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第 25 章
◇
◎你兇我?◎
傅秉淵滿心后怕。
方才, 他同任大,沿著他白日特地踩好的點往船只停泊的地方走,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的, 總感覺這心里邊像是壓著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墜得他喘不過氣來。
直到他二人拿木棍,從身后將看管船只的水匪砸倒, 傅秉淵心中這股子不安感愈發強烈起來,他們用偷來的麻繩捆住水匪的手腳,為防他咋咋呼呼地搖人過來, 傅秉淵還撕下身上的一塊布料, 團巴團巴塞進了水匪的嘴里。
做完這些,倆人挨個檢查了一遍碼頭停泊的船,從中挑了個最是結實的,留作他們一會兒逃跑時用的工具,傅秉淵心如亂麻,再難待下去,說什么都要回去一趟, 這葉湑不在他身邊,他是真不放心。
任大見攔不住他,也擔心自己兒子任小, 便說自己留下來, 讓傅秉淵快去快回。
傅秉淵感激地看了眼任大, 提步正要走, 他猛地頓住腳步, 掃了一圈碼頭大大小小的船只, “任叔, 除了咱們這艘船, 其他的,你看著都給毀了吧。”
任大曉得他的意思,他們此番逃走,水匪那邊發現是遲早的事兒,如若順利,等這幫人酒醒了,他們肯定早就逃脫了,那自然不用懼怕什么,可若是不順利,沒了船,水匪也追不上他們,總不好游著追吧,這海里可不止有那些個嚇死人的怪物,還有被他們丟下去死不瞑目的冤魂。
他沖傅秉淵擺擺手,叫他趕緊走,這里的事兒就交給自己來辦。
傅秉淵不敢拖延時間,對任大耳語了幾句,便摸黑順著原路又尋了回來,這才及時救下葉湑。
眼下,他見葉湑臉色煞白,不見半點血色,穿戴著好好的衣襟被七零八落地扯開,發絲松散地垂落在肩頭,脖頸間布滿觸目驚心的青紫淤痕,同刀疤頭子掙扎時,剮蹭出來的大大小小的擦傷無數。
傅秉淵眼底一陣發狠,心頭好似被一把鈍刀刺穿,狠狠地來回拉扯攪動,疼得他幾欲窒息,恨不得將這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刀疤漢子千刀萬剮,再扔到釘子板上,讓他來來回回滾上個幾百遍才算解氣。
“我沒事,任小他他”葉湑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忍著胸腔處撕裂般的疼痛,指了指墻角被砸到腦袋,至今沒有醒過來的任小。
傅秉淵微瞇了瞇眼,斂下心頭的怒火,轉而看向任小,他半蹲下身子,拍了拍任小的臉頰,見任小眼眸緊閉,不見絲毫有蘇醒的意識,便將他一把扛到自己的肩上,提了提腳邊的刀疤漢子,道,“阿湑,此地不宜久留,那個雜碎要是醒了,肯定得去喊人,趁著這會兒,咱們快走,任大已經弄好船了。”
葉湑點了點頭,他將松散的發絲隨意往身后一攏,整了整凌亂的衣襟,跟在傅秉淵身后出了屋子,自始至終沒有給屋中其他人任何一個眼神。
傅秉淵想起方才葉湑被掐住脖子,雙腳離地,手支在半空中,一通亂抓的無助模樣,和屋里其余人無動于衷的漠視勁兒,心里的火又蹭蹭蹭地往上冒,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臨走時,往屋里狠狠地啐了一口,“還真是一群孬種!”
被罵孬種的幾人心虛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開口,葉湑被牽制住的時候,他們也不是見死不救,實在是他們害怕呀,刀疤漢子那般駭人,腰間還系著寒光凜凜的佩刀,這萬一若是傷著自己,得有多疼,而且,而且只要他們不跑,水匪也沒傷害他們,何必非得冒險往外逃呢。
他們蜷縮在一團,目光空洞地看著地上躺著的刀疤漢子,一時間心思各異,自知得罪了傅秉淵,剛才傅秉淵走的時候,誰也不敢跟上,可現如今,若是水匪發現了有人跑了,萬一牽連到他們該怎么辦?
如果
人群中哆哆嗦嗦地站起一人來,猛地撲到門口 ,大聲嚷嚷起來,“有人跑了!有人跑了!”
傅秉淵扛著任小,身后跟著葉湑,三人跑出沒多遠,便聽著關押他們的屋里傳來一聲高起一聲的叫喊,他停駐腳步,向后望了一眼,終是沒忍住,罵出了口,“這群狗娘養的!真他娘的小刀扎腚里,今個兒讓我開了眼了!”
葉湑憤憤然,這群人見死不救不說,居然還敢告密!真當以為那群水匪是講道理的,能看在他們所謂的「將功補過」的份上,留他們幾人一條狗命?!
但很快,這群人的叫喊聲驚動了山寨里的水匪,傅秉淵聽著逐漸往他們身邊逼近的密集的腳步聲,刀斧碰撞的聲音不斷地刺激著他的耳膜,他一時如墜冰窖,徹骨的寒冷從心底漫上來,浸得渾身冷冰冰的,直打寒戰。
他猛咽了口唾沫,將抗在肩膀上的任小放下來,扭頭看向葉湑,嘴角扯起一抹勉強的笑意,“阿湑,那群雜碎要追上來了,我去引開他們,你帶任小走。”
葉湑心下一沉,好似有什么東西要從自己指縫間不受控制地溜走,他難以抑制地瘋狂搖頭,嘴唇不住地上下打顫“不不行咱們得一起走。”
“沿著這條小路,一直一直走,走到頭,就能看到任大了,他在碼頭等你們。”傅秉淵深深地看了葉湑一眼,咬牙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囑咐他。
葉湑不為所動,用實際行動無聲地抗拒著傅秉淵的決定,盡管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人引開這群水匪,他們誰都逃不掉,沒有人等等,他猛地一抬頭,瞪大眼睛,到嘴邊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冷不丁唇角觸碰到一陣溫熱,未說出口的話被親吻悉數吞沒,他腦袋里霎時炸開一片空白,腳下似生了根一般,僵立在原地。
傅秉淵手掌穿過葉湑的頸肩,托住他的后腦勺,貪婪又克制地匆匆落下一吻,“乖阿湑,去船上等我,我隨后就來。”說著,他將昏迷的任小往葉湑懷里一塞,親昵地碰了碰他的鼻尖,猛推了他后背一把,聲音喑啞道,“別回頭,快跑!”
他強迫自己從葉湑身上扯開視線,只身沒入了漆黑的夜幕中。
“想抓你爺爺我,也得看你們這群雜碎能不能追得上!”空蕩蕩的山寨中響起傅秉淵厲聲的譏諷。
“人在那!”
“快追!別讓他跑了!”
“奶奶的,給老子抓活的!”
先前朝這里逼近的嘈雜的腳步聲迅速遠去,葉湑抹了把臉,背起任小,他畢竟是個哥兒,任小年紀再小,那也是個實實在在的漢子,他踉蹌兩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將任小往自己肩膀上托了托,朝著傅秉淵手指的方向拼了命地跑去,這是傅秉淵給他們爭取的時間,他不能浪費了他的心意。
沒了葉湑在跟前讓他畏手畏腳,傅秉淵一門心思地敞開了跑,也顧不上分辨東南西北,哪里有路,哪里離著葉湑更遠,他就往哪里跑,直溜得這群喝大了酒,腿腳不咋利落的水匪滿山寨的轉悠。
到底是得意忘了形,高估了自己對這山寨的熟悉程度,也低估了身后這群刀尖兒舔血度日子的亡命徒,傅秉淵在經過一處窄屋時,被迎面而來的一記悶棍掀翻在地,整個人摔向身后的樹干,只聽咔嚓一聲,樹干應聲倒地。
他半跪在地上,當場吐出一口鮮血,后背如刀劈斧砍似的,疼得他發木發麻,險些一腦袋栽過去。
數不清的刀棍拳頭鋪天蓋地地落在他身上,他雙手抱頭,身體蜷縮成蝦狀,護住了自己的腦袋和要害。
“行了行了,別把人給打死了,老子還得要抓活的呢!”刀疤漢子自人群中走出來,擋在前面的水匪小弟自行讓開了一條路。
“你不是挺能跑的?!來,再給我跑一個看看!”刀疤揪住傅秉淵的衣襟,將他半個身子都提了起來,止不住地鮮血從額前滑落,遮擋住他眼前的視線,但只聽聲音,就能辨別出來是誰!
“呦呵,您老還活著呢,命大嘞。”傅秉淵嘔出一口血水,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夾雜著毫不掩飾的揶揄和嘲諷,點燃了刀疤心頭那股子名為憋屈和尊嚴的怒火。
刀疤表情扭曲了一瞬,他把傅秉淵狠摜在地上,抬腳踹上他的腹部,“嘖嘖,挺好的一小伙子,就是張了張嘴,可惜了。”
傅秉淵趁勢瞅準時機,雙臂攀住刀疤的腿,用力向外一掰,只一瞬的功夫,刀疤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扭曲的腿骨,慘叫聲響徹天際。
“給老子弄死他!誰能弄死他,誰就是云峰寨的二當家!”刀疤抱著自己手上的腿,扯著嗓子怒吼道。
「云峰寨二當家」的誘惑,無疑是巨大的,饒是親眼見著傅秉淵扭斷了他們大當家的腿骨,心里萌生出退意的水匪,也壯著膽子,躍躍欲試。
一時間,提刀拿棍的水匪們躍前縱后,蜂擁而上,傅秉淵重重地一巴掌扇過去,沖在最前面的水匪當即被扇翻在地,口吐鮮血。
誰也沒能想到,這人分明都被打成這副模樣了,居然還能這么猛。
被扇巴掌的水匪眼皮兒一翻,便不省人事了,余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犯怵,但也有覬覦云峰寨二當家這個位置良久不要命的悍匪,抽出腰間的佩刀沖著傅秉淵殺了過去。
傅秉淵攥緊拳頭,雙臂肌肉緊繃,猶如虬龍纏身,他出拳極快,拳拳到肉,浮光掠影間,悍匪被一拳正中面門,離得近得,都能聽到他鼻骨破碎的聲音,傅秉淵攀上他的脖頸,生生地撕咬下一塊血肉,悍匪「嗷」的一聲,跌坐在地上,捂著脖子步步倒退,眼底凈是驚恐。
傅秉淵將血肉啐在地上,淋漓的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下來,染紅胸前一大片衣衫,原本毫無表情的面孔上,浮現一抹陰寒幽怖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栗,他歪著腦袋,蠻不在意地抹了把嘴角,猶如淬了毒的猩紅雙眸落在面前一等水匪身上,好似那話本里描述的啖肉飲血的活閻王。
眾人紛紛后退,再不敢上前一步,有膽小者已經扔了刀棍,跪地求饒起來。
“閻王饒命!閻王饒命!”
“一群沒沒用的東西!廢物!”刀疤漢子手撐著刀站起身來,指著慫的一批的水匪們呵罵起來。
“怎么?你想來試試?”傅秉淵眸底陰沉,好似一汪深不見底的沉潭,他嗤笑一聲,喑啞的嗓音里帶著幾分陰鷙。
“你你”刀疤漢子脊背緊繃,卻不敢輕易上前,腿骨被扭斷的滔天痛意讓他心生膽怯。
乍然,
人堆里響起「噼里啪啦」的炸裂聲,不知是誰扔了兩掛鞭炮進來,水匪們受驚,紛紛作鳥獸散去,滾滾嗆人的白煙蔓延開來,一時之間,眾人都被瞇住了眼,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在傅秉淵先行趁亂,擒住了刀疤漢子,有道是「擒賊先擒王」,他看得出來,這刀疤是這云峰寨的大當家,只要將他控制住,底下的人就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讓他納悶的是,點炮的人是誰?
“你沒事吧!”
身側突然傳來說話聲,傅秉淵心頭一顫,這聲音,他就是做夢都忘不了!他僵硬地轉頭望去,果真是去而復返的葉湑。
他腦袋瓜子嗡得一聲,當即失聲罵道,“混蛋玩意兒,你又回來作甚!任大那個王八羔子明明答應我了,為什么不帶你離開這里!”
葉湑神色一僵,“你兇我?”
他背著任小尋到碼頭的任大時,便知道自己上了傅秉淵的當兒。
任大接過他背上的任小,順手就將他拽上了船,接著便松了韁繩,作勢要走,絲毫沒有等傅秉淵趕過來的意思。
他只當任大也是那忘恩負義之人,拔出臨走前傅秉淵塞給他傍身用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抵在昏迷未醒的任小的脖頸處,看向任大,惡狠狠地威脅道,“你若敢走,我現在就殺了他!”
任大一陣犯難,他絕不是貪生怕死,想要茍且偷生,之所以要走,是因為傅秉淵走時曾叮囑過他,茲要是看到葉湑,無論他是否同行,都要當機立斷把葉湑帶走,出去尋救兵。
當下他沒看到傅秉淵一同過來,其余船上的人也不見蹤影,便知是計劃有變,但因為他倆的約定,決計先帶著葉湑離開,回鎮上報官。
可誰知這娃子犟得很,他已經將傅秉淵的囑托同他說得明明白白的了,這娃子還是干脆利落地從船上跳了下去,他這一個弱不禁風的哥兒,能有什么用呢。
雖說是傅秉淵騙了自己,說什么叫他去船上等他,葉湑卻沒有丁點怒意,分明他最討厭別人欺瞞他,可這次,偏偏心頭涌上來一股子酸酸澀澀的滋味,堵得這心里面悶悶地,卻又覺得暖烘烘的。
他下意識地抬手撫上自己冰冷的唇,想起傅秉淵離開時那個急促而短暫的吻,和眸中繾綣難舍的眷戀,那個被他親過的地方,忽而撩起一片滾燙的熱意,燒得他擾亂了神志。
葉湑手捧起冷水,往自己臉頰上拍了拍,待眼前變得清明,他抬眸看著船上不知所措地任大,“我不知你剛才所說是否屬實,倘若你尚有幾分良心在,現在就帶著任小趕緊離開這里,去鎮子上報官來救我們,如果你是那膽小貪生之人,我便權當傅秉淵看錯了人,但你記得,如果我們倆能活下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話了,他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路上狂奔而去。
也算是他運氣好,這云峰寨的水匪當真是要慶祝一番,還搞來了幾掛鞭炮,只是沒來得及點燃熱鬧熱鬧,慶功宴被他們這幾人給攪和了,鞭炮被隨手扔在地上,上面印滿了匆匆的腳印。
葉湑對山寨里的路不熟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傅秉淵,見他被一群水匪圍攻,登時便將偷來的鞭炮引火點燃,扔進了水匪堆里,這才讓傅秉淵抓著時機,擒住了刀疤漢子。
被葉湑梗著脖子質問的傅秉淵一陣懊悔,怎么能情急之下就吼他心尖兒上的阿湑呢,若不是手里還擒著那刀疤,他當場就能給自己一嘴巴子。
好在葉湑「質問」完這一句便沒再說什么,彌漫在人堆里的白霧漸漸散去,水匪們也從先前的驚慌失措逐漸冷靜下來。
這一冷靜不要緊,怎么自己好好的大當家的,就到了這活閻王的手上了。
“都別給我亂動啊,你們大當家的刀有多鋒利,你們可心里都有數哈。”傅秉淵奪走刀疤引以為傲心愛的寶刀,抵在他的脖頸處,只稍稍一用力,刀疤的脖頸上又添一處刀疤。
刀疤被扭斷的腿一下子沒了支撐,顛顛兒站不穩,又擔心這刀劍無眼的,再給命喪這里,忙不迭吆喝面前的一眾水匪,“按他說的做!按他說的做!”瞧這副慫唧唧的膽小模樣,哪還有先前的當老大的神氣勁兒。
水匪們果真不敢輕舉妄動。
傅秉淵刀抵著刀疤漢子,一步步往前逼近,葉湑跟在身后,警惕地防備著這群心思不軌的匪徒。
“殺了這狗/日的,云峰寨就是大伙兒的了!”人群中也不曉得是誰吆喝了一聲,恐是對大當家的位置肖想已久,驀然一只穿云箭直直地射向了刀疤,正中他的心口,刀疤漢子當場斃了命,口鼻噴出的鮮血三尺有高。
還能有這種操作?
原本還紛紛亂亂的匪群倏地安靜下來,大當家作為云峰寨最有學識的人,曾苦頭婆心地教育過他們,「這攘外必先安內」。一群老大粗雖聽不太懂這洋詞兒,但也知道云峰寨有今天,仰仗的全是大當家領導有方,可如今大當家被暗箭射死,云峰寨頓時群龍無首,亂作一團。
傅秉淵挑了挑眉,“啪嘰”松了手,沒了鉗制的刀疤,身子軟得跟面條似的,倒在地上眼睜得老大,死不瞑目,他同葉湑,二人視線相碰,對事態的發展一無所知。
冷不防,山寨里突然沖起來大批大批的官兵,將所有人都團團圍住。
身著官服頭頂官帽的縣令大人昂首闊步地走進來,身后跟著幾個身形彪壯的捕快。
傅秉淵心里一直繃緊的那根弦猛然間松了,他長吁一口氣,只覺方才被拼命壓抑下去的疼痛,瘋狂地卷土重來,他眼前陣陣發黑,腿腳一軟,登時便跌坐在地上,把身后的葉湑也一并拽倒了。
“秉淵哥!秉淵哥!”任小忙里莽撞地奔過來,腦袋上裹著厚厚的紗布,瞧上去喜慶極了。
傅秉淵咧了咧嘴想笑,嘴角一歪就扯著臉頰上的傷口疼,他嘶哈嘶哈地倒吸兩口涼氣,愣是沒能笑出來。
葉湑和任小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往外走的路上,任小小嘴叭叭地一停沒停地同他倆說著后來的事情。
“秉淵哥,湑哥,你們都不知道這群水匪有多不做人,他們扣下我爹的船,其實是想向漕幫勒索一大筆錢財,幸好我們當家的聰明,施計抓住了去漕幫送信的人,從他嘴里撬出了你們被抓的消息,這才尋著官府的人前來救你們,我爹搬救兵心切,帶著我沒走出多遠,就碰上官船趁夜摸上來了,索性便給他們領路,一道兒又回來了。”
“那幾個人呢?”打剛才一直沒出聲的傅秉淵,突然開口問道。
“嗯?”任小呆呆一愣,才反應過來傅秉淵說的是誰,他跺了跺腳,憤憤道,“我們來時沒見著你們,官老爺就先帶人把他們救出來了,眼下他們那幾個人已經被安置在碼頭了。”
“帶我去見他們。”傅秉淵冷著臉道,不容任小一絲拒絕。
“這”任小看了眼葉湑,不知該不該聽傅秉淵的。這一瞧不打緊,他算是知道自己為啥覺得他倆古怪了,這哪里是傅秉淵所說的出了五服的兄弟,分明人倆是兩口子啊。
葉湑知道傅秉淵是生氣這些人出賣他們的事兒,但擔心有官兵在,傅秉淵混勁兒上來不管不顧,再鬧出了人命來,畢竟,今晚上見的血已經夠多了。
“我再說一遍,帶我去見他們。”傅秉淵眉宇緊凝在一起,少見的這般動怒。
任小無法,又不知他昏迷之后發生了什么,遂在前面帶路,引著他們倆往碼頭去,一路上暗戳戳地問葉湑,才清楚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頓時怒意比傅秉淵更勝,恨不得現在就手撕了這幫孬種。
葉湑無奈扶額,他是攔不住了,但打心底漫上來的那絲絲惡意,讓他忍不住同傅秉淵共情,拋開這些人漠視他求救這件事兒不論,那種情況下,不救是本分,救他是情分,他無話可說,但這群宵小為了自保,居然出賣他和傅秉淵,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遂
褚寒正指揮著捕快和兵卒將云峰寨的人都圈禁起來,一小卒急急慌慌地跑進來,“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褚寒挑眉,“何事如此驚慌?”
“大人,方才出去的那一對夫夫,人高馬大的那一個,在咱們官船停靠的碼頭,瘋了似得暴打咱們最先救出來的那幾個人,好些個人上前都拉不開他呢,眼看那幾個人要斷氣了,您快些過去看看吧。”
“豈有此理,律法在此,我看誰敢造次!”褚寒衣袖一甩,憤然朝碼頭走去。
碼頭上,
因著大批人馬都被調去了圍剿水匪,只余著少數幾人看管被營救出來的人,此時,整個碼頭亂得是不可開交。
怒罵聲和慘叫聲交織呼應,竟意外的和諧。
“我就知道是你!你以為你披著人皮,我就不知道你這人皮下面,裝的是畜生的心?!”傅秉淵狠踹了一腳最先出賣他們的漢子,這漢子賊眉鼠眼的,聲音極具辨識度,當時,傅秉淵停下腳步一聽,便知是這人起的頭,這會兒揍他揍得最黑。
被打的漢子連連求饒,只說自己此舉也是無奈,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十幾口人等著張嘴吃飯,他純純是為了保命,沒想真的要害他們,況且,他們都已經逃出來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何必在揪著他這點私心不放。
此話一出,傅秉淵腦門上的火蹭蹭蹭直往外冒,拳頭攥得咯吱咯吱響,恨不能一拳把他腦袋錘爆了。
“住手!好端端的,你在這打人作甚?”褚寒及時出現,出言制止。
傅秉淵聳了聳肩,后退兩步,一臉無辜地攤手道,“縣令大人,您說的人在哪兒?我怎么沒看著?我看到的,那可都是畜生!”
作者有話說:
預收主攻小甜餅《折桂(科舉)》求戳戳——
一朝穿成福水村人人厭棄的謝家小傻子,謝見君睜眼瞧著眼前破敗不堪簌簌掉墻皮的破草屋,墻角處緊攥楠^楓著衣角一大一小,瑟瑟發抖的小可憐,心頭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褲兜里還窮得叮當響,滿打滿算也就腦子還好使一點,為了能在這個時代站穩腳跟,也為了能養活自家夫郎和幼弟,謝見君不得不拿起書本,重返科舉。
村里人都說,謝家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傻子居然還想考秀才,簡直是癡心妄想。
后來,謝見君頭頂雙翅烏紗帽,一襲赤色羅袍衫打馬游街,攀蟾折桂,青云得路。
村里人又說,謝見君做了大官,肯定會休了他那上不了臺面的小結巴夫郎。
后來,沅茝醴蘭的謝大人帶領城民修城墻,筑水壩,高產糧,立學堂,身邊陪伴多年相濡以沫的是他放在心尖兒上的小夫郎牧云胡。
閱讀指南:
1?主攻科舉文,攻前期科舉,后期基建,涉及朝堂內容不多;
2?后期有生子的劇情;
3?架空背景,私設如山感謝在2022-08-24 23:34:11-2022-08-25 23:58: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碎的時間記憶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6章
? 第 26 章
◇
◎我不維護我夫君,難不成要維護你這塊小餅干?◎
他們從云峰寨回來已有三日了。
傅秉淵沒日沒夜地昏睡了三日, 李二花一度以為他人沒了,哆哆嗦嗦地試探了好幾次鼻息,人還喘著氣兒, 這才放下心來。
想來那日,她去耿年家給他娘送了些補身子的骨頭湯,回來見村里人都圍在她家院子門外, 張著腦袋往里面瞧著什么,還當是自己家里出了事兒,她這把人一扒拉開, 才看著好大兒滿身血淋淋地被縣衙的人給抬著送回來, 李二花當場眼一翻,就撅了過去。
好在身后跟著進來的葉湑全須全尾的,面上瞧著只受了些皮肉擦傷,最嚴重的地方就是脖頸間被刀疤掐出來青紫的淤痕,傅有良不放心,跑了趟李大夫家,把人給請了過來, 望聞問切走了一遭,確信沒傷著肺腑才作罷,至于傅秉淵, 他睡成那個樣兒, 連藥都灌不進去, 李大夫也就只調了點外用活血化瘀的藥膏, 囑咐葉湑一日兩次給他抹抹便成。
這聽著葉湑將他們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道了一遍后, 李二花自個兒越想越害怕, 擱家里輾轉不安地念叨兩日, 又聽村里神婆說傅秉淵這是犯了太歲, 當即便決定去白云寺給老神仙們上柱香,再去方丈大人那給倆孩子求兩道護身符。
傅有良一向不信這些東西,但又拗不過他家婆娘,曉得她是想圖個安心,遂提早準備了貢品和香火。
一早起來,李二花跨上竹籃,帶上葉湑就往白云寺去,連早飯都沒得給這爺倆做。
打村里過時,趕上扛著鋤頭背簍去地里干活的農戶,見他二人往這邊走,立時躲得遠遠的,仿若葉湑和李二花是生了哪門子的瘟病似的,直至他二人走出好遠,葉湑扭頭,還能瞧著身后的農戶對著她倆的背影指指點點。
這個情況,打他和傅秉淵回來那日便開始了,縣衙的捕快們來也匆匆,走也匆匆,又是什么話都沒有留下,村里看熱鬧的人家都有模有樣地傳,傅秉淵是在外面犯了事兒,被縣令老爺打成這樣血次呼啦送回來的。頭著前年,隔壁村子里有人偷盜,被扭送了縣衙,就是這樣被抬著回來的。
可傅秉淵又如何能同那些個雜碎相提并論?他一時氣不過想上前理論,被李二花眼疾手快地攔住,只叫他別入耳,權當是看猴子演戲了,同這些好事兒的人,說再多都是廢話。葉湑嘴上雖應著,但心里總歸不舒坦,自己兒子被人誤解,李二花為何不解釋解釋呢?
直到二人走至沒人的地方,李二花才悄沒聲地拉著葉湑,“湑哥兒,昨個兒你跟娘說,秉淵將那幾個宵小收拾了一頓,那縣令大人當真是沒有追究嗎?”
“確實如此,那日夫 ”葉湑頓了頓,夫君這個稱呼對他來說還是太陌生了,說起來有些澀口,可又擔心叫李二花瞧出端倪,他摒了摒神色,正色道,“那日夫君怕是困乏了,沒等縣令大人發話,便猶自昏睡了過去,那縣令大人倒也是通情達理之人,聽了我等幾人的作證,又求證了被打之人,說了句「無論何事都當由律法定奪,不可私自泄憤,但念其虎口脫險,難免性情沖動了些,此事另當別議」后,就叫人送夫君歇息去了,不曾提過追究其責任的事情。”
“那就好,沒追究就好,那褚大人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官。”李二花吶吶地點了點頭,不知在想些什么,余下的路,便只撿著村里的閑雜事兒同葉湑閑聊,唯一不同的是,葉湑覺得眼前的李二花身子骨乍然放松了下來,但他向來不多事兒,遂沒有再開口詳問。
白云寺很快就到了。
因著不是初一十五,前來供奉祈福的信男信女并不很多,李二花將自己一路提來的貢品,悉數都供奉在佛像下,接著,屈身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眼眸緊閉,嘴里念念有詞,葉湑學著她的模樣,也跟著拜了拜佛像,他和傅秉淵跑商一事實乃是有驚無險,能活著回來,不缺胳膊不斷腿,也是命大。
這幾日他時常夢見在寨子里的情形,每每從噩夢中驚醒,瞧著傅秉淵在身側平平整整地躺著,胸膛伴著呼吸聲上下起伏,這心里邊才安穩。
拜完老神仙,李二花又緊趕慢趕地去方丈那求了保平安的護身符,盯著葉湑將護身符放在貼身的內兜里作罷,她撫了撫胸口,長吁一口氣,“哎呦,湑哥兒,可算是讓我能踏實一點了。”
葉湑知道傅家爹娘這幾日操心得很,他接過李二花手上的竹籃,拍了拍自己衣服里的護身符,溫聲安撫她道,“有娘給我和夫君求來的護身符,定能護佑我們平安,娘,您只管放心便是。”
“哎哎,有你照顧秉淵,娘的確是省心多了。”李二花難得臉上有了笑意。
——
日頭升高,大中午的太陽毒辣辣的,烤得人渾身難受,李二花和葉湑沒得在白云寺多作耽擱,求完護身符后便起身回家。
二人往回走著,打前面遇著一對同他們一般,剛從白云寺祈福出來的小夫夫,正不緊不慢地溜達著。
葉湑打眼一瞧,嚯,這小腹微隆,走起來慢騰騰的哥兒,可不就是先前傅秉淵帶他去吃飯的那間酒樓的小老板,而他身側這個跟花蝴蝶似的圍著小老板轉悠的,看上去年紀不怎大的漢子,估摸著就是他的夫君了吧。
李二花見葉湑目光一住不住地落在前面小夫夫身上,開口詢問道,“湑哥兒可是認識?”
葉湑徒然回神,先是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妥,繼而搖了搖頭,“說認識算不上,頂多見過一面而已,不知娘是否曉得,永安鎮上有一間名為「闔興居」的酒樓,夫君曾帶我去過一次,那闔興居的掌柜,就是前面那位有了身孕的小哥兒。”
“哎呦,是那兒啊。”李二花略一思索,好似自己是有那么點印象,“你三姨母的小叔子家的二舅母同這哥兒他娘是一個村里的,前些年年節下走動的時候,曾聽他們說起過,這孩子啊,打小命就苦,剛成年,就被他娘賣給了一屠戶做媳婦,那屠戶也忒不是個東西,待他是非打即罵,這好好的一個孩子就被逼的跳了河,所幸跳河那日,這哥兒叔伯家的兄長回村祭拜爹娘,這才把人救了下來,帶去了鎮子上,不光出錢給他解了和屠戶的親事,還給他相了一門頂頂好的親事,他家男人吶,那可是漕幫的,聽說有本事得很呢。”
漕幫?
葉湑留個心眼兒,他記得任小說過,縣衙的兵卒之所以來的這么快,是因為漕幫當家的扣下了前去送勒索信的水匪,識破了他們的伎倆,這才得以帶人包圍了云峰寨,救下了他和傅秉淵,葉湑想著,等傅秉淵醒了,可得備上一份禮,去謝謝人家漕幫。
看眼下人家小夫夫情意濃濃地,也實在不是可以去叨擾的合適時機。
回程路上,葉湑都在琢磨著這個事兒。不光如此,還有那日,傅秉淵昏睡過去之后,他亂了陣腳,同任大任小匆匆忙忙地分開,到現在也不知道任小腦袋上的傷怎么樣了,那畢竟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的傷,葉湑這心里過意不去,也想尋時間去看看他。
如此一盤算,這手頭上需要做的事兒還真是不少,但最重要的,是得看傅秉淵啥時候能緩過勁來,否則,以他哥兒的身份,去尋外男,總歸是不妥當的,再加上,村里現在風言風語愈演愈烈,別再因他傳出其他不好的話來。
——
晌午,
葉湑端了木盆,提著棒槌,去河邊洗衣服,大黃一路聞聞嗦嗦地跟在他身后,等到了河邊,便尋了個陰涼地趴著。
旁個在岸邊洗衣服的哥兒見葉湑過來,紛紛像躲瘟神一般,都躲到一旁去了,葉湑權當看不見,自個兒搓洗著盆里傅秉淵換下來沾著血的外衣。
“瞧瞧,那就是他家漢子被抬回來那日穿的衣服。”
“哎呦,流了那么多血哩,看他洗都洗不掉”
“可不呢,那日你可沒瞧見,官老爺們把他家漢子抬回來之后,黑著個臉呦,什么話都沒說,掉頭就走了。”
“那肯定是犯了事兒了,才被打成那樣的,聽說傷得皮開肉綻,人到現在都沒醒呢。”
“切,醒個屁,保不齊某人要守寡了,嘖嘖,這才剛成親幾天吶”
——
葉湑離得并不很遠,這群碎嘴哥兒嘰嘰咕咕說的話,他聽了個差不離。他嗤笑一聲,將手中的棒槌往地上一摔,直直地站起身來,抱臂看向這幾個妄自猜測顛倒是非的哥兒,“來來來,有什么話當面說,少在那陰陽怪氣的。”
被當場抓包的幾人絲毫沒有愧疚,剛才說他要守寡的那個仁哥兒也停下手里的活,跟著起身,“俺們陰陽怪氣誰了?別是誰心虛了,擱這待不下去了吧哈哈”,他捂嘴笑道,連帶著同行的哥兒也跟著大笑起來。
葉湑揉了揉耳朵,只覺這笑聲格外的刺耳,他清了清嗓子,“少他娘的在這放屁,我夫君分明是剿匪去了,還幫著縣令大人抓獲了一整個寨子的水匪呢,怎么到你們嘴里,連句人話都聽不到了,哦對了,瞧我給忘了,畜生是說不了人話的。
幾個哥兒被葉湑這一句接一句跟放炮似的禿嚕禿嚕往外冒的罵人話唬得一愣一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葉湑說出來的話,這湑哥兒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見誰都笑瞇瞇的乖巧模樣,何曾這般粗俗了,“你你被傅秉淵那混痞子下降頭了吧,處處維護他,居然還辱罵我們!”
“笑話,他是我的夫君,我不維護他,難不成還維護你,你算什么東西?”葉湑撇撇嘴,譏諷溢于言表,他這心里頭一陣暗爽,原來說話不客氣是一件讓人這么舒坦的事情,難怪傅秉淵從來都是依著自己性子,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葉湑,你說話咋恁難聽!我們不過就是看在大家伙兒同村的份上,關心關心傅秉淵罷了,你說你家夫君是剿匪去了,可那官老爺沒承認呢。”仁哥兒被葉湑下了好大的面子,急需給自己找回場子來。
“就是,保不齊是你在這胡說八道呢”
“我娘說了,那傅秉淵就是個招人嫌的二流子,什么剿匪,說出來騙人的。”
葉湑哪怕是脾性再溫和,日下也耐不住火了,被人誤解百口難辯的滋味,他是嘗試過的,既然自己知道不好受,他不敢想象,傅秉淵醒來,若是曉得旁個人這般編排他,心里得多難受,他攥緊手中的木盆,想二話不說直接蓋在仁哥兒的腦袋上。
“啊,誰!是誰!”
沒等他付諸行動,冷不丁一盆水從仁哥兒頭頂上澆下來,澆得他吱哇亂叫一通,其余幾個哥兒也沒能幸免,身上的衣服都被潑濕了大半。
“誰?你說是誰?當然是你爺爺我啊!”傅秉淵單手拎著他們放在河邊沖洗衣服的木盆,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仁哥兒頭皮陣陣發麻,涼氣從腦門直竄尾巴骨,他腿腳一軟,跌坐在地上,渾身冒起一陣戰栗,這傅秉淵究竟是什么時候來的,他聽見了什么!
“醒了?”葉湑攥緊木盆的拳頭倏地松開,嘴角泛起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那是當然了,我再不醒,還不知道這幫雜碎要怎么欺負我們家阿湑呢。”傅秉淵人高馬大,長手長腳的,直接從仁哥兒的身上跨了過去,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偏偏仁哥兒怕他怕得要死,被這般折辱,愣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其余那幾個哥兒更是屁都不敢放,除葉湑以外,眾人都覺得,此時河邊的溫度就如同冬日降臨,明明是熾熱的六月天,卻凍得人絲絲打顫。
傅秉淵腦袋左右活動了一番,骨節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將木盆隨手扔在地上,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那幾個束手束腳的哥兒,嘴唇微啟,
“聽說我犯事兒了?”
哥兒們慌亂搖頭,肩膀緊縮著,避開他的視線,不敢回話。
“嗯?怎么沒人回話了?剛才不是挺能叭叭的嗎?”傅秉淵繼續問道,他喉結微微抖動,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戾氣。
整個河灘都靜悄悄的,再沒有先前的熱鬧,連葉湑都察覺到一絲壓得人抬不起頭來的威壓。自己要是能有傅秉淵這氣勢就好了,葉湑這般想著,卻見傅秉淵向自己走進幾步,一只手端起地上洗到半截兒的衣服,騰出來的另一只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溫溫和和道,“阿湑,咱們回去洗吧,這的水被人用過了,我嫌臟。”聽聲音已不復剛才那般冷厲。
葉湑點了點頭,鬧成這樣,河灘確實沒法呆了,況且,他也不想同這些人掰扯下去了。
得了應允,傅秉淵強勢地摟過葉湑細弱的腰際,倆人一道兒往回走,仁哥兒咽不下這口氣,趁著葉湑經過自己身邊抬腿的功夫,伸出一只腳,想要絆倒他,讓他也吃吃苦頭,卻不料,傅秉淵一腳狠跺在他的腳腕上,疼得他當場臉都變了形。
“這腿腳不想要了,不必整這么麻煩,我爹殺豬用的刀,剁骨頭利落得很。”傅秉淵笑瞇瞇地低眉看向抖得跟篩子似的仁哥兒,眼底卻不見半分笑意。
仁哥兒捂著腳腕,張著嘴大叫,但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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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第 27 章
◇
◎他家夫郎這無處安放的勝負欲啊。◎
走出一段距離, 葉湑借由轉身的動作,悄沒聲地拉開了自己和傅秉淵之間的距離,他還是不大能接受這般親昵, 盡管對他這位夫君來說,這已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尋常得太過于順其自然。
面對葉湑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疏離, 傅秉淵心頭難免失落。但說到底,這事兒還是他自作自受,前世, 放著這么好的夫郎不要, 非得出去跑商,給自己招來了禍災不說,還因此廢了一雙腿,以至于他即便對葉湑動了情,也不敢向他袒露半分心思,生生地就給錯過去了。
不過,好在他重生回來了, 如今,聽著葉湑在旁個人面前如此地維護自己的名聲,傅秉淵這心思又活絡起來, 他暗戳戳地安慰自己道, 至少葉湑待自己, 也并非全然無意, 有道是“沒有磨不成針的鐵杵, 只有不夠努力疼媳婦的小傅, ”, 茲要是他好生相待, 還能有等不到葉湑卸下防備,對自己敞開心扉的一天?
當然,這一天,也可以提早一點,傅秉淵悄沒聲地貼近葉湑,二人并行,肩膀時不時相撞摩擦,他手臂自然垂在身子兩側,粗糙的指腹有意無意地摩挲著葉湑的手背,試探著想要去拉他的手,葉湑不知這人是又生了哪門子的幺蛾子,黏黏嘰嘰的,蹭到他癢乎乎的,他抬手想要躲開,乍然無名指和小指被攥住,傅秉淵得寸進尺,一整個握住他的手,收進了自己的掌心里。
葉湑猶豫一刻,終是沒有松開,他都救了自己了,這次,便讓他一回吧。
傅秉淵滿心歡喜,恨不得當場就給葉湑表演個翻跟頭,好叫他也樂呵樂呵,
“阿湑,你說”
“老大,你終于醒了!我差點都要以為你人沒了!”耿年左腳拌右腳,踉蹌著像只脫了韁的大狗子,哭得稀里嘩啦地撲上來,打斷了傅秉淵未能說出口的話,連帶著嚇得葉湑當即就抽回了手,眼眸瞥向他處,臉頰飛起了兩抹不自然的紅暈。
傅秉淵深吸一口氣,忍住想打一套太極拳散散火氣的沖動,將耿年從自己身上扯開,扔到一旁,“你他娘的,老子這還沒死呢,你給誰撒馬尿呢!”
耿年紅著眼圈抹了把臉,想哭又不敢哭,憋著嘴別提有多可憐了,他僅僅這一次沒跟著他家老大去跑商,就出了事兒,他還能拿什么顏面來面對傅秉淵,自己個兒在家里懊惱了許久,若不是干娘過來送衣物說他家老大醒了,他還不敢來,只是,他家老大剛醒,怎么就去河邊洗衣服了?
這怎么能行!
他當即從傅秉淵手里奪過洗了一半的血衣,
“老大,嫂子,你們出去這一趟受驚了,像洗衣服這樣的活兒,只管使喚我來便是,你們還是好生回去歇息吧。”耿年說得誠懇懇的,扭頭就要往河邊去,被傅秉淵掐著脖子給拽了回來,
“洗什么洗,少在這添亂了,回去照顧恁娘去。”
“老大”耿年淚眼汪汪地看向傅秉淵,他就知道,老大是心疼他的,可越是這樣,他更應該替老大分憂解難!他端著木盆的手死活不撒,兩人爭搶起來,打遠處看,還以為起內訌打仗了呢。
葉湑沒眼看,從中奪過洗衣的木盆,扔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從他二人中間穿過,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到手的媳婦兒沒了,傅秉淵氣憋,看向耿年的眼神都掛上了哀怨。
耿年不知他家老大的心思,還巴巴地湊上來,“老大,咋滴就碰上水匪了,可是好久沒聽著水匪打劫還劫人的事兒了。”
一提這個,傅秉淵緊了緊眉頭,“他娘的,這不就是栽了!搭上錢不說,還差點把自個兒給賠上。”幸得他長了個心眼,把多數銀錢都換成了銀票塞進鞋墊里逃過一劫,也或許是水匪見他二人穿著素樸,不像什么大肥魚,只摸了去那些碎銀兩便作罷了,否則這一趟還不得賠個底掉兒。
“哎,老大想開點,錢沒了咱還能再賺,你跟嫂子能平安無事的回來,那就是燒了高香了。”耿年看他家老大一臉肉疼模樣,干巴巴地安慰他道。
“幸好你沒去,不然也是個麻煩局對了,你娘咋樣了?”傅秉淵不愿再提這晦氣事兒,便把話茬子岔開了。
“哦哦,精神頭可好多了,昨日有人打門口過,踩傷了老太太門口栽的花,還被她指著鼻子中氣十足的罵了兩句呢。”耿年道,如若不是他娘跌傷了,也不至于沒去跑商,讓他家老大平白遭這老罪!。
“那就好,傷筋動骨得休息百日呢,讓老太太別心急,安心躺著修養就是。”傅秉淵不放心,又囑咐了耿年兩句。
“說起來還得謝謝干娘,這得虧了干娘,每隔一天就過來送吃的,又是雞湯又是骨頭湯的,還給我娘擦洗身上,幫了好大的忙。”說起這事兒,耿年心里就感激得很。
“行了,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我這沒什么事兒,回去照顧你娘去吧”傅秉淵擺擺手,叫耿年別往心里去,走之前他曾跟李二花提過耿年他娘跌傷的事兒,叫她得空去幫忙搭把手,耿年一漢子有些事兒畢竟不方便。
耿年自是知道這事兒是自家老大擱中間搭的線,心里一陣暖,又想起傅秉淵給他銀錢的事兒,正好他出門時帶了荷包,此時便想著將錢還給他。
傅秉淵二話沒說,就將荷包推了回來,“你娘現在還傷著,正是用錢的時候,拿著吧,之后再說。”
耿年推脫不過,便說起自己這幾日在碼頭上打短工,多少也能賺一點,還問傅秉淵今后有何打算,要不要同他一起去鎮上趴活兒。
傅秉淵沒接茬,眼眸遙遙地望向遠方,良久,才吐露幾個字,“看看再說吧。”
——
村里面的風言風語愈演愈烈,沒譜兒的事兒一件接著一件,李二花氣得在家里直跳腳,昨個兒去啞巴娘那里買豆腐,還差點跟村里那幫子嘴碎的婆娘吵起來,罵了幾句嘴,被啞巴娘拉屋里,好半天才消了氣。
她搬來成親用的火盆,扯著傅秉淵和葉湑在院里來來回回跨了好幾遭,還折了柳枝條子抽抽打打的,說要去給他倆驅邪。
傅秉淵懶得理村里的閑言碎語,又受不了他娘成日在家神神叨叨地折騰他和葉湑,干脆拉上葉湑,倆人進山里釣魚去了。
釣魚用的竹竿是傅秉淵從山上竹林砍來的,這竹竿兒剛砍下來還是彎的,他用火烤了之后,拿石頭壓在上面,將其繃直,這樣的魚竿更有柔韌性,拿在手里還不易脫手,魚線是他特地尋養蠶人家買來的,把結繭蠶體內的絲漿都收集起來,拈拉成單股的粗絲,擱太陽底下曬干了便能用了,比起村里人自己搓捻的麻線更柔軟結實,哪怕是大魚咬鉤后在水底下翻騰都掙不斷,傅有良還為此笑話他,魚沒見著釣幾條,家伙什兒到準備得挺齊全的。
傅秉淵左耳進右耳出,趁夜去土堆里挖了泥鰍做餌料,還削了三片像竹葉那般的中間寬兩頭尖的竹片子,他用魚線拴住,將用來做餌料的蚯蚓捏起來夾在竹片子的中間,茲當這魚把魚餌吃到嘴里,竹片會張開卡住它的嘴,這可不比魚鉤子好用多了,那咬鉤,但凡大魚掙脫的力度大一點,便能霍開個口子,只管套了去,這竹片子卡得嚴實,除非半個腦袋都掙脫開了,否則都是白搭。
久雨初晴,河灘邊的蚊蟲多得很,將魚竿支起來的功夫,倆人就被咬了好幾個包,葉湑把熏蚊子的艾草團子點上,這東西,還是頭年秋天的時候,他和繡娘去山上割了來,把結過籽的艾草和蒿草編成一縷繩子,懸掛房梁上,等天兒好了曬干它,一般就留作轉年夏天點燃驅趕蚊蟲用,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
艾草團子一點起來,二人坐河沿邊上便能呆得住了,他們來得早,有道是「早釣太陽紅,晚釣雞入籠,」,這會兒正好是魚兒餓得很了,聚集在淺灘上覓食的時辰。
傅秉淵也就只有在釣魚的時候,才能沉得下性子來,平時最坐得住的葉湑反倒是沉不住氣了,他眼神不住地瞟向河里,盼著大魚咬鉤,倆人上山啥干糧也沒帶,晌午飯就指著釣魚呢。
等了好半會兒,河面上靜悄悄的,似明鏡一般泛著亮眼的光澤,風吹過,吹起了陣陣漣漪,打著圈地往四周圍蕩漾開來,河面下,青綠的水草隨著水波紋幽幽擺動,離得近了,能看到瑩白的小蝦米在水草間穿梭,一晃而過。
葉湑起了困意,他甚少有這么安穩穩什么都不想,干巴巴坐著的時候,這會兒歇下來,腦袋里放起了空。
傅秉淵坐在他身旁,見他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眼瞅著眼眸瞇成了一道縫兒,仿若下一刻就要睡過去了,他悄沒聲地伸腳戳了戳葉湑的魚竿,接著驚呼道,“阿湑阿湑,魚竿動了,有魚上鉤了!”
葉湑冷不丁嚇了一跳,身子一抖,差點從馬扎上摔下來,他坐直了身子,探出頭定睛一瞧,魚竿正支得好好的呢,哪有魚上鉤的動靜,一旁的傅秉淵見狀哈哈大笑起來,得知自己被愚弄了,葉湑氣不過,不輕不重地錘了他兩下,癟了癟嘴,扭頭不理會他。
傅秉淵還當葉湑生了自己的氣,厚著臉皮貼近他,替自己找補起來,“阿湑,我方才吶,真的是看到魚竿動了一動,我還以為魚上鉤了,興許,興許是被風吹的呢?”
葉湑小聲「嘁」了一句,心里暗忖他騙鬼哩,笑得那么大聲,就算是有魚經過,也要被他給嚇跑了,正想著呢,余光中瞥見傅秉淵面前的魚竿抖了抖,他猛錘了他兩下,“快!快!魚竿兒動了!”
傅秉淵只當是葉湑識破了自己的小伎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他看也不看面前的魚竿,只管貼著葉湑討巧,“阿湑,我錯了我錯了,我不逗你了。”
“哎呦!你個憨瓜,是真的魚竿兒在動!”葉湑急赤白咧地掰過傅秉淵的腦袋讓他往河里面看,魚竿抖動的愈發厲害,幾乎要把支撐它的架子拽歪。
傅秉淵這才反應過來,有魚咬鉤了!他忙不迭站起身來收線,水下咬鉤的魚翻滾著想要掙脫,扯得魚線繃著直溜溜的,他手下的勁兒丁點不敢松,一時之間,一人一魚竟博弈起來。
葉湑幫不上什么忙,站在一旁跺著腳干著急,
“哎呦,它又要逃了,快收快收你再用點勁兒,這肯定是條大魚快點,收上來咱們中午飯就有東西吃了。”
“啪嘰”傅秉淵寄予眾望能夠卡住魚嘴除非半個腦袋都掉了才能掙脫開的竹片子碎裂,旗開得勝的大魚神龍甩尾,消失在河底,徒留岸上的倆人面面相覷。
“吶,阿湑,我們的午飯沒了。”傅秉淵心情復雜。
“我看到了。”葉湑冷漠臉,言語間難掩惋惜,心里一個勁兒的肉疼,那魚可恁大咧。
“要不咱們再試試?”
傅秉淵又從隨身的布袋子里掏出個竹片子,綁在魚線上,轉身就甩進了水里。
二人再次安坐了下來。
這一次,便沒有剛才那般好運氣了。
葉湑等著腚都要坐麻了,水面上安靜得連波紋都沒有,魚竿仿若被凍住了一般,再不見任何動靜,一旁的傅秉淵倒是不著急了,他尋了根一指粗的樹枝,拿著小刀一下接一下的打磨著尖頭。
葉湑坐不住了,起身想要薩摩薩摩林子里有什么吃的,村里人靠山吃山,何時上山,都從挖到點野菜果子,這連下了幾天的雨,陰涼潮濕的地上冒出了不少菌子,葉湑挎著小竹籃,一路尋一路摘,等到傅秉淵喚他時,竹籃里已經塞得滿滿的了,只可惜帶上山做飯的器具不全,菌子處理起來麻煩,稍有不慎就會中毒,葉湑也只能將菌子拾掇好,等晚些下山的時候帶著。
他從林子里鉆出來,瞧著傅秉淵提著他那根削了大半晌的樹枝過來,樹枝的一頭磨得尖溜溜的,不知要做什么用。
“阿湑,咱們叉魚去吧。”傅秉淵拿著樹枝擱他面前晃了晃,一臉興致勃勃道。
葉湑:“”
這家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釣魚沒釣上來,就改道兒去叉魚?
“那咱的魚竿呢?不收起來了嗎?”
“扔這兒吧。這會兒魚都吃飽了,一時半刻兒也不會再冒頭了,咱們往下游方向走走去。”傅秉淵招呼葉湑道。
葉湑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后,尋了處較為平坦的淺灘,傅秉淵將腳上的鞋襪一脫,只身邁進了水里,水不算深,堪堪到他的小腿肚上,他瞇著眼,死死地盯著水中游動的魚,只聽他吆喝一聲,使出渾身力氣,將手中削得恁尖溜的樹枝猛地往水里一插,樹枝牢牢地定在了水里,一看便是成功了。
果不然,把樹枝提上來時,尖頭掛著一條足足有半條胳膊長的魚;
葉湑雙眼放光,接著把竹籃里剛才摘得半生不熟澀口的野果子悉數都丟了出去,午飯有著落了,誰還會惦記野果子!
傅秉淵一下手一個準,幾乎沒有空手而歸的時候,河灘上的魚慢慢多了起來,葉湑瞧著他叉魚這般容易,心里面癢癢的,也想著自己上手試試,叉魚而已,能有多難。
傅秉淵瞧出了他的心思,確認水里面是安全的,而河灘上的魚已經足夠他們吃的了,便招呼葉湑下水,說要教他叉魚。
葉湑沒猶豫,一瞧就是惦記很久了,他把鞋襪都脫在河岸邊,光腳踩進了河里,河水還有些涼,乍一進去,葉湑打了個激靈,但很快便適應了這個溫度,他接過傅秉淵手里的簡易魚叉,見著河里有魚,便快準狠地下手,樹枝尖處狠狠地撞向了河底的石頭,抻得他一趔趄,魚沒叉到,人險些跌進水里。
傅秉淵一把托住葉湑的胳膊,想著給他講講叉魚的技巧,被他扒拉開,“你往旁邊站站,擋著我的魚了!”
傅秉淵后退兩步,讓出更多的地方,無奈地看著葉湑無功而返。
“阿湑啊,這叉魚”
連續幾次沒得手,葉湑死犟勁兒又上來了,他蹙了蹙眉頭,捂住傅秉淵的嘴,“你別出聲,嚇著我的魚了!”
傅秉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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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 第 28 章
◇
◎阿湑喂得魚肉就是格外的香甜◎
傅秉淵不敢說話, 生怕葉湑下一句就要他屏住呼吸,說他的呼吸聲太大,驚動了叉不上來的魚。
他干脆就蹲坐在一旁, 手杵著腦袋,饒有興致地看葉湑叉魚,要論這叉魚, 是沒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葉湑,但他沒打算同葉湑說, 畢竟叉魚用的樹枝他削得賊尖, 葉湑叉魚很難,叉他很容易。
眼見著這到手的魚從樹杈下又逃過一劫,葉湑也不知是急得還是累的,冒了滿頭的細汗,傅秉淵瞧著有些心疼,他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握住葉湑的手, 一猛子將樹枝叉進水中,將魚抵在河底石頭上叉了個底兒透。
葉湑沉默,半晌后, 他抽回手, 干巴巴道, “你你是怎么辦到的?”
傅秉淵輕笑一聲, “這有何難?”
葉湑的臉當即就掛不住了, 自尊和顏面在這一刻受到了嚴峻的考驗, 他轉身就要走, 不料, 被傅秉淵環住又給腰扯了回來。
傅秉淵教他捏緊樹枝的頂端,自己握住他的手,不緊不慢道,“阿湑,別急,我來教你,你往河里瞧。”
葉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水中魚草交織,同他方才所看并無差異,不知傅秉淵此舉是要作甚。
“你平時在水面上瞧著的魚,這其實都是它的虛影,而它實際的位置并沒有這么靠上,當你覺得,這條魚離你,僅僅只有一尺的距離時,下魚叉的深度就一定達到要一尺半,才能夠著這個魚。”
傅秉淵一面說著,一面握住葉湑的手給他演示著,葉湑從沒覺得叉魚是這般輕松的事兒,眼見著手起,樹枝落,一條魚便得手了。
連著幾次得手后,葉湑雙眼放光,躍躍欲試。
傅秉淵見他一副「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行了」的興奮模樣,順勢松開他的手,往后站了站,滿臉縱容地看著他。
葉湑急于找回自己的尊嚴,牢記著方才傅秉淵的囑咐,他半弓身子,屏住呼吸,猛地落下樹枝。
只聽著「噗通」一聲,傅秉淵瞇了瞇眼的功夫,眼前的葉湑不見了人影,水面濺起好大的水花。
“阿湑!”傅秉淵驚呼,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顧不得脫衣,登時就要往水里跳。
葉湑從水中探出腦袋,沖著他揚了揚手中的魚叉,“我叉到了!”
“快上來!水里恁涼。”傅秉淵伸出手,將葉湑從水里提溜起來。
“我叉到魚了!”葉湑再度重復了一遍,語氣里難掩得手的欣喜,笑意從他嘴角的小梨渦漾開。
“是是是,阿湑可真是厲害,可真是能干。”傅秉淵毫不保留地稱贊他道。
葉湑得了夸獎,面上掛起幾分得意,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這人待他怎么跟哄孩子似的,正要說什么,傅秉淵單手將他托抱起來,另一只手騰空揉了揉他的腦袋,接著摜住他的后背,往自己懷里摟了摟。
“上岸吧,咱不叉魚了,衣服都濕了。”
葉湑臉騰地漲起一片紅暈,腳趾用力地勾著地,掙扎著想要下來自己走。
傅秉淵瞧出了他的心思,假意腳踩得不穩,身形晃動了兩下,嚇得葉湑當即就伸手環住他的脖頸,雙腿勾起,緊緊地環在他腰間,像只沒斷奶的熊崽子似的,牢牢地掛在他身上,羞赧緋紅的臉頰藏在他的肩窩里,不敢抬頭。
傅秉淵心里舒坦了,葉湑小小的一只,瘦得跟豆芽菜沒啥兩樣,其實根本不須的他費什么力氣,可他偏偏就稀罕葉湑這般環著他,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將自己全身心托付給他。
他慢騰騰地往岸上走,還故意繞了遠道,就為了能和葉湑多貼近一會兒,葉湑臊得不行,剛上岸就迫不及待地從傅秉淵身上跳下來,忙不迭提著竹籃去收拾河灘上的魚,落荒而逃的腳步都沒能掩飾住他臉頰上的兩抹酡紅。
傅秉淵知道自家小夫郎臉皮兒恁薄,不敢再繼續逗弄他,故而放任他從自己跟前跑走了。
正午頭太陽毒辣,河灘上的石頭都烤得熱乎乎的,他見葉湑濡濕的衣衫緊貼在身上,一舉一動被扯著難受,便招呼葉湑把外衫脫了,貼在石頭上曬曬。
葉湑緊了緊自己身上濕噠噠的衣衫,難以置信地看了眼傅秉淵,好似在告訴他,“這說的是什么話!”
傅秉淵猛一拍腦袋,乍然反應過來,哥兒畢竟不比他們漢子行事自在,尤其是葉湑這般成了婚,嫁作他人媳婦的,行為舉止更是被約束的嚴嚴實實,光膀子這種事兒,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他暗道一句麻煩,將自己下河前搭在樹杈上的衣衫扯下來,塞給葉湑,“先穿我的,把你的放在那太陽地里,最多半個時辰,鐵定就干了,別自個兒拿體溫烘它。”
葉湑看著手里干爽的衣衫,抿了下唇,這濕衣貼在身上確實難受,又因著河水冰涼,他這會兒已有些冷意,風一吹,更是涼颼颼。
猶豫片刻,他抬眸看向傅秉淵,這人半裸著上身,寬肩窄臀,猿臂蜂腰,裸露在外厚實的胸膛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水淋淋的光澤。
察覺到葉湑的目光,傅秉淵胡亂地抹了下身上瑩白的水滴,星星點點的笑意落進他的眼眸里,此時的他笑得格外的縱容柔軟。
葉湑紅著臉收回視線,背對著他轉過身去,將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衫脫下來,套上了他干簌簌的外衣,系緊衣扣,他緩了緩神,待回過身來時,神色已于平常無異,只有耳梢那點點緋意昭示著他方才含羞的酡顏,“中午了,咱把魚收拾下吧,娘給裝了調料來,咱們擱這兒烤魚吃吧。”
“行!”傅秉淵應得極為爽快,倆人就著河里的水將魚的內臟摳出來,掏洗干凈,魚背面上劃了幾刀,葉湑撒鹽稍稍腌制了一刻,又將魚腹中塞上大塊的蔥片和姜片用來祛除魚肉的腥味。
這種精細活計就不在傅秉淵擅長的領域了,他砍下一節細長的竹子,將其劈成拇指寬的竹條,把葉湑拾掇過的魚首尾相串,搭放在他一早就支起來的木架上。之所以選用竹子,也是因著竹子新鮮,韌性好,即便是火烤也不會斷裂。
他拿著火石,蹭蹭兩下摩擦著干草,將火生了起來,火苗冉冉,烤得魚外皮兒滋滋作響,他來回不停得翻動著,怕火生得太猛,把魚給烤糊了。
沒多時,魚肉表皮烘烤得焦黃焦黃的,隱隱有魚的香味飄出來,葉湑澆上一層薄薄的醬汁,將兩面刷勻和,等了片刻,傅秉淵拿筷子將魚皮輕輕挑開,露出內里白嫩的魚肉來,他夾了一小塊兒,抿嘴嘗了嘗,魚肉鮮嫩,滋滋地往外冒著汁水。
“阿湑,過來吃魚了!”他吆喝道,從架子上取下烤好的魚遞給葉湑,自己又架上了一條,在這山里烤魚雖說圖得就是它的新鮮,但總歸是不方便,他這個木架子,一次也只能烤一只,若是倆人都能吃上,就得等。
葉湑打方才就餓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喚,眼下聞著烤魚的鮮香,忍不住咽口水,他吹了吹表皮,撕下來一小塊魚肉放進嘴里,沾染了醬汁的魚肉油亮金黃,入口咸滋滋的,還浸著淡淡的鮮甜。這河里的魚自小便是吃那些個小魚小蝦長起來的,肉質格外的細嫩豐腴,因又加了蔥姜去腥,此時吃起來也沒有丁點土腥味,讓人口齒生香,回味無窮。
“小心有刺。”傅秉淵見葉湑吃得著急,出言提醒道。
葉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只顧著吃魚,都忘了傅秉淵還在看著自己,他忙把手里的魚推給傅秉淵。
傅秉淵「啊」的一聲張開嘴,似大狗狗搖著尾巴討食兒吃,言下之意非常之明顯,就差在臉上寫著,阿湑,喂我!
念在魚是這人烤得,這會兒還忙活著翻魚,一停沒停過,葉湑也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便依著他,自己上手撕下一塊魚肉,就要往他嘴里塞。
傅秉淵努努嘴,得寸進尺,“魚肉太燙了,阿湑得給我吹吹。”
葉湑忍了忍,潦草地吹了兩下,鉗住他的嘴,看都不看一眼地給他塞進去。
傅秉淵被塞了個滿嘴,猛嚼了兩口咽下肚里,才一臉得意道,“哎呦,該說不說的,還是俺家阿湑喂得魚肉更好吃。”
葉湑最受不了這人說些不著四六的風言俏語,撕下一大塊緊致筋道的魚肉塞給他,自己端著剩下的魚跑一旁吃去了,徒留一個倔強的背影。
傅秉淵眼尾不自覺地彎了彎,歇下逗他的心思,加速翻轉著烤架上的魚。
驕陽灼灼,蟬鳴陣陣,填飽肚子的二人躲在樹蔭下乘涼,微風徐徐,自水光瀲滟的河面襲來,溫柔地拂過臉頰,云峰寨,水匪,那兩日的驚心動魄和栗栗危懼,仿若都成了很遙遠的事情。
傅秉淵半曲著腿斜靠在樹干上,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目光遙遙地望向河對岸,心里盼著他和葉湑的安寧日子能過得再長一些。
葉湑本想著瞇瞇眼,休息一會兒,不成迷迷瞪瞪地竟然睡著了,醒來時,身上的衣衫已經換成了自己的,再一瞧傅秉淵,也已經穿戴好衣服,正在河沿兒邊上收拾他們帶來的東西。
葉湑抻了抻腰,站起身來,往河沿邊兒走去。
傅秉淵正在收魚線,還真讓傅有良說對了,他們一直靠得這日頭都落了,也沒釣上來幾條魚,倒是晌午頭那會兒叉到的魚不少,回去也能堵上傅有良的嘴了,聽著背后傳來腳步聲,他扭頭望去,“這就醒了?怎么不多瞇一會兒。”
葉湑搖搖頭,打了個哈欠,“回吧,娘他們在家怕是等得著急了。”
二人將家伙什兒收進背簍里,趕著日落前下了山。
——
剛從山路下來,迎面撞上驚慌失措的耿年,
“老大,你們家來了好些官老爺,不知道是要做啥,只說是來找你的,連村長都跟過來了,這會兒正擱你家院子里等著呢,干娘讓我趕緊來尋你回去”
“著什么急,人既然已經來了,還能跑了嗎?”傅秉淵不徐不疾地邁著步子,可急壞了一旁跟著的耿年。
葉湑反倒是淡定得很多,左不過他們剿匪有功,官老爺必然不能因為傅秉淵動手的事兒就降罪于他,倘若這群官老爺真是不講道理,非要治罪,他就葉湑心里小聲道,他就說自己也打人了,縣令大人要治罪,就治他們倆的罪。
約摸著一刻鐘,幾人拐進小路,眼瞅著就到了傅家門口,見院子里里外外圍了好些看熱鬧的農戶,傅秉淵頓住腳步,嗤笑道,
“呵,這么熱鬧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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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 第 29 章
◇
◎咱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哎呦, 我就說,傅秉淵肯定是犯了事兒了,你看這官老爺都上門拿人來了。”
“我看也未必, 萬一是因為旁個事兒呢”
“還能有啥,像他這樣窩里橫的,遲早都是蹲大牢的命。”
院墻外嘴碎的婆子嗑著瓜子, 還有模有樣地嚼著傅秉淵的舌根。
“去去去,都擱這兒作甚,趕緊該回家去回家去, 別打擾官老爺們辦事兒。”葉廣鄉驅散著看熱鬧的農戶, 叫他們別添亂。
縣衙來的宋捕快登門時,他正躺在院里的石板上乘涼,手掌心摟著小茶壺嘬得昏昏欲睡,乍一院子里的門被推開,他還當是自己小孫子又出去野了,剛坐起身來打算念叨兩句,就見黑面魁梧的宋捕快大步跨進門, 腰間的佩刀寒光凜凜,讓人打心里生出一股子寒氣。
更讓他滿心生懼的是,宋捕快不做寒暄, 開門見山地就問起了傅秉淵, 問是不是高橋村的人, 還讓自己帶他前去尋人。
葉廣鄉想起村里近幾日來有關傅秉淵的風言風語, 心中泛起陣陣戰栗, 哆哆嗦嗦地向宋捕快打聽著傅家小子是不是犯了事兒。
宋捕快怒目圓瞪, “你且只管帶我去尋人便是, 旁個”, 他捋了把胡須,故作深沉道,“旁個事兒就不是你能知道的!”
葉廣鄉被喝住,不敢再多問,便恭恭敬敬地引著宋捕快往傅家去,可誰知到了傅家,一問,傅秉淵這小子居然帶著他家夫郎進山釣魚去了。
宋捕快倒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當即就歇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說等他回來便是,還是李二花怕怠慢了縣衙里來的官老爺,叫耿年去尋傅秉淵倆人回來。
眼下,傅秉淵和宋捕快相立而坐,一個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一個正襟危坐嚴整厲色,場面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傅有良沒眼看,一腳踹向自個兒子,“還不快滾起來,像什么樣子!”
傅秉淵撇撇嘴,依著他爹的吩咐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宋捕頭行了個禮。
宋捕頭起身虛扶了一下,“傅家公子莫要這般客氣,我今日前來,是受縣令大人之托,特來給傅公子送賞金的。”
賞金?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連傅秉淵都跟著蹙了蹙眉頭,不知宋捕頭此話何意。
只聽著宋捕快清了清嗓子,一臉正色道,“經縣令大人查實,云峰寨剿匪一案中,傅家公子與其□□奮力周旋,還助他人逃脫魔窟,實乃功不可沒,縣令大人特賞白銀三十兩,故此嘉獎傅公子俠義行任,有勇知方。”
此話一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圍在院子外的眾人一個個驚得嘴張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連瓜子都顧不得磕,豎起耳朵湊過來,就想聽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說傅秉淵是犯了事兒嗎?怎么搖身一變還成了剿匪的大功臣了?那可是三十兩吶!
傅秉淵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還有這等好事兒?”
“傅公子此言差矣,縣令大人一向明公正義,賞罰分明,您雖有不正之舉,但過不抵功,還望您嚴于律己,潔身自守。”宋捕快說的有板有眼的,傅秉淵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總結下來一句話,就是那位縣令大人當真如他所說那般,并沒有追究自己動手的事兒,反倒是念在自己立功的份上,賞了三十兩銀子。他咧嘴不住地憨笑起來,早知這樣,當初就應該在踹那些個宵小幾腳,好出出氣!
這宋捕快傳了話,附上縣令大人親提的文書和賞銀,沒做其他耽擱,婉拒了傅有良留他喝杯茶的請求,當即就要回縣衙復命。
葉廣鄉和傅有良送他出村,順道把那些個滿頭霧水的村民都給哄回了家。
院子里很快便沉寂下來,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我就知道我兒爭氣。”李二花滿面春光,笑得一臉褶子,言語間掩不住的高興,村里面那幫婆娘還四處傳她兒子要蹲大牢,這下子好了,有官老爺出面證實了傅秉淵剿匪一事,看以后誰還敢在背后亂嚼舌根子。
葉湑心中亦歡喜得很,近日來壓抑在心頭的陰霾隨著宋捕快的到來,被驅散得干干凈凈,雖說傅秉淵平時看起來總是一副啥也不在乎的郎當模樣,但他知道,在村里被人指指點點誤解的滋味有多不舒坦,如今見他能洗脫這勞什子的冤屈,他這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傅秉淵倒沒葉湑那般細致的心思,他都是活了兩世的人,還能因為旁個人那些不入耳的話心煩意亂?只是,宋捕快跑這一趟,的確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因著被水匪耽誤了行程,原本能賺到的錢打了水漂,還搭出去一些,這同他先前預想的不一樣。
然出了這檔子事兒,傅有良和李二花是定不能再讓他跟船跑商去了,這條賺錢的門路也算是斷了,這幾日他時時在發愁,先前在葉湑面前夸下海口,說要賺了錢去做點小買賣,如今光指著賣茶那點碎銀兩哪里能夠?他正想著要不同耿年去碼頭上打短工呢,誰知,這宋捕快就送來及時雨,有了這三十兩,可不就得好好盤算盤算了。
——
晚些,
傅有良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非要同傅秉淵喝點,這可是他這兒子這老些年,干得最能讓他老子挺直腰桿走路的一件事兒了,說什么也得慶祝慶祝,就連李二花和葉湑,還忙活著整了兩個下酒菜,一家人熱熱鬧鬧坐在一起,再不見先前那股子沉悶勁兒。
席間,喝多了酒的傅有良大著舌頭拍拍傅秉淵的肩膀,難有的和藹面容,“秉淵吶,你這次,可是給咱們老傅家長臉了,趕明兒我就同你娘去趟祖墳,給你爺燒燒香,同他也說道說道,就單單你這事兒,老子就算是族譜上給你單開一頁,你爺也不敢說啥!”
“爹,我爺都埋了多少年了,你咋知道我爺不會說啥呢?”傅秉淵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故意逗他爹。
傅有良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李二花欲扶他,被他推開手,自個兒踉踉蹌蹌地往東屋走,嘴里還絮絮叨叨,“我我這就去困覺,給你爺托個夢,跟他說,咱老傅家出息了。”
傅秉淵沒忍住,“噗嗤”笑出聲,招來李二花一記耳刮子,“跟你爹瞎說什么呢,瞧把他給能耐的,還給你爺托夢。”
李二花不放心,跟著進了東屋,堂屋里就只剩下傅秉淵和葉湑二人。
“阿湑”傅秉淵長臂重重地一撈,摟著葉湑讓他無處可躲,順勢整個人倒進他的懷里,黏黏糊糊道,“阿湑,屋里熱,咱倆去房頂上看星星吧。”
“嗯?”葉湑對他時不時的親近已經逐漸麻木,只是對他說的話稍稍起了點興致。
傅秉淵不等他回話,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大喇喇地往屋外走。
葉湑擔心他喝多了酒,不好爬梯子,正想說要不就在院里歇歇腳算了,可誰知這人長手長腳的,兩步就順著梯子上了房頂。
“阿湑,來,我拽你上來!”傅秉淵站穩身形,轉身沖著葉湑伸手。
“嘁,我自己能上。”葉湑莫名的勝負欲上身,他擺開傅秉淵的手,抻長了腿搭在梯子上,雙臂攀住梯子的橫梁,一使勁,人就倒翻上了房頂。
夜色裊裊,姣姣銀輝鋪滿了整個屋頂。
傅秉淵尋來一塊李二花曬東西的涼席鋪在地上,倆人先后躺下,點點繁星,綴滿了整個天際,清涼的晚風徐徐穿過不遠處籠罩在夜霧中的林間,穿過漫山遍野中的方正梯田,迎面拂來,夾雜著離離野草的幽幽清香,讓人無端生出了幾分倦怠。
葉湑瞇了瞇眼,懶乎乎地抻了抻腰,像被撫順了毛的小貍奴,渾身舒展開來。
傅秉淵歪著腦袋瞧了他半刻,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同他一道兒平躺著,望著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星斗。
二人一時無話,朦朧夜色中只聽得陣陣婉轉起伏的蟬鳴蛙叫,等了好半晌,傅秉淵幽幽開口,“阿湑啊,你有想過咱們以后做什么小買賣嗎?”
誒?
乍一聽傅秉淵提起這個,葉湑有些懵,他當是以為傅秉淵還存了要出去跑商的心思,畢竟這趟賣茶沒賺來多少錢,但想起前兩日,李二花曾同他說過,想讓他勸傅秉淵收收心思,趁著年紀小,去搏個功名出來,他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良久,才吐出幾個字,「你有什么打算」。
“嗯”傅秉淵拉長尾音,似是真的在認真思考,“還沒想好哩,左不過咱們現在手里面有錢了,想干點啥不行?”
“那你不打算去”葉湑頓了頓,有些艱難道,“你不打算去讀書嗎?”
傅秉淵神情一怔,像是聽了句逗樂的話,接著朗聲大笑起來,好半天才止了笑意,“我娘和傅老二究竟是對我抱了什么不切實際的期望,竟然還讓你來勸我回去讀書?”
葉湑訕訕地干笑兩聲,心里暗忖,該說不說,傅秉淵這句話說的是一點也沒錯,李二花提起這事兒時,他當時也是這般想法。
不過好在傅秉淵草草結束了這個話茬子,只當個笑話聽了去便拋之腦后了,繼而說起傅有良的生辰快到了,想給他準備點什么。
葉湑抿了下嘴,說是可以做長壽面,村里人哪怕是過得再辛苦,這生辰都少不得一碗長壽面。
傅秉淵一聽也是這么回事,但此事難就難在,他粗手笨腳地哪里會搟什么面條,遂苦著臉磨葉湑。
葉湑被纏得不行,腦袋一熱,就松口道,“那我教你吧。”
傅秉淵等的就是這句話,登時便爽快地應下,葉湑后知后覺才發現自己被引著跳了火坑,立時星星也不看了,也不乘涼了,起身就順著梯子溜了下去。
沒兩日,傅有良的生辰到了。
得知傅秉淵要搟長壽面給自個兒過生日,傅有良從早起,這嘴就合上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傅老二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吃上自己兒子的長壽面。
就為了這碗長壽面,他還特地跑了趟集上,買了幾樣現成的葷菜,打了好酒,回來路上遇著相熟的人,便拉著人家好一通寒暄,故作無意間的說起今日是自己生辰,自家兒子起早給他忙活著煮長壽面呢。
一通炫耀回來,已是日上三竿,傅秉淵連庖屋門都沒出,在葉湑的指導下,熱火朝天的揉面。
師傅是稱職的師傅,徒弟就笨了些,葉湑不懂,好好的面,怎么經傅秉淵的手就成了這副軟塌塌黏不拉幾的面團子,傅秉淵更不懂,但他話都放出去了,瞧著他爹歡天喜地恨不得把列祖列宗都請上來普天同慶的架勢,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好不容易在葉湑一步步不耐其煩地演示下,揉成一個白胖白胖的面團子,傅秉淵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恨不得把前兩天說出去的話重新收回來,揉吧揉吧再塞回自己的肚子里,他對傅老二有愛,但并不很多,一碗長壽面就足夠泯滅掉了。
靜放在一旁的面團子稍微醒發了一刻,葉湑手把手教著他將面團揉一圈圈卷在搟面杖上,不停地搟平,攤開,直至搟成薄薄的一整片,再將其疊成扇子狀。
到這步,葉湑松了口氣,“切,你總該會了吧?”
傅秉淵大手一揮,“阿湑,這你就小看我了,想當初我在外跑商,什么沒干過,切菜而已,這有什么難的?”
葉湑悄咪咪地撇撇嘴,表示對傅秉淵的話不怎么相信。
不過好在,傅秉淵及時地在葉湑面前,給自己找回了場子,他切出來的面條粗細均勻,抖落開,倒也像是那么回事兒。
他把灶火升起來,只等著水開,就可以下長壽面了。
“一會兒,你拿筷子夾一下,茲要是能夾斷,那就是熟了。”葉湑到底是操心的命,只剩下最后煮面的步驟了,他還是不放心地囑咐傅秉淵。
“行了行了,阿湑,我這么大人了,還能不會煮面,你且出去歇著便是,一會兒喚你來吃飯。”傅秉淵趕著葉湑去屋里歇息,這一早,葉湑便跟著他忙活,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浸濕大片,牢牢貼在身上,衣衫下分明的脊骨清晰可見,阿湑還是太瘦了些,他這樣想著,得讓李二花燉兩個豬蹄子給阿湑補補,這抱起來都咯手了。
葉湑的確是有些累了,但見這人游刃有余地煮著面,便稍稍放松了警惕,打著哈欠往屋外走。
不多時,院里傳來傅秉淵的吆喝聲,“吃飯了吃飯了,都出來吃飯了。”
三人才推開屋門,見傅秉淵已經將長壽面擺在桌上,傅有良身子僵了僵,只覺鼻頭一酸,竟有些眼紅。
“傅老二,趕緊來嘗嘗!老子不是,我弄了好久呢。”傅秉淵手叉腰,得意炫耀道。
傅有良心窩子被這一碗長壽面暖得熱烘烘的,也不管傅秉淵沒大沒小地稱呼自己傅老二,登時坐下,端起碗先吸溜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傅有良皺了皺眉,嗯?好像沒煮熟?
“爹,咋樣,咋樣!”傅有良面露期待地看著傅有良。
傅有良匆匆嚼了兩口,硬著頭皮咽了下去,這面咋還有點拉嗓子呢?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傅秉淵煮的,他嘴角生扯出一絲笑意,猛拍了拍傅秉淵的肩膀,“行啊,兒子,你不光記得你老子我的生辰,還知道給我煮長壽面了!”
傅秉淵被他拍得猛咳了幾聲,吸了吸鼻子,“爹,瞧您這話說的,您的生辰我哪能不記得?!”這話說的他自個兒心里酸澀不已,從前,他哪里是會把這些日子記掛在心頭的人,如若不是前世,傅有良偏偏就死在他自己生辰的那日,傅秉淵緣何會把這個日子記得這般清楚。
也正是因著如此,傅秉淵才打定了主意,怎么都要給傅有良好好地過一次生辰,也算是彌補了前世的遺憾。
傅有良只當是自己兒子成了家,身邊有了人,一下子成熟了,這心窩里越發熱騰騰的,有些話到了嘴邊,就順其自然地說出口了,“秉淵吶,爹知道你孝順,這光孝順不行,你如今跟湑哥兒成了親,自己的事兒也得抓緊著著急,爹和你娘就盼著你們倆好好過日子,這對恁爹我,才算是孝順吶”
傅秉淵對跑商的事兒不死心,便接著傅有良的話口,試探著想要提提,李二花眼圈一紅,登時就打斷了他的話,眼淚撲簌簌地掉,說什么也不肯再讓他去,還說自己就這一個兒子,自小什么苦都沒有吃過,這次直挺挺地讓人抬回來,那滿身青紫的傷痕可把她嚇壞了。
傅秉淵歇了口,不再提這事兒了,轉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來似的,興致勃勃地看向傅有良和李二花,“爹,娘,我想去養豬!”他記得沒錯的話,大抵是明年上半年,杞縣會突生一場豬瘟,死傷無數,四周鄰著的幾個鄉鎮村莊供應不足,豬肉價格堪比天價,若是他能提前早做打算,抓住這機遇,何嘗賺不著錢。
可誰知,傅有良當即就把筷子摔在桌上。
一旁默默吃飯沒說話的葉湑嚇得抖了一激靈。
傅秉淵眼疾手快地捂住葉湑的耳朵,不滿道,“爹,你能不能小點聲,動靜大的都能止小兒夜啼了!”
“能不能止小兒夜啼你爹我不知道,但你若是再想一處是一出,滿嘴里沒有個著調的,你爹我保證不削死你!”
“我何時就想一出是一出了?”
傅有良冷笑,掰著手指頭跟他細數起來,
“前年,你說要去學打獵,你爹我白搭上兩瓶好酒,求得李獵戶教你,學了仨月,你連弓都拉不開!”
“去年,你說要去學打鐵,你爹我又白搭上兩瓶好酒,求了宋鐵匠,這回連仨月都沒有,砸了半個月的鐵,你連個鐵條子都砸不直!”
“頭著年初,你又說要去”
傅秉淵及時抬手制止了他,“爹,可以了。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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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 第 30 章
◇
◎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
夜里, 傅秉淵躺在炕頭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了。
傅老二在細數了他重重罪行后,念及他剿匪一事給老傅家長了臉, 居然還松口答應了他想去養豬的念頭,可偏偏搬出了老田頭,只叫他明日去尋老田頭, 茲要是老田頭愿意收他為徒弟,等出了師便隨他去。
傅秉淵一想到老田頭那張干瘦干瘦,眸子里透著精光的臉, 更睡不著覺了。
葉湑本面墻而臥, 身后奚奚索索翻滾的動靜一直沒停,他輕嘆了口氣,轉過身來看向傅秉淵,問出了自己心里的疑問,“怎么突然想起去養豬了?”
傅秉淵神色一怔,想著該如何跟葉湑把這話茬搪塞過去,總不好告訴他, 自己是重生來的,知天文曉地理,掐指一算, 還能算出明年杞縣有一大劫, 自己趁火打劫好撈一筆, 但不這么說, 又該如何解釋他這一時興起想要去養豬的念頭。
葉湑見他眉頭緊蹙, 張了張口, 什么也沒說, 便不再深問下去, 只問起他明日是否要依著傅家爹爹的吩咐去找村里老田頭。
一提這個,傅秉淵猛拍炕頭,激動道,“傅老二坑他兒子,可真是一把好手!”
葉湑面露疑惑,“此話怎講?”
“阿湑,你啊,有所不知,我跟這個老田頭,以前多少是有點過節的。”傅秉淵支著腦袋,歪頭斟酌道,“老田頭你也知道,他這人脾性古怪得很,又愛記仇,我幼時看他抽煙,一時興起,撒尿和了泥巴把他的煙桿子都堵住了,老田頭一點煙,胡子給燎了個干凈,老田頭氣不過,便來找我爹告狀,因著這事兒,我被我爹拿著柳樹枝追著滿院子跑,就那會兒,俺們倆的梁子算是給結下了。”
葉湑雖早先便知道傅秉淵這人混得很,但沒想他還干過這檔子事兒,一時沒忍住,「咯咯咯」笑出聲。
好在夜色濃重,掩住了傅秉淵被臊紅的臉,他撓撓頭,干巴巴地訕笑兩聲,“我爹也是,他又不是不知道這事兒,還逼著我去尋老田頭。”
“要論起來,總歸是你那陣子太皮了些,老田頭會不會連門都不讓你進?”葉湑止了笑意,有些擔心道。
“這誰能說得準,咱村里,論養豬這行當,老田頭算是頂頂好的,不管咋說,我都得走這一趟不是?”傅秉淵嘆了口氣,想起明日去尋老田頭,心里頭直犯怵。
“沒事沒事。”葉湑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地閉上眼,良久,喃喃道,“老田頭若是不見你,我便隨你一起去求他,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
傅秉淵怔了怔,因著葉湑的話,他眉宇逐漸舒展開來,好半天,勾了勾唇角,低聲應了句,
“好”
——
老田頭每日起早,都會坐在院子里,先點上一袋煙,慢悠悠地嘬完,才會開始忙活一天的事兒,幾十年來,這習慣從未變過。
這天,他倚在躺椅上,剛點上煙,搖搖晃晃地猛嘬了一口,門外便傳來「咣咣咣」地砸門,肺腑間的煙氣倒灌,嗆得他倏地坐直了身子,咳嗽了兩聲才緩過勁來。
“誰啊?這一大早折騰人?”他將煙桿子往身側的矮凳上一放,不耐地開門。
“田叔,我有事兒想同您說。”門外傅秉淵呲著八顆大牙笑得跟朵花似的。
“咣”得一聲,比砸門動靜更大的閉門聲響起,傅秉淵面前的木門猛然間摔上,他碰了滿鼻子灰,悻悻然撤退。
第二日,
“田叔,我有事兒”傅秉淵吸取昨日的教訓,特意輕叩了扣門。
“咣!”老田頭沒等他話說完,當即就摔了門。
第三日,
傅秉淵沒有放棄,古有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先生出山替他打天下,如今為了拜老田頭為師,他這三登門又算得了什么。
“田叔”,話剛出口。
“咣!”
傅秉淵腦門竄上來一團火,他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后退兩步,一腳踹開門,“老田頭,你他娘的沒完了是吧!”
老田頭冷哼一聲,通往養豬致富的幸福之門在傅秉淵面前,再次重重地閉上了。
連著吃了三天的閉門羹,傅秉淵自覺失了好大面子,誰能知道這老田頭油鹽不進呢,他坐在屋檐下嘆了大半天的氣,愣是沒琢磨出來要拿什么來對付著老頑固。
傅有良被李二花念叨得不行,當天夜里又提著兩壺好酒走了。
翌日,
傅秉淵正擱被窩里做著大美夢呢,身上的薄毯子猛地被掀開,他乍然從夢里面驚醒,坐起身來,朦朧間見一干瘦老頭背著手立于床前,他猛搓了搓眼睛。
不等看清,迎面扔過來一背簍,老田頭如破風箱般沙啞的聲音響,“你不是想跟我學怎么養豬嘛,先去后山把這一籮筐的豬草打滿了,再來找我。”
傅秉淵還沒緩過神來,只老田頭說啥,他都木訥地點頭。人都走了老半天,葉湑推門進來時,還見他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坐在炕頭上發愣。
葉湑將院里收進來的衣衫搭在炕頭上,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傅秉淵陡然回神,瞧著自個兒手里還提著老田頭扔過來的背簍,他搓了把臉,長吁一口氣,瞧老田頭這架勢,恐怕是已經松口了,茲要是他答應教自己養豬,那割豬草就割豬草吧。
葉湑見他回過神來了,便招呼他去吃早飯。
早飯是李二花烙的單餅,配上糖水滾得蛋花湯,金黃的蛋沫似棉絮一般,浸在醬紅色的糖水中,聞起來甜滋滋的。
今個兒隔壁村請傅有良過去殺豬,早早地他便走了,飯桌上只有李二花和傅秉淵兩口子。
傅秉淵一向不愛吃甜的,只喝了兩口,便推給葉湑,自己就著醬菜三下五除二地啃完了幾個單餅。葉湑小心地看了眼李二花,這雞蛋和糖都是村里的緊俏物,傅秉淵就這么大喇喇地都留給他,他怕李二花不高興。
同在一個飯桌上吃飯,李二花自是也瞧見了,但自家兒子樂意,她又有什么意見?傅秉淵雖是混了些,但是待夫郎這方面,跟他爹傅有良一樣一樣的,那都是個疼人的主兒,再者說了,人家小兩口之間的事兒,她跟著摻和什么。
“娘,我一會兒得去趟后山。”傅秉淵如牛飲似的,灌下一大海碗白開水,倏地想起老田頭的話,遂開口同李二花知會道。
“哎”李二花應承道,老田頭今早過來的事兒,她也是知道的,不曉得昨夜傅有良和老田頭倆人商量了什么,直至半夜那會兒,才聽著傅有良進門的動靜,這一進門,往炕頭上一倒就打起了鼾聲,醒了,才跟她說傅秉淵養豬的事兒,叫她不要跟著摻和,盡管交給老田頭去操練便是,這才有了今早上這一出。
葉湑聽傅秉淵要去后山,提出要同他一道兒前去,但因著這幾日天兒熱得很,山上蚊蟲又多,傅秉淵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讓葉湑擱家里跟李二花忙活忙活,不用跟著自己四處跑。
——
稍歇了歇后,傅秉淵背上背簍,拿著鐮刀和水囊往后山方向去。
這雖說是割豬草,老田頭倒也沒特指要哪一種,村里常來喂豬用的豬菜,多數是奶漿菜,還有大洋蒿,傅秉淵便直奔這兩種去了。
他一路揮舞著鐮刀,從山谷的雜草叢中翻找著,烈日炎炎,豆大的汗珠順著額前滴落,滑進眼睛里,刺得他睜不開眼,身上的衣衫早汗透了,就這一會兒功夫,已是干了兩茬了,好不容易才打滿一背簍,傅秉淵顧不上歇歇喘口氣,抬腿就往山下走。
老田頭將他打來的豬菜從背簍里倒出來,拄著拐棍來回挑揀了挑揀,皺著眉頭又把背簍扔了回來,“你這弄了些什么?又是雜草,又是碎樹枝子的,這要拌在豬食里,還不得剌破腸子?”
傅秉淵抿了抿嘴,他就知道,老田頭絕不會順順當當地認下他這個徒弟,這不,就在這挖坑等著他呢。
他耐著性子背上背簍,重新又回了后山,這次吸取了教訓,他比頭一茬更仔細,可打回來的豬草照舊被老田頭嫌棄得一無是處,“這根兒都這么老了,掐都掐不動,豬才不吃呢!”
傅秉淵鐵了心要跟著老田頭學怎么養豬,故而硬著頭皮又跑了第三趟,跟繡花似的挑揀了一背簍合老田頭心意的豬草,眼睛都快要給睜瞎了。
這趟回來,老田頭臉色才稍稍見好,但嘴上依舊是不饒人,嫌棄他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連割豬草這樣的小事兒都干不好,又叫他明日上山接著割豬草。
夜里,
傅秉淵抱著葉湑好一通黏糊,說道老田頭太苛刻,人不咋高,脾氣不小,稍稍一不順著他意,便吹胡子瞪眼的,還鬧著要給葉湑看自己肩膀上背背簍磨破的傷。
葉湑翻出李大夫頭著前些日子留下的藥膏,借著微弱的燭光給傅秉淵抹了抹肩頭磨破的傷,出言安慰他道,“老田頭脾性雖古怪了些,但到底是干活兒仔細,要不他家養的豬賣得都格外的好哩,你且耐心些,我瞧著老田頭此舉,也并非是真的在挑剔你,怕是想磨磨你的性子。”
傅秉淵自然也曉得老田頭非得在這大熱天,折騰他一趟趟上山是圖啥,但曉得是一回事兒,真要去做,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誰知道,明日他割了豬草回來,老田頭又要使喚他作甚。
果不其然,
第二日,他割了豬草回來后,老田頭扔給他一把鐵鍬,指了指豬圈,
“去,把這豬糞給鏟了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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