道,
“田叔,我今個兒去后山挖了田螺,肥實得很,我做了點下酒菜,拿來給您嘗嘗鮮!
“你這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可是為了傅家小子而來?”老甜頭捋了把胡須,拆穿了葉湑的「小心思」。
“田叔,瞧您這話說得,我們這做晚輩的,孝敬長輩還不是應當得嘛!比~湑說著同傅秉淵使了個眼色。
傅秉淵得令,從他手里接過田螺釀肉,推著老田頭進屋坐下。
老田頭從柜子里翻出了傅有良當初提過來的兩壺好酒,拆了封,難得同傅秉淵斟了幾杯。
這酒后勁兒足足的,就著田螺釀肉,二人還真喝了不少,傅秉淵同葉湑從老田頭家走時,腳步都打著飄。
回了家,葉湑去煮醒酒湯的空兒,傅秉淵鬧著要尋他,又是掀米缸,又是開斗柜,嘴里還念叨著「阿湑」「阿湑」,好似他家小夫郎就真的藏在這米缸,斗柜里似的,更有甚者,找不見葉湑的身影,他顛顛兒地跑去大黃的狗窩里,差點把腦袋卡在窩里面拔不出來,驚得大黃和枝枝四處逃竄,不敢靠近他身邊。
好在葉湑端著醒酒湯將他哄回了屋子,才沒把熟睡的傅家爹娘吵起來,不然,照著傅家爹爹的脾性,當即就能給他個大比兜子。
葉湑本以為他醉成這副模樣,茲等著哄他喝了醒酒湯,上炕安穩睡覺便是,可誰知剛把人抬到炕頭上去,傅秉淵一個翻身,將葉湑不偏不倚地壓在身/下,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軟聲道。
“阿湑,咱們成親也有些時日了,你你喚我一句夫君可好?”
作者有話說:
我枯了;
晚安安——感謝在2022-09-03 23:47:05-2022-09-06 01:25: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望仔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2章
?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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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傅秉淵大半個身子都濕了◎
“阿湑啊, 我這頭咋這么疼呢。”一大早,傅秉淵扶著腦袋坐起身來,頭疼得似是要炸開一般。
葉湑正坐在炕沿兒縫補衣服, 聞言,停下手里的活,撇撇嘴冷哼了一聲, “一整個腦袋都磕在炕頭柜子上了,可不得疼”
“?”
傅秉淵大大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昨個兒他明明是記得自己喝多了酒, 把葉湑壓在身下,黏黏糊糊地哄著他喚自己夫君,怎么就磕在柜子上了?
他不信邪地摸了摸腦袋,還真摸著有一處腫塊,輕按一按,就忍不住吃痛叫出聲,他更是郁悶, 正想開口問問怎么一回事兒,就見葉湑隨手將衣服搭在炕頭上,一把將遮擋的簾子拉開, 灼灼陽光穿過窗戶, 肆無忌憚地鉆進來, 刺得人睜不開眼。
“你既是醒了, 便快些起來吧, 這都要巳時了, 待去得晚了, 田叔定又要拿你說事兒了。”
“巳時!”傅秉淵像是聽到了什么驚天消息, 幾乎要跳起身來,他胡亂地往身上套衣服,嘴里還念念叨叨著,“咋能就巳時了!都怪傅老二的那兩壺酒后勁忒大!哎呦,真是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吶!”
“你莫急,灶上還溫著肉餅子呢,墊吧墊吧肚子再走吧。”葉湑瞧他急急慌慌地往外走,連忙喚道。
“不吃了不吃了,哎呦,我得趕緊走了!备当鼫Y將鞋子后腳跟提上,扎緊褲腰帶,臨至門口又冷不防地折返回來。
葉湑不明所以,還當是他落下了什么東西,正歪頭四下打量,乍然被扯進一個結實的懷抱里,額前落下輕輕一吻,再回過神時,得了便宜的某人早沒了影,跑得跟兔子似的。
他輕撫了撫方才被印下的痕跡,良久,嘴角泛起一抹連自己都絲毫未察覺的笑意,驀然想起昨晚上,傅秉淵將他囿于炕上,抵著他無處可逃,腦袋窩在他懷里,可著勁兒的讓他喚自己一聲夫君。
葉湑心里頭別別扭扭的,如何也喊不出口,分明自個兒在外人面前,稱呼傅秉淵為夫君都,都順當極了,可偏偏就是在本人面前,他就啞了聲音,愣是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傅秉淵「久攻不下」,還佯裝同他生氣,想嚇唬嚇唬他,可誰能想到,這一抬腦袋,直直地就磕在了炕頭前放衣服的柜子角上,人當即就懵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也不知道是給砸蒙了還是酒勁兒上頭,呼嚕就睡過去了。
葉湑擔心他萬一再給磕傻了,硬是把他眼眸扒拉開,逼著他從一數到了十,確認無恙后才放任他睡去。
今早起來,他沒喚傅秉淵起來,曉得他這幾日被老田頭使喚著又是上山又是推車的,精神頭累壞了,想讓他多睡一會兒,這老田頭都吃了自己的田螺釀肉了,總不能再難為傅秉淵了。
葉湑料想的一點沒錯,老田頭都抽完兩袋子煙了,才等到姍姍來遲,跑得滿頭大汗的傅秉淵,可他愣是什么都沒說,只是拿拐棍不輕不重地敲了他兩下,便又把背簍扔給他,讓他先去割一竹簍的豬草回來。
——
傅秉淵一走,葉湑就閑下來了。
借著屋里明敞敞的光,他盤腿坐在炕頭上給傅秉淵趕制衣服,這干活穿的衣服不須得多精巧,單單就圖個結實,他特意將針腳都縫得密密實實的,但擔心衣服太過樸素,傅秉淵恐看不上眼,他又繡了些花樣上去,等收尾的功夫,大半上午都過去了。
他將針線簍子往炕頭的柜子里一收,挑著穿上李二花給他做的新衣裳,就要出門。
今個兒天氣尚好,他盤算著想回趟娘家,自打他跟傅秉淵跑商回來,就只見過秀娘和葉榮一面,已是有日子沒回去了,雖說這嫁出去的人便是旁個人家的,可葉榮病了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太爽利,他心里自是時時掛念著,但又不好意思同傅家爹娘說,還是李二花體恤他主動提的,讓他得了空也回去看看,還叫他走時帶上兩只豬蹄髈,好給葉榮補補身子。
葉湑很是感激,他此次回去,除了看看葉榮,還想問問秀娘這蟹汁是如何做的,他統共也就見秀娘做過幾次,盡管工序上有點麻煩,但味道是極好的,他同林哥兒摸回來的這些個蟹子一直被李二花養在盆里吐沙子,走之前,他還去瞧了兩眼,想著再吐上個幾日便差不多了,到時候正好可以拿來搗碎了做蟹汁,等著再給老田頭送去一罐子,傅秉淵這幾日一直跟著他吃吃喝喝的,也不好白占人家的便宜。
“娘!”臨到家門口,葉湑腳步愈發輕松,側眸瞥見秀娘一人在院子里澆地,他忙不迭推開院門,將手里挎著的竹籃子往院門口一放,迎上前去。
“哎呦,湑哥兒回來了!毙隳镒騻夜里還夢見葉湑,今又念叨了一早上,這會兒見著人了,臉上綻開了滿滿的笑意。
“娘,我來澆吧,您歇著去,婆母讓我給您帶了兩只蹄髈來,說是燉了給爹補補身子,我放在門口了,您看看給收拾下吧!比~湑接過秀娘手中的水瓢,朝著院門口努努嘴。
秀娘順著他努嘴的方向望過去,兩只白生生的肉蹄髈兜在竹籃里,一瞧斤數就不小,肉還這么厚實,忙說道,“湑哥兒,待你回去,替我謝謝你婆母,咱家新下了倭瓜,前日你爹摘的,娘放在地窖里了,尋思過兩日包了南瓜包子給你們送些去,你這來的正好,等會兒走時,也帶些回去!比~湑提著這竹籃從傅家過來,村里人肯定都瞧見了,若不叫他帶些東西回去,恐怕要被人背后說把婆家東西往娘家倒騰呢。
“行,娘種的倭瓜最是甜了,等我回去蒸了給公婆也嘗嘗鮮。”葉湑笑瞇瞇地應下,趕著把菜地澆完,同秀娘一道兒往屋里走,“對了,娘,昨日我和林哥兒是山上摸了不少蟹子,想問問您那蟹汁咋做來著?”
“那還不簡單,你先進門喝碗涼白開來,娘一會兒同你細說,瞧這熱得滿頭汗的,回娘這里還走得這么急作甚?”秀娘扯扯葉湑被汗浸透的衣衫,有些心疼道。
倆人說著小話進了屋子。
屋里陰涼些,葉湑一碗白開水下了肚,渾身暑氣盡數散去。
秀娘忙著從柜子里往外掏零嘴,不一會兒功夫擺了一桌子.
“娘,您忙活這作甚,我都不是什么小孩兒了,哪里還吃零嘴嘛。”葉湑見秀娘忙前忙后的,忙招呼她坐下。
“這說的什么話,你在娘這里,永遠都是孩子!毙隳锝o葉湑碗中重新斟滿水,才坐在他跟前,細細地打量起他來。昨兒夜里,她夢見葉湑被婆家磋磨,瘦得皮包骨頭,一早醒了她這心里面就不好受,如今瞧著不過月余,湑哥兒臉頰上有了肉,看著也細嫩了不少,身上還穿了新衣,秀娘這才放了心,后又想起什么來,她拍拍葉湑的手背,壓低聲音道,“可是有什么動靜了?”
葉湑神色一怔,反應過來臉臊得通紅,他扯了扯秀娘的衣角,結結巴巴道,“娘,您說什么呢這是?怎么怎么就有動靜了,我們倆成親到現在,才多久?”
“哎呦,娘這不是問問嘛,湑哥兒,你跟娘說,成親那日,娘給你的那東西,仔細瞧過沒有?”秀娘不提倒好,一提起來,葉湑臊得連脖頸間都粉撲撲的,他哪里敢看這種東西,都壓在柜子老下面呢。
秀娘一瞧他這樣,便知是白囑咐了,忙趁熱打鐵地念叨起來,“你倆現在年輕,公婆身子又好,早些抱上孩子才是,別叫傅秉淵見天兒往外跑了,還是要孩子要緊,生個一兒半女的,下半輩子,你也能有個指望。”
“娘,夫君他近些日子是跟著老田頭學養豬的手藝呢,孩子的事兒不不著急!比~湑臉頰火辣辣的,語氣更顯艱難。
“唉,這事兒,等可等不得,我知你向來有自己的主意,但也得跟傅秉淵提早商量商量!毙隳镉行┲,前些日子,嫁去隔壁村的一哥兒被休回了娘家,她出去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夫家婆母說這哥兒嫁過去都半年了,肚里還不見動靜,準是個不能生的主兒。小哥兒不堪受辱,轉眼就跳了河,好在那日在河邊漿洗衣服的人多,這才手忙腳亂地將人扯上來,娘家自覺丟了大面子,也不管那哥兒的死活,只聽說,沒幾日,小哥兒就不見了蹤影,連個找的人都沒有呢。
她這又聯想到了自家湑哥兒,怕他也因著這事兒被婆娘嫌棄磋磨,這不趁著這趟他過來,趕緊叮囑兩句。
葉湑干巴巴地應下,他娘催生催得緊,只是他和傅秉淵連那事兒都不曾有過呢。
頭著成親的那幾日,他這心里恍恍惚惚的,對那事兒怕得很,每日都尋由頭躲著傅秉淵同自己親熱,躲了幾次之后,傅秉淵便瞧出來了,在那事兒上,就一直沒有強迫過他,要孩子的事兒,也就這么給耽誤了下來。
秀娘不好多說什么,葉湑主意又正得很,她只得是提點一二,叫這倆孩子別成日光顧著耍,得趕緊辦正事兒。
葉湑被秀娘念叨得頭昏腦漲,等不及葉榮下地回來見上一面,便想著要逃。
來時還晴空高照的天兒,這會兒倏地陰云密布,葉湑趕忙幫著秀娘把院里的菜地都蓋上了雨蓬子,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豆大的雨珠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哎呦,這會兒你爹可還在地里呢。”秀娘猛一拍大腿,雨下得這么大,還不知道葉榮有沒有尋著躲雨的地方,這幾日他咳嗽剛好,可別淋了雨又嚴重了。
葉湑擔憂地望了望天,這雨來勢洶洶,沒有漸停的跡象,他從家里翻出蓑衣,披上就想往外走去,去田地里接葉榮回來,剛邁出屋子,迎面就撞上了傅秉淵和葉榮。
“爹!”他驚喜喚道。
“我聽王嬸子說,上午那會兒,瞧見你往家里來了,我這尋思趕緊忙活完,早些回來,誰知走半路上,偏偏下起了雨,得虧是碰上了秉淵,一路上把我給護送回來,要不然這么大的雨,還不得把我澆得透透的!比~榮樂呵呵道。
傅秉淵收了油紙傘,抹了一把身上沾的雨滴,同葉榮寒暄道,“爹,您要這么客氣,可就是跟我見外了,我來,本也是想來接阿湑回家去的!
葉湑見狀,給他遞了條手巾,低聲詢問,“你那邊可是忙完了?”
“我早上去的時候,老田頭就說今個兒要下雨,讓我早些把豬圈給收拾好,還把豬都趕到屋棚下面去了,那陣子看天陰得厲害,就讓我趕緊回家去,回去娘說你來這邊了,我見天兒不好,想著過來迎迎你!备当鼫Y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說道。
“不用過來,最多雨停,我也就回去了!比~湑臉頰微紅,當著秀娘和葉榮的面,他不習慣傅秉淵跟他這般親昵。
傅秉淵察覺到葉湑的羞赧,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去,頷首沖著他打趣道,“不過是多走兩步路罷了,我稀罕來迎你回家!
葉湑聽了這話,更覺不好意思,好半天,才低低地應了聲「嗯」。
秀娘本一直擔心傅秉淵這混小子會欺負他家湑哥兒,如今見他對葉湑這般小心愛護的模樣,心里懸著的那塊大石頭好歹落了地。
眼瞅著雨勢漸漸退去,她緊趕慢趕地從地窖里搬了幾個倭瓜上來,催促著葉湑小兩口子趕緊回家去,莫不要等過會兒雨又傾瀉下來,走不成,叫傅家爹娘擔心。
傅秉淵知葉湑一直掛念著娘家爹娘,故而多留了一會兒,天見了黑才從葉家走。
回去的路上,雨淅淅瀝瀝地又下了起來,朦朦朧朧的,滴落成串串珠簾,傅秉淵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摟著葉湑細弱的腰際,二人快步往家去。
平日里小半個時辰的路程,今個兒因著下雨的緣故,他倆只用了一刻鐘便回來了。
傅秉淵打傘護著葉湑進了門,才把傘收起來,立在了一旁晾著。
路不好走,路面上都是坑坑洼洼雨點子砸出來的水坑,葉湑走得急,踩了不少水坑,這會兒鞋濕漉漉的套在腳上,箍得很,不過好在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爽的,沒沾到丁點雨水,他想著燒些熱水來燙燙腳,去去這身上的寒氣,正欲問問傅秉淵要不要一道兒,一扭頭,他整個人楞在原地。
他看見傅秉淵大半個身子都濕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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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 第 33 章
◇
◎阿湑湑哥兒心肝兒◎
傅秉淵見葉湑直直地看著自己, 眼眸深處漾著一抹他看不懂的恍惚,他伸出兩根手指擱他面前晃了晃,「阿湑, 怎么了」。
被叫到名字的葉湑猛地一激靈,反應過來搖搖頭,只覺得這心頭翻滾著涌上來一絲悸動, 酸酸澀澀的,好像又被什么東西填得滿當當的,他望著傅秉淵, 腦袋里閃過一瞬間的失神, 似是有什么東西同先前不一樣的,但這感覺稍縱即逝,他沒能抓捕到,亦或者是,他在放任這種感覺侵蝕自己的神志,他揚眉笑了笑,“今個兒下了雨, 天寒,要不要一道兒暖暖腳?”
“那那可以啊”傅秉淵忙不迭應下,沒有絲毫的猶豫, 這可是葉湑難得的邀請, 他怎么會拒絕!澳阆仁岸尴, 我去庖屋燒鍋熱水來對了, 再切幾片姜, 我老爺說了, 生姜暖腳, 祛濕解乏!, 他抓耳撓腮地在屋里頭打轉,無措地不知道該邁哪條腿。
“還是我去吧,你衣服都濕了,趕緊換下來吧,一會兒再給著涼了!比~湑將人按下,從柜子里找出一身干爽的里衣,遞給他,接著拿過他立在門口的油紙傘,撐著傘就往庖屋去。
傅秉淵坐在炕沿兒邊上,心血陣陣涌動,撲通撲通地,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就連被雨水浸濕的外衫緊箍身上都沒有方才那么難受,他下炕來回踱了兩步,這葉湑葉湑不會嫌他腳臭吧,他今個兒去打掃豬圈,腿腳上沾的又是豬糞又是泥的,在老田頭那兒只草草地沖洗了幾下罷了,萬一他家小夫郎嫌他腳上臟怎么辦?
他扒在窗欞上,抻長了脖子向外望了望,瞧著庖屋里,葉湑蹲坐在灶臺前的矮凳上,正專心地往里續柴火。他連衣服都沒換,貓著腰鉆出屋子,悄沒聲地掀開蓋在水缸上的竹篾,舀上來好大一瓢水,借著朦朦朧朧的月光,在屋檐下沖洗起來,里里外外的,連腳趾間都搓洗了好幾遍,臨了,他不放心,偷摸了來李二花的香珠,往腳上抹了兩把。
這香珠還是傅有良去鎮上賣肉時,特地給李二花買來的,他抹完后又悄悄地給放回了原處,要讓李二花發現了,那肯定得扒他一層皮,就算是自小/奶大的親兒子也白搭。
葉湑被灶臺里暖烘烘的柴火烤得昏昏欲睡,沒注意到傅秉淵背著他的這些小動作,等鍋里的水咕嚕咕嚕地滾開時,他已經迷瞪了一茬了。
門外雨勢減小,沾了水的地面泥濘濕滑,傅秉淵怕葉湑路過時一不注意滑倒了,便早些進庖屋,幫著他把燒開的熱水舀進木桶里,再提到屋里去。
倆人近日來都有些乏累,腳剛伸進盆中,原本僵硬緊繃的身子就不自覺地舒展開來,傅秉淵癱在椅子上,長長地吁了口氣,他可好久沒這么舒坦過了,自打重生回來,日子就過得緊緊張張的,這會兒倏地歇下來,疲憊似洪水般翻滾著涌至全身,他打了個哈欠,眼前罩上一層霧蒙蒙的光暈。
暖黃朦朧的燭光下,葉湑板板正正地端坐在小馬扎上,微低著腦袋搓著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雙細長的腳平平塌塌地淌在盆底,被熱水燙得稍稍發紅,傅秉淵暗戳戳地伸長了腳趾點了點他粉白的腳背,見葉湑視線望過來,忙躲閃開目光,假裝無事發生地吹起了口哨。
“幼稚鬼!比~湑笑罵了一句,抬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將他的腳壓進盆里,傅秉淵不甘示弱,大粗腳板子往盆外一翻,登時就「翻身做主」,倆人鬧騰起來,你追我逃的,不一會兒,地上綻開朵朵水花。
“不鬧了不鬧了,滿地都是水!”葉湑出言制止道,水溫漸涼,再燙下去,寒意就要浸到骨子里了。他率先抽出腳,結束了這場幼稚的戰斗,艱難地扭著身子去尋摸剛才順手搭在炕頭上的手巾。
“手巾去哪了,你瞧著”
葉湑頓住,說不出話來。
原本搭在炕頭上的手巾不知何時落在了傅秉淵的手里,此刻,傅秉淵拿手巾捂住了他的腳,正細細地擦拭著他腳上的水。
——
葉湑神色怔了怔,下意識往回抽了抽腳。
“別亂動,這就擦完了。”傅秉淵攥住他細弱的腳腕,往自己腿上一搭,動作輕柔地揉搓起來。
葉湑耳根子有些發燙,傅秉淵的手掌略粗糙,掌心覆著一層薄繭,被他摩挲過的腳癢癢的,像柔軟的羽毛撩動著他的腳,勾的人心里面也癢呼呼的。
“行了,鉆被窩吧,我把水倒了去,一會兒回來!备当鼫Y松開他的腳,拿給他用過的手巾胡亂地抹了把自己的腳,起身,輕輕松松地端起木盆往屋外去。
走時怕風吹滅了蠟燭,他掩了掩屋門,葉湑一直目送著他倒了水折返回來,才收回視線,鉆進薄被里,面墻側躺著。
屋門推開又關上,他連忙閉上眼,假裝自己已經睡著,只聽著背后一陣窸窸窣窣,屋里乍然暗了下來,應該是傅秉淵吹滅了蠟燭。
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里,葉湑心里一顫,緊接著,又是一陣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他整個人倏地被擁進了一個硬邦邦的懷抱里。
傅秉淵得寸進尺,摸索著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交握,葉湑本能地想要縮回手,猶豫片刻,還是作罷,算了,他想握就讓他握著吧。
察覺到懷里的人身子放松下來,傅秉淵唇角勾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笑意,他又把人往懷里緊摟了摟,倒頭才安心地睡去。
轉過天來,
老田頭讓傅秉淵去鎮子上賣豬飼料,傅秉淵擔心自個兒眼拙,瞧不出好壞來,便拉上葉湑一道兒同去。
往鎮上走的路,倆人最是熟悉不過了,因著沒什么要緊的事兒,便沒有搭牛車,腿著到鎮子上時,已是快中午頭了。
這次葉湑說什么也不肯同傅秉淵去闔興居搓一頓,拉著他尋了家街邊的小面館子,草草地對付了兩口。跑商一行,雖說賣茶賺了少許,但搭給水匪的那些錢沒要回來,他這心里總有個疙瘩,雖說縣老爺給了三十兩的賞銀,但比起傅秉淵要養豬的宏圖大業還遠遠不夠,他們得省著點花,闔興居飯菜的確好吃,可到底也不算便宜,哪里是他們這些農家子常去的地方。
傅秉淵盡管對面前這碗寡淡無味的素面提不起半點興趣,但還是撇撇嘴填飽肚子,他曉得葉湑心細,考慮甚多,也正是因著如此,從杞縣回來,他就將一應身家都交給了葉湑,由著葉湑支配。如今如今唉,嘴上委屈點就委屈點吧。
倆人湊活地吃了中午飯,起身往雜貨鋪子走去,老田頭沒指定要哪家的,傅秉淵對這飼料更是丁點不了解,還是葉湑見他一路抓瞎抓得整個人幾乎要炸毛,方帶他去了自個兒常去的「金糧」雜貨鋪子。
金糧的掌柜是個矮矬矬的小老頭,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著和和氣氣的,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叫人聽了心里也舒坦。
葉湑是這家的常客,一進門,掌柜的就笑瞇瞇地迎了上來。
“湑哥兒,今個兒過來可是要買點什么?”
葉湑沖他笑了笑,往旁邊一閃身,露出身后的傅秉淵,“宋叔,我來買點豬飼料!
“哎呦,這位是?” 宋掌柜問。
“是是我夫君!比~湑看了眼傅秉淵,小聲地羞赧道。
“恕我眼拙,湑哥兒竟然都已經成親了,快些進來!彼握乒駛壬,迎他二人進門,吩咐店中小二奉茶,趁著奉茶的功夫,引著他倆去看飼料!斑@兩種,都是平日里賣得最好的,每次上了新貨,總是賣得最快,你瞧,這可都是昨個兒剛運來的!
宋掌柜一面說著,一面掏出一把飼料遞給葉湑和傅秉淵。
傅秉淵下意識地看了眼葉湑,他不懂這東西,老田頭也什么都沒說,眼下,就得指著他家這夫郎火眼金睛了。
葉湑倒也不含糊,他接過來打眼兒瞧了瞧,湊到鼻尖上嗅了嗅,對上傅秉淵探究的目光,點了點頭。
傅秉淵知葉湑是這方面的行家,只要他點了頭,就準沒什么問題,當即就要宋掌柜給稱重。
還是葉湑反應快,壓下傅秉淵的話,同宋掌柜講了講價錢,給免了幾十文,也算是給老田頭省了錢了。
買完豬飼料,來鎮子上的要緊事兒就忙完了。
傅秉淵特意背來了背簍,將豬飼料往身后一摟,走起路來便輕快多了。
記掛著方才宋掌柜問起他時,葉湑想也不想地喚自己夫君,他這心里又按訥不住了,巴巴湊到葉湑跟前,“阿湑,你再喚我一聲夫君聽聽唄,剛才聽你喊得可順耳了。”
葉湑沒想傅秉淵還在揪著這個不放,立時加快腳步,幾步將他甩在了身后。
“阿湑湑哥兒心肝兒慢點走誒,等等你家夫君。”傅秉淵提步在后面一通好追。
葉湑被他接二連三的風言俏語臊得步伐更快,幾乎要飛起來,巴不得原地就消失不見。
途徑拐角處時,一半大小子莽莽撞撞地沖過來,將葉湑撞了個趔趄,身后的巷子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快點!別把人跟丟了!讓我逮住他,非得給他扒下一層皮來!”
半大小子抓住葉湑的胳膊,眼神里盡是懇切,“幫幫我!幫幫我!求你了!”
葉湑嚇了一跳,還未說話,眼前的半大小子就被隨后追上來的傅秉淵一把拎開,“干什么的!光天化日的,擱這占人便宜?”
小孩往身后巷子望了一眼,腳步聲逐漸逼近,他無路可逃,想著干脆就搏一把,“求求你們,幫幫我!”
傅秉淵登時拉著葉湑就要走,這種沒譜兒的事情他應付不來,沾上了就是一大麻煩,誰知道后面追來的這幫人是哪路的?他不做大哥都好多年了。
葉湑被他拽著走得飛快,他還沒從剛才發生的事情里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眼被甩在后面的小孩,小孩苦著臉,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可憐巴巴站在巷子口,他心里瞧著總不是個滋味。
“等等淵哥,您這是要去哪兒?”
走出沒幾步,乍然身后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傅秉淵腳步一頓,臉色立時陰沉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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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 第 34 章
◇
◎你捏疼我了◎
從暗巷里走出幾個身著短打馬褂的漢子, 為首的漢子身量雖不算高,但精瘦結實,此時他正提著小臂粗細的木棍, 堵在傅秉淵和葉湑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這多日不見的「好兄弟」。
傅秉淵將葉湑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迎面對上這漢子, 揚了揚聲道,“你不在三爺跟前伺候著,跑這來攔我去路作甚?田豐”, 這「田豐」二字, 他咬得極重。
無人知道,他是費了多大勁才堪堪壓下心底里滔天的恨意,不露聲色地站在這兒,同這些人說話。前世,拜眼前這人所賜,斷骨之痛,時至今日, 他只要想起來便渾身冒冷汗,如若不是受他們這幫奸匪蒙騙,他何必會落得破家蕩產的地步, 連累葉湑跟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
葉湑不知傅秉淵為何突然變了副模樣, 渾身豎起尖刺, 好似隨時都要上前撕了那個叫「田豐」的漢子, 他的手被傅秉淵攥得骨節「咯吱」作響, 他往回抽了抽, 但沒能掙脫開,
“傅秉淵, 你捏疼我了!
傅秉淵腦袋轟的一聲,連忙松開葉湑的手,瞧著他手腕都是被自己捏出來的紅痕,他心疼地吹了兩口氣,圈在掌心里,給他揉了揉,“阿湑,對不起!
“你你這是怎么了?”葉湑疑惑他的失態,擰眉不解道。
傅秉淵閉了閉眼,正欲開口,卻被田豐搶先了去。
“淵哥,您說這話可就是跟兄弟見外了,咱都是伺候三爺的,哪里還分得上你我,不過是我今日奉三爺的命令,出來拿人,碰巧遇上您罷了,何來攔您去路這一說?”
“那你只管拿人便是,兄弟我就不奉陪了!备当鼫Y不欲同他糾纏,拉著葉湑就往一旁走去,來日方長,這斷腿的仇他必尋機會報回來,但眼下葉湑在身邊,他不敢冒險。
田豐嗤笑一聲,他客氣一句罷了,這傅秉淵還真拿自個兒當回事了。不過,還是三爺吩咐的事兒要緊,他雖看不慣傅秉淵,可不會為了膈應他,而誤了三爺的事兒,畢竟,這人不在,三爺待自己的臉色可是比從前好多了。
葉湑眼看著先前求救的半大小子被田豐身后的壯漢扭著胳膊押過來,面露一抹擔憂,他不曉得田豐是誰,但一見他這尖嘴猴腮的面容,便知不是什么好鳥。
見田豐一腳揣上那少年的胸口,將人踹翻在地,腳踩著他的臉頰,惡狠狠道,“你不是挺能跑的?再給我跑一個?”
少年被踩得動彈不得,止不住地干嘔,往外吐著酸水,一瞧便知田豐這一腳踹的不輕。
葉湑擔心不已,但也知道憑自己的本事,救不下那少年,保不齊還得把他和傅秉淵都栽進去,況且,他心里明白,傅秉淵不管,也是為了他好。
傅秉淵本想著一走了之,這茲要是沾上了三爺的事兒,都不是什么小事,誰知那少年干了什么,居然能讓田豐追到這兒來,可聽著背后一腳接一腳狠踹在身上悶悶的重擊聲和少年壓抑不住的嘶叫聲,他這步子就邁不動了。
他站定身子。
葉湑一時不察,直挺挺地撞上他堅實的后背,撞得鼻頭一酸,立時漾起兩抹淚花,他揉了揉鼻子,囁喏道,“好好地,你突然停下作甚。”
誰知,傅秉淵扭頭捏著他的雙肩,一臉正色道,“阿湑,沿著這條街,一直往前走,你還記得上次我去尋你的那家裁縫鋪子嗎?去那等我。”
“?”葉湑怔了怔,一時沒明白傅秉淵什么意思?反應過來才曉得他想要支開自己,登時猛搖了搖頭,緊攥著他衣袖,“我哪也不去,你要做什么?”
傅秉淵猶豫片刻,還是沒敢讓葉湑離開自己的視線,他將葉湑安置在一旁,深吸一口氣,自己折返了回去。
“哎呦,淵哥,您這是還有什么事兒?”田豐見他去而復返,有些納悶。
“這是怎么得罪三爺了?”傅秉淵沒接他的話茬,揚起下巴點了點躺在地上嘶哈嘶哈倒吸涼氣的少年。
“他呀”田豐斜睨了少年一眼,頓了頓,“不長眼的家伙,走路上沖撞了三爺,也不知道同三爺服個軟,竟還妄想冒犯三爺,我這不過來,給他緊緊身上的皮,別什么人都敢得罪!”
“你胡說!”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來了精神,抹去嘴角洇出的血絲,扯著嗓子嚷嚷道,“分明是你們不講理,還讓我受□□之辱!”
“嘿,你這小子!”田豐抬腳就要踹,少年禁不住瑟縮一下。
“行了,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三爺大度,也不會跟他一般見識,教訓教訓,讓他漲漲記性算了,這幾日,衙門查得緊,別給三爺惹事兒!备当鼫Y蹙了蹙眉頭,不耐道。
“怎么?淵哥這事也想橫插一腳?”田豐瞧出傅秉淵的心思,似笑非笑,干瘦的面頰上一雙倒三角眼眸透著精明和算計,他躬身薅住少年的頭發,幾乎要將他從地上薅起來,“淵哥,不是我說,我若放這小子走了,三爺那邊,我說不過去呢!
“說不過去?”傅秉淵反問道,“區區一個黃口小兒,三爺是多大氣性,非得同他較出個高下來?還是說”,他挑了挑眉,故意拉長尾音,“還是說是你趕著拿這小子去三爺跟前邀功?”
“淵哥,瞧您這話說的,咱都是三爺手底下的人,替三爺辦事兒,不較真哪能行?”田豐干笑兩聲,目光同傅秉淵對視剎那,眼底拂過一絲輕蔑。
“既是這般較真,我也不好擋了你往上爬的路,就是不知道”傅秉淵湊近田豐,在他耳邊輕聲道,“就是不知道三爺對你私下里吃漂沒這事兒,較不較真?”
田豐神情一僵,臉上瞬時煞白煞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傅秉淵后退半步,給他整了整衣襟,“去年,你去道街口替三爺要賬,那家掌柜的給了你不老少好處,轉頭你就打賞給了杏園的戲子,年底,布莊交不上錢,拿他們家傳家的鐲子抵賬,你順手就給了當時跟著你的小娘們,還有今年”
田豐臉色一變,登時舔著臉諂媚起來,“淵哥,淵哥!咱有話好好說,不就是個半大小子,咱好好說就是!泵嫔线@般,他心里卻忍不住暗罵起來,傅秉淵是從哪兒知道這些事兒的?這要讓他去三爺跟前亂說起來,三爺若是深查起來,他還能有好果子吃?
傅秉淵勾了勾唇,心想自己記得果然沒錯,田豐這個不老實的,前世背著三爺,昧下了不少銀錢,還打著三爺的旗號,擱外面興風作浪,后來聽說,他得罪了人,吃漂沒的事兒被人捅到了三爺面前,他被三爺挑斷了手筋腳筋,扔到了大街上,在后面,就沒有他的消息了,恐怕也沒落下個好下場。
自己的腿廢了就是拜他所賜,傅秉淵對這人生不出半點同情,他將少年提溜起來,抬眸對田豐道,“人,我帶走了,三爺那邊,怎么交代,就看你的了。”話了,他扯著少爺往葉湑方向去。
田豐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一時氣不過,往地上狠啐了一口,“狗娘養的東西,都騎到老子頭上來了!”
“豐哥,這下怎么辦?”身后的壯漢湊近問道。
田豐一巴掌扇到他后腦勺上,喝罵道,“怎么辦?你來問老子怎么辦?該怎么辦就怎么辦!走,回去跟三爺說,叫那小兔崽子跑了!”
——
走出好遠,葉湑才敢回頭,見身后沒了那些個壯漢的影子,他松了口氣,腿肚子不自覺地打起了哆嗦,他打小就在村里生活,啥時候見過這陣仗,方才傅秉淵同那幾個壯漢對峙的時候,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阿湑,怎么了?”傅秉淵瞧著葉湑臉色發白,神色很不對勁,遂溫聲關切道。
葉湑搖搖頭,歪頭往身后瞄了兩眼,傅秉淵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是打方才起就亦步亦趨跟著他倆的少年。先前是他擔心田豐咽不下這口氣,恐怕會偷摸來攔路,提出要送這少年回家去,少年想必也是怕極了,并沒有回絕他,指了路后,就安安分分地擱在他倆身后走著,低垂著腦袋一語不發。
傅秉淵輕嘆了口氣,曉得葉湑也擔心這小子,但眼下他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從前不懂事,跟著三爺干了不少缺德事兒,落了話柄子,重活一世,他千方百計地想要避開這伙人,沒想到還是碰上了,但好在田豐一門心思地想謀上位,必然會避免他跟三爺碰面,恰恰也如了他的心愿,仇要報,但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才是最要緊的。
三人都沒言語,一時圍繞在四周的氣氛安靜又沉寂,直至從大道上拐進一暗巷,身后的少年才有了動靜,“兩位大哥,我家就在這兒了。”
傅秉淵抬眸,一扇坑坑洼洼,殘缺不全的木門躍然眼前,院中陳設清晰可見,破舊低矮的房屋,半朽搖搖欲墜的窗欞,還有院中幾棵有年頭的老樹,瞧上去不死不活的,沒點什么生氣。
“兩位大哥,謝謝你們送我回來,可否請你們進屋喝杯茶?”少年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斟酌著問道。
傅秉淵本不欲同他有牽連,正打算回絕了帶著葉湑離開,轉身時,一垂髫小童猛地拉開門,手持一桿雕刻得潦草的紅纓槍,杵了杵他的腰腹,
“你這個壞人!不許進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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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 第 35 章
◇
◎看起來兇兇的壞家伙◎
“嘿, 小兔崽子!”傅秉淵半蹲下身子,與小童齊高,伸手戳戳他頭頂的發髻, 咧嘴笑罵道。
小童臉頰氣鼓鼓的,眉頭緊皺,手中的紅纓槍直挺挺懟在他胸前, “壞人!不許進來!”
“小滿,不可無禮,快些請兩位哥哥進門去吃杯茶!鄙倌赀B忙制止小童, 喚他讓開門口的位置。
“元哥哥, 你回來了!”小童眼眸一亮,立時繞過傅秉淵撲進了少年的懷里,親昵地蹭蹭他胸前,厲元將他抱起,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腦袋,轉而看向傅秉淵和葉湑。
“兩位大哥,進門吃杯熱茶再走吧!
傅秉淵同葉湑對視一眼, 他們本是要送厲元回來便要離開,誰知這小子倒是個會辦事兒的,三請五請的, 他們也不好推辭, 遂跟著厲元進了屋。
屋中光線昏暗, 陰冷潮濕, 厲元搬了桌椅出來, 放在院中的大槐樹下, 招呼傅秉淵二人入座, 自己則去庖屋里燒水, 說是吃茶,也不過是家中經年留存下來的碎茶葉梗,烹煮了,給白水添個滋味罷了。
好在傅秉淵和葉湑也不是正經來吃茶的,幾人坐定后,厲元從衣襟掏出一油紙包的糖糕招呼滿地跑的小童,“小滿,哥哥今個兒上街給你買了你惦記了好久的糖糕!
糖糕外的油紙幾乎揉搓成一團,連糖糕都壓得實實的,失了原本蓬松的模樣,傅秉淵知道,厲元一直將這東西護在身上,之所以變成這樣,得益于田豐狠踹在他心口窩的那一腳。
但小滿并未生出半點嫌棄的神情,他雙手捧著,小心地接過厲元手里的糖糕,小鼻子湊近,猛吸了一口,“好甜呀,謝謝元哥哥!毙〖一镒旖且粡潱雌饍杀K淺淺的梨渦,叫人看著就喜歡得很。
連一向嫌熊孩子鬧騰的傅秉淵都禁不住心頭一暖,他從地上揪起幾根草葉,拿在手里三下五下的,一個小兔子就擺弄成了,他拉過小滿,將草編的小兔子擱他面前晃了晃,小滿伸手就要去抓,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警惕這「壞家伙」的。
“叫聲哥哥,就給你。”傅秉淵將胳膊抬高,逗著小滿蹦高去夠自己手里的小兔子。
小滿撇撇嘴,怎么都不肯,蹦了兩下沒夠著,一雙濕漉漉的杏眸可憐巴巴地看著厲元,好似在向他求救。
厲元手足無措,一面是自己幼弟,一面是方才救了自己的恩人,雖說知道是傅秉淵在逗小滿,他也不好意思開口。
“小崽子,你跟哥哥說說,哥哥怎么就是壞人了?”傅秉淵難得有興致,繼續逗弄著眼前的小滿。
小滿看了眼他手上的草編兔子,默默地咽了下口水,艱難開口道,“元哥哥說了,看起來兇兇的,都有可能是壞家伙,壞家伙不可以進門,會欺負小滿,把小滿從哥哥身邊奪走。”
葉湑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的確,傅秉淵臉部線條緊繃英朗,雙眸凜冽,不笑時似漆黑黝暗的深潭,讓人深陷其中,無端生出幾分冷意。初見他那會兒,自己也怵得很,只是相處的日子長了,習慣了他擱自己跟前,成日一副不正經模樣,倒也不咋覺得害怕了,但傅秉淵人高馬大,不茍言笑的,在小滿看來,確實是「看起來兇兇的壞家伙」。
只傅秉淵聽了這話,卻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皺起臉,故作嚴肅地對著小滿做了個鬼臉,抻著嗓子道“你看看,是不是這樣?”
小滿被逗得「咯咯咯」直笑,學著他的樣子,小手抵著胖乎乎的鼻頭,嘟著嘴,“不是不是!是這樣的!边趁著傅秉淵沒注意,搶走了他手上的小兔子,跑出好遠,回過神來沖他吐了吐舌頭,炫耀起來。
傅秉淵望著小滿得意的神情,禁不住失笑兩聲,驀然心里泛起了漣漪,倘若他和葉湑將來有了孩子,怕是也會像小滿這般喜人吧,最好孩子要像葉湑,軟乎乎的,可千萬別隨了他這大老粗。
越想,他這越是樂呵,葉湑見他一副傻憨憨的癡笑模樣,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自己瞎樂呵什么呢?”
傅秉淵回神,斂下嘴角的笑意,輕搖了搖頭,這會兒若是同葉湑說想要個像他一般溫糯糯的孩子,得要嚇著他了,還是再等等吧。他借勢轉頭看向厲元,“你今個兒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招惹那些人作甚?”
厲元大驚失色,“何來我招惹他們一說?分明是他們不講理,我不過打跟前經過,便說我沖撞了他們那位三爺,還押著我,逼著我,讓我從他們胯/下過,以此那位三爺道歉,我”,他吞吞吐吐地,話都說不全。
“你做了什么?”傅秉淵追問道,僅僅只是沖撞,田豐不會追來二里地。
厲元抬眸看了眼面色緊繃,一臉嚴肅的傅秉淵,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張了張口,渾身像卸了勁一般,“我順手從地上找了塊石頭,扔到了那位三爺的腦袋上了!
怪不得傅秉淵了然于心,怪不得田豐急齒白咧地想來抓厲元回去給三爺表忠心呢,他敲了敲厲元的腦袋,“小兔崽子,你膽兒也真夠大的!
“那不然如何做!”厲元猛地站起身來,如同炸了毛一般,豎起渾身尖刺,“難道我們平頭老百姓就要任這些人欺辱嗎?”
“行了行了,別吵吵巴火的!备当鼫Y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近些日子,你別往那邊去了,省得他們又想起這事兒來,找你麻煩,你可以不在意,但你有什么事兒,小滿崽怎么辦?”
說罷,他沒等厲元回話,拉上懵懵懂懂的葉湑,就往門外走,走至門口,他扭身朝身后僵在原地,好半天說不上話來的厲元道,“雖說這壞人自有天收,但你若不想被這些人欺辱,就往上爬吧,爬到他們企及不到的位置,就無人再敢欺辱你了。”
厲元訥訥地點點頭,好似聽懂了,又好似沒聽懂,直至傅秉淵二人走出了院子,他才追了上來,“不管怎么說,今日之事還是謝謝兩位大哥了!
傅秉淵沒有回頭,向后擺了擺手,隨即消失在小巷中。
——
回村的路上,傅秉淵沉默不語。
葉湑難得見他這副模樣,心里頭疑惑更甚,他能看得出來,那個叫田豐的漢子不是什么善茬,可這樣一個人,偏偏會因為傅秉淵的幾句話就改變主意,還任憑他把人帶走,這讓葉湑不得不懷疑,傅秉淵在其中是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亦或是,他在田豐畢恭畢敬的那位三爺面前,又起著什么樣的作用?
腦袋里裝著這樣的疑惑,直至到了家,他還躊躇著,要不要開口問問傅秉淵,可若叫他明晃晃,直截了當地問,葉湑說不出口,拐彎抹角,他更是毫無頭緒。
遂傅秉淵一整晚都瞧著葉湑抓耳撓腮,唉聲嘆氣,每每瞧著自己像是有話要說,他一追問,便又像受了驚嚇的小蝸牛一般,迅速縮回殼里,還探出腦袋,暗戳戳地打量著自己。
他等的不耐,趁著入夜,將葉湑懟到墻角,一陣簡單粗暴的唇齒碰撞后,他親昵地碰了碰葉湑的鼻尖,腦袋沉沉地抵在他的肩窩里,壓低嗓音悶聲道,
“阿湑,你有何想問的,不妨同你家夫君直說可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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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 第 36 章
◇
◎傅秉淵心里很踏實◎
葉湑被親得暈暈乎乎, 腦袋里一團漿糊,茲等著傅秉淵歇了心思,他才緩過神來, 細想,又覺得自己多余問了,這本是他人的私事。
“想知道今個兒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傅秉淵粗糙的指腹摩挲著他紅腫誘人的唇瓣, 將葉湑一下午的奇怪行徑擱腦袋里過了一遍,試探地問道。
葉湑怔了怔,只覺得被他摩挲過的地方冒起薄薄的一層滾熱, 蔓延至臉頰, 脖頸,連耳梢都透著粉色,他無措地別開臉,好半天,低低地應了聲「嗯」。
傅秉淵眼底噙滿笑意,將他往自己懷里緊了緊,閑適地把玩著他散落在肩頭的寸寸青絲, 葉湑往外扯了扯,沒掙開,索性腦袋往他硬邦邦的胸口上一靠, 想著隨他去吧。
見懷里人終于安分下來, 傅秉淵微微低頭, 抵在他溫軟的頸窩處, 葉湑身上淡淡的皂角氣息縈繞在他鼻尖, 勾得他心猿意馬, 他閉了閉眼, 不緊不慢地開口。
“今日在街上打人的那個漢子, 叫田豐,是三爺手底下的人,以前,我同他打過幾次交道!
“三爺是誰?”葉湑下意識詢問了一句,反應過來,驚覺自己打斷了傅秉淵的話,他縮了縮脖子,不再插話。
傅秉淵揉了揉他的腦袋,順著他的話茬接了下去,“三爺的真實身份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在鎮上是有些名望的,底下替他做事的人不少,田豐就算一個,我那會兒,也跟著他混了一段時間,后來時間長了,才認清這三爺,可真不是什么好東西!痹捴劣诖耍p嘆了口氣,前世,自個兒單純地跟小白兔似的,還天真地以為跟著三爺能賺大錢,殊不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后遭人利用,失了本心,落得那般不堪的下場。
懷中的葉湑明顯感覺到身后人情緒低沉了下來,他不曉得之前發生了什么,但肯定是不怎么愉快的事兒,猶豫片刻,他轉身,同傅秉淵面貼面,學著秀娘幼時哄他的樣子,輕拍了拍傅秉淵寬闊結實的后背,干巴巴地安撫道,“沒沒事,有什么事情,那也都已經過去了!
傅秉淵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意,“是啊,是都過去了,只是這過去的代價也太大了。”
葉湑蹙了蹙眉頭,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但覺得自己若追問下去,豈不是擱這兒揭人家的傷疤?他正了正身子,歪頭聽傅秉淵繼續說。
傅秉淵清了清嗓子,“現下,我是沒旁個心思了,只想著能離這些人越遠越好。”
“那你為啥還要折回去救歷元呢”,葉湑將心中的疑問和盤托出,按理說,照傅秉淵的性子,并不是那種愛管閑事兒的,尤其是碰到他最不想見的人,這從他一開始拉著自己走就能看出來。可誰知,都要走出巷子了,這人偏偏又折返了回去。瞧著傅秉淵同田豐對峙,葉湑這心里也是怕極了。
傅秉淵抿了抿唇,“我當然是不想摻和田豐和三爺的事兒,但怎么說”,他「嘖」了一口,“可能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淌過了這趟臟水,想給別人鋪塊磚吧。”
葉湑呆呆地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有些不相信這話居然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他張了張口,良久,都沒能說出話來,但又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他斟酌片刻,開口道,“咱們以后盡量不去鎮子上了。”
冷不丁蹦出這么一句來,傅秉淵神情一怔,繼而眉頭舒展開來,他扯扯葉湑細嫩的雙頰,調笑道,“都聽你的,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葉湑被他扯得臉頰一陣吃痛,他掙脫開他的鉗制,往炕上一倒,薄被蒙住腦袋,“睡覺睡覺!”
傅秉淵挨著他躺下來,從身后摟住葉湑,自己又往他跟前貼了貼。
葉湑身子一僵,難得沒有從他懷里逃出來,感受到身后平穩均勻的呼吸聲,他慢騰騰地放松下來,傅秉淵今個兒心情不好,就由著他吧。
他腦袋枕著傅秉淵的臂彎,沒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寂靜漆黑的夜幕中,傅秉淵直直地盯著天花板,目光如炬,在葉湑瞧不見的地方,他的拳頭攥緊又松開,復攥緊,指甲狠狠地嵌進肉里,前頭說什么要離這些人遠點,不同他們有牽扯,他心里門兒清,那都是說來騙葉湑的,就為了能讓他安心,破家蕩產,斷骨之痛,前世種種,豈是能當做過眼煙云?他心里暗暗下定決心,茲等著將身邊的人都一一安頓好,他就要這仇給抱回來。
——
一夜噩夢連連,傅秉淵夢見前世,奸匪尋上門來,□□掠,自己傷了腿腳,護佑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這群人欺辱葉湑,他急得伸長了胳膊去拉葉湑,冷不丁臉一疼,他從噩夢中驚醒,渾身衣衫被冷汗浸透。
葉湑跪坐在一旁,揚起的巴掌還未放下。
“我我就是看你做噩夢了,叫不醒你。”他尷尬地收回手,自己本迷迷瞪瞪睡著,被傅秉淵的囈語聲吵醒,聽了半天,也只聽著他喚自己名字,葉湑擔心這人給夢魘住了,推了推他,愣是沒把人推醒,這才這才給了他一巴掌。
傅秉淵下意識地摸摸臉頰,還真有點疼,但一睜眼,能見著葉湑完好無損地擱自己跟前,他這心里面比啥都踏實。
他低頭拱進葉湑的懷里,雙手環住他的腰際,使勁地蹭了蹭。
葉湑立時想起,早起給大黃喂食兒的時候,大黃也這般腦袋來回擺弄著,蹭著自己腿上撒嬌,這念頭一起,他自己被嚇了一大跳,連連搖搖頭,不妥不妥,這怎么能把人同狗子放在一起相比較呢,但他還是抬手揉了揉傅秉淵毛茸茸的腦袋,手搭在他身后,一下接一下地捋順著他的脊背,像是給他順毛一般。
傅秉淵被安撫的舒服極了,他瞇了瞇眼,心頭這股子駭人的心悸正逐漸消退,他從噩夢的漩渦中拔出身來,長吁了一口氣,真好,他重生了,他的葉湑也還在。
葉湑不曉得他這些道不出口的心思,直覺傅秉淵也著實粘人了些。
倆人擱炕上又墨跡了一會兒,到老田頭家時,傅秉淵又是餓著肚子。
連著打了幾日的豬草,又收拾了好些天的豬舍,許是老田頭見他是個能吃苦的,又下得了力氣,便開始慢慢提點他。
老田頭教得詳細,傅秉淵學得也上心,前前后后兩個月 ,學了個七七八八差不離,眼瞅著就要出師了。
正式出師那日,傅秉淵在老田頭門口磕了三個響頭,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師傅」,雖說到最后,老田頭都沒有收他為徒弟,但自己跟著學了這么久,他覺得,老田頭襯得上這聲「師傅」。
老田頭聽了,面上也并未瞧著有太大的反應,只捋了把花白的山羊胡子,叫他知會葉湑,若是得了什么吃食,別忘了他老頭子,這倆月,他的嘴都快被葉湑給養刁了。這小哥兒見天兒往這跑,又是送攤餅子,又是送沙蟹汁的,他自是知道,葉湑此舉權是為了他這夫君,但說到底,自個兒既然吃了他的東西便不能糊弄人,他待傅秉淵也是費心思的,就算是對得起傅有良的兩壺好酒和葉家這哥兒的吃食了。
傅秉淵爽快應下,臨走時,又給老田頭磕了個響頭,同他說自己今日喚他一聲師傅,將來必會給他養老送終。
老田頭一生孤寡,無兒無女,到末了恐怕連個摔盆送終的人沒有,聞言,他嘆了口氣,向后擺擺手,算是答應了。
——
傅有良沒想自己這一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兒子能把學養豬這事兒,完完整整地給堅持下來,故而傅秉淵出師時,他一時高興,特擺了一桌子酒菜給他慶祝,喝大了酒又大手一揮,放話要將村西那幾畝田地過給傅秉淵。
村西那位置雖說是偏僻了些,但地勢平緩,開闊,土壤質地均勻,透氣性強,用作蓋豬舍正合適。
傅秉淵本也有此意,只是那幾畝閑田這些年一直被傅老大一家霸占著,若他想要拿來蓋豬舍,得先把這事兒掰扯清楚。
說起這村西的閑田,還得追溯到當年分家一事兒。
當初,傅老太不做人,李二花生下傅秉淵還坐著月子,就被傅老太逼著分了家,除了幾兜子糧食,就分了不太景氣的幾畝薄田,也就是村西的這幾畝。
傅老二靠著自己殺豬的一身手藝,后來賺了銀錢置辦了不少田地,但因著李二花身子不爽利,買來的田地便都租了出去,只年尾從租戶家收些糧食上來,抵作租金,而分家得來的這幾畝,卻被傅老大一家連哄帶騙地又要了回去,雖說打的是租賃的名頭,但這些年甭說是租金了,愣是連一粒米都沒見著,李二花每每說起這事兒,就滿肚子的火氣沒地方發,嘮叨著叫傅老二尋機會把田地重新要回來。
傅有良顧忌著兄弟情誼,是怎也開不了這個口,但傅秉淵是何須人?哪里能是同人講情理的人,故此喝完酒地第二日,他便明晃晃地登了傅老大的門。
“大伯,大伯娘?”人還未進門,他就吆喝起來。
傅老大正擱屋里同婆娘商量自家兒子傅秉文的束脩,乍一聽這吆喝聲,片刻才反應過來,倆人視線一碰,眸中盡顯疑惑,這傅秉淵連成親都未曾登門送過喜帖,這會兒跑來作甚?
宋玉珠推搡了一把傅老大,叫他出門把傅秉淵打發走,自己則盤腿坐在炕頭上,沒有半點要挪動的意思。
傅老大有些不耐,但還是翻身下炕,趿拉著布鞋往院里走,一拉開屋門,見傅秉淵大喇喇地站在院里,他勉強扯出個笑臉,“秉淵來了?可是好久沒見著你人了,這陣子上哪兒去了?”
傅秉淵扯著嘴角笑了笑,“瞧大伯這話說得,我還能去哪兒?不過就是在村里混日子罷了!
傅老大眼底閃過一抹鄙夷,他向來瞧不上傅老二這一家子,這傅有良賺再多錢,碰上無所事事不務正業的兒子,家底也會早早地給敗光了,哪像他兒子傅秉文,轉過年就要考秀才了,等做了大官,就要把他們接到城里享福去。
再看箱傅秉淵時,他眼里盡是得意,連語氣都傲慢起來,不自覺地開始說教,“秉淵吶,這成了家,可不得混日子了,怎么也得給自己這點事兒干,養家糊口,哪哪都得要錢,你看我們家秉文,好歹博個功名出來,給老傅家爭點氣,你說是吧?”
傅秉淵懶得聽他說教,撓了撓耳朵,“大伯說的是,這不前段時間,我出去跑商,幫著衙門剿匪,得了三十兩賞銀呢,不知此事您聽說了沒有?”
傅老大干巴巴地訕笑兩聲,他倒是聽傅老太提了一嘴,還當是村里傳出來的閑話,沒想竟是真的,那可是三十兩的賞銀吶!他正愁秉文的束脩沒錢交呢,這錢不就送上門來了?他收起先前的傲慢,壓低了身子,笑得一臉討好,“哎呦,秉淵如今也是有本事了,這衙門就是大方,三十兩賞銀說給就給,哪像咱們這平頭小老百姓,你大伯我就指著這點田地給你大堂哥交束脩呢,這考功名,可是費錢得很!
傅秉淵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惦記上自己那三十兩賞銀了,也不戳破,只當是沒聽見,似笑非笑地含糊了過去,“大伯,您說起田地來了,我這趟過來,跟您要提的,還真是田地的事兒,我來時瞧著俺家那村西幾畝地,您還種著西瓜呢?”
傅老大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冷不丁打了個激靈,暗忖傅秉淵好端端地,提那幾畝地作甚?
不等他發問,他的好大侄先行說了起來,“不瞞您說,大伯,我跟著老田頭學了點養豬的本事,正打算尋地方蓋豬舍呢,您看,您這啥時候把地里的西瓜收了?”
傅老大心里一沉,這村西的田地,他種了十幾年了,傅有良從未開口,提要回去的事兒,他早默認是自個兒家的田地了,傅秉淵此舉是何意?難不成真是奔著那田地來的?
宋玉珠擱屋里聽了半晌,得知傅秉淵來要田地,她嗤笑一聲,給了自己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道理?她忙不迭下炕,從屋里出來,“秉淵吶,你也知道,你秉文哥得考秀才,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你這會兒把田地要回去,可不得斷了我們家的活路?你說是吧?”
“哎呀,原來大伯娘在家呢?我還當家里只有大伯一個喘氣的嘞?”傅秉淵撇嘴笑了笑,望向宋玉珠的眼神里淬了滲人的毒。前世,傅有良和李二花過世后,因著他斷腿身殘,家中沒了個能撐得起來的人,這傅老大兩口子就惦記上他家僅剩的那點家產,三番幾次上門要東西,葉湑逼不得已,提著菜刀砍傷了傅老大的半邊胳膊,這才嚇退了這倆缺德玩意兒。如今見這倆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還惦記他們家的東西,傅秉淵心里的恨意就不打一處來。
宋玉珠身子微微一僵,神色十分不自然,“瞧我,光忙這些瑣事,都忘了請你進門坐坐,吃杯茶!闭f著,她便要迎傅秉淵進門。
“大伯娘,茶就不吃了!备当鼫Y擺手,“地里的西瓜也熟了,趕早還是收了吧,我這忙著蓋豬舍呢,您可別耽誤我給老傅家爭氣,您說,是吧?”
宋玉珠和傅老大對視一眼,說出口的話,被傅秉淵原封不動地噎了回來,倆人面子上都有些掛不住,宋玉珠沖著傅老大使了個眼色,這傅老太太今個兒出門去,這會兒也沒回來,還地一事兒,還得先同傅老太太商量商量才是,她就不信,傅老太太能對傅秉文束脩的事情不管不顧,再者說了,傅秉淵都有三十兩賞銀了,哪里的田地買不起,還非得要村西那幾畝?
傅老大明白宋玉珠的意思,當即就拉住傅秉淵的胳膊,同他好聲好氣地說道,“秉淵吶,你也知道,這地里的瓜剛熟,你也得給我們點時間不是?哪能是一天兩天就能收完的?”
傅秉淵扯出自己的胳膊,瞧剛才傅老大和宋玉珠倆人眉來眼去那樣兒,便知又是起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他不耐繼續掰扯,干脆給了最后通牒,“大伯,大伯娘,我傅秉淵擱村里啥名聲您們也知道,最多七日,七日后我來收地,您若不給,到時就別怪我不給你們留情面。”
說罷,他掉頭就走,甚至沒聽他二人回話,此等沒良心的人,多說一句,傅秉淵都覺得膈應。
夜里,好不容易將傅老太太盼回家來,宋玉珠哭哭啼啼地告狀,添油加醋地說傅秉淵不懂禮數,不尊她和傅老大,下了他們好大的面子,要地不成,也不曉得要好好說話,竟還出口威脅他們這做長輩的,實在是不把傅老太太放在眼里。
傅老太太原是對傅秉淵成親祭祖,傅有良不來請她過門一事耿耿于懷,現下宋玉珠一說,心頭怒氣更勝,直言叫他們不須的理會傅秉淵這小兔崽子,村西的田地,也不用還回去,傅有良家底厚,叫他給傅秉淵再買幾畝蓋豬舍便是。
見目的達到,傅老大和宋玉珠這才收了心思,想著有傅老太太坐鎮,難不成,傅秉淵連老太太的面子都不給?他若不給,那傅有良還能認下這大不孝的罪名?
眼瞅著七日之期就要到了,也不見傅老大和宋玉珠有半點動靜,葉湑有些著急,但因著是這是老傅家的家里事兒,他一個新夫不敢多言,倒是傅秉淵不緊不慢地,似是對要回田地一事兒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
剛過了約定好的第七日,一大早,傅秉文從外面跑回來,進門第一句。
“爹,娘,不好了,傅秉淵那混痞子在咱們瓜田里送瓜哩!”
作者有話說:
吁——
這幾日終于加完班了,從明天開始,盡量保持日更的頻率;
小可愛們,不要養肥我(可憐巴巴對手指?jpg)感謝在2022-09-14 23:30:57-2022-09-19 00:40: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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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 第 37 章
◇
◎您這是上門來送紅包?◎
“宋叔, 你也過來挑瓜了,隨便看隨便挑,看中的直接搬走, 這瓜恁甜”
“王大娘,就要這一個瓜是吧?年兒,趕緊給大娘稱稱”
“哎, 大虎哥,你力氣大,多搬兩個, 過了這個村, 可沒這個店了”
宋玉珠和傅老大趕到村西地里時,傅秉淵正拉拔著耿年,倆人在瓜田里忙得熱火朝天,前來買西瓜的農戶都排起了長龍。
宋玉珠「嗷」的一聲,當場就撅了過去,還是一旁排長龍的農戶,把她扶到樹陰下面, 掐著她的人中將人給喚了回來。
好半天,宋玉珠才緩過神來,不知這倆犢子擱這賣了多久, 自家瓜田里的西瓜已沒了大半。這些西瓜, 她原是打算多留幾日, 待小商販下鄉來收, 再讓人家給包圓了, 誰能算到, 傅秉淵這賴丕子說賣就賣, 愣是一點余地都不留, 聽一直在這兒的農戶說,來得早的那些人,抱著瓜就走,連銀錢都不用給,也就是想占便宜的人多了,傅秉淵方開始賤賣的。
宋玉珠這心口窩跟剜肉似的,疼得她直抽抽,她順勢往地上一躺,扯著嗓子哭嚎起來,尖利的嗓音,讓人聽了直捂耳朵根,“傅秉淵,你這沒良心的索命魂,天殺的,你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老小啊,不給我們留條活路吶!”
打剛才宋玉珠和傅老大過來,就被眼尖的耿年瞧見,告知了傅秉淵,傅秉淵沒得理會,只招呼人進田地里搬西瓜,這會兒聽著宋玉珠撒潑的動靜,他才不緊不慢地穿過瓜田,走到樹蔭下,半蹲在她跟前,聳肩嗤笑兩聲,“哎呦,大伯娘,這好端端的,你跑來俺家地里整這出作甚?說什么我要逼死你們的渾話,可不讓人見了笑話?”
宋玉珠氣得渾身發抖,她哆哆嗦嗦地手指著傅秉淵的鼻子,破口大罵道,“傅秉淵,你好黑的心吶,這地里的瓜,是留著給你大堂哥交束脩的,你就這么給賤賣出去,難不成是要讓我們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風嗎?你說,你這不是要逼死我們是什么?”
“大伯娘,您先等會兒干嚎,有件事兒我得給您先匡正一下,村西的這幾畝田地,是俺們的田地,自然地里的東西也是俺們的東西,跟大堂哥,跟你們一家老小,沒有半點關系,也牽扯不到。”傅秉淵「好心」給她糾正道。
二人這一掰扯起來,先前買瓜的農戶也不挑了,紛紛都聚了過來,圍了個圈,看起了熱鬧。一早,聽傅秉淵在村里嚷嚷著要賣瓜時,他們就覺得奇怪,這傅家老大和老二好些年不曾來往了,怎地老大田地里的東西,還能叫傅秉淵給賣了去?這會兒看這老大媳婦的意思,才得知感情傅秉淵賣瓜的事兒,老大兩口子事先還不知情,這可真有的熱鬧看了。
宋玉珠顧不上自個兒顏面,從地上爬起來,扯住傅秉淵的衣袖不松手,“老娘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種下的瓜,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把賣瓜的銀錢拿來!”
“大伯娘,您這可就有點難看了,前些日子,您和大伯是如何答應我的?說好了給你們七日的時間把田地的瓜收了,怎么?當我說出去的話是放了個屁?”傅秉淵挑眉,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秉淵吶,咱有事兒好商量,你瞧瞧,你弄的大家伙兒擱這看笑話作甚?”自來了就沒開過口的傅老大突然站出來打圓場,這宋玉珠不要皮不要臉的,他可拉不下這個臉去。
“來看誰的笑話?”傅秉淵反問道,“是看做長輩的強占人家的田地十幾年不歸還的笑話?還是看打著租賃的旗號,一粒米舍不得摳出來的笑話?”
傅老大原本準備好譴責的說辭被傅秉淵草草兩句話硬噎了回來,當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著他這大侄子名聲在村里爛透了,肯定會有人站在他這邊,他話鋒一轉,裝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秉淵,怎么跟你大伯說話呢,咱都是一家人,哪里分你的我的,這孩子,咋這么不懂事,你要蓋豬舍,大伯和你大伯娘如何不曉得?只是這好端端的田地,就這么浪費了,你大伯娘也是心疼吶,再說了,秉文和你一脈兄弟,將來他科考出人頭地,還不是咱老傅家一道兒飛黃騰達?”
“別大伯,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您跟我爹的那點兄弟情,可續不到我這兒來,傅秉文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他就算是野雞飛上枝頭變鳳凰,我也沾不上他那點光,您和大伯娘若是沒旁個事兒,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別耽誤我做買賣,我趕著騰地兒呢。”傅秉淵對傅老大拉關系攀感情的軟話無動于衷,說著,扭身就要往田地里走,去接著賣他的西瓜。
宋玉珠立時就傻了眼,她沒想到傅秉淵這家伙,居然軟硬不吃,傅老大都給了臺階下了,這家伙不為所動,還要接著賣她的瓜!她一陣氣急,摸起身邊一指粗的樹枝就要往傅秉淵身上掄,一面舞著,一面罵罵咧咧,“傅秉淵,你這個無賴!強盜!喪良心的玩意兒!”
傅秉淵可不慣著她這毛病,當即握住她的胳膊,往一旁一摜,宋玉珠腳下不穩,直直地沖著傅老大摔了過去,下一刻,傅老大向旁邊一躲,眼見他自家婆娘跌倒在地上,也沒有搭把手把人扶住。
傅秉淵一陣咋舌,他是看準了傅老大的位置才把宋玉珠推過去的,誰知道傅老大反應這么迅速,愣是沒叫他婆娘占到一點便宜。
可憐宋玉珠這一摔,腦袋都摔蒙了,反應過來,當即就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天搶地,非要向傅秉淵討個公道回來。
“村長來了!”人群中不知誰吆喝了一聲,看熱鬧的農戶自覺往兩邊散開,留出中間的道路。
葉廣鄉聞聲而至。
“怎么鬧得這么難看!”葉廣鄉見宋玉珠披頭散發的潑辣模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不等宋玉珠撒潑,傅秉淵先行從袖口掏出兩份契約。
“廣鄉叔,您來的正好,給俺們評評理,早些年,俺這大伯和大伯娘打著租賃的旗號,占下了我們家幾畝田地,說是年尾給糧食抵租金,村里長輩都知道這事兒的,這一晃都十好幾年了,我們可是一點回頭錢都沒見著,您看看,這白紙黑字寫得可是明明白白的!备当鼫Y將契約書遞給葉廣鄉,大有讓他給主持公道的意思。
葉廣鄉接過契約書,打開睨了一眼,傅老大租地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這些年,這家人仗著傅有良家底厚,又重情義,明晃晃地占著人家的地不給,說實在的,他心里也是不齒的,再開口,難免偏向傅秉淵一些。
“老大,這就是你們不對了,當初說好了租賃,租期已到,就該把這田地交出來,這事兒放哪都是這個理!
“村長,不是我們不給,這不農忙,沒倒下空來!备道洗竺媛峨y色,叫旁個人見了,還當真以為他們家有苦衷。
傅秉淵不吃這套,立馬就說起前幾日他特意登門先行知會了傅老大一家,是傅老大一家人不認賬,他才先禮后兵的。
宋玉珠和傅老大被說得心虛,不同傅秉淵爭辯這個,掰扯起賣瓜的銀錢來,這瓜總歸是拿來賣的,賣給誰不是賣,把錢握在自個兒手里才是真。
可不成想,傅秉淵反應極快,“廣鄉叔,這第二份契約,說得是我們家那些外租的地每年需要繳納的租金,也就是糧食,這上面一筆一筆,寫的是清清楚楚,鑒于大伯一家拖欠我們家租金多年,到現在也沒有半點歸還的意思,您說,這賣瓜的銀錢,我還須得給他?亦或者說,我可以給,但他們得把這些年的租金都補上,二者選其一!
宋玉珠腦袋嗡得一聲,險些站不住腳,這哪是還錢,這可是活生生地在她身上割肉吶,她登時就要發作,被傅老大狠瞪了一眼,倆人都噤了聲。
“老大,我瞧著秉淵說得也沒錯,這樣吧,你做主,選一個法子,可好?”葉廣鄉夾在其中,給傅老大出起了主意。
宋玉珠扯扯傅老大的衣袖,意圖叫他不要給這混痞子讓步,誰知,傅老大張口就說銀錢不用還了,但剩下的西瓜不能再賤賣。
這正合了傅秉淵的心意,他就沒指望從這一家人嘴里摳出十幾年的租金來,只想著趕緊把田地空出來,好抓緊時間蓋豬舍,傅老大此話一出,他當下就囑咐耿年,叫他盯著這倆人今日內把地里的瓜都收走,否則,明日他就接著擺攤兒賤賣西瓜,至于老大兩口子,一個銅板也別想從他這里撈著。
宋玉珠今個兒吃了好大一個虧,當著葉廣鄉的面也不敢發作,只得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盤算著,待回去了好給傅老太太上上眼藥,讓她出面去跟傅有良說道這事兒,她就不信,傅有良能縱容他兒子在這為非作歹,還能不給他親娘面子!
只可惜她這如意算盤打得是「啪啦啪啦」響,傅秉淵愣是沒如了她的愿。
自打有了這蓋豬舍的地之后,傅秉淵便日日忙活著蓋豬舍的事兒,他本想著在豬舍旁搭個小屋,自己住過去,好打理豬舍的事兒,就讓葉湑留在家里,別跟著他過去吃苦。
葉湑說什么也不肯,要同他一道兒住過去,多少也能有個照應,再說,豬舍若是建起來,一個人忙活不過來,哪里有家里漢子在外面吃苦受累,忙活生計,他擱家里享福的道理。
傅秉淵拗不過他,又想每日同葉湑貼貼,便重新合計著,要把豬舍旁的小屋蓋得像樣一點,平日他們倆就擱那邊住著,不忙的時候,回家里住。
打定主意后,倆人忙前忙后,開始找人蓋小屋和豬舍,傅秉淵特地跑了趟老田頭那兒,同他請教著,畫出了豬舍的圖紙,交給葉大虎,蓋屋子用的紅杉木是大虎哥兄弟家的,蓋房子的人是從村里找的,如今地里的活兒不多,莊稼人都閑著,過來搭把手賺點零用都是樂意干的。
這日,
傅秉淵同葉湑正擱村西監工呢,耿年顛顛兒過來,說傅老太太找上門了,這會兒正同干娘在院里對著罵呢,叫他趕緊回家一趟。
葉湑一聽就急了,立時就要往家跑,傅秉淵緊隨其后,剛從大路上拐進小路,還沒進門,就見著傅老太太和李二花,二人對立而站,扯著嗓子,你一句我一句,罵得正起勁兒。
傅秉淵一見這架勢,反倒是不著急了,他從院里拉出一條長凳來,扯著葉湑坐下,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還從衣服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給葉湑。
葉湑哪有什么心思嗑瓜子,當下推了推傅秉淵,“你不上去幫忙,還在這兒嗑瓜子看熱鬧?”
“幫什么忙?我娘年輕的時候,十里八鄉,甭管是待嫁的大姑娘還是身經百戰的婆娘,沒有一個是我娘的對手,不然,你猜我爹是怎么看上我娘的?”傅秉淵勾了勾唇,把瓜子往葉湑掌心里一塞,自個兒翹著二郎腿,樂呵呵地嗑起了瓜子。
葉湑見勸說不過,李二花的戰斗力又實在驚人,只好不安地坐在長凳上,這都是長輩,他一新夫插不上手。
眼見著李二花袖子一擼,張口就罵道,“你個偏心眼兒的老太婆,擱這做什么春秋大美夢的,還敢跑來我家拿腔作勢?”
傅老太太不甘示弱,當即駁了回來,“都是一家人,老二殺豬賺了那么多錢,幫襯幫襯老大一家不是應該的嗎?就你這狐貍精,不干好事,成日里教唆著老二同我作對,生出來的兒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都敢騎在他大伯臉上!幸好當初分家分得早,早早地你們娘倆趕出門去,才叫俺們秉文好生生地長大了!
傅老太不提當初分家的事情還好,這一提起來,李二花臉色一陣青白,高聲嚷嚷起來,“老太婆,你還有臉提分家!當初,我懷著秉淵的時候,想吃個雞蛋都要被你指著鼻子罵,生孩子時,傅有良找來了穩婆,被你嫌棄花錢,愣是沒叫人家進門,害得我難產,硬生生地在炕頭上生了兩天兩夜,后來我坐個月子,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若不是俺家漢子是個疼人的,帶著俺們分了家,俺娘倆指不定叫你怎么磋磨呢!”
“就是啊,老太太,這月子仇可是一輩子的仇,還不是你們當初把事兒做的太絕了,到頭來埋怨人兩口子干啥!蓖疃ń缓玫乃螊鹱犹嫠虮Р黄降馈
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村里年長些的人都再清楚不過了,當年,傅有良還是個老老實實的莊稼人,好不容易自己攢夠了錢娶上了媳婦,趕上老子娘偏心傅家老大,連分家,大部分家產也留給了傅家老大,傅老二兩口子,媳婦坐著月子,兒子還是個吃奶娃娃,大冬天的就這么被趕出了家,也就是傅有良爭氣,學了一身殺豬的本事,這些年才把日子過好一點,這就著了某些人的熱眼了。
傅老太臊得心虛,又說不過李二花,哭天抹淚地叫喊著讓傅有良出來,說他家婆娘欺負她一老太太,還說傅有良不孝順,白眼狼,吃了家里那么多糧食,到現在也不露頭出來管管他家婆娘。
傅秉淵嗑瓜子磕得口干舌燥的,又聽著傅老太在這吵吵把火,跟母雞下蛋似的煩得很,將口中的瓜子皮「tui」到地上,猛地站起身來。
葉湑本就心里惴惴不安的,傅秉淵一起身,先前坐著的長凳不穩當,立時就崛起了一頭,他身子不自覺地往下一滑,險些跌坐在地上,倒是傅秉淵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扶住,才沒叫他摔個大馬趴。
“你起來也不跟我提前說一聲!彼÷晣肃榱艘痪洹
“阿湑,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起得太著急了,沒跌著你吧?”傅秉淵趕忙道歉。
葉湑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什么事兒,反而問起傅秉淵要做什么。
傅秉淵嘴角微微翹起,挑起一絲笑意,上前牽起他的手,往李二花跟前走去,一面走,一面漫不經心地同他耳語道,“帶你要紅包去。”
葉湑臉上寫滿了疑惑,傅秉淵這想一出是一出的腦回路,他著實有點跟不上。
——
“奶,您別叫喚了,我爹去外村殺豬了,沒在家,您今個兒上門來,是來給我和阿湑送紅包嗎?”傅秉淵在李二花身旁站定,抱臂笑道。
“你胡說什么!”傅老太正在氣頭上,一個銅板沒從李二花手里要出來,這傅秉淵居然還想著讓自己往外吐錢,這怎么可能?
“奶,我和阿湑成親的時候,您都沒來,如今特地跑這一趟,難不成不是為了給俺倆送紅包?哦要沒有紅包也行,我瞧著您手腕上這銀鐲子挺不錯的,配俺家阿湑就甚好。”傅秉淵一臉無辜地朝著傅老太的手腕上銀鐲兒看了兩眼,扭頭跟葉湑道,“阿湑,你喜不喜歡那銀鐲兒?”
葉湑哪敢搭話,傅秉淵能厚著臉皮直接開口要,他可不能惦記長輩的東西。
葉湑不接茬,傅秉淵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權當自己看不著傅老太陰沉沉的臉,繼續自顧自說著。
“奶,你看,我這想蓋間豬舍都尋不著塊田地,還得被大伯大伯娘罵哦對了,奶,大堂哥定親前,您把我爺留給你的幾畝田地,都過給大堂哥了吧。”
“奶,你看,我和阿湑成親也快三個月了,俺家夫郎這手上還都是光禿禿的哦對了,奶,大堂哥成親的時候,您送了他新婦一對銀鐲兒吧。”
“奶,你看,如今俺兩口子也盤算著要孩子,不找點活干,以后孩子能不能跟著享福都不好說…哦對了,奶,大堂哥家的水姐兒剛出生的時候,您是給打了一個金鎖吧,嘖嘖…”
傅秉淵聲音不大,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傅老太登時面色鐵青。
作者有話說:
昨晚太困了,實在沒寫完,補上昨天的更新;
晚點有二更……大概半夜,嚶感謝在2022-09-19 00:40:20-2022-09-20 11:05: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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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 第 38 章
◇
◎銀鐲兒◎
傅老太高低是沒想到, 她不過是上門想替自己大兒子一家討個「公道」回來,竟還白白扔出去一個銀鐲兒。
傅秉淵說完那話后,原本奔著來看熱鬧的村里人都四下騷動起來, 要論這誰家里,還沒有個兄弟姊妹,做爹娘的, 最忌諱那一碗水端不平,何況是這種明晃晃的偏心呢。當年他老傅家分家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瞧不下去, 想要替傅有良說句良心話的, 但念及那是人家的家里事兒,這才忍住了,誰知,輪到家中小輩的身上了,傅老太居然還變本加厲地偏心眼兒,這誰能看得下去。
“老太太,咱不興這樣的, 這手心手背那都是肉吶!”
“可不哩,雖說是分了家了,但人家傅老二這些年也沒少孝敬您老人家, 您這樣可就太過分了!
“不過一對銀鐲兒罷了, 家底兒再薄的人家, 也沒有這么虧待新婦的!
一時之間, 傅老太像是被架在了火刑架上, 渾身裹滿了濃厚的松脂, 來回不停地翻烤, 烤得她燒心燒肺, 一刻也待不住了。
她悻悻然地擼下手腕上的銀鐲兒,陰沉著臉甩給傅秉淵,心里暗罵這賴丕子也忒不要臉不要皮了,哪有敢張口問長輩要東西的,如若不是她的好大孫傅炳文考秀才,要給他博個好名聲,任村里人戳斷她的脊梁骨,也別想從她身上摳出半個銅板。
傅秉淵接過銀鐲兒,擱自己手心里掂了掂分量,順手拉過身后的葉湑,就套在了他的手腕上。葉湑手腕秀窄修長,白皙里透著淡淡粉意,同這銀鐲甚是相稱,可他偏偏瞧著哪里別扭得很。
葉湑不敢收,當即就要擼下來還給傅老太太,被傅秉淵一把按住,“摘了作甚?這可是咱奶給你,雖說大堂哥的新婦是一對銀鐲,但咱不做那貪心的人,吃點虧就吃點虧吧!闭f罷,他看向傅老太,不咸不淡道,“奶,等過些時日,我和阿湑有了孩子,定然會去大伯家請您過來吃杯酒熱鬧熱鬧,孩子的金鎖,可就拜托您老人家了,再苦我們也不能苦著孩子,您說是吧?”
傅老太氣得臉色發白,憤憤地睨了他一眼,沒敢接他的話茬,扭身就往院子外走,腳步麻利地好似背后有野狼攆她一般。
傅秉淵嗤笑一聲,斂去眼底的哂笑,迎上傅老太落荒而逃的背影,揚聲道,“奶,您慢點走,下次可再過來耍吶。”
傅老太踉蹌一步,身形一歪,腳步愈發麻利,轉眼就沒了影兒。
傅秉淵收回視線,見農戶們三三兩兩地攀在墻頭上,看熱鬧看得正起勁,他走近開口道,“叔伯嬸子們,這都要做晚上飯了,要不咱該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天色漸晚,我就不留大家伙兒進門吃茶了。”
此話一出,眾人也不好意思逗留,陸陸續續地散去。
下一刻,傅秉淵耳朵一陣吃痛,“娘娘娘娘,您輕點!輕點!可疼咧!”
“兔崽子,還不趕緊把地上的瓜子皮都給我收拾了!”李二花扯著他的耳朵怒吼道。
“這就去這就去!备当鼫Y從李二花的魔爪下掙脫出來,正要去尋掃把,就見葉湑已經忙活上了,他連忙搶過他手里的掃把,碰巧瞧著他手腕上晃蕩的銀鐲,他皺了皺眉頭,“阿湑,趕明兒我去鎮上把這玩意兒融了重新打一個花樣兒,快別戴這個了,看著晦氣!
葉湑只當他是一時興起的念頭,不成想一早起來,身邊的炕都涼了好半晌了,連自己手腕上的銀鐲也跟著不見了,他出門一問李二花才知道,傅秉淵早早地,天還蒙蒙亮就去了鎮上。
——
傅秉淵昨個夜里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夜沒睡著,想起前世這幫人干的那些腌臜事兒,他這心口窩就堵得慌,膈應了大半宿,還是給葉湑把銀鐲兒摘了下來,起早趕著山間還未散去的茫茫晨霧,尋到了鎮子上的一家銀飾店,開口就叫店小二將鋪子里的銀飾圖樣拿過來。
“這位爺,您擱這兒慢慢挑,我去給您沏杯茶來!币蛑钱斎疹^一位上門的客人,小二格外的殷勤。
“去吧,我先瞧瞧!备当鼫Y翻看著圖冊,仔細挑選起來,今早他出門前,李二花特意塞給他一錠碎銀,說是置辦聘禮時疏忽了,叫葉湑受了委屈,讓他拿著這錢添備上,去打個像樣的銀鐲子回來,傅秉淵說啥也不肯要,臨走還是把碎銀子扔回給了李二花。雖說現在建豬舍正用錢的時候,但省出一個銀鐲的銀錢還是綽綽有余,再說了,旁個人有的,他的葉湑也得有。
挑了挑去,圖冊幾乎要被翻散了架,他這才挑中一個稍顯簡單素樸的樣式,葉湑一向不喜張揚,自己下聘禮那日送他的玉簪,除了成親那日,一次都沒得見他戴過,問起來,葉湑只說怕干活一不注意,再給摔碎了,故而小心地存放起來了。
銀鐲質地雖渲軟,但比起玉簪還是結實多了,甭說是干農活了,就是劈柴砍樹也碰不碎磕不壞,村里面半大姑娘哥兒,手腕上都戴著個小銀鐲,叮叮當當,甚是好看。
敲中了式樣,便是準備稱重燒融,要不說傅老太待自己是極好的,從她那拿來的這鐲子分量不輕,傅秉淵想打的這只,統共也沒添上多少銀錢,二人約定好晚些取貨的時辰,他交了定金后,便離開了。
來鎮子上這一趟,除了打鐲子,他還有件要緊事兒去做,盡管先前答應了葉湑,不牽扯田豐和三爺的事兒,但傅秉淵心里這道坎兒實在過不去,他合計著任大在鎮子上認識的人多,人脈又廣,托他幫忙給打聽點事兒。
往碼頭走著,冷不丁背后被猛拍了一把,傅秉淵警惕地扭頭,沒想居然能碰到厲元,厲元身子骨瞧著比先前結實了許多,似乎還長高了些,身后背著一竹簍,竹簍中裝著的竟是些書本和紙墨。
“這是要去哪兒?”他疑惑道。
“去先生那里!眳栐o了緊背上的竹簍,興沖沖地同傅秉淵說道,“大哥那日同我說的話,我后來仔細回想一番,確有幾分道理,如今,我已入了先生的門下,不日將參加科舉,合計著去討個功名回來。”
“如此甚好!备当鼫Y頗有些贊許,那日他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也難為厲元披荊斬棘,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
“說來還是要感謝大哥,我同小滿無依無靠,難免會遭人欺辱惦記,多虧了大哥提點,才讓我幡然醒悟。”厲元語氣誠懇,說得傅秉淵竟有些不好意思。
“抬舉了!备当鼫Y客氣道,“對了,那天之后,田豐他們沒再尋你麻煩吧?”
“不曾。”厲元搖搖頭,似是想起什么來,他壓低嗓音,湊近傅秉淵身邊道,“大哥,就你說的這個田豐,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碰到過幾次,每每他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知在替那位三爺做些什么事兒,那日,我見他實在奇怪得很,便壯著膽子跟著他拐進了一處小院,我離得遠,只聽著他同手底下的人說什么要小心行事,把嘴閉嚴實了,若是出了事兒,不可將三爺供出來,只管頂了罪去,三爺會照顧好他們的家里人”
傅秉淵心里咯噔一下,暗忖道,難不成他們這么早就開始做那事兒?他攔住厲元的肩膀,將他帶至偏僻處,四下望了望,見沒人,才低聲同他說,“你聽到的這些事兒可有同旁個人說過。”
厲元猛烈搖頭,“田豐既然這般說,那自是有什么大動作,我不敢同旁人說,怕牽連了小滿,惹來禍端!
“那就好那就好。”傅秉淵喃喃道,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像厲元這般身無長物,又無家世背景的人,最好離得遠遠的,千萬別被牽扯進來,田豐他們現下干的事兒,那可是掉腦袋的。他放心不下,三遍五遍地囑咐厲元,權當是聽田豐那狗腿子放了屁,左耳進右耳出,萬不可入了心,也別再去跟著田豐了。
厲元雖不解,但看傅秉淵神色,便知自己發現的事兒可能不是什么小事情,心中不禁后怕起來,臉上失了血色,連后背都冒起一層冷汗。
“大哥,我我這”
“把這事兒給忘了,好好考你的功名,小滿還得指望著你,田豐他們常出沒的那些地方,以后你就別去了,若是循著機會,離開這兒。老子雖然不識多少字,但也曉得,人得往高處走!备当鼫Y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厲元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緩了緩神,他本也是好奇之心盛起,如今知道了事情的要緊性,自然不敢再涉足,巴不得現在就離那幫人遠遠的,傅秉淵見他上道得很,心里也跟著放松下來,因著還得去碼頭尋任大,他不便多逗留,又囑咐了厲元兩句,就放他離開,自己加快腳步往碼頭去。
臨近碼頭,只瞧著任小一人在甲板上忙活,一問才知,他爹任大幫著鎮上的人抬貨去了,傅秉淵靠坐在茶攤前,歇了歇腳,不遠處包工指使著船夫們一袋一袋地往船上扛東西,瞧那袋子不知裝的什么貨物,塞得結結實實,滿滿當當的,船夫們抬得很是費勁,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喘口氣,包工在后面不停地催促著,叫他們動作麻利些,別給誤了船。
傅秉淵有一搭沒一搭地瞧著,等任大回來,乍然眼前靈光一現,他仔細一琢磨,這三爺費心思要倒騰的東西,會不會就是走的船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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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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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爾只鈴鐺,一步一響◎
心里一冒出這個想法, 傅秉淵忽而覺得腦袋里清明了許多,細細想來,大抵當年三爺能找上自己, 就是看中他常年跑商在外,在漕幫那里多少能說上兩句話,還能幫他搭橋牽線, 故而畫著賺錢的大餅騙他入火坑,他也是傻,偏偏就信了他的邪, 最終引火燒身, 害人害己,自個兒還落了個破家斷腿的下場,這幫匪徒卻繼續逍遙法外,過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一想起來,他這牙根恨得直癢癢!
“哎呦,秉淵, 咱可是有日子不見了。”從鎮上過來的任大打斷了傅秉淵的神游。
“任叔,可算是把你等回來了,上次一別, 已有兩個來月了吧, 你這腿腳恢復得如何?”傅秉淵陡然回神, 同任大寒暄笑道。
“早沒什么事兒了, 這會兒走路都利落了!比未蠖辶硕迥_, 又使勁甩了兩下腿, “從云峰寨回來, 歇了幾日, 就沒什么大礙了!
“那就好。”傅秉淵應道。
“你來尋我作何?是要去跑商?”任大見他突然登門來找自己,還當是傅秉淵又要跟他的船出去跑商了。“我跟你說,自打自打云峰寨的水匪被繳之后,水路上太平了許多,有云峰寨的先例在前,其他水匪也不敢造次,在外討生活的船戶日子可都好過了不是一點!
“我不打算再去跑商了,任叔!备当鼫Y擺擺手,“上次出的那岔子事兒,可把我一家老小嚇得不輕,到這會兒了,我一提起來,我娘就掉眼淚,可不敢再動這心思了!
“說的也是,那事兒畢竟怪嚇人的,任小回來都做了好幾天噩夢,還是我找鎮上的婆子給他喚了喚魂才好些!毕肫鹪品逭l生的事情,任大心有余悸,他可是將近大半個月,都沒再敢走水路,一直到縣衙發了公告,說是水匪蹲大牢的蹲大牢,流放的流放,他才放下心來。
“可不呢,我這都不敢再提這事兒了,尋思著就在村里做點小買賣得了!备当鼫Y引入正題。
“那倒是也不錯的,找個活計干,總是要比閑著強,秉淵,既是如此,你此番來找我,所為何事?”任大接著傅秉淵的話茬說下去。
“我想麻煩任叔幫我打聽打聽杞縣的情況嘛。”傅秉淵討笑道。
“你都不打算去跑商了,還打聽杞縣作甚?”任大不解。
“我這不是要干點小買賣嘛,想就在我們村里尋幾畝地建個豬舍,平日里養養豬,賣賣豬貨,這杞縣,不正是那養豬大縣,您得空了幫我打聽打聽,看看人家做這行當可是有什么好東西,好門路,我也能跟著湊湊熱鬧。”
“感情你這是打算分人家一杯羹?”任大打趣道。
“任叔,瞧您這話說的,我就是做點勉強糊口的生意罷了,咱大錢賺不著,賺點人家指縫里漏下來的小錢還不行?”傅秉淵咧嘴笑笑。這明面上,他是找任大幫忙打聽著杞縣外銷的門路,實際是想知道杞縣明年上半年豬瘟的情況,好把握時機,從中撈上一筆。
任大笑了笑,應下了這事兒,他現下每三四日都得去一趟杞縣,打聽這事兒容易得很,再者說了,云峰寨里,如若不是傅秉淵搭把手,他和任小還不定會怎么樣,這份恩情,他說什么都得報。
要緊事兒說完,傅秉淵此行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他猶豫著,要不要讓任大也幫忙「關照」下三爺那邊。
任大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他還有別的事情想和自己說,便爽快說道,“秉淵,咱們認識也有些日子了,你有什么事,盡管同我開口便是,何來這般扭扭捏捏,這可不是你的性子!
傅秉淵細細盤算了一番,身邊除了任大,也沒有能搭的上手的,遂將任大拉到角落,四下打量了一圈,見無人,才敢壓低嗓音小聲開口道,“任叔,我想讓你幫我在打聽打聽三爺的事兒。”
“三爺?”任大重復道,有些納悶,“你不是一直在那個三爺手底下干活嗎?怎現下叫我去打探他的消息?打探他哪門子的消息?”
“這任叔,你有所不知,這三爺吶”,傅秉淵湊到他耳邊,低聲耳語道,“我想托您幫忙探聽下這三爺走私鹽的事兒。”
“你說什么?”任大大驚失色,“他怎么敢!這律法上可寫得明明白白的,售賣私鹽2石之上,即處死刑,掉腦袋的事兒他也敢去做?!”
“這有什么?那三爺,是何許人也?百事兒利為先,但凡能賺錢,他啥不摻和摻和?”傅秉淵擺擺手,不以為然道,“咱們這鹽田雖少,但采鹽的成本低,這鹽田的人從鹽場提了鹽,再私下與販賣私鹽的鹽梟做交易,將大批的私鹽流通出去,說不好聽的,這官鹽什么價?私鹽又是個什么價錢?光是這其中的差價,就能賺上好大一筆,那些個貪心的鹽梟往往不滿足于此,以次充好,往價位高利潤低的官鹽里添加雜質,然后再以官鹽的價錢賣出,你說說,這穩賺不賠的買賣誰不想干?”
任大的表情逐漸古怪起來,直看得傅秉淵心里泛起了嘀咕,“任叔,怎么了?”
“你既是什么都知道,還托你叔我,幫你探聽什么?這走私鹽的營生,你也干了?”任大詢問道。
“任叔,這你可真就誤會我了,前頭你都說了,這可是掉腦袋的,我哪里敢做這樣的事兒,我托您幫忙打聽,是想知道他們的鹽是怎么流通出去的。”傅秉淵趕忙表明立場,他也不過是想抓到現成的證據,好給三爺捅到縣衙那兒去。
他思來想去了好些日子,雖說他眼下的確想要報前世的私仇,但終究力量懸殊,若是一不小心把自個兒給搭進去,那可就不劃算了,倒不如捏著三爺的把柄,交到縣衙,讓縣老爺去懲治他們。這樣既不用他出手擔風險,還可以將自己摘出來,何樂而不為?
任大聞言,也沒有多想,手捋了把胡子,喃喃細數起來,“走私鹽可不是小事兒,那么一大批的私鹽走鏢不現實,縣衙查走鏢查得嚴,山路崎嶇,匪徒橫行,稍有不慎,就賠得血本無歸,他們不會冒這個風險,估計是走的船運,但船運這邊都被我們漕幫壟斷了,他若要走船運,定然是同我們漕幫的船戶勾結在一起了,只是誰這么大膽,替他運私鹽?”
“這我就不知道了,干這種掉腦袋的行當肯定捂得嚴嚴實實,像你說的,若真是走的船運,被買通的船戶八成就是沾親帶故的人,有這層血緣關系在,再加上給的銀錢數目客觀,自然有人愿意出這個力!备当鼫Y將自己多日來的猜測同任大娓娓說來。
任大點點頭,認可了傅秉淵的說法,只是他蹙了蹙眉頭,“不管怎么說,這走私鹽的事兒,我都得同我們老大先知會一聲,你也知道,我就是一船戶,漕幫的事兒我說了不算,真要是通過我們漕幫走私鹽,可得讓我們老大提早揪出來,免得將來東窗事發,漕幫受了牽連。不過,秉淵吶,我有一事兒不明白,你好端端地,咋么要打聽起他的事兒了?可是私下結了仇?”
任大是個實誠人,傅秉淵向來信得過他,但這會兒也不好跟他說是前世仇,今生報,只尋了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由頭將此事給糊弄了過去,叫任大盡管去打聽,若是得了什么消息,便給他帶句話。
關系到自己營生的事兒,任大還是很在意的,故而毫不猶豫地就將此事給包攬了下來,還叮囑傅秉淵不要輕舉妄動,萬一再給打草驚蛇,失了先機,那就得不償失了。
二人敲定了此事,傅秉淵這懸掛在心里多日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這會兒才察覺到肚子咕嚕咕嚕地直叫喚。
告別了任大,他尋了間碼頭上的羊湯鋪子,同店家小二要了一碗羊雜湯。
這羊雜碎,一般是由羊的頭、蹄、血、肝、心、腸、肚等混合燴制而成,故又名「羊雜燴」,湯汁奶白鮮香,面上飄著一層厚厚的奶脂,細細聞起來有一絲絲的腥膻。
這喜好辣口的,便澆上一勺辣子油,拿筷子輕輕一攪弄開,辣子的咸香裹著湯汁的醇香迎面撲來,羊雜是用高湯吊鍋熬成的,悶燉得溫軟糜爛,入口勁道飽滿,鮮味十足。
傅秉淵嘴湊上去,先吸溜了一大口,喝得額頭上的汗都細細密密的冒上來,他將芝麻燒餅掰碎了,浸在碗中,浸潤了鮮香羊湯的燒餅,水滋滋的,一口咬下去,滿嘴爆香。
他捧著碗一陣呼嚕,暖烘烘的羊湯順著喉嚨蔓延至肚子里,直教人五臟六腑都通暢起來。
傅秉淵想著下次來鎮上,怎么也得帶葉湑過來嘗嘗,前世他每每出去跑商前,都得這么吃上一頓,心里面可是踏實極了。
這吃完了羊雜湯,同店小二約定取貨的時辰也差不多到了,傅秉淵結了飯錢,就往銀飾店走。
進了店,小二先奉上一杯熱茶,傅秉淵猛灌了一口,沖淡了口中的油膩,這才見這小二將打好的銀鐲呈上來,他拿起銀鐲,仔細地看了兩眼,這打銀飾的師傅手藝極好,銀鐲表面浮雕著簡單不繁瑣的暗紋,泛起的銀光如夜空中點點星辰。
他小心地收好銀鐲,臨走又瞧見柜臺上擺著一古花掐絲銀質腕飾,腕飾上掛著一通體透亮的小銀鈴,風吹起,小銀鈴鐺叮當作響,聲音清脆悅耳,他喜歡得緊,當即就買了下來,想給葉湑戴在腳腕上,碰撞起來,叮叮當當的,光是聽動靜,他這心頭竄起來的欲/火就燒得渾身滾燙,恨不得立時就能見到葉湑。
等著他緊趕慢趕地趕回村里時,已是夜里,漆黑的夜幕中掛著零星幾點星光,姣姣月色下,一盞赤色燈籠在靜默夜色中尤為顯眼,昏黃的燭光隨風微微搖動,拉出一道淺淺的殘影,他快走幾步,臨著走近一瞧,才發現提著燈籠,等在村門口的,居然是他家阿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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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 第 40 章
◇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阿湑”, 傅秉淵揚聲喚道。
原本提著燈籠在村口焦急踱來踱去的葉湑,聽見動靜,忽而頓住腳步, 瞇著眼循聲望去,見自個兒等了好些時候的人終于出現在村口,他這才松了口氣, “你怎地回來的這般晚?可是吃過晚飯了?”
傅秉淵快走兩步,應道,“沒吃呢, 這不是拿銀鐲去了, 夜里黑,路上不好走,耽擱了些時辰”,他從衣襟里掏出一桃木圓盒,遞到葉湑跟前,小心打開來,“瞧瞧, 這銀鐲可還襯你心意?”
借著燭火微弱的光,葉湑湊近瞧了瞧,他雖不懂首飾的工藝, 但也能看到出來這銀鐲兒做工精細, 匠心獨運。
他身邊的哥兒姑娘自出生起, 就帶著銀鐲兒, 家底再薄的人家, 都不會在這上面虧待了孩子, 可葉榮病了多年, 吃藥瞧病都得花錢, 銀鐲子這東西,他哪里敢肖想,只是未曾想到,他長到這般年紀,得來的第一只銀鐲,居然是傅秉淵給他的,他心中難免歡喜,但又擔心傅老太那邊不爽利,他抿了下唇,有些為難道,“我只當你是說笑,沒想你真的給融了,若是奶奶知道,怪罪下來咋辦?”
“怪罪?有什么可怪罪的?她吃了這么大一個虧,哪里還敢往上湊?不繞著你走,那都算好的,”傅秉淵語氣輕佻地嗤笑道,看上去絲毫不當回事的模樣,他從盒中摘下銀鐲兒,穿過葉湑如藕節般白嫩細致的手腕,給他戴了上去,這銀鐲打的是活扣,他收緊活扣,掛住了葉湑手腕,讓其不往下滑,這會兒再一瞧,可是比昨日順眼多了。
葉湑暗戳戳地搖了搖自己手腕,銀鐲兒頗有些分量,他戴在手上尚有些不太習慣,但實在喜歡得緊,故而也不舍得擼下來。
傅秉淵見他雙眸放光的欣喜勁兒,自個兒心窩都跟著揣著一股子喜意。他接過葉湑手中的燈籠,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夜里有些涼,咱們早點回吧!闭f著,他這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喚起來,雖說走之前吃了一碗羊雜湯,但趕了這么多路,肚里早就空落落的了。
葉湑聞聲,淺淺地笑了笑,“娘下午搟了面片,怕你回來得晚沒吃的,多留了點,咱快些走,我回去給你煮了來。”
“行”。傅秉淵爽快應了一句,狡黠地捏了捏他軟乎乎的手掌,待葉湑嗔怪的眼神望向自己,他偷笑著快走兩步,像只偷了腥的貓兒,連腳步都充斥著得意。
身后葉湑輕嘆一聲,直覺同傅秉淵擱一塊兒時間長了,自己都被磨得沒什么性子了。
——
從羊腸小道上拐進傅家院子,葉湑趕著傅秉淵去盥洗,自個兒則悶進庖屋里,將灶臺的火重新生起來,打算給他煮碗面片湯喝。
這面片是用細絹篩篩得的面粉揉成的,李二花搓得極薄,擱燒開的水中滾過幾遭就能燙熟,葉湑從竹籃里掏了兩個雞蛋出來,拿筷子打散了,沿著鍋沿兒倒下去,待金黃如棉絮一般的蛋沫咕嘟咕嘟冒起了細密的小氣泡,他撇下幾根青菜葉子,點了兩滴香油進去,擎著木勺一攪拌,裊裊如煙的馨香自鍋中溢散開來。
傅秉淵尋著香味摸了進來,他那會兒就餓得前胸貼后背,眼下更是一刻都忍不了了,偷摸地想撈一勺嘗嘗鮮,被葉湑一巴掌拍掉不安分的爪子,“猴急得你,菜葉子還沒煮熟呢!
傅秉淵收回手,咧嘴傻憨憨地笑道,“不生不熟,吃了沒毛病。”
葉湑沒得理他,又等靠了須臾,待湯中的青菜葉子愈發青綠軟嫩,才澆滅了灶臺里的火。
“怎么還拿了兩個碗出來?”他見傅秉淵從柜子里掏出兩個大白瓷碗,不解問道。
“一道兒吃點嘛,我一個人吃多沒勁兒。”傅秉淵拿過他手里的木勺,將鍋中的面片湯均勻地分成兩份,正要往外端,葉湑又將一碗中的面片湯往另一碗添了些,“我不是很餓,陪你吃點好了!
倆人端著湯碗往西屋走,李二花從東屋探出腦袋,“湑哥兒,灶臺旁的陶罐里還腌了些酸豇豆,你倆撈些出來,就著面片湯吃。”
“哎,娘,我這就去。”葉湑應下,湯碗由傅秉淵端著,他正好倒出手了,便回庖屋洗了酸豇豆切碎,端上了桌。
西屋只燃了一盞燭火,二人相對而坐。
傅秉淵餓得狠了,端著碗呼哧呼哧地往嘴里巴拉,面片勁道綿軟,入口很有嚼勁兒,湯頭是燉骨的高湯,甘香豐腴,喝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兒。
連著灌進幾大口,填了填肚子,他這才落下清閑,同葉湑說上兩句話。
“阿湑,你猜我今日去鎮上瞧著誰了?”
葉湑本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碗中軟滑的面片,聞言,心里一顫,連手里的動作都停下來了,早先從李二花那里得知傅秉淵去鎮子上,這等天黑了都不見人回來,他就擔心是不是碰上了田豐或是那勞什子三爺,被絆住了腳,可又不敢同李二花和傅有良提這事兒,故而才提著燈籠等在村口的,現下傅秉淵一問,他有些心慌。
傅秉淵瞧著葉湑眼神中忽而流露出些許的不安,還當是以為自己說錯話了,霎時緊張起來,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我我就是想跟你說我碰著那個歷元了,歷元你可還記得?”
“歷元?”葉湑下意識地重復了一句,立時想起那日從田豐手底下救下的少年,點了點頭。
“晌午那會兒,我正走路上呢,冷不丁被人從背后猛拍了一把,還把我嚇了一激靈,我這回頭看了,才瞅著這小子背著個竹簍子,雞賊地跟在我后面,就為了嚇我一跳,見了我還呲著牙樂呵得很,我問了問他近況,才知道他跟著鎮上的私塾先生讀書去了,說要搏個功名,給自己和小滿掙個前程出來!
“那倒是好事兒,只是讀書這條路要辛苦些,不過,他能這么想,也總歸是能有個奔頭了。”葉湑身子稍稍放松,順著傅秉淵的話茬說道。
“確實,我這次一見,人瞧著可是比之前有精神頭多了,也長高了些,模樣看起來都標致不少!备当鼫Y隨意地嘮著閑話,借此掩去他尋任大幫忙打聽三爺的事兒,不想叫葉湑知道了擔心。
倆人就著酸豇豆,七拉八扯地喝完了面片湯,傅秉淵往椅子靠背上一攤,舒坦地打了個飽嗝。
“你要暖暖腳嗎?煮面片湯那會兒我多燒了些水,想著你今日在鎮子上跑了一天,定是乏了吧!比~湑收了碗碟往屋外走,臨到門口,轉身對著傅秉淵問道。
“好”傅秉淵起身撿了洗漱的木盆,跟著出了屋子,順道邀請葉湑一起暖暖腳。
葉湑想著今日去村西跟大虎哥忙活著搬材和泥,的確也累了,遂依著傅秉淵,等他打了水回來,便脫了鞋襪,腳一浸入微燙的熱水中,渾身的疲乏似滾滾洪水翻涌而來,暖意自丹田橫流,迅速蔓延至全身,這身子都被浸得酥軟,叫人不自覺地舒展開來,他微瞇了瞇眼,抻長了懶腰打了個哈欠,眸中水汽氤氳,連眼尾都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
傅秉淵見狀,眸色暗了暗,目光滑過葉湑被熱氣熏騰得紅撲撲的臉頰,落在白皙分明的鎖骨上,他只覺口干舌燥得很,本能地咽了口唾沫,喉結微微滾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葉湑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瞧得滿身不自在,不由得偏了偏腦袋,蔥白手指假意拂過額前散亂的碎發,掩住了內心的慌亂。
“阿湑,你可真好看,好看得就跟年畫上的小娃娃似的!毖垡娭当鼫Y挪動著身子往他跟前湊了過來,灼熱的氣息盡數噴灑在他的面頰上,葉湑腿腳陣陣發軟,幾乎要坐不穩,一顆心胡亂地跳動起來,如擂鼓一般砸得他喘不動氣,也不知哪里來的猛勁兒,他一把推開眼前的傅秉淵,恍惚之中不小心打翻了暖腳的木盆,水濡濕了一地,澆滅了滿室熱騰騰的旖旎。
“我我去拿拖布來”他手慌腳忙地就要下炕,被傅秉淵攔住。
“還是我去吧,你擱炕上坐著吧。”被葉湑推得一趔趄,傅秉淵乍然如夢初醒,他深吸了一口氣,從案桌下翻出抹布,將地上的水悉數洇干,接著撿起被打翻的木盆,拎出了屋子。
院中,風裹動著樹葉簌簌作響,他蹲坐在屋檐下,揉搓了一把臉,緩了好半天,直至壓下那抹滾燙,才起身回屋。
一推開屋門,瞧著葉湑雪白細嫩的腳腕大喇喇地裸/露在被子外,傅秉淵怔在原地,拔不動腿,他想起自己偷買回來但不敢拿出來的腕飾,先前硬生生壓下去那抹滾燙如潮而至,將心里這把火燒得愈發旺盛,幾至沖破他那根名為理智的弦。
葉湑聽著他進門的動靜,就往墻根挪了挪身子,讓出炕沿兒的位置,良久不見傅秉淵動彈,他愣愣地看向他,朱唇微啟,“你不困嗎?還不上來困覺?”
昏黃的燭光下,葉湑姣姣容顏如畫,靈動純粹的眼眸中浸著幾分柔軟暖意,傅秉淵腦袋里的弦「啪嘰」一聲被生生扯斷,他翻身上炕,手指嵌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著自己,繼而直愣愣地親了下去。
葉湑被這沉甸甸的壓迫感釘在炕上,身子如同僵硬的木板一般,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傅秉淵呼吸聲越發沉重,屋中的溫度節節升高,他驚覺有些不對勁,但早已為時已晚,他沉溺在傅秉淵眸中黝黑不見底的深淵里,越陷越深。
“阿湑,咱們咱們”傅秉淵聲音沙啞低沉,久久壓抑在神智之下的渴望即將破土而出。
案桌上的紅燭湮滅,屋中陷入無盡的漆黑,葉湑本能地抓住面前的救命稻草,二人緊貼在一起,感受著彼此胸膛激烈肆意的起伏,無數道出口的言語被淹沒在傅秉淵隱忍而克制的親吻中。
葉湑眼前一片迷蒙,思緒被撞得七零八碎,不知何時被傅秉淵穿戴在腳腕處的銀鈴,伴著吱悠吱悠聲,叮當作響,拉扯著浮浮沉沉的神智,他幾欲失神。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26 01:02:31-2022-09-27 15:02: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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