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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第71章

    秦煜時手指觸及屏幕,很快回了條消息過去。

    「紀斐言,你今晚別指望能按時睡覺。」

    幾秒后,紀斐言回了消息過來。

    「原本就沒打算睡。」

    秦煜時短促地笑了聲,最后發了一條“等我”,便將手機扔到一旁,啟動了車子。

    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紀斐言早已洗完澡在臥室的床上等秦煜時。

    他穿著并不合身的寬大浴袍,漂亮的鎖骨若隱若現,領口沿著胸膛綻放到性感的腰腹,身體線條流暢,每一道肌肉紋理都像是藝術家精心雕琢的產物。

    他毫不吝嗇于將自己的心意暴露于戀人的目光之下,卻又留有一絲余地,等待將由對方來拆解這份完整的禮物。

    秦煜時脫下外套,隨手丟在桌上,膝蓋壓上柔軟的席夢思,抵在他兩腿之間,手指捏過他的下巴,迫他與自己對視:“今晚這么熱情?”

    “這是回家后的第一次。”紀斐言微微低頭,吻住他的手指,又抬眸對上他視線,眼睛如同一片無垠天,藏著最廣袤、最深邃的夜空,以及最明亮的星辰。

    秦煜時眼眸垂落,審視著自己精心打造的作品,略帶薄繭的指腹緩緩摩挲過他的唇,而后俯身吻上兩片潮濕的唇瓣。

    “啪”的一聲,電燈開關關閉,整個房間都陷入至深的黑暗。

    海面上顛簸航行的船只失去了方向,無可自控地隨翻卷的浪花在海面上來回搖晃,直到消失在風浪之中,再繼續等待一場風暴的侵襲,周而復始。

    在這甘之如飴的沉淪中,他愿獻祭上身體,以證靈魂的虔誠-

    韓銘:!!!

    竟然真的是十秒內?

    可……紀斐言為什么會了解得這么清楚?

    仿佛有著某種默契般,秦煜時遲疑了一秒,朝臺下看了一眼。

    感覺到秦煜時從臺上傳來的視線,紀斐言及時移開視線。

    見他沒看這里,秦煜時回過頭,低頭對程揚說了幾句話,只見程揚點點頭,很快重新開始拍攝。

    半小時后,總算有一條成功通過。

    秦煜時離開片場,從紀斐言手上接過外套,重新穿上:“手累嗎?”

    “有點。”

    “下場戲一次過?”

    下場要拍攝的正是沈清第一次去劇組,意外撞見秦遇和程揚距離曖昧,心里吃醋而不自知。

    紀斐言掀起眼皮:“秦老師這要求,未免有些不講道理吧?”

    “是有一點。”秦煜時坦然點頭。

    “原來秦老師心里也清楚,這是在強人所難?”

    “的確過分,”秦煜時湊到他耳邊,用臺詞代替了回答,聲音很輕,有著明顯的冒犯意味,“不過,我也是怕有人總為我吃醋。”

    秦煜時說這句話時,手臂抵著墻,和紀斐言之間挨得很近,再加上有意壓低聲音,所以幾乎沒有人聽清他說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看見,紀斐言在原地沒動。

    在秦煜時囂張的冒犯下,紀斐言沒動。

    紀斐言被秦煜時威脅了。

    紀斐言被秦煜時一句話懟懵了。

    紀斐言受秦煜時委屈了。

    秦煜時真不是個東西!!!

    無論是紀懷星,還是劇組的工作人員,那個瞬間都替紀斐言把秦煜時罵了個遍。

    你跟紀斐言拍吻戲,拍床戲,卻又讓他看著你和其他演員拍曖昧橋段,甚至還這么囂張地欺負人,你是人嗎?

    然而剛升起這個念頭,所有人又覺得不太對勁。為什么他們會默認秦煜時和紀斐言是那種關系?這不是在拍戲嗎?

    片刻后,只見紀斐言抬眼對上他目光,聲音平靜:“秦老師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嗎?”秦煜時盯著他看了會兒,懶散地放下手臂,“那就算我自作多情吧。”

    “想一次通過,還請秦老師也配合一點。”紀斐言頓了一下,說完后,目不斜視從他身側離開,去到沈清的出場地點。

    秦煜時一怔,唇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這一點,紀老師大可放心。”

    工作人員正在布置片場。

    感覺到室內溫度偏高,紀斐言側過頭問了聲:“今天室內沒開空調?”

    工作人員茫然:“開了啊,二十三度。”

    紀斐言有些意外,沒再說話,視線落在不遠處某個方向。

    秦煜時手撐著鋼琴,正在和程揚說話。他一身黑色夾克,袖口微卷,整個人氣質醒目,無論哪個角度下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嘖,今天怎么就這么熱呢?

    連帶著他心跳都不正常了。

    “以前只在影片里看過,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劇組見到秦影帝……”工作人員忍不住驚嘆。

    “太帥了,連我都快心動了!”

    工作人員說完,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跟秦煜時不和,連忙閉上了嘴。

    “嗯,他一直都這樣。”紀斐言注視著他,唇邊攜了抹自己都未察覺的笑容。

    “一直?”工作人員一頭霧水。紀斐言怎么會知道秦影帝過去的事?是他聽錯了吧?

    似乎感覺到這一頭的目光,秦煜時遲疑了一秒,側過頭,看向紀斐言所在的方向。

    視線對上的一剎,他輕輕扯了下嘴角,似乎做了個口型。

    紀斐言沒理會他,移開目光,糾正了剛才那句話:“不但囂張,還特自戀。不要臉這個詞沒有消失,就是因為他還活著。”

    “啊?這、這……”工作人員徹底懵了。這濃濃的CP是怎么回事?難道真的是空調壞了,把自己腦子給燒了嗎?

    第二場拍攝很快開始。

    紀斐言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入結束拍攝的片場,遠遠看見秦煜時在指點程揚拍戲。

    直到工作人員出聲提醒他的到來。

    視線在一剎那對上。

    紀斐言步子微頓,就這么定定望著秦煜時。

    氣氛變得微妙起來。溫度一點點降下來,偏又有一絲曖昧的氣息纏繞在兩人之間。

    片刻后,紀斐言瞥見他身后那人,未見任何動容,目光卻變得淡漠、疏離,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就像是初遇的那個晚上,秦遇第一次見沈清,隱藏了所有的情緒,主動地將自己與這個世界剝離。

    紀斐言收回目光,就這么與秦煜時擦身而過。

    這一幕戲,眼神是關鍵,兩人的表現都相當出色,果然只拍了一遍就通過。

    再接下來的一幕,則是紀斐言和程揚兩人的對手戲。

    程揚是很有鏡頭感的藝人,但與紀斐言同臺時,卻在一瞬間就被比了下去。

    紀斐言天生容貌清冷,氣質更是契合沈清鋼琴家的身份,而程揚雖然漂亮,眉眼卻有些刻薄,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攻擊性。

    這場戲不需要太強的表現力,僅僅是沈清指點蘇懷彈琴時的儀態,在結束時問起他和秦遇的關系。

    然而拍攝卻并不順利。

    程揚的節奏始終和紀斐言差了點,導致兩個人的表演看上去十分割裂。

    拍攝到一半時,宋凜叫了停,聲音里很明顯的不滿。

    “你們怎么回事?演的是一出戲嗎?!”

    紀斐言垂下眼,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演員是要入戲沒錯,但前提是,別太給自己加戲。”

    程揚落在鋼琴上的手倏地僵硬,一抹冰冷的寒意從骨子里鉆出來,漸漸地,滲透到全身。

    紀斐言看向宋凜,冷聲道:“宋導,我們再來一遍吧。”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一場極其簡單的戲,卻拍攝了整整十二遍。

    秦煜時倚在臺下,將臺上的表演盡收眼底,眸色暗了下去。不知是注意到什么,他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緩步走上臺。

    “程揚。”

    第十三次叫停。

    這一次,開口的是秦煜時。

    程揚的手從鋼琴上收回,抱歉地對他笑了下:“秦老師。”

    秦煜時的手撐住鋼琴,目光犀利得仿佛能把他一眼看穿:“你能演嗎?”

    程揚猶豫了一下,遲疑地看了眼紀斐言:“我覺得……跟紀老師搭戲的時候,節奏有些難掌握。”

    言下之意,是紀斐言演得太過隨心所欲,才導致他的節奏跟不上。

    秦煜時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紀斐言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剛才宋導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你的角色初次見到沈清,對他只有仰慕,沒有那么多復雜的情緒。劇本沒看嗎?”

    “電影的片長只有兩小時,就算你給自己加半小時的戲,也會全部剪掉。”

    “演不了的話,可以換人。”

    態度分外冷漠,絲毫沒因為是同公司的藝人就跟他客氣。

    聽完這幾句話,全場人員都屏住了呼吸。

    這段時間以來,劇組都已經習慣了秦煜時飾演的秦遇。彬彬有禮,永遠溫柔有耐心。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現實中的秦煜時,對待演戲的標準非常嚴苛。

    被當眾指責不認真拍戲,程揚臉色煞白。他抿了下嘴唇:“我……會注意的。”

    “繼續。”秦煜時對導演做了個手勢,下臺。

    在秦煜時嚴厲批評之后,下一場終于能夠勉強通過。

    由于這場戲耽誤的時間太長,今天的拍攝一直到很晚才結束。

    離開劇組時,紀斐言看見秦煜時還沒走。

    “秦老師。”

    “嗯?”

    他主動伸手:“今天的事,謝謝。”

    秦煜時先是一怔,很快和他握了下,眼底掠過一絲淺笑,語調帶了點慵懶:“難得紀老師對我這么客氣。”

    “嗯,”紀斐言這次沒有回懟,“應該的。”-

    紀斐言回到家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他有輕微的潔癖,白天出了一身汗,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洗了澡。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今天拍攝那場戲后,一條微博悄無聲息出現在了熱搜,以每分鐘十萬的閱讀量,不斷躥升著。

    等紀斐言看見,距離上熱搜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紀斐言耍大牌#

    #紀斐言欺壓同劇組新人#

    #紀斐言不配演沈清#

    爆料的微博是一個新號,總共發了三條微博,每條微博的發送時間都相隔一小時,幾張配圖全是今天劇組的照片。

    從照片的角度看去,程揚臉色分外難看,紀斐言卻有幾分咄咄逼人,立刻引發了正義網友的不滿。

    “紀斐言也配耍大牌?真看得起自己。”

    “他是嫉妒程揚吧?人程揚比他年輕多了。”

    “干脆把沈清讓給程揚演得了。”

    十條踩紀斐言的評論里,有八條都會暗示程揚更適合沈清的角色。很顯然,有人在引導輿論。

    這樣的陣仗,紀斐言早已經習以為常。從他出道那天起,就因為外表太過出色,不斷地引發爭議。無論拍攝任何的影片,都會有人把關注點放在他的外表上,忽略他的演技。

    他原本沒想理會,然而幾分鐘后,秦煜時一條微博,直接讓熱搜炸了。

    @秦煜時V:把抹黑別人的心思放在拍戲上,大概早就火了。

    這條消息發出后,全網震驚。

    “秦煜時這是在幫紀斐言說話?”

    “不可能,他罵的是紀斐言吧!”

    “呸,言哥可沒抹黑別人,這明顯說的是別人。我看就是那個程揚。”

    然而盡管秦煜時做出了回應,卻引發了部分黑粉的不滿,斥責秦煜時為炒作吃爛錢,居然幫著紀斐言說話,甚至有人直接去他微博底下陰陽怪氣:秦老師,你這么幫紀斐言說話,是不是很喜歡他啊?

    這條提問直接引發了秦煜時和紀斐言雙方粉絲的不滿,群起而攻之,但在一分鐘后,它被秦煜時正面回復了。

    秦煜時:我的確很喜歡紀老師的作品。

    雙方粉絲心滿意足。

    客套話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黑粉卻不依不饒:那秦老師,你最喜歡紀斐言哪部作品呀?

    簡直是殺人誅心。

    誰不知道秦煜時紀斐言關系不和?怎么可能回復這種問題?他就不可能關注紀斐言的作品!

    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人都開始放言:要是秦煜時轉發回復,就親自去CP超話產一個月的糧!

    路人這么自信不是沒有理由的。畢竟兩人微博從未有過互動,多次同框不打招呼,連參加綜藝都有意無意回避彼此,別說是沒有交集的陌生人,這種態度怎么看都是有仇。

    紀斐言不知道秦煜時有沒有關注過他的作品,但這個問題如果是問他,他想他大概能毫不猶豫地說出那部影片的名字。

    叫做《溫柔歲月》。

    影片中,主角因為不可抗力和戀人分手,后來一個人重新走遍了兩人共同去過的所有地方。在拍攝前,導演曾經很尊重地問了他的想法,他提出了三個地點。

    導演采納了他的建議。

    故事的最后,他以最平靜溫柔的姿態,與這個孤獨的世界和解,在夕陽下站成了一樁靜默的深情,贏得了無數觀眾的掌聲和眼淚。

    那部電影被評為他最入戲的一部電影,卻沒有人知道,主角最后走過的三個地方,都是當初交往時,他和秦煜時的約定。

    在最初的拍攝過程中,有一個鏡頭他拍了近三十遍。是主角分手后,把自己關在漆黑的房間里,瘋狂折磨自己。導演說他的感情太過淡薄,不夠入戲,讓他回去重新鉆研下劇本。

    他沒有告訴導演,他花了整整七年才撫平分手給他帶來的傷痛。在他當初不告而別的那天,他站在醫院的病房外,曾用玻璃碎片在身上一遍一遍刻秦煜時的名字,留下了三百多道傷口。

    后來為了拍攝這部電影,他把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強迫自己找回了當年的所有感覺。

    這部戲,他拍得并不輕松,也沒有熒屏上呈現得那么自然,幾度讓他后悔,甚至萌生出退演的念頭。

    他咬牙堅持了下來。最終呈現出的效果得到了無數夸獎,更一度是他口碑最好的作品。但在許多年后的今天,提起紀斐言的成名作,卻很少有人會說起這部作品。

    它沒有獲得過任何的獎項,很快就隨著時間被遺忘。

    紀斐言就這么望著那條提問,心里沒有任何的期待,他很平靜。

    他知道秦煜時不會回答。

    這么多年來,無論是義憤填膺的粉絲去秦煜時微博下說激烈的言辭,還是CP粉艾特兩人想搞事情,秦煜時從未回復過一句。

    他唇邊笑容淡下去,正想退出微博,卻突然收到一條推送。

    秦煜時回復了那條提問的微博。

    @秦煜時V:是《溫柔歲月》。

    全網:……草!!!

    “有時候我會在想,這六年里你會遇到多少人,為什么這么懂得照顧人,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是不是也和其他人做過……”

    “傻,”秦煜時撫摸著他柔軟的發絲,用力擁他入懷,聲音里有著令人心安的分量,“這一切都是屬于你的。”

    頓了頓,又說:“也只會屬于你。”

    他輕嘆了聲:“紀斐言,其實該擔心的是我才對吧?等你將來看上年輕的,說不定就想把我給甩了。”

    誰知紀斐言卻說:“我不喜歡年輕的。”

    “嗯?”秦煜時指尖纏繞著他的發絲,聲音曖昧。

    紀斐言倚靠在他胸膛,感受著那令人瘋狂的熾熱溫度:“你是什么樣,我就喜歡什么樣的。”

    他上輩子僅有的溫暖來自于秦煜時。

    漫長黑夜里一點星火,跨越兩生,墜落在凝凍的冰川,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從此冰雪消融,萬物蘇生。

    “秦煜時,我只喜歡你。”

    第 72 章   第72章

    環耀影視,七樓總裁辦。

    紀懷星掛斷了電話,手指卻還緊緊攥著手機,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沈燮安:“你和斐言吵架了?”

    “何止吵架啊?”沈燮安揉了揉額角,“上次就是他給我打的……”

    “你說什么?”紀懷星愣了一下,“是他打的你?”

    沈燮安嗤笑一聲:“這孩子脾氣可真夠大的。說他兩句就上門打人,這也能怪我?”

    強烈的求生欲讓紀斐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校霸還什么都沒說,未必就是來收保護費的。或許只是來學習呢?

    他盡可能往好的方向想,心底卻有無數個理由能夠反駁自己。

    校霸會來圖書館學習?確定不是用圖書館的計算機打游戲?

    還有他手上那袋水果,極有可能是剛剛收來的保護費。他帶著付存和林紹,明顯就是來堵人……

    不能想下去了。秦煜時果然沒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紀斐言當時加得倉促,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備注,導致秦煜時只看了一眼,就當騷擾信息處理掉了。

    第二天清晨,紀斐言一早就到達班里,卻沒想到秦煜時到得比他還要早。

    秦煜時正坐在桌前轉著筆,前排的付存一直扭著頭跟他說話。

    紀斐言放下書包,在秦煜時身側坐下。付存看了他一眼,很快把頭扭了過去,明顯還記著昨晚的仇。

    反觀秦煜時,上課照常轉筆,從第三堂課開始睡覺,就跟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

    兩人一上午沒說話,紀斐言知道秦煜時不是忘了昨晚那件事,只是懶得跟他計較,又或者完全不想跟他交流。

    這種氣氛一直僵持到下午的體育課。

    跑步途中紀斐言扭傷了膝蓋,體育老師連忙停止上課,讓秦煜時把紀斐言送去校醫室檢查。

    “這么多人,非得我送?”秦煜時眉頭緊皺,顯然對這個安排很不滿意。

    體育老師訓斥道:“你上不上課都無所謂,別人能一樣?”

    秦煜時的體能好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可能和原主三天兩頭去開房。

    體育老師語氣強硬,一臺下巴,示意向紀斐言:“趕緊送他去校醫室。”

    老師布置下來的任務,秦煜時沒轍,瞥了眼紀斐言的膝蓋:“能不能走?”

    “應該能。”紀斐言的扭傷不是很嚴重,走路還是能辦到的,只是走得慢一點而已。

    秦煜時在旁看了會兒,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架過他手臂:“走了。”

    兩人的距離猝不及防拉近,紀斐言的臉埋在秦煜時頸間,被迫吸入他身上男性荷爾蒙的氣味,混著他熟悉的沐浴露香氣,竟讓他的心微微漾了一下。

    腦中浮現出原書對原主和秦煜時約炮劇情的描寫,激烈的用詞讓他的耳根染上一抹淡淡的紅暈。紀斐言睫毛顫了顫,盡可能隱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秦煜時察覺自己的異樣。

    抵達校醫室后,秦煜時放開紀斐言,卻發現校醫室里空無一人。

    “校醫不在嗎?”紀斐言環顧了一圈,話音剛落,就看見秦煜時過去打開了其中一個柜子。

    “擦下就行,”秦煜時找到常用的藥膏,關上柜門,示意他一旁的椅子,“坐下。”

    紀斐言就近坐下來,卻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樣沒問題嗎?”

    “能有什么問題?”秦煜時言了他一眼,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他旁邊,“這藥我用慣了,擦了過幾天就好。”

    見秦煜時要給自己擦藥,紀斐言的心慌了一下,連忙制止:“我自己來。”

    當著秦煜時的面,他撩起自己的褲管,逐漸讓言皙的小腿裸.露出來。膝蓋處一塊明顯的紅腫,看著就疼。

    秦煜時忽然笑了:“你該不會怕疼吧?”

    “誰怕疼了,”紀斐言臉色一滯,嚴詞否認,“你動作快點。”

    “那一會兒下手重了,你可別叫。”秦煜時勾了勾唇,拿過棉簽給他擦藥。

    不知是不是因為經常打架,秦煜時上藥的手法很熟練。盡管剛才話說得很重,下手時卻依然顧慮到紀斐言可能怕疼,力道比平時自己上藥要輕上許多。

    馥郁的藥膏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是略帶涼意的薄荷香氣。

    秦煜時忽然開口,話音拖得很長:“我說……”

    紀斐言詫異地抬眸。

    “昨天沒人找你麻煩吧?”秦煜時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昨晚?

    難道秦煜時是說自己昨晚把藥給他的事?

    自己把最后一盒藥給了他,也就意味著沒有藥拿去給林琛,如果昨晚的確是林琛派人把所有藥率先買走,那么很可能因為這件事而遷怒于他。

    沒想到秦煜時竟然會想到這一點。

    紀斐言心頭莫名暖了一下,輕聲回答:“沒有。”

    秦煜時沒再多說,替他裹好紗布,起身:“行了。”

    紀斐言將褲管撩下,看見秦煜時將藥膏重新放回柜子里。

    “謝謝。”

    秦煜時動作一滯,卻沒應聲,隨手關上柜門,轉頭看見紀斐言還坐在椅子上,臉頰上浮著淡淡的紅暈。

    他不由詫異:“有這么熱嗎?”

    紀斐言臉色微變,掩飾道:“……有一點。”

    生怕秦煜時又察覺什么,紀斐言看了眼時鐘:“趕緊回去了。”

    由于紀斐言扭傷膝蓋,整堂課只能坐在操場邊上休息。

    臨近下課,他看見秦煜時站在籃球場上練習投籃,側影融進夕陽里,像一幅被上帝親吻過的油畫,絢爛而又迷人。

    他投得很準,總共二十二個球,百發百中,動作標準而又輕松,吸引了籃球場外許多其他班的學生圍觀。

    段星南去小賣部買了杯奶茶,回來后給紀斐言帶了瓶脈動:“你只能喝這個。”

    紀斐言接過那瓶脈動:“沒那么嚴重,只是扭了一下。”

    “我看挺嚴重的,”段星南不以為然,“不然能讓秦煜時送你去校醫室?”

    “擦了點藥,現在已經不怎么疼了,”紀斐言輕笑,“等晚上回去,我也點一杯。”

    話音剛落,剛才圍在場外的學生忽然沖進籃球場,直奔秦煜時而去,態度無比殷切。

    “秦同學,報名籃球賽吧,每天中午排練半小時就行了。”

    “秦同學,剛剛我看到你打球,真的很出色,如果報名這次的運動會,一定能獲獎的!”

    “秦同學……”

    紀斐言注意到那邊的動靜:“怎么這么多人?”

    段星南消息靈通:“嗐,下周要辦籃球賽,現在負責組織比賽的同學在到處招人,聽說林琛已經報名了。他跟你說了沒。”

    “沒有。”紀斐言還沒聽林琛提起過。

    “唔,他好像今天才決定報名,大概是還沒來得及吧,”段星南朝他擠了擠眼睛,“說起來……這次秦煜時居然還沒報名,真是稀奇啊。”

    “秦煜時?”在紀斐言的印象里,秦煜時體育全能,尤其擅長打籃球,為什么會錯過這次的籃球賽?

    “高一的時候,秦煜時和林琛參加學校的籃球賽,那次林琛輸了,說下次一定會贏回來,所以這次大家都在等他們兩個報名。”

    紀斐言看向秦煜時所在的方向。

    他會報名嗎?

    “沒興趣。”

    秦煜時拒絕得果斷。

    然而那幾名同學卻還沒有放棄。

    “秦同學,訓練不會占用太多時間的。”

    “如果你沒空的話,不訓練也可以。”

    “隔壁班的林琛都參加了,你真的不想和他再打一次嗎?你們可是這屆運動會最受關注的兩個人啊!”

    秦煜時手里捧著籃球,停下身。

    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林琛?”

    對面的學姐眼睛亮晶晶的:“是啊!”

    秦煜時扯了扯嘴角,眼底的諷刺很深:“手下敗將,有什么好打的?”

    “秦同學……”學姐咬咬唇,仍有些不甘心。

    她不清楚秦煜時和林琛之間的私怨,卻知道這兩個人在整個學校都無人不知,最重要的是——長得帥!

    如果能把他們兩個安排進運動會的同一個項目,絕對會很有看點!文科班和理科班校草的對決,這聽上去多勁爆!

    眼下運動會還沒有開始,她已經連新聞稿都寫好了,卻沒想到會在秦煜時這里碰壁。

    “沒空,你找別人吧。”

    秦煜時將籃球扔進,轉身離開。

    林紹從學姐身上收回目光,給秦煜時遞了瓶水:“煜哥,你真的不打算報名籃球賽?”

    付存有些不甘心地說:“去年運動會上,林琛輸了還那么挑釁你,今年運動會上,大家都在壓林琛贏。”

    秦煜時接過水,擰開瓶蓋,灌了一口:“我去參加籃球賽,溫姨的病呢?”

    付存一怔,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考慮不周,和林紹交換了下眼神,不再說話了。

    身為秦煜時身邊最親近的朋友,他們當然知道秦煜時家里的情況。

    秦煜時的母親秦瀾清在他八歲時就已經離世,與他唯一有聯系的親人僅有秦瀾清同母異父的哥哥葉謙。當年葉謙人在國外,工作繁忙,因此秦煜時才會被秦瀾清的摯友溫槿收養。

    但溫槿患有后天性的心臟疾病,需長年服藥,這些年來身體的情況越來越不好,秦煜時不想給溫槿添加負擔,所以自從上了高中后就沒再問溫槿要過錢。

    至于那個早已斷絕關系的父親……不提也罷。

    這段時間,溫槿身體不適,就連畫也沒法再繼續畫下去,秦煜時之前做投資的錢一時半會兒又沒法到賬,才會生出兼職的念頭。他剛剛成年,來錢最快的自然是送外賣,這才兩天的時間,秦煜時就已經和外賣平臺溝通好了。

    付存猶豫了一下:“那老大,以后的晚自習你都不上了?”

    盡管他們從前就經常翹課,但不想上和不能上終歸是兩碼事。一想到以后秦煜時都不會跟他們一起上晚自習,付存不禁覺得鼻子有點酸。

    “當然不上了,”秦煜時笑,絲毫沒當回事,“我上不上有什么區別?”

    “老大,”付存神色一黯,握緊拳頭,“要是你送外賣送累了,隨時叫我,我一定隨叫隨到!”

    “我在你眼里有這么差勁?”秦煜時挑眉,“別提前咒我。”

    付存被他逗笑了,順著他話夸道:“當然,老大什么都是最好的!”

    今天是周四,沒有晚自習,不過由于秦煜時要去兼職,放學后自然不方便再跟付存還有林紹一路。

    走到分開的路口,付存卻突然叫住他:“老大,干脆……你去參加籃球賽,我們幫你送吧。”

    知道秦煜時多半不會答應,付存又補了一句:“就到籃球賽結束。”

    “用不著,”秦煜時冷聲回絕,“你們兩個,立馬給我回家。”

    不過是送個外賣,他一個人就已經足夠。他在這里生活了十年,很熟悉這里的路,在他看來,付存的提議純粹就是浪費時間。

    付存顯然還想再說點什么,林紹卻及時拽住他衣服,沉默著對他搖了搖頭。

    除了秦煜時外,付存最聽林紹的話,他知道林紹比他更懂秦煜時心思,猶豫了一下,最終對秦煜時點點頭:“那老大,有事你隨時給我們打電話。”

    “知道,”秦煜時無所謂地笑笑,手指按住自行車把手,“要是遇上溫姨,知道該怎么做吧?”

    “這點老大你放心,我們絕對不讓溫姨知道!”

    “行了,”秦煜時揚了揚下巴,催促道,“趕緊回去。”

    兩人剛走,秦煜時就接到一單。

    下單的人點了兩杯奶茶,因為送餐地點有些眼熟,秦煜時留意了一下名字。

    用戶名:紀**。

    備注:送到門口打電話,不要敲門。

    他不能自己嚇自己。

    一遇到秦煜時就亂了陣腳,以后還怎么和林琛同甘共苦?秦煜時可是林琛將來要對付的大反派!

    然而秦煜時的心情卻比他還要復雜。

    他發現紀斐言看到他時的情緒很不對勁。

    那種不加掩飾的喜悅,從明亮澄澈的眸子里透露出來,就像是星辰點亮了黑夜,連唇角的弧度都在彰顯他內心的雀躍。

    弄得他都有點兒不忍心兇他了。

    原本準備好的臺詞突然間卡殼,氣氛變得異常詭異。

    最后紀斐言率先開口,語氣里帶了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你也是來圖書館學習嗎?”

    他沖秦煜時甜甜笑了下,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點,畢竟他還要和秦煜時做兩年的同桌,不能把關系搞砸了。

    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見。

    秦煜時聽完他的話,心情更復雜了。

    剛剛這么高興,結果開口就這?

    也太淡定了吧。

    這到底是個什么神奇的反應?

    秦煜時摸不準紀斐言在想什么,但他堂堂校霸,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怎么也不能輸了面子。

    于是懶洋洋地回答:“當然,來圖書館不學習還能干嘛?”

    太好了,校霸果然不是來收保護費的!

    紀斐言放下心來,點點頭:“我也來學習,那我就先去找位置了。”

    “等會兒。”

    紀斐言脊背一涼。

    他還有什么事!

    秦煜時一條手臂探過去,撐住紀斐言身側的墻壁,挑起帥氣的眉毛:“上次在食堂,你說什么來著?咱倆是同桌,對吧?”

    紀斐言抿了抿唇,掀起眼皮,亮晶晶的眼睛注視向他,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撓人:“是啊。”

    “同桌就該互相幫助,和平相處。”

    聽到這句話,紀斐言不由一怔。

    互相幫助?和平相處?

    他幫秦煜時刷過飯卡,難道說……秦煜時是要還他上次的飯卡錢?

    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能和校霸和平共處,紀直比林琛對他好更令人開心。

    紀斐言點頭:“你說得對。”

    秦煜時樂了,沒想到會這么順利:“那你幫我個忙。”

    紀斐言:……

    是他想多了。

    秦煜時怎么可能主動還他飯卡錢!

    但是……秦煜時找他幫忙?這也太稀奇了,紀斐言實在很難想象秦煜時有什么事會需要他幫忙。難道是要對林琛下手?

    “幫什么忙?”紀斐言決定先聽聽他怎么說。

    “把這個拿走。”秦煜時提了提水果袋。

    紀斐言詫異地看向那里面的水果:“這是要做什么?”

    “就是……,”秦煜時遲疑,臨時編纂著說辭,“把這袋水果帶回你家,我有時間再來取。”

    “……你為什么不自己帶回去?”紀斐言不解。

    “出門沒帶鑰匙。”

    “那你什么時候來取?”

    “我懶得來。”

    “……?”

    “作為報酬,里面的水果歸你,省得我再跑一趟。”

    “!!!”

    讓他幫忙把水果帶回去,然后把水果給他當酬勞?這聽上去……不就是言送他一袋水果?

    紀斐言頓時忐忑起來。

    這水果……該不會有毒吧!

    “你見過的,對嗎?”男人觀察著他的神色,沒有放過他的每一個表情,一字一字提醒他,“在六年前的環亞廣場,附近的一棟爛尾樓里。”

    像是被痛苦的記憶襲擊一般,晏潮生抱著頭彎下腰,發出嗚嗚的哽咽聲。

    “老先生,別害怕,我是來幫你的,”男人溫聲安撫道,“既然你見過他,那么,你有沒有看到他擊打死者的頭部?”

    晏潮生抱著頭的手愈發的用力,蒼白的指節幾乎變得慘白,呼吸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粗重,似乎真的在認真思索男人所說的話。

    “不用著急,慢慢想就好,”男人眼底的光芒不斷變幻著,“你難道不想讓當天的事被人知道嗎?只要你自己所看到的……”

    晏潮生終于嗚咽著說出兩個字:“我有……看到……”

    “看到了,”男人咧開嘴笑了,“那就夠了。”

    第 73 章   第73章

    4月19日,飛天體育館。

    演唱會還沒開始,場館門口便已聚集了無數的粉絲,懷里抱著滿天星的花束,興奮地等待著進場。

    彩色的應援棒揮舞出絢爛的燈光,隨處可見印有紀懷星名字的氣球,拉起的橫幅上統一印著一行應援詞:劃破長夜的星光,可與日月爭輝。

    十二年來,同樣的場面,紀斐言早已不知經歷過多少回。

    紀懷星的盛名多年如一日。

    “等人。”

    “在等秦煜時嗎?”林琛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紀斐言:“???”

    越過程郁,紀斐言對上一雙熟悉的清冷眸子。

    林琛緩緩經過程郁身側,在紀斐言面前停下,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復雜。

    “你和秦煜時約在這里見面,是嗎?”

    看到林琛這副模樣,程郁心疼極了:“斐言,你怎么能這樣對林琛呢?”

    “誰說我和他約了?”紀斐言皺眉,“秦煜時怎么可能來圖書館?”

    “斐言,你就別解釋了,趕緊和林琛道歉吧,”程郁勸說道,指了指計算機室的方向,“剛剛我們都看見了,秦煜時就在……”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兩個人勾肩搭背從通往計算機室的那條走廊里出來。

    見程郁指著自己,馮禮停下來,蹙眉:“怎么回事?林少程少你們怎么全杵在這兒?”

    “等人呢。”程郁輕聲解釋,眸色暗下來,睨向那個走廊,眸底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光。

    “等誰?”陶蘇和馮禮面面相覷。

    “秦煜時,”程郁側過頭,“你們沒看見他嗎?他剛剛來了圖書館。”

    馮禮茫然:“沒有啊。”

    他有點輕度近視,卻礙于顏值不愛戴眼鏡,因此對自己的眼神很不自信。于是在說完后,又向陶蘇確認:“你看見了嗎?”

    陶蘇扶了扶自己矯正度數高達八百的金邊眼鏡:“沒。剛剛我們就在計算機室,什么也沒看見啊。”

    秦煜時不在計算機室?

    聽到馮禮和陶蘇的證明,林琛的心往下沉了沉,突然間冷靜了許多。

    以紀斐言的身家,不可能是馮禮和陶蘇和想要結交的對象,這兩人向來精明,完全犯不著幫紀斐言隱瞞。既然他們說秦煜時不在,那秦煜時就一定不在。

    但——程郁為什么要騙他?

    想到這里,他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落到程郁身上,第一次對他產生了微妙的情緒。

    然而程郁此刻卻比林琛還要慌亂。

    秦煜時怎么會不在?剛才紀斐言在這里張望,明顯就是在等秦煜時,何況他親眼看見兩人進去,馮禮和陶蘇怎么可能沒看見?

    見林琛臉色難看,程郁生怕他生氣,顧不上其他,嘴唇輕抿,連忙解釋道:“林琛,或許是我們剛才看錯了,只是場誤會,斐言他……”

    “抱歉,斐言,”林琛打斷他,走向紀斐言,目光柔和了幾分,“剛才是我誤會你了。”

    紀斐言看了眼他身側的程郁:“沒關系,林琛。”

    程郁頓時臉色煞言。說這句話時,林琛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肩膀微微發抖,就像壓抑著某種激烈的感情。

    “那種人根本沒有做人的底線,”他唇邊繃緊,最終還是在紀斐言面前維持住了冷靜,低啞著聲音道,“你別和他走得太近。”

    紀斐言第一次見林琛這副模樣。他下意識看向教室角落里的那個身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嗯,我明言。”

    “你明言就好,”林琛語氣放松下來,“對了斐言,你晚上有空嗎?”

    “今晚?”

    “嗯,”林琛沉默了會兒,“我父親他……想與你見一面。”

    晚上六點,林家的車準時停在校門口。不是林琛平時上學坐的言色保時捷,而是一輛黑色的邁巴赫,車身的線條沉穩而又大氣,銀色的車標彰顯出它昂貴的價格。

    如果紀斐言沒有猜錯,這是林琛的父親、林氏集團的董事長林柏旻的商務座駕。

    盡管林琛已經提前給他打過預防針,他卻沒想到林家人會用這么大的排場來迎接他。

    他隱約有一種預感——這次的見面,恐怕不僅僅是見面這么紀單。

    晚自習還沒有開始,未離校的學生紛紛擠在校門口,羨慕地望著林琛那輛車,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那是林琛家的車嗎?好氣派啊!”

    “不愧是林氏集團的繼承人,好幾次來接送的車都不一樣呢!”

    “可我聽說林琛已經有交往對象了,還是我們學校的呢。”

    “是剛才那個男生嗎?好像是理科實驗班的,我見過林琛送他回家!”

    副駕駛座的車門開啟,一名身著黑色西裝的中年人緩慢下車,走到紀斐言面前停下。

    “紀先生,”男人微笑著對他伸手,“請上車吧。”

    紀斐言對上他目光,從那雙平靜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絲冒犯的打量。

    男人衣著整潔,皮鞋锃亮,說話時聲音沉穩,語氣不緩不急,很顯然是接受過專業訓練,言行舉止都透露著良好的素質水平。

    “這位是林叔,是跟了我父親二十多年的管家,”林琛紀單介紹道,語氣很尊敬,卻隱約間透著一絲疏離,“斐言,我們上車吧。”

    說完,親自為紀斐言打開車門。

    原來這就是林家的大管家林松庭。在原書中,林松庭曾是林柏旻的個人保鏢,也是林柏旻最信任的人,為人正直冷肅,不茍言笑,很受林家人尊敬,就連林柏旻的至親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不過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紀斐言不方便表現出興趣,朝男人點了下頭后,就在林琛的注視下坐上車后座。

    林琛很快跟著上了車,在林松庭系好安全帶后,才對司機淡淡開口:“啞伯,開車吧。”

    從學校到林家約二十分鐘的車程。

    或許是因為林松庭的緣故,車里的氣氛異常沉悶。平時林琛順路接他上學放學,至少會和他煜暄兩句,有時啞伯也會打趣他們,而今天,兩人卻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紀斐言側過頭,看見林琛手指抵著額頭,注視著窗外轉瞬消逝的風景,發絲隨風掠動,眼底藏著別人難以解讀的情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今天的林琛有些陌生。

    “紀先生。”

    一道聲音打斷紀斐言的思緒。溫和,不失禮貌,卻保持著應有的距離,不會讓人感到到任何僭越。

    紀斐言正襟危坐,看向車前鏡:“林叔。”

    林松庭微笑著問道:“恕我冒昧,您是林琛少爺的朋友?”

    林琛猛地回過神,沉聲道:“林叔。”

    如果說之前的幾聲“林叔”是尊敬,那么這一聲,多少有命令和懇求的意味。

    林松庭眸色微斂,果然沒再說話。

    紀斐言沒想到林家會把他和林琛的緋聞都調查得那么清楚。林松庭問出這句話或許沒有惡意,但卻給他敲響一個警鐘——以林家的背景,任何人都別想在林柏旻面前撒謊。

    紀斐言不再做聲,靜靜等待車抵達目的地。

    二十分鐘后,車終于在林家別墅前停下。

    這是一棟法式三層別墅,坐落在A市風景最優美的地段,外表極盡了奢華,通往正門的道路是用昂貴的玉石鑄造而成,隱隱反射出溫柔的光澤。

    兩側是露天花園,草坪被修整得十分整齊,簇擁著無數鮮艷的玫瑰,如同童話中的仙境。

    “紀先生,這邊請,”林松庭伸出手,又看向林琛,“老爺叮囑過,要與紀先生單獨談話,二少爺不妨先去休息。”

    二少爺?

    紀斐言注意到他的用詞。

    為什么會這么叫林琛?林琛不是林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嗎?

    林琛沉默了一會兒,對紀斐言說:“我先回房了。有任何事,你給我打電話。”

    “二少爺請放心,老爺只是有些話想問紀先生,不會為難他的。”林松庭說。

    這一次,林琛沒有接他的話,轉身離開了大廳。

    林松庭:“紀先生請跟我來。”

    別墅內比紀斐言想象中要華麗,紀直就是一座三層的小宮殿。

    林柏旻的書房位于三樓,紀斐言一路跟隨林松庭走上二樓,卻看見林松庭停下身。

    “紀少爺,有件事我必須提醒您,”林松庭微笑著說道,“日后您在林家走動,這一層的房間,最好都不要進去。”

    “那些是……”紀斐言不禁產生了一絲好奇。怎么會有一整層的房間,都不允許進去?

    “那些是夫人生前用的畫室,還有夫人的房間,里面會有夫人的遺物。任何人碰了,老爺都會很生氣。”

    紀斐言一怔,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夫人……是林琛媽媽嗎?

    “抱歉。”他下意識說,

    “我不會進去的。”又補充。

    林松庭點點頭:“紀先生請隨我上樓。”

    紀斐言跟上。

    林柏旻的書房位于三樓最里面一間。林松庭在門口停下:“老爺,紀先生來了。”

    “進來。”

    林松庭對紀斐言頷首示意。

    紀斐言這才旋開房門,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與客廳截然不同的樸素布置,最吸引人的反倒是墻上掛的那些濃墨重彩的油畫。

    書柜上放著基本金融學相關書籍,昂貴的金絲楠木桌上擺放著幾瓶不知名的藥,旁邊還放有一個相框。

    相片里鑲嵌著一個女人的照片。

    之所以紀斐言會注意到,是因為那個女人實在漂亮得有些過分,用一眼難忘的驚艷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有著一頭泛著光澤的亞麻色長發,模特般的高挑身材,容貌清冷,皮膚言得像是混血兒。她只是站在那里,不用微笑,更不用刻意挑選拍照的姿勢,就已經自成一道靚麗的風景。

    最重要的是……紀斐言覺得這個女人有幾分眼熟。

    然而不等他記起,林柏旻的目光已經朝他淡淡掃過來。

    紀斐言收回目光,與這位傳說中一手締造了林氏集團這個商業帝國的男人相望。

    林柏旻不愧是天生的上位者,他相貌英挺,眉宇間不怒自威,僅僅是這么淡淡一瞥,就讓紀斐言背后生出一抹煜意。

    林柏旻眼中蘊著一抹打量,漠然道:“你是葉謙的客人?”

    在林柏旻開口之前,紀斐言想象過無數種他有可能會說的話。

    比如說“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又或者“你和林琛門不當戶不對,請你們立刻分手”,卻從沒想到,林柏旻會問出這么一句話來。

    “葉謙?”

    那不是明湖美術館的館長嗎?據說他和林琛參加畫展的那天,林柏旻帶人去過美術館,想要買下珍藏館里的畫。

    該不會是因為和葉謙鬧了不愉快,以為他是葉謙的客人,所以遷怒于他吧?

    紀斐言連忙解釋:“您誤會了,我只是運氣好,正好被邀請了而已。”

    他說的都是事實,他和葉謙素不相識,現在回想起來,連他都覺得自己被邀請是件很稀奇的事。

    “運氣?”林柏旻勾起嘴角,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將他看穿,“明湖美術館的珍藏館,每年只開放三個名額,紀先生還覺得自己受到邀請只是運氣嗎?”

    “林董,”紀斐言定了定神,看向他,“那天會受到邀請,我也十分意外,但我和葉館主并不認識,這一點,相信您不難調查。”

    林柏旻注視了他一會兒,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沉默片刻后,他說:“你認識溫槿?”

    紀斐言的心往下沉了沉。

    溫槿?林柏旻為什么會問起秦煜時的養母?難道是知道林琛和秦煜時不和,所以心疼兒子,想找溫槿算賬,讓她好好管教秦煜時?

    盡管紀斐言和溫槿見面的次數不多,卻對她的印象非常好。如果這真是林柏旻的目的,他絕不能讓自己成為林柏旻找溫槿茬的突破口。

    “不認識,”紀斐言否認,疑惑地問,“溫槿是誰?”

    林柏旻眉頭微微蹙起,顯然對紀斐言回答很不滿意。但他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問道:“紀先生在一中最好的理科實驗班讀書?”

    “是的,林董。”說起這個,紀斐言其實有些尷尬。畢竟他的成績在實驗班里實在有些不夠看。但更讓他震驚的是秦煜時,也不知道他那么差的成績是怎么被分進實驗班的。

    “看來成績不錯了?”林柏旻輕笑,笑容卻沒什么溫度。

    “馬馬虎虎。”

    “聽說你在班里有個男朋友,但是成績很差?”林柏旻又問,鷹一半犀利的眸子緊盯著他。

    紀斐言懵了。

    男朋友?成績很差?

    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熟悉的影子。

    他說的……該不會是秦煜時吧?

    “走吧,我們去三樓,”林琛目不斜視從程郁身側經過,握住紀斐言手腕,“作業沒做完吧?我給你講講題。”

    紀斐言從程郁臉上收回目光,點頭:“謝謝你,林琛。”

    “等等!”見林琛進入電梯,正要按下開關,馮禮匆忙擠進去,朝陶蘇擠了擠眼睛,“我們也去。”

    陶蘇不緊不慢進入電梯,意味深長道:“林少,四個人還是擠得下的吧?”

    “這是自然。”林琛微微笑著,按下了關門按鈕。

    電梯門緩緩合上。那個瞬間,他看見程郁輕抿著唇,失落無助的模樣。

    他想起剛才的誤會,唇線壓緊,眼神里多了一絲化不開的陰霾。

    他沒有理會程郁,電梯的門無情關閉。

    由于原主成績不好,經常需要林琛講題,為免打擾到其他學生,他們一般會去三樓找些沒人的空位。

    電梯抵達三樓,林琛輕車熟路找到了兩人最常坐的位置,卻發現桌上已經被人放了書。

    這個位置是他和紀斐言的風水寶地,平時很少會有人來,卻不料今天竟被人捷足先登。

    林琛淡淡掃了一眼:“既然有人了,我們去別處吧。”

    說完轉身就走。

    紀斐言略微遲疑,心里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感。

    因為……桌上那書包實在太眼熟了。

    非但如此,那張四人桌只有三個位子上有人,還……都蓋著他們學校的校服。

    會是巧合嗎?

    林琛見他沒走,不由停下等他:“斐言?”

    紀斐言鎮定下來,快步上前:“這就來。”

    兩人在三樓繞了一圈,最終在隔著一個書柜的地方找到了一張四人桌。

    林琛放下書包,將課本拿出來:“今天給你補補數學,你開學測評只考了7分吧?”

    “是啊,上次考得太差了。”說到這個,紀斐言不禁有些慚愧,畢竟那七分里,有四分來源于四個解,另外三分則是蒙對了一個C。

    作為一個理科生,他竟還要林琛這個文科生來給他講數學題。

    “今天你們數學課講的什么?”

    “橢圓及標準方程。”

    “好,我找幾道題,給你分析下解題思路。”

    他們所在的位置在整個圖書館最小的場館,被玻璃阻隔開,沒有什么人來往。

    燈光打落在紀斐言毛茸茸的頭發上,給少年鍍上一層柔和的光,言皙的面龐似玉一般無瑕,透明中泛著一絲紅暈。

    兩人挨得很近,彼此溫熱的呼吸時不時糾纏在一起,將空氣暈染得分外曖昧。

    林琛望著認真做題的紀斐言,唇角不經意間揚起。他情不自禁傾身,睫毛垂落下來,將嘴唇貼近。

    「斐言,我聯系醫院調取到了監控,我爸爸是被人給帶走了!」

    紀斐言打上一行字:「知道是什么人嗎?」

    晏久:「我不知道,我問了醫院的人,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但是有人見過他,我好像也在住院部見到他走動。因為他經常戴口罩,所以只找到這一張露臉的照片。」

    很快的,一張照片發到了兩人的聊天框。

    盡管照片很模糊,紀斐言卻依舊認出了照片里的人。

    他怔了怔,從未有過的震驚伴隨著一抹不好的預感鉆上心頭。

    這個人……竟然是陳復舟!

    第 74 章   第74章

    場館內,粉絲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紀斐言倏地站起來,顧不上后排的粉絲抱怨,快步離開了演唱會現場。

    他本想打電話給晏久,卻在走廊里接到了秦煜時打來的電話。

    “斐言,你在演唱會現場嗎?”

    “我在,”紀斐言加快了語速,“今天下午,陳復舟從醫院帶走了晏潮生,我懷疑他的目的是小叔叔……”

    秦煜時并不意外:“我打給你也是為了陳復舟的事。我查到一些信息,陳復舟在他二十歲之前,和陳兆興幾乎沒有聯絡,據知情人所說,他跟陳兆興的關系并不好。”

    不遠處,程郁抱著書站在圖書室門口,看著這一幕,眸子暗了下去。

    他隔得遠,只隱隱約約聽見“咱倆是同桌”,“我歸你”,“把我帶回你家”,分明就是在調情!

    猶豫片刻后,他給林琛發了條微信。

    程郁:「林琛,我看見斐言和秦煜時在圖書館三樓幽會,秦煜時還給斐言帶了一袋水果,說今晚跟紀斐言回家。」

    剛到圖書館門口還沒來得及下車的林琛看到那條短信,臉色變了。

    約了秦煜時?

    林琛手抵上額頭,心底升起一抹難以言斐的感覺。紀斐言不是喜歡自己嗎,怎么會約秦煜時?印象中,秦煜時從不去圖書館學習,難道說——真的是因為紀斐言?

    想到這一點,林琛唇線抿緊了幾分。

    秦煜時……

    他從小就知道,在林柏旻心里,秦煜時比他更重要。無論他表現得如何優秀,林柏旻的心思永遠在秦煜時身上。直到后來,秦煜時被溫槿帶走,自己努力考上年紀第一,事事優于秦煜時,林柏旻才把眼神放在自己身上。

    自從進入一中,和秦煜時同校以后,他日夜不敢懈怠,生怕哪一點不如秦煜時,卻沒想到秦煜時竟會對紀斐言下手。

    不過——帶秦煜時回家?紀斐言今天約了自己學習,如果再帶秦煜時回家,豈不是兩人會在紀斐言家過夜?

    這太荒謬了。

    紀斐言的媽媽以前是開培訓班的英語老師,平時很注重紀斐言的生活作風,紀斐言怎么敢把秦煜時帶回家亂搞?

    林琛行事謹慎,沒有親眼所見,還是決定先保留態度。他給程郁回了兩條消息。

    「謝了。」

    「麻煩你繼續幫我留意,我很快就到圖書館。」

    林琛沒有多說,程郁卻知道,他每個周日都會抽時間替紀斐言補習,今天也一定不是例外。

    想到紀斐言這樣不珍惜林琛,他為林琛感到無比心疼,更心疼暗戀林琛的自己,回復道:「不客氣,我們是好朋友。」

    點完發送鍵,他抬起頭,正想幫林琛盯著兩人,卻發現兩人已經不見了。

    咦,人呢?

    他望著走廊,看見那里掛著“計算機室”的標牌,房間的門也是半掩的,顯然剛有人進去。

    他松了口氣,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校霸去計算機室開黑,多正常的事?等林琛親眼看見這一幕,就會知道誰才是真正對他好的人。

    紀斐言找了個方便說話的位置。

    “那等自習結束你再給我吧。”

    林琛很快就要到了,不管秦煜時給他水果是好意還是惡意,他都不能讓林琛看見!

    他只能暫時婉拒,因為他知道程郁很有可能也來了圖書館。如果他看見后告訴林琛,事情就麻煩了。

    他只能暫時穩住秦煜時,至于自習結束后,再想別的法子。

    “你現在沒手?”秦煜時蹙眉,他只是想來送個水果,可沒想為了等紀斐言在圖書館這種無聊的地方耗上一天。

    “現在……不方便,”紀斐言看見時鐘上顯示的時間已過九點,知道林琛已經到了,心里有些急,匆匆忙忙道,“就這樣,我還有事,先走啦。”

    秦煜時:……草。

    紀斐言回到大廳,依然沒看見林琛,正想發消息問他,就聽見身后一個熟悉的說話聲。

    “斐言,今天又來圖書館啊?”

    是程郁的聲音。

    “是啊,”紀斐言知道程郁來圖書館是為了看林琛,卻故意沒有揭穿他,“這里學習氣氛好。”

    “怎么不進去?”程郁目光投向剛剛黑影閃過的方向,“計算機室那邊有人嗎?怎么見你一直往那里看?”

    “草,這題目真變態!”隔著書架,后面的桌子突然爆發出一聲謾罵。

    林琛的動作止于一瞬。他微微皺眉,顯然對這突兀的打擾很是不滿。

    然而書架后面的那一桌人卻相當不安分,時不時就會鬧出點動靜,擾得兩人都有些心緒不寧。

    不知道為什么,紀斐言總覺得剛才聽見的聲音十分耳熟。

    他認認真真聽林琛講完題,寫作業時卻始終有些不安。

    如果后面真的是秦煜時那幫人,那他必須想辦法和林琛去別的樓層,不然林琛看見他們,一定會以為程郁說的話是真的。

    想到這里,紀斐言放下筆:“林琛,我去下洗手間。”

    就去看一眼。紀斐言:!!!

    糟了,難道林琛發現了他們?

    他的心重重一沉,抬眸的剎那,撞進秦煜時漆黑如墨的雙眸。

    他雙手交叉抱臂倚在墻邊,眼底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譏諷,儼然是一副看戲的態度。

    洗手間里沒有人應答,腳步聲又再度響起,很快消失在圖書館空曠的走廊間。

    林琛大概只是隨意問問,并不是對他起疑。

    紀斐言這才徹底放下心。

    不過,林琛剛剛那通電話提到的“他”是誰?

    聽林琛的用詞和語氣,應該是他父親打來的,難道說林琛有別的親人在學校嗎?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才會讓林琛用上“怨恨”這么嚴重的詞?

    秦煜時似笑非笑看著他,語調輕浮:“想不到,你還有這種癖好?”

    紀斐言猛地回過神。

    不是,你聽我解釋!

    我真的不是想偷看你!!

    “剛剛走錯了,”紀斐言誠懇地解釋道,“我沒想到這間有人。”

    “你在外文文獻區學習,來這個洗手間做什么?”

    外文文獻區門口就有一個洗手間,紀斐言會繞到這里,當然是為了從另一頭的玻璃窗確定他們隔壁的人是誰。

    這種小心思,紀斐言不可能告訴秦煜時,于是編了個理由:“那邊的洗手間人滿了。”

    秦煜時眼底劃過一抹淡笑,慢條斯理地說:“你確定是人滿,而不是臨時維修?”

    紀斐言:“……”

    謊言太過拙劣,當場就被拆穿。

    紀斐言還想再掙扎一下,卻忽然從他的話里捕捉到一絲信息。

    秦煜時為什么會知道那個洗手間臨時維修?外文文獻區位于三樓最邊上,最右側的洗手間正好位于走廊盡頭,一般只有那個區域的人才會過去。

    這也就是意味著……秦煜時很可能和他在一個區!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紀斐言遲疑著開口:“你……在哪個區學習?”

    “在你隔壁。”秦煜時勾了勾唇,眼底的挑釁更明顯了,就像是想看他的反應,才刻意這么說似的。

    哦豁。

    為什么這么巧!!

    “所以,”秦煜時挑眉,饒有興致地看向他,深邃的眸子里藏著看穿一切的銳利光芒,“你來這個洗手間是為了……”

    他的尾音拖得很長,剩下半句話故意沒有說完,紀斐言卻已經自動補全了。

    秦煜時該不會以為自己是為了偷看他,特意跟蹤進來的吧?

    “我來找……”紀斐言下意識想說林琛,但猛地想起那是秦煜時最不愿提起的名字,于是及時止口。

    氣氛莫名變得僵持。

    秦煜時注視了他一會兒,黑言分明的眼睛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你那袋水果。”

    秦煜時:“……”

    紀斐言將秦煜時的表情盡收眼底,露出毫無攻擊力的笑容:“你不是說要我幫忙拿水果?我現在方便了。”

    “是嗎?”秦煜時短促地笑了聲,“拿給林琛?”

    “當然不是,”紀斐言否認得干脆,“我帶回家,給我媽……”

    聲音截然而止。

    不對,這不是秦煜時送他的啊!

    這是秦煜時臨時放在他這兒的。

    秦煜時真是摸不透紀斐言的心思。

    怎么一跟自己說話臉色就這么不自然?他到底在緊張個什么?

    不過紀斐言這話倒是正中他下懷,溫槿原本就是要他把這個送去紀斐言家。

    “行,一會兒你找付存拿。”

    紀斐言詫異:“那你呢?”

    “回家。”

    秦煜時將校服拎在肩頭,推門離開了洗手間。

    林琛寫著作業,頭都沒抬一下:“好。”

    紀斐言理了理衣服,起身離開外文文獻區,但洗手間在另一個方向,直接繞后實在太明顯,他決定先出去一趟,以免引起林琛和后面那幫人的注意。

    紀斐言在整個三樓繞了一圈,正準備回去,卻忽然聽見熟悉的說話聲。

    “林少,你跟紀少爺經常來圖書館?”

    “周日偶爾會來。”

    “哈哈,我們也經常來,以前都沒見著你們。”

    糟了,林琛怎么也出來了!

    不能讓他看見自己在這里,還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好了。

    抬眼一看,洗手間!

    是了,他本來就是要去洗手間的。

    時間緊迫,紀斐言來不及多想,邁進洗手間,隨便找了個沒人的隔間進去躲躲。

    把門關上之后,紀斐言心情稍緩,轉過身的剎那,忽然發現這個隔間是有人的。

    他抬眸,正對上一雙黑言分明的桃花眼,那之中藏著不動聲色的銳利,讓他的心陡然間下沉。

    秦煜時面無表情看著他,神色冰冷,就像在看一個沒有羞恥心的偷窺狂。

    紀斐言心里咯噔一聲。

    完了。

    在沈燮安背叛他的那一刻,他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已沒有了任何的有意義。

    “陳復舟,這本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也只該由你和我來承擔后果。”

    話音落下的剎那,紀懷星的槍口已經狠狠對上陳復舟心臟的位置,力道無比堅決,竟無法被撼動半分。

    “紀懷星,你——”

    “把殺人的武器暴露給對方的時候,你就該想到這個結果。”

    手指扣動下扳機。

    槍聲響起,子彈同時穿透兩個人的心臟。

    舞臺上鮮血飛濺。

    第 75 章   第75章

    秦煜時趕到體育館的時候,場館內一片混亂。

    驚恐的尖叫覆蓋了所有聲音,涌動的人潮如同褪去的浪花,露出荒蕪貧瘠的沙地,盛名之下原是滿目瘡痍。

    舞臺上有人在哭,有人在叫喊,還有人拿著手機在拍照。

    唯獨紀斐言,什么也沒有做。

    隔著遙遠的距離,秦煜時第一眼便看見了那道身影。

    他站在慌亂的人群中,看上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好像有什么東西隔絕開他和周圍的人,讓他們身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分明觸碰不到他,秦煜時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冰冷,沿著脊骨一路攀升,刺激到他每一根神經。

    剎那間,腦海中有聲音響起,蓋過場館內的喧鬧聲,以及他的心跳。

    殺青宴定在三天后,嵐悅酒店,劇組的人幾乎都去了。韓銘酒量雖然不行,卻在興頭上,一瓶白酒下去,臉紅得厲害。

    “煜哥,你今天怎么一點酒不喝?連言哥都喝了,我記得你酒量不差啊。”

    “下午有個現場訪談,我開車去。”

    韓銘愣住,很快反應過來,聲音隱隱透著興奮:“《八卦黨》的中秋專訪?”

    “嗯,”秦煜時沒有多說,只是看了眼表,“今天我得早點走。”

    紀斐言一怔。

    中秋。

    是了,他差點忘了,過幾天就是中秋節。自從母親改嫁,每年的中秋他都是一個人度過。合家團聚的節日,對他來說不過是無比普通的一天,自然不會記得。

    “我也得早點走,我媽讓我早點回去,”韓銘頗為理解,又問紀斐言,“言哥也要回家吧?”

    “看情況吧。”紀斐言漫不經心地說著,笑容淡下去幾分,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酒很烈,帶著灼傷胃的溫度。

    全程紀斐言沒再說過話,一直到宴會結束。由于秦煜時晚上要參加訪談,宴會八點就提前收場。

    到了酒店樓下。

    秦煜時拉開車門:“我送你。”

    “方便嗎?”紀斐言看向他。

    “順路。”秦煜時言簡意賅,說完就坐進了駕駛座。

    見他沒來,又從窗口探過身子:“很快的。”

    紀斐言也沒矯情,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氣氛沉悶,甚至有些壓抑。

    他側過頭,透過車窗看見結伴的人群。

    一對夫妻牽著小男孩的手過馬路,小男孩不慎摔了一跤,母親立刻將他抱起,父親摸了摸他的后腦,拿著剛買的禮物將他逗笑。

    那個瞬間,他突然覺得呼吸停滯。

    紅燈,車停。

    “你現在一個人住?”秦煜時問。

    “嗯。”

    之后便沒了下文。

    紀斐言收回目光,直視向前方。

    車里分外安靜,他卻并不覺得尷尬。似乎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習慣了這樣和秦煜時相處。

    在高二的寒假里,他曾有無數個夜晚,安靜地看著秦煜時做題。那時的秦煜時少爺性子很重,連做道題都要以他幫他泡杯咖啡為前提。

    秦煜時的車開得很穩。

    有那么一瞬間,他希望秦煜時可以開慢一點。他知道,這會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他會坐在秦煜時的車上,僅僅是因為一場意外合作。他們早已不是戀人,甚至算不上朋友,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去聯系秦煜時,秦煜時也一樣。

    車很快抵達公寓樓下。

    秦煜時將車停下,解了車鎖:“到了。”

    “謝謝。”紀斐言下了車,隨手關上車門。

    他走上臺階,在小區大門前停下,正要開門,卻聽見身后秦煜時的聲音傳出。

    “再聯系。”

    紀斐言微微一怔,動作頓住,看見秦煜時從車窗處探過身子,一直望著他所在的方向。

    唇角揚起一抹輕笑,卻沒什么溫度:“好。”

    他沒有回頭。

    過度戀舊從來不是什么優點,人是要往前看的,隨著年齡增長,更應該學著放下。

    他知道那是句客套話,還不至于傻到當真。

    直到紀斐言身影消失在視線,秦煜時才重新啟動車,調轉方向駛離小區。

    剛行駛一段路,儀表盤旁的手機就響了。

    秦煜時視線掃過上面的名字,隨手接通。

    “沈燮安,什么事?”

    “煜哥,我調查過了,LightShine和銀色時代合作的那個代言,背后的投資者是魏帆。”

    秦煜時眉頭微蹙:“寧和娛樂的副總,魏帆?”

    “是。不過LightShine很早就找銀色時代談了合作,LightShine啟用的依然是自己的簽約模特,好像是叫席冷。至于魏帆,是一個月前才決定投資的。”

    秦煜時沉默片刻:“確定嗎?”

    “確定,”說到這里,沈燮安遲疑了一下,很快接著說道,“不過,一開始銀色時代推薦的代言人是另一個流量明星,不久前突然被換掉,發了條微博控訴魏帆。”

    說著,通過微信將截圖發到秦煜時的手機上。

    小模特的那條微博只@了魏帆,語氣陰陽怪氣,擺明了就是要撕破臉:魏總還真是有氣度,為了點私怨,不惜無視合約,我們這些藝人又做錯了什么?

    秦煜時視線掃過那張截圖,眸色漸深,沉吟半晌后說,“去調查一下那個席冷,尤其是和魏帆的往來記錄。如果沒有,就去查他的商務。”

    “知道了煜哥,我馬上去。”

    秦煜時眸色深了幾分,輕踩油門,紅色的賓利從空曠的街道上疾馳而過,無聲撕開黑夜。

    一刻鐘后,車停在藍海別苑的私人別墅外。燈光從里面透出來,明亮得刺眼。

    秦煜時剛到大廳外,就有一只金毛從門縫里擠出來,縱身一躍,跳進他懷里。

    秦樾匆匆忙忙追出來:“醋團,回來!”

    話剛說完,就看見秦煜時站在門口。他微微欠身,態度恭敬:“少爺。”

    秦煜時摸了摸醋團的腦袋,醋團一秒變乖巧,眼巴巴望著他,完全沒了面對秦樾時的任性。

    “好了,先回去,”秦煜時垂下眼睛,輕聲在醋團耳邊交代,“晚點我再陪你。”

    醋團仿佛能聽懂人話似的,主動從秦煜時懷里跳出來,跑去了別院。

    秦樾看著這一幕,心有些微妙的觸動。他在秦家有十年有余,鮮少見到秦煜時神色溫柔的模樣。在他的記憶里,只會在兩種情況下發生。一是高中時,秦煜時的那位家教同桌到訪,而另一種可能,就是醋團撒嬌。

    秦煜時進入大廳,脫下外套,隨手遞給秦樾:“晚上我有個訪談,不用準備晚餐了。”

    “是,”秦樾接過外套,看向他,“今天夫人打電話來了。”

    秦煜時解領帶的手微微頓了下。

    “她什么事?”語氣明顯不快。

    “她問您中秋是否要回去,”秦樾頓了頓,“說是秦總也在。”

    秦煜時眸色沉了沉,扯下領帶,聲音淡淡:“不了。”

    “我和他們沒什么好說的。”-

    “嘀”的一聲,紀斐言刷卡進了小區。

    這個小區已經有些年頭了,公寓樓看上去略微破舊。盡管以他現在的名氣,完全可以換一棟很好的別墅,他卻從沒有想過舍棄這個家。

    公寓樓下的大門還是用的老式的門鎖,因為時間太晚,已經被人鎖上。紀斐言提前拿了鑰匙,正準備去開門,卻看見門前有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個女人的背影,約莫四十多歲,神情看上去有些焦急。

    紀斐言停下身。

    女人沒有察覺到身后的動靜,在門前徘徊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四樓,發現依然暗著。

    她嘆了口氣,轉身想走,卻不料前面有個影子。于是步子驟停。

    視線猝不及防撞上。空氣冷凝。

    對上那雙眸子的剎那,紀斐言看到對方眼里的驚慌失措。

    心臟某個地方隱隱刺痛了下。仿佛有一根埋了很久的針,被人用力拔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很久,他似乎漸漸適應了那抹刺痛,輕聲開口。

    “媽。”

    當年在一起時承諾的話……竟在這些年里被他安安靜靜地拋于腦后,一直沒有兌現。

    他突然想起紀懷星臨死前看向他的眼神。

    會不會也有一個瞬間,紀懷星也想過要放下那把槍,用更溫和的方式解決這一切?

    兩世的戀人,他以為自己會做得更好。在失去紀懷星以前,他都是這樣覺得。

    可是最終……他卻親手帶給他無法彌補的傷害和疼痛。

    這一回,他再也沒有機會挽回。

    第 76 章   第76章

    沈燮安在醫院待了三天三夜。

    這三天里,環耀影視的電話幾乎被打爆。除了媒體記者外,還有許多合作方都急于確認紀懷星的死訊,甚至有人打給紀斐言和秦煜時,試圖得到一個確切的回復。

    消息通知到紀家后,只有紀長宇和紀海斌來過醫院。

    那天紀長宇推著輪椅,在紀懷星的遺體旁待了很久都沒有走,除了紀海斌外,沒人知道他對著紀懷星的遺體說了些什么。

    4月22日,環耀影視正式對外公布紀懷星的死訊,張惇第一個接受了媒體的采訪,但采訪只進行了五分鐘,全程沒有回答記者的問題,只闡述了一些當時的情況。

    不知是不是錯覺,紀斐言總覺得剛才提到秦煜時時,林柏旻冰煜如霜的臉有一絲動容。

    難道說……林柏旻因為疼愛林琛,所以很討厭和林琛不對付的秦煜時?

    想到這里,紀斐言微笑著解釋:“林董,您誤會了,我沒有男朋友。”

    “是么?”林柏旻輕輕哼了一聲,玩味似的品味著那兩個字,“沒有?”

    “高中階段,還是學習為重。”紀斐言原本就長了一雙很靈動的杏眼,再加上他語氣誠摯,說出來的話很容易讓人相信。

    林柏旻注視了他一會兒,片刻后淡淡應了聲:“看來,是我誤會了。”

    “既然這樣,就不占用紀先生的私人時間了。時間不早了,紀先生今晚就在這過夜吧,明天我會讓人送你和林琛去學校。”他說。

    “謝謝林董。”

    紀斐言站起來,禮貌地欠了下身,然后轉身離開書房。

    關上門的一剎,他的視線透過門縫再一次看見桌上的相冊,腦中忽的有道閃電一閃而過。

    他想起是在哪里見過那名女人了。

    是秦煜時臥室里的畫上!

    盡管他只去過一次秦煜時家,卻對那些畫有著無比深刻的印象。墻壁上,畫板上,畫框里……都是同一個女人的畫像。

    照片上的女人,竟和秦煜時畫上的女人,有著十二分的相似。

    是巧合嗎?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兩個人,長相如此相似?

    紀斐言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本想給林琛發條消息,卻聽見走廊盡頭傳出一陣腳步聲。不同于林松庭的穩重,這聲音略有些急。

    紀斐言抬起頭,看見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停在他面前。男人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下巴有一圈淺淺的胡渣。

    “紀少爺,您和老爺談完了?”男人恭敬地彎腰,“我是林家二管家,林瑞金,您叫我瑞叔就好。松哥還有別的事要處理,由我帶您去和少爺見面。”

    紀斐言收起手機:“那就麻煩你了。”

    “紀少爺是初次來這里?”

    “是啊。”

    “不知道紀少爺對這里的感覺如何?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您盡管告訴我。”

    “不用麻煩瑞叔,我和林琛說就好。”

    “紀少爺不必跟我客氣,”林瑞金對他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您是少爺的朋友,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就好。”

    聽了這番話,紀斐言終于意識到林瑞金對自己這么客氣的原因。他大概以為自己是林琛的男朋友,甚至是未婚夫,所以連稱呼都用了“紀少爺”,而不是“紀先生”。

    紀斐言心里對林家的事存在諸多疑問,而林瑞金是林家的二管家,熟知林家上下的事務,既然他想要獻殷勤,紀斐言索性將計就計,點頭道:“那就麻煩瑞叔了。”

    林瑞金微笑著頷首,又關切地問他:“剛剛老爺沒有為難紀少爺吧?”

    “沒有,”紀斐言如實說,“林董只是找我詢問畫展的事。”

    記得當時書房的墻上,似乎也裱了許多幅畫,大多都是色彩濃烈的油畫。

    林瑞金有些意外:“畫展?”

    “是啊,”紀斐言借機問出了內心的疑惑,“林董他喜好油畫嗎?”

    聽到這個問題,林瑞金臉色微微變了,眼神變得陰晴不定,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老爺從不作畫。”

    紀斐言隱約感覺到他話中有話,正想問起,林瑞金臉上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

    “老爺有收藏畫作的習慣,”林瑞金微笑地解釋道,“他經常會請人來畫一些畫掛在別墅里。”

    是嗎……?

    紀斐言回想起書房的那張照片,總覺得還有許多疑點。

    如果那個女人僅僅是林柏旻鐘愛的畫家,林柏旻需要將她的照片珍藏在掛滿珍貴畫作的書房嗎?

    “紀少爺,”林瑞金打斷他的思緒,“老爺性格強勢,如果剛剛說了什么讓您不舒服的話,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明言。”紀斐言點頭。和林柏旻這種身份的人談話,當然不能和普通人交流相提并論。

    “還有,老爺身體不太好,紀少爺平時盡量別去打擾。”

    紀斐言回想起林柏旻書桌上的藥瓶,點頭:“謝謝瑞叔提醒。”

    林琛的房間位于一樓,靠近別墅后方的花圃,需要繞一圈才能到達,是整個別墅風景最好的房間。

    紀斐言跟著林瑞金穿過長長的走廊,隱約間甚至能夠聞到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花香,那是百合花的香氣,清淡雅致,混在噴泉的泉水里,連冰冷的水珠都被滋潤出了溫度。

    “對了,瑞叔。”

    “怎么了?”未出世的弟弟?難道是指……

    涉及到逝者,如果繼續追問,未免太不尊敬。紀斐言點頭:“我明言了,謝謝瑞叔。”

    林琛聽見他這么說,唇邊終于露出一抹微笑:“那就好。”

    他習慣性拿過那杯剛泡的咖啡,卻發現杯子里的咖啡早已涼了。

    自從那天之后,林琛再沒有在紀斐言面前提過和秦煜時的事。他讓紀斐言記下了林瑞金的號碼,以便紀斐言聯絡不上他的人有其他人能聯絡,對別的事卻只字不提,就好像那天的不快只是一場夢一樣。

    紀斐言知道林琛心有芥蒂,自然不會在他面前主動提起,萬一像原主一樣引發林琛不滿,吃虧的只會是他自己。但林琛對他說的那些話,卻始終在他心底揮之不去。

    在林琛的敘述中,秦煜時整天跟一群混混在一起,抽煙干架懟老師,不愛學習,說話也毒舌,這一切都和原書的劇情分外吻合。只是……

    他與秦煜時做同桌短短兩星期,竟無法回憶起秦煜時陷害過誰。

    紀斐言側過頭,看見身側空空蕩蕩的座位。

    秦煜時今天沒來上課。

    不止是他,就連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付存都一起翹了課。

    畢竟是全校聞名的校霸,逃兩堂課再正常不過。紀斐言絲毫沒覺得奇怪,下了課后,一個人去食堂打飯。

    離開教室時,撞見林紹在走廊打電話。

    “溫姨沒事就好。”

    “有葉老師照顧,煜哥你也別太擔心。”

    “今天老姚發了火,你們下午也別翹課了,晚上再去藥店給溫姨買藥吧。”

    “好,我馬上去食堂排隊,幫你們占位。”

    紀斐言步子微頓,從林紹身邊不動聲色經過。

    由于去得晚,食堂的人坐得很滿,紀斐言排著隊,拿起手機想問問段星南身邊有沒有空位,身后卻傳來幾個熟悉的說話聲。

    “老大,你真要去送外賣啊?”

    “上回那投資出了點問題,錢過幾個月才能到賬,再不找個兼職,飯都吃不起了。”

    “可萬一被溫姨知道……”

    “你們兩個要是敢說出去,明天我就讓你們爸媽知道你們上周五翹課打球的事。”

    “老大,別!我爸會揍死我的!”

    ……怎么偏偏這么巧?

    紀斐言猶豫了一下:“林琛的媽媽……已經過世了嗎?”

    林瑞金愣神,不由笑了:“紀先生這是聽誰說的?夫人她好得很,只不過這些天在為公司的項目奔波,所以你才沒看見她。”

    紀斐言一怔:“原來是這樣。”

    或許是他想太多了。

    只是那張照片上的女人……

    “瑞叔,我能再問你一件事嗎?”盡管紀斐言第一次接觸林瑞金,卻能夠感覺到他比林松庭要平易近人許多。向他打聽,說不定能夠知道一些不方便問出口的秘密。

    “紀少爺想問什么?”

    “林琛他……有哥哥嗎?”

    這句話問出口的剎那,林瑞金停下身,脊背有一瞬間的僵硬,被紀斐言敏銳地捕捉到了。

    “紀少爺怎么這樣問?”

    紀斐言沉默了一會兒:“剛才松叔送我來的時候,我聽見他叫林琛……”

    “紀少爺一定是誤會了,就算有,也是未出世的弟弟,”林瑞金轉過身來看他,唇邊笑意淡下去許多,目光里帶了一絲警惕的打量,“不過這件事,紀少爺最好還是別在林家提起。”

    紀斐言沒有等他的答案。

    他壓根不需要秦煜時的回答,很快便接著說道:“秦煜時,我不是很在乎無關的人的死活,無辜的也好,死有余辜也罷,我都不在乎。現在也是一樣。”

    “我只知道在那之后,家里的人就不再管我的事了。”

    “爸爸工作很忙,我都是一個人待著,等他回家。”

    “后來爸爸死了,我跟小叔叔回了家。”

    “那個家有很多不好,有我不想見的人……可是只要關上門,至少我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爸爸的木雕也在那里陪了我許多年。”

    秦煜時從身后環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頸窩,身體緊貼傳遞而來的溫度幾乎要將紀斐言融化。

    “斐言。”

    “嗯?”

    “以后,我會做你的家人。”

    第 77 章   第77章

    紀懷星的葬禮安排在4月底,只邀請了親屬和少數圈內好友。

    這天正好是紀懷星的生日。早已過了清明,雨水卻綿延了整個春季,將原本干燥的空氣變得濕潤又哀傷。

    車門開啟,秦煜時下了車,主動撐開雨傘,給紀斐言搭了把手。

    紀斐言牽住他的手下車,剛走一步,就在門口撞見了沈燮安。

    不同于那天在紀懷星家里遇見,沈燮安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裝,刮去了凌亂的胡渣,精神狀態明顯好了一些。

    穿過環繞花圃的走廊,就是林琛的房間。紀斐言遠遠看見傭人從他房間里出來,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花瓶。

    林瑞金叫住她:“怎么回事?”

    “少爺房間有瓶百合花枯萎了,我拿去給少爺換一束。”傭人回答道。

    “去吧,”林瑞金微微頷首,又看向紀斐言,特意囑咐道,“今天少爺有貴客,花束明天再給少爺送去,免得打擾少爺休息。”

    “是。”紀斐言想起上回秦煜時讓他刷卡的事,只想快點打完飯,匆匆忙忙對食堂大叔說:“魚香肉絲,番茄炒蛋。”

    “好嘞,”食堂大叔熟練地給他打了菜,又把一碟菠蘿和一只橘子放到他餐盤上,“最后兩個,正好到你。”

    “謝謝叔叔。”

    紀斐言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后付存嚷嚷起來。

    “哎呦,水果沒了啊。老大我們來得晚了啊!”

    “太不公平了,前面的一人兩個,我們一個都沒有。”

    “應該讓他們拿兩個的讓出來一個給我們。”

    “我也這么覺得。”

    “不是我想要,主要老大就愛吃菠蘿……哎,他那碟是什么?”

    林紹推了推眼鏡:“是菠蘿。”

    紀斐言的手頓住,忽然把那碟切好的菠蘿拿了出來。

    “叔叔,我不愛吃這個。”

    食堂大叔愣了一秒,望著遠走的紀斐言,把那碟菠蘿放到了秦煜時餐盤上。

    秦煜時:“……?”

    看得出來,林柏旻很疼愛自己的兒子,縱觀整棟別墅,也沒有哪一間比林琛的房間更加氣派,紀直就像是單獨劃分出來的一棟小別墅,無論是采光、通風,或觀景,都堪稱一絕。就連擺放在房間里的花,都安排了專人打理。

    林瑞金在林琛房間前停下,抬手敲響房門:“少爺,紀少爺來了。”

    “讓他進來吧。”林琛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紀斐言推門而入,看見林琛端著咖啡杯倚在窗邊,言色的襯衣修飾出他頎長的身形,柔軟的發絲隨風掠動,半邊側臉隱在黑暗之中,無法看清。

    從這個位置,不但能夠欣賞到完整的花圃,還能看見精致的風琴雕塑和小噴泉。

    紀斐言忽然能夠理解為什么林琛對追求者敬而遠之,卻依然有人為他前仆后繼。林琛是林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深得林柏旻的喜愛,擁有了林琛,就等于擁有了林家的一切,這樣的豪門生活是多少人這輩子都夢寐以求的。

    聽見他進來,林琛緩緩放下咖啡杯,看向他身后的林瑞金:“瑞叔,今天有勞你了。”

    盡管他的態度依舊溫和有禮貌,紀斐言卻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親近,是他與林松庭說話時所沒有的親近。

    林瑞金笑笑:“少爺哪兒的話,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

    說完,他看了眼紀斐言,視線卻很快就重新回到林琛身上:“那少爺,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離開時,林瑞金知趣地替兩人關上房門。

    林琛背對著星光,目光落到紀斐言身上,唇邊笑容似乎深了幾分,語速不急不緩:“來這兒還習慣嗎?”

    “挺好。”

    “你習慣就好,”林琛走到桌前,重新端起那杯咖啡,輕輕攪著勺子,“父親他沒為難你吧?”

    濃郁的咖啡香里摻雜了絲滑的牛奶香,隱約間還埋了一絲甜味,哪怕只是聞一口都令人身心愉悅。

    “沒有,只是問了一些畫展上的事。”

    “畫展?”林琛的動作倏地停住,眸色深了幾分,“他都問了些什么?”

    “問我為什么會被邀請,是不是認識館長,”紀斐言總覺得林琛的反應有些反常,“怎么了?”

    聽到他這么回答,林琛神色稍緩,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來:“沒什么,我只是擔心父親為難你。父親最近很關心我在學校的事,我怕他對我們的事有成見。”

    學校的事?

    林柏旻確實問了,但問的卻是秦煜時。難道是怕林琛在學校被秦煜時欺負?

    想到這個可能性,紀斐言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口去,然而林琛觀察力敏銳,很快就察覺到他的異樣。

    “斐言?”林琛的聲音有些緊繃,墨色的眸子里藏著令人看不懂的情緒,“父親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什么?”

    “怎么會?你想多了,”紀斐言怕林琛起疑,編了句謊話,“林董只是隨意跟我聊聊,很快就讓我走了。”

    “那我就放心了,”林琛溫柔地笑著,眼底卻泛起一片冷意,“父親他多少知道一點我們的事,最近學校里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我很擔心他聽后會產生一些想法。”

    “流言?”難道是……

    林琛朝他走近一步,注視著他,一字一字說道:“是,你和秦煜時的流言。”

    紀斐言很少從林琛身上感覺到這樣深的壓迫感。

    在他的印象里,林琛永遠彬彬有禮,永遠溫柔,哪怕是與秦煜時有私怨,也鮮少表現出強烈的反感和厭惡。

    但現在,他卻感覺到林琛身上充滿了令人陌生的戾氣。

    而這一點,在林琛身上尤為明顯。

    馮禮,陶蘇,付存……無論他和任何同學接觸,林琛都從未表現過任何不滿,唯獨秦煜時不同。只要他和秦煜時多說一句話,哪怕只是被人傳出不實緋聞,林琛都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和秦煜時保持距離。

    “林琛,”紀斐言終于問出他心底最深的疑問,“你到底為什么這么討厭秦煜時?”

    林琛微微一怔,瞳孔中的墨色在那個瞬間散去,余下一片他看不懂的陌生神情。

    他退開一步,如同倏然清醒一般,低垂下眼睛,手指漸漸攥成了拳頭。

    “你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嗎?”林琛抿唇,聲音透骨冰煜,“年級倒數第一,隔三差五和鄰校的人干架,結交的也都是一群狐朋狗友——”

    似乎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激動,林琛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后,才低聲道:“我不希望你被那么卑劣的人影響。”

    “只是這樣嗎?”紀斐言直視向他,直覺告訴他,林琛有事瞞著他。無論秦煜時成績有多差,品德有多敗壞,都不至于成為林琛仇視他的理由。

    一個人如此恨另一個人,只有可能是私怨。

    林琛眼中閃過不加掩飾的厭惡,他收緊手指,似乎也在掙扎著是否要在紀斐言面前開口。沉默片刻后,終于低聲道:“……我們打過架。”

    紀斐言怔住:“打架?為什么?”

    林琛避開他目光,胸腔劇烈地起伏著:“高中開學的第一天,他故意挑釁我,在學校里惡意散播我的謠言,被我知道后,我和他打了一架。”

    “事后,校長差一點以挑釁滋事的理由開除我們,好在有我父親出面,才平息了這件事。”

    “后來我才知道,秦煜時之所以那天會挑釁我,是因為他一向看不慣我們這樣的出身,所以那天——他跟人打了一個賭。”

    “他僅僅是嫉妒我,就能做出那種下作的事。他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林琛走近,將手搭在紀斐言的肩膀上,力道有些沉。

    “斐言,”他低聲道,“我擔心他會利用一些手段接近你。”

    林琛深色的眸子仿佛與他背后的黑暗融為一體,他注視著紀斐言,眼里的倔強是他多年來為自己鑄就的自尊。

    他在等他。

    紀斐言從沒見過林琛這副模樣,落在他肩頭的那只手力道不斷下沉著,就像是在逼迫他做出選擇。

    他微微皺眉,按住林琛的手:“林琛。”

    短短兩個字,讓林琛一下清醒過來,瞬間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什么,倏然松開手,眼神也逐漸恢復了清明:“……抱歉。”

    “林琛,”紀斐言抬頭看向他,鄭重地說道,“我會保護自己的。”

    “談工作。”秦煜時言簡意賅。

    “你去見沈燮安?干脆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這幾天你都沒睡好,還是先回去休息,”秦煜時語氣淡淡,“我一個人過去就好。”

    他這樣說,紀斐言也就不再堅持。

    “那早點回來,我等你。”

    “知道。”秦煜時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沈燮安發來的消息,眸色越來越深,眼神像淬了冰一樣寒冷。

    久違的聊天界面,是一張紀斐言的床照。

    沈燮安:「不想我公布,我們就見一面。」

    第 78 章   第78章

    環江別墅。

    客廳里沒有開燈,昏暗得讓人感覺不出一絲生氣。窗外的雨不斷拍打著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

    沈燮安端著茶杯坐在沙發上,欣賞著手機里的那張照片,喉結輕輕滾動了下。

    照片里的紀斐言,長相尚未完全褪去屬于學生的青澀,身體卻已經長成,漂亮的肌肉紋理散發著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魅力,強烈的荷爾蒙氣息令人蠢蠢欲動。

    雖然只有一張,不過也夠秦煜時欣賞了。

    “叮咚”一聲,外面的門鈴被人按響。

    付存:“……”

    林紹:“……”

    兩人看得目瞪口呆,就連秦煜時也有些意外,然而紀斐言卻一句話沒說,端著餐盤就直接走了。

    幾人找了個剛空出來的四人桌坐下,付存放下餐盤,立刻大飚手速給對面的林紹發了條微信:「我沒看錯吧,那小言臉把菠蘿讓給了老大!」

    林紹:「我也看見了。」

    付存:「什么情況?小言臉不是看上老大了吧!」

    林紹:「……不會吧?」

    付存:「你不知道,上回老大抄小言臉作業,還讓我給小言臉帶了份早餐!你說他們是不是有事兒啊?」

    林紹明顯要理智許多:「煜哥一向不欠人恩情,這很正常。你可別忘了,紀斐言是林琛身邊的人。」

    付存:「我們老大哪點比姓林的差了?他跟老大處了還能看得上林琛,那絕對是他瞎。」

    林紹:「還是別做沒根據的猜測了,會給煜哥添麻煩。」

    付存除了秦煜時以外,就只聽林紹的話,此刻自然打消了那種荒謬的念頭。

    不料幾秒后,又收到一條林紹的回復:「你就沒有想過,他是為了幫林琛接近煜哥嗎?」

    付存:「也太損了吧!」

    林紹:「所以別亂來。」

    付存皺著眉看向走遠的紀斐言,沒再回復林紹的消息。

    食堂里用餐的同學很多,紀斐言端著餐盤繞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單人的座位,不知不覺又轉回了窗口附近。

    早知道就來早一點了。

    他四處張望著,正想朝食堂另一頭走去,后背卻感覺到一陣熟悉的煜意,像一盆水從頭澆下,凍得他頭皮發麻。

    此刻正是九月,炎炎夏日,怎么會忽然這么冷?

    紀斐言下意識扭過頭,對上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

    秦煜時三人正坐在他左邊,目光古怪地望著他。

    食堂里的學生大多成雙成對,像這種單獨空出一人的四人座實在罕見,紀斐言端著餐盤往那兒一站,任誰都會覺得他要坐在秦煜時身旁。

    紀斐言原本沒打算坐那個位置,但現在三個人齊刷刷望著他,周圍還有那么多學生看著,另外找地方未免顯得太過刻意。

    于是端著餐盤走到秦煜時身邊的位置:“這里有人坐嗎?”

    “沒有。”林紹淡淡睨了他一眼,回答道。

    紀斐言端著餐盤坐下。

    秦煜時三人一直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一個人混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老大,要不這陣子你先刷我的卡?就算最近資金緊張,送外賣也太辛苦了吧。”

    “用不著,”秦煜時冷聲拒絕,“吃你的飯。”

    “煜哥投資的資金還要好幾個月才能到賬,最近溫姨身體不好,我們兩個能給煜哥提供的幫助微乎其微,你還是別多想了。”林紹說。

    “要不……再問問葉老師?”付存始終覺得兼職太累人,“他應該……”

    “付存。”林紹重重咳了一聲,抬眼提醒他收聲。

    付存微微一怔,意識到自己失言,及時閉上了嘴。

    幾人都像是觸到了什么敏感話題似的,沒再出聲,一頓飯吃得分外沉默。

    紀斐言很清楚,與其說他們是顧慮自己,倒不如說是顧慮他和林琛的關系。

    他自覺沒有問下去,很快看著他們三人吃完飯,起身要走。

    秦煜時拎起校服,離開的時候扔下一句話:“改天還你。”

    紀斐言望見他在陽光下宛若刀刃的背影,心臟深處仿佛埋下了一根刺,緩慢生長著,帶著隱約的刺痛感。

    與此同時,不遠處靠窗的角落。

    林琛側過頭,盯著遠處秦煜時離開的身影,深色的眸子下,情緒如同烏云翻滾。

    他手指輕輕叩擊桌子,幾分鐘后,撥通了一則電話。

    中年男人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出:“少爺?”

    林琛沉下聲:“瑞叔,幫我辦件事。”-

    當天下午,秦煜時來上了兩堂課。與其說是上課,倒不如說是來睡覺的。

    姚文瑞不出意外罵了他一頓,秦煜時只當是耳邊風,一直睡到放學鈴響,直接拎著書包和付存林紹一起離開了教室。

    對于班上少一個人,誰也沒覺得哪里不對。除了紀斐言。

    畢竟他和秦煜時是同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是最難忽視秦煜時的人。

    仔細想來,雖然秦煜時,但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都沒見過秦煜時去害過誰。

    林琛的話言猶在耳。

    ——“高中開學的第一天,他在學校里惡意散播我的謠言。”

    ——“秦煜時一向看不慣我們這樣的出身,所以跟人打了一個賭。”

    ——“他嫉妒我。”

    因為嫉妒林琛,所以就在外面敗壞他的名聲?

    事情真的像林琛說的這么紀單嗎?

    既然是當年開學時發生的事,或許當時負責迎新的高年級學生會清楚具體的細節。

    紀斐言忽然想到兩個人。

    馮禮。陶蘇。

    但他轉念一想,這兩人都是林琛的朋友,會不會有偏袒林琛的可能?

    紀斐言最終還是刪掉了對話框里的字,打開了和段星南的聊天界面。

    段星南的媽媽是學校的體育老師,或許會知道一些當時的八卦。

    「星南,能幫我向阿姨打聽一件事嗎?」

    「嗯?什么事啊?」

    「就是去年入學那會兒,林琛跟秦煜時打架的事。」

    「咦?你打聽那個做什么?怎么不直接問林琛?」

    「我覺得林琛有事瞞著我,你能替我問問阿姨嗎?」

    「行啊,小事。」

    有了段星南的承諾,紀斐言放下心來,正想繼續寫作業,手機卻忽然顯示一則來電。

    是林琛打來的。

    自習室里寂靜一片,紀斐言將音量調到最低,接通電話,壓低聲音跟林琛說明了情況,很快掛斷了通訊。

    林琛很少直接給他打電話,很可能是有急事。他看了眼前排學習的同學,從最后一排低調離開教室,一直來到走廊,才回了通電話過去。

    “斐言?”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明顯有些沙啞,卻依舊無比溫柔。

    “林琛,你感冒了?”紀斐言訝異,“聲音怎么這么虛弱?”

    “嗯……是有一點。”林琛的呼吸沉重,仿佛胸腔被一塊巨石,使不上力。

    “你吃藥了嗎?今晚有晚自習,要是情況嚴重,就……”

    “沒有,”林琛輕聲打斷他的話,停頓片刻,聲音里多了一絲懇求,“斐言,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林琛身為林氏集團的繼承人,二十四小時都有保鏢待命,只要一通電話,別說是買藥,就算立即送往醫院都不在話下。因此特意打電話來拜托紀斐言,實在讓他有些驚訝,不禁讓他懷疑林琛那邊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

    關系到林琛病情,刻不容緩,紀斐言點頭答應:“你說。”

    “替我去趟藥店,行嗎?”林琛輕聲問道,“我要的藥醫院賣光了,我想藥店或許會有存貨,我身體實在不舒服,只能麻煩你了。”

    “好,沒問題,我這就去。”

    “謝謝你,斐言,”林琛聲音里多了一抹愧疚,“耽誤掉的晚自習,我明晚給你補上。”

    “不用這么客氣。”

    晚自習沒有老師看著,中途離開一段時間也沒有關系。紀斐言記下林琛發來的藥品名,然后紀單收拾了一下書桌。

    模擬試卷匯編,公式定律及考點突破,還有……

    紀斐言的手頓住,側過頭,看見被自己隨手放在秦煜時桌上的五三。

    他這才后知后覺,秦煜時沒上晚自習。當時他桌上東西多,旁邊又空著,他就順手放到秦煜時桌上了。

    他忽然想起中午林紹的那通電話,還有他們無意間提起的打工。

    難道說……發生了什么事嗎?

    那畢竟是秦煜時的事情,紀斐言和他非親非故,縱使好奇也不可能去問付存和林紹,紀單收拾完書桌就離開了教室。

    藥店就在學校附近,大約十分鐘的步程,二十四小時營業不關門。

    紀斐言踏入藥店,對著手機將林琛發來的藥名報給店員。

    “你來得可真巧,今天有人來買了好幾盒,就只剩下最后一盒藥,”店員笑道,“我這就去給你拿。”

    沒過多久,店員就把藥拿了過來:“先生,你的藥。”

    “謝謝。”

    紀斐言付了款,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正想給林琛回條消息,告訴他已經買到藥了,身后的門簾卻被人粗.暴地掀開。

    “老大,我們都跑了三條街了,你說怎么會這么巧啊?居然所有店都缺貨。”

    “你們先回去,我一個人去找就行。”

    “哎,別,老大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這也太巧了吧。”

    “是啊煜哥,我也覺得事情不同尋常。剛剛兩名店員都說了,所有的藥都是今天下午賣光的。”

    “不會是林琛那個狗娘養的在背后搞鬼吧?那小子一向陰險……”

    紀斐言的手頓住,抬眼的剎那,目光正和秦煜時撞上。

    另外兩人也注意到紀斐言,目光齊刷刷落到了他的身上。

    付存摸了摸下巴:“老大,他手里那盒藥有點眼熟啊。”

    秦煜時攥著床單的手無聲收緊。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遇到的人是你,”紀斐言輕嘆一聲,“但我仍然慶幸在后來能夠遇見你,并且……無可救藥地愛上你。”

    秦煜時怔住。

    如玫瑰般熾烈又坦誠的表白,讓他體嘗到從未有過的劇烈心跳。

    “秦煜時,你剛才說,你相信我說的話,對嗎?我確實渴望能讓你知道一些事情。”紀斐言的聲音聽去有些沙啞。

    “關于……上輩子。”

    “我死過一次。”

    第 79 章   第79章

    短短兩句話,帶給秦煜時的震撼是這輩子都沒有過的。

    “你……說什么?”

    是了。

    他驀然記起來,紀懷星自殺的那一天,似乎也提到同樣的事……只是當時情況特殊,他沒有放在心上而已。

    “我死過一次,”紀斐言從床上坐起,拉過被子,倚靠在床頭看向他,“我知道這些事會讓人很難相信,不過先聽我說,好嗎?”

    秦煜時聲音微啞:“好,你說。”

    韓銘驚訝:“有煜哥這樣的男朋友,她還能看上別人?”

    秦煜時自嘲般說道:“或許是在一起太久,讓他沒了新鮮感。”

    韓銘忍不住為秦煜時憤憤不平:“你前女友也太不懂珍惜了,煜哥這么完美的男朋友,她分了哪里還找得到更好的?”

    秦煜時正襟危坐:“嗯。”

    莫名覺得空氣有點涼,韓銘喝了口湯暖胃,卻依然覺得不夠,又把空調溫度給調高了。

    嘖,怎么這么冷?空調壞了?

    紀斐言挺直背,端正了坐姿,目不斜視:“秦老師編故事的水平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秦煜時微笑:“謝謝,你大可以當面拆穿我。”

    拆穿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報仇的機會卻來得很快。

    韓銘調小了火鍋的火:“說起下廚,我還真挺好奇煜哥的廚藝的。”

    紀斐言淡淡出聲:“大概是能讓《明星廚藝秀》那檔節目收視率爆低,粉絲跌破濾鏡,迅速成立黑粉圈再回踩的水平吧。”

    韓銘愣了一秒:“那……還能吃嗎?”

    紀斐言:“能。”

    韓銘松了口氣。看來是自己誤會了,紀斐言這是在調侃呢。

    紀斐言擺弄著腕表:“醋團就挺愛吃的。”

    韓銘好奇:“醋團是誰?”

    聽上去不像煜哥女朋友的名字啊。

    紀斐言:“他養的金毛。”

    韓銘愣了一秒,表情僵在臉上。

    這……不就是在說秦煜時做出來的東西只有狗吃嗎?

    隱約感覺到氣氛尷尬,韓銘咽了下喉嚨,看向秦煜時,卻見秦煜時面不改色,一點要否認的意思也沒有。

    秦煜時:“嗯,醋團口味挺刁的,迪路的狗糧它都不吃。”

    迪路是市面上最好的狗糧品牌。

    挽尊挽得相當勉強。

    韓銘實在禁不住好奇心,問道:“那個,言哥,你怎么了解得這么清楚啊?”

    紀斐言臉色微微變了。

    秦煜時卻不動聲色:“大概,是聽別人說的吧。”

    嗯?

    紀斐言悶聲:“別人?”

    秦煜時手指輕擦過細長的杯腳,語氣聽上去漫不經心:“比如,交往對象什么的。”

    空氣突然冷了三秒。

    紀斐言皺眉,卻沒說話。

    韓銘沒察覺到兩人間氣氛微妙,笑著說:“言哥這么了解,肯定是因為和煜哥做過高中同學吧。我記得宋導提到過。”

    “嗯。”

    “不過,”韓銘突然覺察到一絲不對:“我怎么記得言哥比煜哥晚一年讀大學?”

    “當初復讀過一年。”紀斐言說。

    韓銘愣住:“復讀?”

    但凡圈里對歌壇稍微上心的,都不可能不知道紀斐言的成名路。

    A大文化課接近滿分的校草,總分全校第一,據說進校第三天,就被星芒娛樂的總裁沈晟簽下,緊接著一首《星河倒墜》讓他一夜間紅爆全網。

    能有這樣的成績,當年怎么會去復讀?

    “家里有事,沒去高考。”紀斐言聲音淡淡,一筆帶過,好像那真的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

    秦煜時執煙的手微頓,眉頭蹙起。

    家里有事?

    那年高三,紀斐言一聲不吭缺席高考,他去找他的時候,卻得知紀斐言已經搬家,之后所有聯系方式都被拉黑,整個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感覺到身側那道目光,紀斐言很自然地避開了。

    他沒有喝酒,卻在那個瞬間懷疑自己也受到了酒精的影響,才會說那么多話。

    包間的門被敲響,服務員進來上菜。

    韓銘在劇組是新人,今晚請劇組里特定幾人吃夜宵,多少抱了點結交的意思,很快就將話題扯到了劇本上。

    “煜哥,我聽宋導說,你在沈清這角色上下了不少功夫,很多劇情都是你和他一起討論的?”

    “是花了點時間。”

    “煜哥喜歡這角色?”

    “那倒不是。”秦煜時的回答出人意料。

    “啊?”韓銘意外,“那因為什么?”

    秦煜時沒有回答,默不作聲抽著煙,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暗。

    過了很久才開口,聲音很冷,且字字鋒利。

    “是因為,我實在難以想象,一個看似深情的人,是怎么做到薄情寡義,玩弄別人感情,等對方愛上后就不告而別的。”

    這么一番話,被秦煜時說得情緒飽滿,像念臺詞一般愛恨分明,難免讓人覺得意有所指。

    紀斐言垂下眼睛:“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秦老師有背后戳人脊梁骨的癖好。”

    秦煜時也淡定得很:“畢竟我以為,清者自清,沒做過的事,誰都會反駁一句。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想了。”

    氣氛尷尬而又沉悶。

    紀斐言唇邊笑容淡下去幾分。

    片刻后。

    “我要說沒有,秦老師就信嗎?”

    秦煜時端著酒杯的手一頓,突然說:“剛才是劇里的臺詞。紀老師不會沒印象吧?”

    “……”

    紀斐言臉色微變。

    草!

    有這么句臺詞?他怎么一點印象也沒?

    正想拿杯子里的果汁緩緩,卻發現杯子空了,下意識去拿果汁瓶,結果就秦煜時已經做了他想做的事。

    他及時收手,面不改色:“謝謝秦老師。”

    秦煜時手微頓,很快用流暢的動作掩了過去,不動聲色給他滿上:“紀老師想要我幫忙,怎么不早點說一聲?”

    ……呵呵。

    紀斐言唇邊勾了抹淡笑:“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太為難。”

    他說這話時,聲音很輕,語調也極盡了溫柔,讓人禁不住為之動情。

    秦煜時眉頭微皺。

    然而下一秒,紀斐言一雙鳳眼睨了過來:“也是臺詞,秦老師不會忘了吧?”

    秦煜時:“……”

    他正襟危坐:“謝謝紀老師提醒,回去我再溫習下劇本。”

    紀斐言收回目光,這才端著杯子抿了口果汁:“嗯,我也得再看看。”

    韓銘莫名覺得氣氛尷尬,連忙岔開話題:“那個,煜哥,言哥,我加下你們微信吧,以后在劇組,怕是要多多請教你們……”

    只是這么個請求,誰也不會拒絕。

    交換過微信后,韓銘隨口問道:“煜哥和言哥應該早加過了吧?”

    紀斐言握著手機的指尖倏然收緊,被身側的人很好地捕捉到了。

    “加過了。”秦煜時淡淡回答,語氣聽不出什么感情。

    紀斐言沒有否認。

    秦煜時說得沒錯。

    微信,他們九年前就已經加過了。

    只不過后來……

    思緒被韓銘的聲音打斷:“咦?”

    紀斐言回過神,看見韓銘愣在座位上,表情大受震撼。

    “怎么?”

    “煜哥,言哥,”韓銘擺弄著手機,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你們的微信名怎么這么像?”

    紀斐言一怔,猛地意識到什么,心往下一沉。

    為避免尷尬,他深吸一口氣,端起一直沒動過的酒杯:“一個名字而已,不必……”

    話沒說完,酒杯被一只手接過。

    “我來。”聲音低沉,像是鋒利的刀片,輕劃過心臟。

    秦煜時端起酒杯,將里面的白酒飲盡,眉頭都沒皺一下。

    等聚餐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

    沈燮安身為秦煜時的助理,一向寡言少語,離開時卻突然喚住紀斐言:“言哥,一直沒機會對你說,謝謝你高中時那么照秦我。”

    紀斐言高中時跟沈燮安關系挺好,因此也沒多想:“客氣什么,高中時我就說過,有事要幫忙,你盡管開口。”

    沈燮安笑著點點頭:“好,言哥,那我就直說了。”

    嗯???

    紀斐言一怔,下意識去看清沈燮安臉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言哥,今晚能麻煩你,幫我送煜哥回去嗎?”

    紀斐言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他說的分明是客套話。

    偏偏沈燮安沒聽出來,他身邊的秦煜時更是無動于衷,好像這件事跟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沈燮安見他沒答應,面露抱歉之色:“煜哥今晚喝了酒,沒法開車。言哥,這事兒我只能拜托給你。”

    今天晚上開車來的,只有秦煜時一個。而今晚沒喝酒的,也只有紀斐言一個。

    話說到這份上,直接把所有退路給堵死了。

    紀斐言沉默三秒,看到那只空了的酒杯,輕微一頓,最終答應下來:“鑰匙給我。”

    他到底還沒拒絕。他不愛欠人人情,今天秦煜時替他代了酒,他送秦煜時回家,也算是兩清。

    從小到大,他最清晰明白的做人準則,不過是三個字:不虧欠。

    因為這三個字,他才會與母親相依為命十三年,錯過高考復讀一年,還有……

    紀斐言眸子一暗,沒任由自己再想下去,從沈燮安手上接過鑰匙,下樓倒車。

    秦煜時的車就停在酒店外不遠。

    繞到車門時,突然注意到車牌號。最后四位是9229,正好是他和秦煜時的生日。

    一抹微妙的感覺升上心頭。像是黑夜里墜落一竄火苗,點煜了早已燒盡的灰燼。

    聽見身后熟悉的腳步聲,紀斐言及時移開目光,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

    身側有人落座。

    紀斐言通過車前鏡看了他一眼:“地址有變嗎?”

    “沒有。”秦煜時手背抵著額頭,眼眸微垂,面色呈現出一種少見的蒼白,看上去略顯疲憊。

    紀斐言沒再多話,熟練地啟動了車子。

    一路上他和秦煜時都沒有說話,沉默仿佛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紅色的賓利在寬敞的道路上平穩行駛著,窗外漸漸飄起了小雨。

    空氣安靜,夜色愈發濃重,像極了劇中那一幕——

    瓢潑大雨中,沈清獨自開著車在黑夜里疾馳,腦中不斷回想的,是秦遇和劇組演員拍了十八次的吻戲。

    所有幻想在這一刻被打碎。本是一場你情我愿的歡愉,他卻陷得越來越深,像一個陷落癔癥的病人一樣,情難自已。

    因為愛得太深,所以唯有斬斷和這座城市的所有聯系,才算得上放過自己。

    畢竟在愛上你的同時,也早已愛上你每日看見的陽光,以及這座城市的街景。

    可是黑夜里瘋狂翻涌的暗潮,吞沒一切的窒息命運,還有這場孤單至極的瓢潑大雨,卻終究只有我一個人看見。

    “你車技變好了。”秦煜時突然打破了沉寂。

    “之前有部戲要飆車。”紀斐言平靜地回答。

    “嗯,”秦煜時啞聲,“我沒以為是別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秦煜時的語氣聽上去竟莫名溫柔了許多。

    紀斐言垂下眼睛,不再做聲,握著方向盤的手卻無形中收緊了幾分,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專注。

    他沒有說出口。

    不是因為那部戲要飆車才練好了車技,而是因為身邊坐著重要的人,開車才會尤為小心。

    二十分鐘后,車停在藍海別苑29號。這是A市風景最好的獨棟別墅,坐落于紀畔最昂貴的地段,設計簡約卻不失優雅別致。

    時隔九年,他再一次踏入秦家,早已沒有初入時的抵觸,更沒有最后一次時的凄冷心境。

    他已經用了足夠的時間平息創痛,能夠很好地維持表面應有的平靜。

    他將車停在門口,沒有進一步送秦煜時的意思,而秦煜時同樣沒有邀請他進去。

    “你怎么回去?”秦煜時問。

    “紀懷星會來接我。”紀斐言推開車門,正要關上,卻感覺到車門被一個力道抵住。

    堅定無比,難以撼動。

    “等等。”秦煜時突然叫住他。

    “怎么?”

    “你的微信。”

    紀斐言身子頓住,卻遲遲沒動。

    他甚至沒有回頭。

    因為在當年不告而別時,他就已經把秦煜時所有聯系方式拉黑。

    這么多年來,那個名字對他來說就像一個禁忌,安靜地躺在某個角落,不能遺忘,也不敢觸碰。它永遠占著一個位置,像扎根在心底的荊棘,無法分離。

    “還是加下吧,”見他無動于衷,秦煜時解釋道,“方便溝通劇本。”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實在不想留著,也等拍攝結束再……”

    “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紀斐言輕聲回了他的話。

    他低下頭,在微信界面找起解除拉黑的入口,然而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手指漸漸變得僵硬。

    直到一聲嘆息,骨節分明的手接過他手機:“我來吧。”

    秦煜時垂下眼睛,不動聲色點開了他的拉黑列表。

    無論是少年時還是成年后,紀斐言的人緣一直很好。所以這么多年來,這個列表里也只有自己一個人。

    將自己從列表移除后,秦煜時很快將手機還給了他。

    “有事聯系。”

    說完,秦煜時停了一秒,很快又補上一句。

    “沒事的時候也可以。”

    紀斐言的手收緊了一瞬,卻沒有轉身。

    “還有。”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煜時這回停頓了很久,久到讓紀斐言以為,剛才那一聲只是錯覺。

    “到家告訴我一聲。”他的聲音很輕。

    那個瞬間,紀斐言的心隱隱疼了一下。

    他突然開始為今晚沒喝酒而后悔。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該說點什么,然而別墅的門卻已經被人打開。

    來接人的是秦家的管家秦樾,年近四十,是一位相當儒雅的紳士。

    看見紀斐言,秦樾略微有些意外:“少爺,這位是……”

    “劇組的同事,今晚送我回來。”秦煜時回答。

    “哦……總覺得有些眼熟。就像……”

    “我今晚喝了酒,”秦煜時打斷他,“你來把車開進去。”

    “是,少爺。不過,這位先生需要留下過夜嗎?”

    “不了,他晚上還要回去。”

    “知道了,少爺。”秦樾沖紀斐言點頭致謝,很快上了車。

    紅色的賓利駛入別墅內,大門緩緩在他面前關閉。

    記憶回到許多年前,他第二次來到秦家。同樣是他和秦煜時一起,同樣的地方,遇見秦樾。

    連對話都和今晚無比相似。

    “少爺,您身邊這位是?”

    “我同桌,這個假期來給我補課。”

    “原來這位就是夫人口中的紀少爺。那么,我去為紀少爺準備房間。”

    “我看不用。紀老師敢接這個補習,想必做好了一夜不睡的準備。是吧,紀老師?”

    ……

    ……

    曾經的針鋒相對在回憶里被賦滿了深情,在現實里卻只剩下一片涼薄冷清。

    紀斐言沒有讓紀懷星來接,當晚打了車回公寓。由于身上被雨淋濕,先去浴室沖了把澡。

    他將自己沉入了滿載著水的浴缸里。

    像是溺亡一般。

    起初是呼吸困難,緊接著意識消退,無數記憶碎裂在腦海,越來越模糊,直到快要失去求生欲。

    在與你分開以后,我習慣了獨自在夜里抽煙,也學會了在空曠的街道飆車。在每個深夜溫習瀕死的感覺,用痛覺來覆蓋無用的情緒,也驅逐著名為過度思念的病和癮。

    但我戒不掉的,始終是你。

    一個小時后,紀斐言猛地從浴缸里坐起,被竭力遏制過的呼吸變得急促、衰弱。

    鏡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樣,狼狽而又落魄,卻帶了股狠勁。水珠沿著發絲一滴滴滑落,溫度涼得像是要凝了血液。

    他平復了下呼吸,從水里起身,披上浴巾離開了浴室。

    習慣性拿起桌上手機,卻突然想起秦煜時讓他到家后回個消息。

    同樣的話,紀懷星也曾對他說過無數次,純粹是出于朋友的關心。

    但秦煜時……

    他眸子暗下來,把手機放了回去。

    二十六歲這年,他早知道什么樣的話該當真,什么樣的話只是客套。

    然而下一秒,手機就響了一聲。

    一條未讀消息,來自于秦煜時:「到家了嗎?」

    白恕未曾想到秦煜時竟會將他的背景調查得這么清楚,不由動容:“你……”

    “當然,以利換利也是一種方式,不過又能持續多久呢?一旦事情曝光,怕是會連自己的名聲也會搭上吧?”

    白恕沉默片刻后道:“秦導既然都已經有了定論,今天還來找我做什么?”

    “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機會,”秦煜時瞇了瞇眼睛,“比起那個人承諾你的,會更讓你滿意。”

    白恕失笑:“聽秦導所說的,我似乎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決定權當然還是在你,”秦煜時意味深長地提醒,“不過后果就不是你能決定的了。”

    白恕再次沉默了下去,似乎也在權衡著其中利弊。

    秦煜時看了眼手表,理了理西裝,緩慢起身:“我的提醒到此為止,給你考慮的時間不會太多。跟誰合作,自己決定。”

    就在他邁出第三步時,白恕突然喚住他:“秦導!”

    秦煜時停下步子。

    白恕倏地站起身:“我愿意跟你合作。”

    第 80 章   第80章

    #《余音回響》首映致敬舊戀情#

    #秦煜時方知遠#

    #紀斐言 替身#

    5月10日下午,多條話題空降熱搜。

    方知遠擔任制片人的回歸之作《余音回響》上映,講述了一對默契的戀人因為不可抗力而分開,多年后都已成為各自領域的翹楚,重逢后重燃舊愛的故事。

    上映當天,鋪天蓋地的宣傳都聲稱方知遠這部回歸之作是在致敬與秦煜時之間的過往,將六年前票房口碑大爆的作品《完美面具》拉出來賣了一波情懷,所有營銷號口徑一致,很難不讓人懷疑背后有人在刻意推動。

    更有“內部人士”爆料,當年《完美面具》殺青后,方知遠之所以沒有一起回國,完全是因為和秦煜時分手,而秦煜時也未能忘掉方知遠,栽培紀斐言僅僅是把他當做方知遠的替身,是紀斐言一直在糾纏秦煜時,不肯放手。

    紀斐言表情僵在臉上。

    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然而秦煜時卻絲毫沒覺得哪里不合適,找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似乎知道紀斐言在想什么,秦煜時主動解釋:“打半折。”

    紀斐言有些無語:“需要省這點錢?”

    “那也不代表,我們就得當冤大頭吧。”秦煜時挑眉,聲音懶散。

    紀斐言:“……”

    沒打到最低折就叫冤大頭?

    然而話都放出去了,紀斐言也只好配合:“點餐吧。”

    好在這里不需要做點什么來證明兩人的關系是真的。

    正當紀斐言這么想著,服務員不適時宜地開口:“兩位證明是戀人,只需要其中一人發朋友圈就可以了。”

    草!

    紀斐言很想說還是算了吧,不打折也沒多少錢,然而秦煜時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我來吧。”

    說著拍了張照,轉手就發到了朋友圈。

    不得不說,秦煜時拍得還挺有意境,成對的酒杯被玫瑰環繞著,燈光的氛圍更是曖昧。

    沒幾分鐘,紀斐言就看到了共同好友在下面評論。

    沈燮安:煜哥在跟誰吃飯?

    韓銘: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是誰,不過煜哥該不會是為了打折吧?

    宋凜:你是不是忘了屏蔽我?

    紀懷星:秦影帝,你起碼和我們言哥解綁一下cp啊[狗頭]。

    看到那些揣測的評論,紀斐言的心跳不由快了幾分。

    就像學生時代背著老師干壞事的惡劣學生。

    莫名有些心虛。

    秦煜時卻很淡定地向服務員出示手機:“好了。”

    “好的,先生,”服務員說,“您可以直接使用我們的平板點餐。”

    “你先。”秦煜時將平板遞過去。

    紀斐言沒什么胃口,隨意點了印象中秦煜時可能會喜歡的。之后秦煜時又加了三道菜,很快點了下單。

    “我先把賬結了吧,”知道秦煜時有餐后結賬的習慣,紀斐言沒給他這機會,拿出手機,“多少錢?”

    “三千二百元,由于兩位是情侶,所以打五折,是一千六百元。”

    紀斐言的手頓住。

    打折前三千二?

    剛才他明明看了眼菜單。這里的菜單價最高也不過四百,他們兩人總共點個五個菜,就算全按最高的點也不過兩千,為什么會是三千二?

    紀斐言下意識看向秦煜時。

    秦煜時漫不經心地撫了下手表:“那瓶酒一千二。”

    紀斐言詫異:“你點了酒?”

    “嗯,”秦煜時言簡意賅,“今天想喝點。”

    紀斐言沒說什么,直接把錢給付了。

    不過是一千六而已,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早已不算什么。更不用說是從小養尊處優,高中時就拿著張黑卡隨意揮霍的秦煜時了。

    “兩位消費滿三千,所以餐廳贈送兩張電影票。目前只剩下晚上九點和十點的檔,不知道兩位想要選哪個時間?”服務員問。

    “九點吧,十點太晚,”秦煜時兀自做了決定,又問,“有什么電影可選?”

    “都是最近新上映的,九點檔目前只有《凜冬玫瑰》和《曖昧關系》。”服務員回答。

    這家情侶餐廳和電影院合作推出的全都是愛情電影。

    “選哪個?”秦煜時直接跳過了邀約,詢問他的意見。

    “《凜冬玫瑰》吧。”紀斐言回答。

    “好的,先生。”

    服務員走后,秦煜時問他:“為什么選這個?”

    “很喜歡Jasmine的演技。”

    Jasmine是著名的國際影后,也是這部電影的主演,有著一張蒼冷到極致的面龐,在鏡頭下每個微表情都能恰到好處地引發觀眾共鳴,是公認的文藝片女王。

    “嗯,是不錯。”

    過了很久,又說:“聽說是個好結局。”

    紀斐言一怔。

    那個瞬間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個好結局……?是他想多了嗎?

    秦煜時對他的心思毫無察覺,卻在這時才想起來問他:“對了,你晚上沒別的事吧?”

    紀斐言:“……沒。”

    這個時候還問有沒有事,不覺得太遲嗎?

    餐廳的人不多,沒過多久服務員就把菜上齊了。

    秦煜時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怎么會想起來接這個代言?”

    “欠的人情。”

    那個瞬間,紀斐言眼底劃過一絲暗色,被秦煜時敏銳地捕捉到了。

    秦煜時皺眉,直接跳過詢問原因:“很棘手?如果需要……”

    “都過去了,”紀斐言輕聲打斷,低下頭用餐,“很多年前的事了。”

    唇邊的笑容不知不覺淡下去幾分。一首歌的資源,一場代言,還有這次拍攝《表象》的所有片酬,已經足夠還清當年那件事所欠下的人情。

    秦煜時眸底劃過一抹暗芒。

    很多年前?

    會和九年前紀斐言不告而別有關嗎?

    他依稀記起拍攝《表象》的第一天,劇組聚餐,紀斐言提到的“家里有事”。

    當初到底發生過什么?

    秦煜時的心往下沉了沉,抬眼將紀斐言的神色盡收眼底。見紀斐言不想多說,才沒再追問下去。

    他低頭用餐,姿勢非常優雅,一舉一動都無聲顯露著良好的教養和優越的家世背景。

    用餐結束后,距離電影開場還有十五分鐘。

    電影院就在對面的商場里,由于和整條美食街的餐廳都有合作,因此特意劃分出了一個小型放映廳,所有座位都是情侶座。

    紀斐言和秦煜時的座位正好在最后一排。前排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時而附耳交流,形容十分親密。

    紀斐言剛落座,左邊就有人挨著坐下。是兩名年紀相仿的女人,一個風情萬種,一個清麗溫柔,手牽著手,彼此間毫無隔閡。

    ……應該是閨蜜吧。

    不知為何,他在心底松了口氣。

    然而不到半秒,就聽見旁邊的清麗女人溫聲開口。

    “姐姐,真沒想到阿姨會同意我們的婚事。”

    “我就說你多心。我媽開明得很,又那么喜歡你,怎么會不答應?”

    “現在想起剛才的事,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別擔心,以后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陪著你。”

    紀斐言:“……”

    女人話音剛落,他瞥見秦煜時另一側有人落座。

    是兩名青年。個子高的約莫三十出頭,身穿筆挺西裝,戴著金邊眼鏡,一身氣質凜然。稍矮的那位皮膚白皙,散發著朝氣。

    是兄弟嗎?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聽見高個子男人冷冷開口。

    “這場電影是我留給你最后的恩賜。”

    “擺正自己的位置。你不過是他的替身。”

    紀斐言:“……”

    入座率只有一半的場次,他們很不巧地——被情侶給包圍了。

    頭頂的燈光倏然間熄滅。

    紀斐言靜靜直視前方,強行忽略掉身側的人,然而在他前座的女生卻大大方方側過頭,吻上男朋友的嘴唇。

    偌大的空間漆黑寂靜,唇|舌|交|戰的聲音似乎都被放大了數倍,近在耳邊,聽得分明。

    偏偏前面兩人個子都挺高,正擋住他視線,只要他還打算觀看這部電影,就無法忽略。

    秦煜時沉默三秒:“覺得悶嗎?”

    紀斐言點頭,視線在電影院里轉了一圈,前排空位。他徑自起身:“是有點……”

    聲音驟停。

    溫熱的掌心覆蓋上他手背,動作很輕,讓他的心輕微顫了下。

    紀斐言身子一頓。

    然而那只手一點挪開的意思也沒有,就這么靜靜疊在他上面。

    他甚至能感覺出秦煜時掌心的紋路。

    “還是別換了。”秦煜時說。

    紀斐言深吸一口氣:“其實左前方的位置……”

    話還沒說完,余光就瞥見左邊的女人側過頭,在戀人側臉印下一個很輕的吻。

    “……”他忽然覺得,還是別往右邊看的好。

    就在這時,秦煜時冷不防開口:“看來我們只能……”

    紀斐言一怔,心跳突然間漏了幾拍。

    盡管秦煜時從沒有明說過,卻也沒有刻意瞞著紀斐言。從拍攝《凡是》后世篇章以來,紀斐言就隱約察覺到,秦煜時并非有意放任輿論發散,而是在借解決方知遠這個表面上的導火索,威懾背后與之合作的那些人。

    秦煜時入行這么多年,深諳圈內明里暗里各種斗爭手段。方知遠再惡劣,單憑他和紫霄國際也很難掀起太大的水花。

    一則毫無根據的緋聞被炒得幾可亂真,甚至由此引發對整部電影的惡意批判,背后推波助瀾者更多卻是因為嫉妒秦煜時的才華,想要依靠抹黑一部電影將秦煜時拉下神壇。

    秦煜時放開抱著紀斐言腰的手,走到客廳的魚缸前,隨意敲了敲玻璃壁,那些游魚頓時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在水里散開,東躲西藏。

    “看見了嗎?你站在魚缸之外,隨便敲一敲玻璃壁,這些魚就像驚弓之鳥一樣四處躲藏,如果你經常這么做,過段時間,它們就會漂浮上來。”

    “當一個人掌握了生殺之權,會享受游戲的樂趣。而當這個權利落入一群人手中,就會有人為了輸贏,肆意改變游戲的規則。”

    “任何身居高位者,都天生該有一份責任。”

    “那就是讓魚缸里的水保持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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