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24
24
“做好了,中也試試看。”
我用剩下的材料,又給鴨子做了幾頂帽子,它左看右看,有些拿不定主意。
“都是送給你的,你可以每天換著戴,建議先戴這頂綠色的,很有夏天的味道。”
聽到這話,鴨子將綠色的那頂帽子踢到一邊,然后選擇了一頂黑色帶小紫花的禮帽。
換作其他人,在變成鴨子之后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中也仍舊豁達樂觀。
他依然注意服裝衣品,保持帥氣,做鴨和做人一樣精彩。
“如果中也是母鴨子就妙了,說不定都會下蛋了,夏天喝鴨蛋湯正好清熱解毒——”
好吧,鴨子啄我手指了,它要生氣了。
“好了,不氣不氣。”我捏了捏鴨嘴,岔開話題,“這幾天都是晴天,我們去醫院看望莎拉吧。”
從小鎮到市里醫院花了兩天半的時間,剛從醫院前臺打聽到莎拉所在的病房號,一輛疾馳而來的急救病床就與我們擦肩而過。
輪子在地上拖出一道尖銳的聲音,跟在病床后面踉踉蹌蹌的是莎拉的母親羅拉太太。
“莎拉——”
女人撕心裂肺的叫聲響徹了整個醫院大廳。
但除了我和鴨子,沒有人在看她。
這里是醫院,病人被送去急救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羅拉太太。”我走過去扶她,她一下子跌進了我的懷里。
“莎拉會不會有事?”她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掌涼的嚇人,“我的莎拉,莎拉她——”
“醫生正在搶救莎拉,她一定會沒事的……沒事的,會沒事。”
除了重復說會沒事,我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急救室外都是人。
有的人在來回踱步憂心忡忡,有的人雙手合十在祈禱,有的人掩面哭泣。
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環境中保持冷靜。
忽然,一間手術室的燈滅了。
幾個坐著的人刷的一聲站了起來,緊張地盯著手術室的門。
這個瞬間,我甚至覺得空氣安靜到仿佛能聽到他們的心跳聲。
門打開了,主治醫生走出來,搖了搖頭:“很遺憾……”
“不可能!”病人的家屬們無法接受現實,有一位家屬當場暈了過去。
氛圍變得更加悲傷肅穆。
羅拉也坐在椅子上泣不成聲。
“Chu!”
我回過頭,看到鴨子正在自動販賣機旁上躥下跳。
“你口渴了?”我小聲問它。
鴨子搖搖頭,用翅膀指了指失魂落魄的羅拉,然后又指了指自動販賣機里的橙汁。
“你想買給羅拉太太喝嗎?”
“Chu。”
甜食能撫慰人的情緒,真是只溫柔的鴨子。
我投下硬幣,買了一罐橙汁,打開后遞給了羅拉。
“請打起精神來,莎拉還在戰斗。”
羅拉抬起臉,淚眼朦朧地說:“這是莎拉喜歡的果汁,我們家也有的賣,醫生說莎拉得的是很嚴重的肺結核,治愈的可能性渺茫……”
“現在的醫療水平很發達的,肯定能治愈的。”
具體有多發達,我不知道,事實上我根本連肺結核是什么病都不清楚,卻大言不慚地說出這樣的保證。
我又想起了那些礦工的家屬,我明明知道礦工們已經死亡,卻還在安慰他們會好起來的。
“我還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家伙。”
叮咚——
自動販賣機里又傳出罐子滾落的聲音。
那只鴨子撲棱了半天,居然真的靠自己買到了一罐飲料。
我從下方取出飲料遞給它,它用翅膀指著我。
“是要給我喝嗎?”
它點頭,我這才發現這是一罐葡萄汽水。
葡萄汽水是我最喜歡的飲料,小時候每次和條野瘋跑回來,哥哥總會一邊嫌棄我身上臟兮兮的,一邊給我一罐葡萄汽水。
——和鴨子給我的牌子一模一樣。
我抬頭又看了自動販賣機,賣葡萄汽水的按鈕在販賣機的最上面,鴨子需要飛得很高才能碰到按鈕。
如果想按動按鈕,對它而言就更難了。
但它沒有放棄,沒有抱怨,也沒有隨便買個咖啡或者可樂敷衍我。
它還是選擇給我最好的。
這一刻,說不感動是假的。
即便全世界再無人記得我的喜好,至少有一只鴨子記住了。
“謝謝你,中也。”
我拉開拉環,滋啦一聲,甜甜的汽水溢了出來。
“中也,你也喝一口吧,這是你的勞動成果。”
鴨子忸怩起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系,不用害羞。”我舉起罐子,“我們每天都一起洗澡睡覺,我還彈過你的鴨屁股,你早就不干凈了。”
說到底它現在只是動物,如果變回人形我肯定不敢這么猖狂。
鴨子翻了個白眼,對我的沒臉沒皮表示無語,我將罐子貼到它的嘴邊,喂它喝了一小口。
“好喝嗎?”
“Chu~”
是很愉悅的一聲鴨叫。
“要不要再來一口?”
“Chu~”
中也變成鴨子之后,節操也逐漸消失了。
以前讓他枕在我的膝蓋上睡覺他都極力反對,現在已經能很愜意地坐在我腿上被投喂飲料了。
鴨子胃小,三口就喝飽了,它示意我給它紙巾擦嘴。
“你這樣子像是在撒嬌。”
它很不高興地跺了一下腳。
“更像了。”我感慨道,“要是讓你以后的女朋友知道你這段黑歷史,估計要笑死——”
好痛!
鴨子用沒擦的嘴啄了我的頭,然后飛到了窗臺上。
“壞Chu鴨,不是說好做好朋友就不啄我的嗎?”
它給了我一個“我可沒說”的眼神。
莫名其妙!
死鴨子在生什么氣?
難道是覺得我會把它的黑歷史抖出去?
……看在汽水的份上,我也不該生鴨子的氣。
“中也,剛才我不該笑你,對不起。”我主動伸出右手,“我們講和好不好?”
片刻后,鴨子慢騰騰轉過身,用翅膀碰了一下我的右手。
這個動作意味著它原諒了我。
我再接再厲地保證道:“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變成鴨子的經歷告訴你以后的女朋友,保證你會有甜甜的戀愛——”
話音未落,鴨子收回翅膀,一記飛踢踹在了我的手上。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你對柔弱的女生出手,算什么Mafia干部?”
“ChuChu!”
可惡,它到底在生什么氣啊!
……
下午六點,莎拉的手術做完了,人仍然留在重癥監護室,沒有脫離危險。
羅拉太太精神狀態很差,我拜托鴨子陪著她,自己去聽主治醫生告知手術情況。
“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嘆氣,“就這兩天了,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吧。”
“怎么會這樣?”
“醫學力量有限,請釋懷。”
醫生對死亡司空見慣,他無暇安慰我,很快投入了下一場手術。他要在有限的時間里,去搶救更多的生命。
他說,就這兩天了——
兩天后,我就會在三途河看到年幼的莎拉。
她還這么小。
她還沒走出菲利普亞小鎮,沒有成為畫家,也沒有實現長大后嫁給帽子哥哥的愿望。
失去了丈夫和女兒的羅拉太太能接受嗎?戈爾登能接受嗎?
我不敢想下去。
如果把莎拉從三途河帶回來,就破例這一次……
【絕對不可以!】
腦海里忽然傳來祖父威嚴的聲音,他總會在我想要使用異能力的時候冒出來阻止。
【要保持死亡的公平性。】
“公平性?哪里公平了?”
太可笑了,有的壞人活了一百歲才死,這個孩子活了幾歲就要死,哪來的公平?
救人的念頭在我的腦海里冒出來又摁下去,摁下去又冒出來。
如此反復。
“異能力的存在只能帶來痛苦嗎?”
我低聲自語,一雙鴨腳停在了我的面前。
對上鴨子的眼神,我說道:“中也,不是讓你陪著羅拉太太嗎?別擔心我啊,我又沒事,你快去啊。”
鴨子沒動。
它抬著下巴,擔憂地看著我:“Chu……”
“我真的沒事,我就是——”
鼻子一酸,眼淚涌了出來。
“我就是感冒了。”
“無論我逃到哪里,好像都沒辦法逃避死亡帶來的困擾。”
“怎么辦,我不想再和任何人告別了……”
手指一暖,是鴨子的翅膀覆在了我的大拇指上。
然后它將臉貼在了我的手心,留下了一個鴨子式的擁抱。
【我在這里。】它寫道。
——我在這里。
哪怕變成了十幾厘米高的小鴨子,哪怕無法使用異能力,哪怕它買一罐汽水都費勁,它居然也這么有男子力,令人安心。
“中也,如果你一輩子都只能當只鴨子,你會想死嗎?”
【當然不會。】
它朝我眨了眨眼睛,繼續寫道:【我會賴喬伊養我一輩子。】
瞧瞧,這種不要臉的話虧它說得出口。
不過被它這么一攪和,悲傷和惆悵沖淡了不少。
很神奇,我和鴨子中也每天都在吵架和講和中反復蹦跳。
正在這時,我聽到了戈爾登的聲音。
“媽媽,莎拉在哪里?”
與他一同過來的,還有中也的那位冒牌部下。
戈爾登十分著急,冒牌部下卻氣定神閑,在看到我時揮了揮手打招呼。
“喬伊小姐,還有——”他定住腳步,眼神鎖在鴨子身上,幽幽地說:“美味的食材~”
我下意識地護住了鴨子。
他并不是嘴饞想吃鴨子,他百分之百知道鴨子是中也。
而且極有可能是他的異能力將中也變成了鴨子。
……但他為什么不把我也變成動物呢?這樣對中也下手就容易多了。
不同于羅拉太太的失魂落魄,戈爾登要堅強得多,他安慰母親:“我用生命向您起誓,莎拉會平安無事的。”
這句話不像安慰,倒像是一句承諾。
我的心中隱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第二天早晨,我帶著洗漱完畢吹完頭毛的鴨子,從附近的酒店趕來醫院,一進病房就看到了正坐在病床上吃早餐的莎拉。
……她居然康復了。
面色紅潤,神采奕奕。
旁邊是容光煥發的羅拉太太和平靜的戈爾登。
“醫學奇跡。”主治醫生站在床前,目不轉睛地看著莎拉,“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奇跡。”
“早安,喬伊姐姐,哇,穿衣服的小鴨子!”她發現了Chu鴨,“我要跟小鴨子玩。”
“小鴨子去吧,陪陪莎拉妹妹。”
中也對小朋友一向寬容,很配合地飛到了莎拉的床邊,任她揉捏。
“莎拉的情況怎么樣?”我問醫生。
“莎拉完全恢復了!”羅拉太太喜滋滋地搶答,“剛才做了身體檢查,除了有些營養不良,沒有其他問題了,之前應該是誤診。”
……這怎么可能是誤診。
我和醫生都不相信,畢竟昨天她才經歷過搶救,被宣判了死刑。
“醫學奇跡吧。”醫生揉了揉太陽穴,“算了,也是好事。”
“是啊,太好了。”我表示贊同。
莎拉活下來了,她又有了無限可能的未來,我應該高興才對,為什么內心會如此強烈的不安?
鴨子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安,從莎拉的手下掙脫,飛回了我的身邊。
【可能有人用了治療疾病的異能】它告訴我。
“是那個冒牌貨做的嗎?”
冒牌貨會有治愈類的異能嗎?他為什么要取代中也的部下呢?
【這個就不知道了。】
“盧恩!不要拉走我的兒子!”
隔壁病房里,傳來了一個男人悲痛欲絕的哭喊聲。
兩名醫護人員正在將蓋了白布的急救床推出來,男人的手死死攥著床沿不準別人碰,醫生沒辦法,只能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讓我再看一眼!我要摸摸他!”
在推搡中,急救床撞在了門框上,白布滑落,露出一具男孩的遺體。
他和莎拉差不多大的年紀,生得很俊美,運氣卻沒有莎拉好。
一墻之隔的距離,那邊是天堂,這邊是地獄。
“盧恩明明昨天還是好好的,醫院不是說我們后天就要出院了嗎?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
我停下腳步。
目光掃過男孩的床位,看向了他的名字。
“他的死因是什么?”我問其中一名護士。
護士回答:“突發的心衰。”
“胡說八道!我兒子心臟沒問題!”男孩盧恩的父親情緒激動,“一定是醫院害死了他!你們想要他的器官是不是,快把盧恩還給我!要器官我可以給你們!”
“冷靜點先生,院方會查明事情真相的!”
我收回視線,瞥見了站在隔壁病房門口的戈爾登。
他在看著運送盧恩遠去的急救床。
“戈爾登!”
聽見我叫他,他嚇了一大跳,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他的反應未免太強烈了。
而且我從他臉上看不出多少妹妹死里逃生后的喜悅。
【這小子有問題】中也在我手上啄道。
——病入膏肓的莎拉康復了。
——即將出院的盧恩去世了。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中也,這會不會和那塊生命之石有關?”
【作者有話說】
感謝支持,挨個親親[星星眼]
第25章 25 再見旗會
25
醫院很快給出了男孩盧恩的尸檢結果,與醫生先前推測的一致,突發的心臟衰竭。
盧恩的父親是個單親爸爸,因為無法接受兒子的死亡,在醫院里大吵大鬧,還打傷了一名護士,直到被注射了一針鎮靜劑才昏睡過去。
我和鴨子中也圍觀了全過程。
【到處都是疑點。】鴨子在我手心里啄字。
“比如?”
【尸檢是由那位主治醫生獨立完成的,這不合理。】
我不知道哪里不合理。
但鴨子是混Mafia的,它知道的東西比我多很多,它一刻也不閑著,甚至試圖飛去偷窺尸檢現場。
【偽造尸檢報告也不是不可能。】鴨子對主治醫生很是懷疑。
【他昨天對醫學奇跡很上頭,今天倒是不聞不問了。】
……的確。
主治醫生昨天還死守在病房里觀察莎拉,今天卻又對這件事不感興趣了。
【冒牌貨去哪里了?】
它說的是冒充它部下禮人的少年。
“……”
見我不吭聲,它啄的更用力了:【我不是讓你好好盯人的嗎?】
“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你憑什么命令我!”
事實上我沒空盯著冒牌貨,是因為擔心鴨子去偷窺手術室被人扎死。
雖然它聰明靈活,但現在終究是一只無異能的動物。
鴨子常常忘了自己變成鴨子了,以為自己還是中原中也。
但我不會忘。
見我態度惡劣,它撇撇嘴,在我手里啄出【笨蛋】一詞。
“你才是笨蛋!”我嘲諷道,“不知道哪個笨蛋被人變成了鴨子,連組織都聯系不上。”
“Chu!”鴨子的眼睛都氣紅了。
【我自己去查】,它留下這句話后拍拍翅膀飛走了。
我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還不能跟得太近,以免被它發現。
鴨子先是巡視了一圈病房,果然沒找到它的冒牌部下,之后又去巡視了主任的辦公室,同樣也沒發現主任的身影。
“Chu……”
它站在窗臺上,神情嚴肅地思考著。
不遠處傳來兩個男生的交談聲:“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一只穿衣服戴禮帽的鴨子!”
“太奇怪了,抓住它看看是公的母的?我賭是公的。”
他們往這邊過來了。
為了不讓他們打擾中也思考,我走過去,裝出慌張的樣子,攔住了他們。
“你們好,我剛剛弄丟了一只紅色的耳環,可以幫我找找看嗎?”
“噢,樂意為您效勞。”
“請問是在哪里弄丟的?”
我將兩名男生領去相反的方向,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鴨子。
鴨子正好也在看我。
視線相交,它迅速移開目光扭過身,鴨屁股對著我。
……還在生氣呢。
支開兩名男生回來后,鴨子已經不在原地了。
但它站立的地方多了一個箭頭。
是用碎石子擺出來的箭頭。
順著箭頭的方向,我看到了自動販賣機。
難道——
我在販賣機的取貨口,果然摸到了一罐飲料,是我最喜歡的葡萄汽水。
——鴨子又給我買了飲料。
我拉開拉環,喝了一口,甜甜的汽水是夏日的最佳味道,我心里的那點不滿頓時煙消云散。
“中也,我們講和吧,剛才是我態度不好。”我對著販賣機說道,“大不了我以后讓著你,都聽你安排……所以你可以不生氣了嗎?”
“Chu~”
鴨子的聲音從自動販賣機的上方傳來,我抬起頭,看到它悠閑地坐在上面,晃著兩條小短腿。
我試探地伸出右手,它剛要啄字,忽然愣住了。
它盯著我的手心,眉頭皺起。
平時我都是用左手讓它當寫字板,因為今天左手拿著汽水,才伸出了右手。
我的右手手心,有米隆臨死前留下的詛咒。
……幸好中也看不懂。
“法國最流行的紋身,剛入境時紋的。”我撒起謊來眼睛眨都不眨。
按照米隆詛咒的內容,一年內我不替他殺死魏爾倫,我就要下地獄。
目光還剩下半年時限。
【不像紋身。】鴨子又思考上了。
“這是一種特殊的染色材料,”見它刨根問底,我干脆說道,“我大腿上也有,你要看嗎?”
鴨子果斷選擇跳過這個話題。
【去看看死者的父親】。
“好的。”
死者盧恩的父親目前在一間病房里休養,由一名安保人員看護。
院方自覺理虧,暫時沒報警。
窗簾拉得嚴絲合縫,看不到里面的場景,鴨子很快制定了作戰方案——
我去引開安保人員,它飛進去查看情況。
“那你要小心,看一眼就出來。”
鴨子點了點頭。
得到它的保證,我立即揉紅了眼睛,走過去對門口的安保人員說道:“您好,我眼睛里進了一根睫毛,可以幫我看一下嗎?我弄不出來。”
大多數法國男人對需要幫助的女士都不會置之不理。
安保人員欣然答應:“噢,好的,我來幫你看看。”
“您看上去對這份工作充滿熱情,制服也很適合您。”
“是嘛,我在這家醫院已經工作五年了。”
“誒,真是太幸運了,剛才我就在疑惑,那邊的雕像有什么來歷嗎?”
趁著安保人員視線被雕像吸引,我用后背輕輕抵開了門。
鴨子如同一支箭羽,筆直地飛了進去。
意外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咔噠一聲。
門被關上了。
……糟了,中也還沒飛出來。
不過,如果盧恩的父親還在昏睡,應該不會對它造成什么傷害。
哐當——
從里面傳來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安保人員猛得轉過頭,打開了門:“柏里安先生——”
話音剛落,一根鋼管砸在了他的頭上。
鋼管后面,是一張雙眼布滿血絲的猙獰的臉。
“把我的盧恩還給我!”
“他瘋了。”安保人員捂住流血的臉說,“小姐,你快逃——”
又是一棍,他徹底暈死過去。
男人死死地盯住了我。
而我死死地盯住了地上奄奄一息的鴨子。
——鴨子的兩只腳都被打斷了。
“我殺了你!”
狠話誰都會放,但事實上我并不是男人的對手。
很快我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快、快不能呼吸了。
“死吧。”他冷冷地說。
男人逐漸收緊雙手,就在我因為缺氧而眼皮漸漸沉重時,眼角余光看到鴨子頑強地爬了起來。
……Chu鴨。
……不,那是中也。
那個小小的黑色身影在空中一閃而過,快得像道閃電,接著絲毫不拖泥帶水地啄在了男人的手上。
但男人沒有松手。
鴨子又狠狠地啄了兩下。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現在是什么樣子?”男人冷笑道,“Mafia的動物干部?”
“!!!”
他知道鴨子是中也,他不是盧恩的父親。
他是冒名頂替中也部下的那個少年,這么說來,中也關于主治醫生的推測也是正確的。
“中——也——”
我從牙縫里努力擠出兩個音。
下一秒,鴨子啄向了男人的眼睛。
“天真的鴨子。”男人輕松的避開,然而這時忽然有陣白色的煙爆了開來。
他掐住我的手也逐漸松開了。
鴨子啪嘰一聲,掉在了地上。
“小看你了。”男人緩緩倒下,望著鴨子說,“居然在帽子里藏有麻醉彈。”
麻醉彈?
那為什么我沒事?
“你還知道提前給這女人吃解藥,但你自己是死路一條了。”
“Chu……”鴨子艱難地在地板上用麻醉粉啄出了一個字。
【逃】。
它閉上了眼睛。
我抱起鴨子,逃了出去。
背后傳來男人的叫聲:“殺人了!”
我無暇去顧及他的陰謀,一路狂奔。
人受傷找醫生,鴨子受傷找獸醫。
但是這里哪有獸醫呢?
懷里的鴨子呼吸漸漸變弱了。
該死,因為是鴨子,連給它做人工呼吸都做不到。
也沒法給它輸氧。
“中也,堅持住!我馬上想辦法治療你!”我想給森鷗外打電話,讓他緊急支援,卻忘了我沒有手機,也拉黑了對方的號碼。
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后悔。
眼前浮現出與鴨子中也度過的這段時光。
一幕一幕,跟放電影似的。
鴨子在我泡澡時將我啄醒。
鴨子在我睡覺時為我蓋上毯子。
鴨子在我生病時守在床前。
鴨子吃掉了象征“中也討厭我”的花瓣。
鴨子給我買來了童年的葡萄汽水。
鴨子一次一次地保護了我,并給我留下了退路……
原來中原中也如此強大。
他有一顆溫柔強大的心。
即使變成了一只小鴨子,無法使用體術和異能,他也沒有讓敵人占據上風。
“祖父大人,您不準我帶人類去三途河,但中也他又不是人,他現在只是鴨子。”
……
風從耳邊呼呼刮過。
這里是三途河。
沒有陽光,沒有植物,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顏色,河水湍急而里面沒有任何生命體。
一切都是毫無生機的存在。
我抱著昏迷的鴨子,邊跑邊搖人:“鋼琴師,發言人,還有旗會的其他人……”
我記得旗會里有一名外科醫生。
“真意外你會主動來見我。”外形俊朗穿著黑白兩色衣服的男人朝我作了個紳士禮,“我親愛的妹妹。”
“喬伊小姐也叫了我們,看來是有事。”
“別廢話了,快點看看這個。”
我把鴨子舉到他們的面前。
“來給我們送食材的嗎?”阿呆鳥戳了戳鴨子的頭,“太小了,不夠分吧,我要鴨腿和鴨翅。”
“……這是中原中也。”
“哈?”
五個人集體呆住了。
“中也大人為了保護我,被人變成了鴨子,還受了很嚴重的傷,我也不認識什么醫生,想起來你們里面有醫生——”
“哈哈哈哈變成鴨子了,還臭美穿西裝!”
“作為人形已經夠矮小了,變成鴨子也是只鴨苗啊哈哈哈!”
“快拿相機來,名場面合影留念!”
……怎么回事,他們居然不是心疼而是哈哈哈?
“鴨腿斷了兩條,鴨脖子有創傷。”稍微靠譜的外科醫生檢查后說,“馬上準備手術。”
“謝謝!”
“應該是我謝謝你。”他輕聲說道,“謝謝你把中也送來這里,原本我和他都沒有好好告別過。”
“喬伊。”哥哥叫我。
“……抱歉,動完手術在中也大人醒過來之前,我會帶他離開,他不能在有意識的情況下和你們見面相認,否則我無法解釋。”
“我知道。”哥哥眉眼一彎,笑著說,“你的異能力比我的精彩,你不必再為它煩惱。”
“誒?”
“異能力沒有對錯,也不完全只帶來痛苦。”他頓了頓,“就像這次,如果沒有異能,你能把中也帶來我們這里嗎?”
“——要學會將它用在正確的地方。”
第26章 26 表白
26
“Chu……”
兩天后,鴨子中也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叫聲。
它睜開眼睛,渙散的視線慢慢聚攏在我的臉上。
“你醒了,中也,要喝點水嗎?”
它點了點頭。
喝完水還不忘禮貌地在我的手心啄兩個字:【謝謝】。
“你的鴨腳做完手術了,暫時不能走動,想去哪里我抱你去。”話到此處,我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們哪里也去不了,現在外面都在抓我。”
冒牌貨變成我的樣子,殺死了安保人員,導致我成了通緝犯。
不過這也暴露了他的異能力。
“他好像是可以變成任何人的樣子,而不是奪取別人的身體。”
為了防止被警方抓住,我和鴨子躲在了醫院的廢棄倉庫里。
事實上警察也來這里搜尋過,但我立刻帶著昏迷中的鴨子去了三途河,等他們離開后再回來,因此躲過了追查。
……又是沾了異能力的光。
鴨子看了看自己被裹起來的鴨腳,疑惑地問我:【誰做的手術?】
不愧是中也,一下子就問出了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有一位好心的醫生。”
【這里又不是寵物醫院。】
……唔,它知道自己現在是寵物,有被笑到。
“那位醫生之前當過一陣子寵物醫生。”我摸了摸鴨子的頭,“小鴨鴨,你剛死里逃生,哪來那么多問題?”
鴨子到底還是善解人意的,大概是看出我有難言之隱,沒有再追問給它做手術的醫生是誰。
我又說道:“既然那個冒牌貨的異能是變成其他人,那把你變成鴨子的應該是戈爾登的異能。”
鴨子冷哼了一聲,似乎在罵臭小鬼。
“我會說服戈爾登把你變回人形。”話到此處,我有些憂傷,“可是那樣我就見不到如此可愛的你了。”
鴨子聽不得可愛這種話,氣得開始啄我。
“我們也不能一起泡澡睡覺了……”
鴨子停下啄人,小臉變得通紅。
它在一開始還是強烈反對和我有肢體接觸的,但是后來反抗無果,到現在已經習慣趴在我的枕邊沾著枕頭的一個小角睡覺了。
我繼續憂傷:“我們的友誼要走到終點了。”
鴨子怔住了。
它緩慢地問道:【這是友誼?】
“難道不是嗎?”都共同經歷這么多了,它不至于還沒把我當成朋友吧?
【……】鴨子偏過了頭,看著倉庫里的集裝箱。
“你不會還想當我的哥哥吧?”
中也跟條野說過,我的哥哥不在了,而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所以也算是我的哥哥。
我才不要什么哥哥二號!
【﹉】
一人一鴨沉默著。
我回想起在三途河邊,旗會治療鴨子時說的話。
雖然大家在剛看到鴨子的倒霉樣時嘻嘻哈哈的,但后來不約而同的流露出了心疼。
“中也變成鴨子還這么小只,有好好吃飯和睡覺嗎?”
“森首領這個老家伙沒少壓榨他吧,Mafia又不是只有中也一個干部。”
“不知道他現在身邊有沒有可以信任和說話的人。”
“喬伊醬,你是不是喜歡中也?”
我沒回答。
其實我更想問,有誰會不喜歡中也?
……他那么那么好。
“喂,中也。”我叫鴨子。
鴨子沒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抱著不成功就當愚人節玩笑提前演練的念頭,說道:“我不要你當我的哥哥。”
“Chu~”它鄙夷地叫了一聲。
“我不是嫌棄你,是因為我對你……有別的想法。”
鴨子把頭轉了過來,等著聽下文。
我又有點說不出口了。
“我……我的想法,就是鴨子爸爸對鴨子媽媽的那種想法。”
什么鬼?
人生第一次表白,為什么要用鴨子做比喻?
真是沒救了。
抬頭一看,鴨子毫無反應。
靠,它是沒聽懂還是直接用無聲表示拒絕了?
“你放心。”我很懊悔剛才沖動了,迅速找了個臺階下,“這種想法很快會消失的,因為我之前對很多人都有過這種想法,但是我現在都不記得他們長什么樣子了……你不要感到困擾。”
……不要討厭我。
鴨子拍了拍翅膀,示意我伸手。
【其實我不想當你的哥哥。】
“那你之前還說你是我的哥哥。”
【那只是找個理由——】
鴨子猶豫了片刻,最終選擇繼續寫下去。
【不想和你斷了聯系。】
【我性格不算好,也沒什么和女生相處的經驗,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不要生氣,我改正。】
它啄的很慢,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別的原因。
我的臉紅得都有些燙了。
我摸了摸鴨子的臉,很好,它也燙。
“那我們這算是在……交往了嗎?”我鼓足勇氣問。
鴨子搖了搖頭。
拳頭硬了。
“你剛才是在玩我?”我捏著鴨子嘴說,“今晚就做油封鴨。”
鴨子翻了個白眼,寫道:【等我變回人。】
“嗯?”
【這種事要由男方開口。】
“不是一樣嘛。”
見鴨子態度堅決,我也就隨它去了,話題繞回了莎拉和盧恩的事件上。
冒牌貨的異能力是變成其他人的樣子,戈爾登的異能力是將人變成動物,但這其中還缺失了一項異能。
是誰將盧恩的命續給了莎拉?
鴨子給出了答案:【生命之石】。
它之前對我有所保留,現在的情況也不能再保留了,于是坦白道,有人出高價委托港口Mafia搶奪生命之石,所以森鷗外才會派他出來撐場子。
西山的礦場只是個幌子,那里面其實有某個小國的秘密實驗室。
那個小國原本很弱,沒什么資源,地理位置也不好,受多方排擠,這些年卻得到了一些大國的經濟支持,變得愈發強大起來。
外界眾說紛紜,但不知道其中的真實原因。
委托人在信中直接告訴森鷗外,是因為治愈能力。
小國用這種能力替大國的很多高層和權貴續命。
許多絕癥纏身的人,在續命的“幫助下”,重新活躍在了社會各界。
森鷗外起初也思考過是擁有治愈能力的異能力者,甚至也心動過,但在調查中推翻了這種猜測。
Mafia在調查過日本的幾位權貴生病前后的出入境的記錄,最終將懷疑的位置鎖定在了菲利普亞小鎮的周邊地區。
【我到那里時,研究所已經炸了,資料也全毀了。】
“會不會是冒牌貨干的?”
【大概率是。】鴨子寫道,【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那些研究員的尸體已經變成了白骨。】
“這么說和礦工遇難的時間還不一樣,既然研究員早就死了,那么是誰下山招聘的礦工?”
【應該也是那個冒牌貨,但不知道他是哪一派的。】
對哦,冒牌貨可以變成任何人的樣子。
【我在那里還挖出了很多人骨,看形狀是小孩子的。】
中也的異能力可以操縱重力,挖坑刨土和呼吸一樣簡單。
他把實驗室周圍都翻了個底朝天。
“小孩子?”
【如果使用生命之石需要代價,那么生命值更長的小孩子肯定優于老頭子。】
【實驗室有經濟條件找來小孩子,但那個人顯然沒有,所以只能忽悠山里的礦工。】
由此中也推斷對方是單干,沒有幫手。
鴨子垂眸,給出了它的最終推斷。
【他就是生命之石的化身。】
生命之石有了思想,不再愿意任人類擺布,所以殺死了所有的研究員。
他與戈爾登勾結,多半是出于無聊。
物體成精最初通常都是迷茫的,他們不知道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活著有什么意義。
“還有一個問題,委托Mafia尋找寶石的人是誰?”
【作者有話說】
算是表白了,但還沒交往,鴨子不想對方跟它談戀愛時,它只能Chu來Chu去的[可憐]
第27章 27 27
27
“Chu……”
鴨子中也搖了搖頭。
它也不確定委托Mafia去拿生命之石的人是誰。
我猜測道:“會是那個小國的高層領導嗎?他們發現了實驗室的變故,意識到如果這件事被它所依附的那些國家知道,它可能會失去原先的庇護和經濟援助,所以想要拜托Mafia幫忙找回生命之石。”
【有這個可能。】鴨子皺眉,似乎還有其他猜想。
“先別動腦子了,吃點東西吧,中也,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我掰了一塊餅干給它。
【這里還有多少水和食物?】
我指了指地上的一盒餅干和一瓶水:“足夠一只鴨子吃兩天了。”
【你吃過了嗎?】
“我已經吃過兩盒餅干了。”
【餅干的包裝呢?】
“……扔了。”
鴨子居然開始刨根問底。
反了它了!
【扔哪里了?】
“喂,你到底有完沒完?”
我有些心虛,實際上我什么也沒吃,我和中也被困在倉庫里兩天了,這些食物還是我剛進來時從某個病房里順手牽羊的。
“我真的吃過了,拜托,我是那種會虧待自己的人嘛。”
鴨子盯著我,目光中寫滿了兩個字:不信。
【你吃吧,我不餓。】
啄完字,它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咕了一聲。
咕咕。
接著是兩聲。
鴨子有些懊喪地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像是在警告它別叫了。
又可愛又叫人心疼。
我從旗會成員那里知道了中也的許多事。
七年前他是被羊組織背叛后,才加入了港口Mafia,但他加入Mafia的條件之一,竟然是要放過羊組織的成員。
我年幼時也接觸過那些成員,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他們只把中也當成工具,稍不順心就道德綁架,可即使那樣,中也都會盡量滿足,哪怕被插了一刀,他也沒有恨過他們。
旗會給了中也短暫的家的感覺,卻又全部死在了他最幸福的時候。
到最后中也也不恨任何人,他永遠都在為別人著想。
……偶爾要為自己想想啊,中也,我在心里默默地說。
“我們一人一半。”我將餅干掰開,遞給它一份,“要吃就一起吃,你不吃的話我也不吃。”
鴨子見我態度堅定,只好撇了撇嘴,開始低頭啄餅干。
我也啃了一口餅干,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我被羊收留,準確的說,我是被中也收留,大家都要趕我走,只有他護著我。
我不想吃干巴的面包片,他便偷偷塞給我果醬,每天晚上都會給我帶小禮物。
如果我沒有被他送回哥哥身邊,大概會陪著他一起長大吧。
“中也,你把我送還給我哥哥后,有沒有想我?”
我用很平淡的語氣,問出了讓鴨子噎住的問題。
“ChuChuChu——”
它連咳嗽聲都是Chu。
“告訴我。”
它有些不好意思了,別過臉繼續啄餅干,不想回答。
“你在害羞嗎?可我們不是確定變回人后要交配的嗎?”
鴨子咳得撕心裂肺,連眼睛都咳紅了。
它連餅干屑都顧不上擦,就在我的手心反駁道:【交往!是交往!】
“那你交往之后不交配?”
鴨子縮著脖子,羞恥得都要腳趾摳地了。
【那種事以后再說……】
在Mafia混了這么多年,都當上干部了,居然還如此純情,不愧是審美苛刻的哥哥口中的無價之寶。
……也有可能是我太無恥了。
咳,打住,正事要緊。
眼下最要緊的事是找到戈爾登,讓他將中也和他的部下們都變回來,否則以一只鴨子的戰斗力來看,要想逆風翻盤實在是很難。
生命之石用來要挾戈爾登的是莎拉的生命,因此要搞清楚它的使用條件。
不可能它想把誰的命加給莎拉都可以,否則我和中也早被它祭天了,它一定有它必須遵循的法則。
于是我又去了一趟三途河。
“盧恩·馬里尼小朋友。”
我站在河邊,叫出了先前在醫院病床上看到的名字。
不多時,一個長相俊美的小男孩邁著小短腿,一蹦一跳地從對面跑了過來。
“姐姐。”男孩仰起臉,好奇地問,“你是死神嗎?”
我剛想否認,轉念一想,和普通人解釋異能力會相當麻煩,索性承認了:“算是吧。”
“那你的鐮刀呢?”
西方神話里的死神形象,通常都揮舞著一把冰冷的大鐮刀。
“那個忘在家里了。”
“咦,你怎么和我爸爸一樣粗心大意呀。”男孩皺了皺眉頭,“我爸爸那天忘記給我買草莓蛋糕了,我一定是沒吃到草莓蛋糕才死掉的……”
“盧恩,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姐姐,我想吃爸爸買的草莓蛋糕。”
“好。”我摸了摸他的頭,“等你幫了我的忙,我就幫你把蛋糕拿過來。”
“什么忙?”
“你最后一次見到爸爸的那天,有其他人來過你的病房嗎?”
那一層的病房只有盧恩的是單人病房,并且他康復的很順利,即將出院回家。
按理說也沒人在這時候來探病。
“有的。”男孩歪著頭想了想,“爸爸帶了一個哥哥來和我玩。”
從他描述的特征來看,他父親帶來的是戈爾登。
可莎拉性命垂危之際,戈爾登是不可能有心情去陪其他小朋友玩耍的。
“對了,死神姐姐,那個妹妹身體怎么樣了?”
“哪個妹妹?”
“就是住在我隔壁的妹妹。”
“莎拉醬嗎?你認識她?”
“還不認識。”男孩搖搖頭,“爸爸和哥哥給我看了她的照片,說等她身體好了要和我交朋友。”
聽到這里,我大概能確定男孩最后見到的父親是生命之石冒充的了。
看莎拉的照片?難道這是滿足異能力發動的條件之一?
……
回到現實世界,迎面而來的是啪嘰一聲,鴨子掉在了我的臉上。
這就叫蹬鼻子上臉。
【你去哪里了?】
“出去上廁所了。”
【要小心一點。】
心里突然一暖。
原本以為鴨子會對我如何出去外面和進來倉庫刨根問底,但它沒有問,它關心的只是我的安全。
【你在看什么?】
鴨子見我久久地盯著它,疑惑地問道。
“我開始理解我哥哥了。”
【?】
“理解他們追隨你的原因了,中也,你以后會是一個很好的首領。”
等森鷗外百年以后(也許用不了百年),我想象不到有誰會比中也更適合當首領。
鴨子卻沒有一貫的自信,略微沮喪地低下了眼眸。
【我不是。】
估計想起了羊之王時期,被成員們背叛的經歷。
【只是異能力強大而已。】
“不,不是這樣的。”我彈了彈鴨子的翹臀,它一秒炸毛。
【又來!】
“你的異能力如果強大,我們現在就不會困在這里束手無策了。”
【!】
鴨子尷尬得臉都要抽筋了。
“中也,你聽好了,你的心比你的異能力強大一萬倍。”
我打開了從三途河帶回來的盒子。
“我們喜歡的,是你的心。”
盒子里是旗會的發言人借給我的假發和衣服。
【這是哪來的?】
“剛才在倉庫里翻到的,外面都在抓我,我得變裝一下。”
“Chu……”
鴨子十分紳士,在我換衣服時還費勁地扭過身去。
“我弄好了,你看看。”
鴨子扭過頭,愣住了。
因為我變裝成了發言人的樣子。
順便也講出了發言人要我轉達的話。
“中也,盡管我不在這個世界了,但我永遠都會為你加油的,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湊近鴨子,微微一笑,“怎樣,是不是很像他?”
半晌,鴨子回過神,在我手上啄字:【才不像。】
“不像拉倒,我們去找回我們的場子吧。”
我把鴨子塞進口袋,它在最后一刻在我的手心啄道:
【謝謝你,也謝謝他。】
【作者有話說】
因為年末比較忙,更新時間不定,建議養肥看,我爭取在年前完結[讓我康康]
第28章 28 28
28
威脅戈爾登比想象中的容易。
“莎拉醬,好久不見。”
趁著羅拉太太不在病房出去買飯的時候,我揣著鴨子,偷偷溜了進去。
病房里只有莎拉和戈爾登。
“大哥哥你認識我嗎?”莎拉好奇地問道。
正在為她讀繪本的戈爾登站了起來,皺起眉頭:“請問你是?”
“自我介紹一下,我和生命之石職能剛好相反。”我朝病床走過去,一腳踢在了戈爾登的腹部,“我可是死神哦。”
從魏爾倫那里學到的一點體術,終于發揮了用處。
戈爾登沒料到我會突襲,來不及防備,后背撞在了墻上。
而我的手也搭在了莎拉的頭上。
“再見了,莎拉醬。”
話音剛落,女孩消失在了原地。
“不要!”
戈爾登顧不上背部的疼痛,驚慌地叫道:“莎拉!”
“你是誰?!”
此時,羅拉太太買飯回來,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她沖了過來,顧不上害怕,抓住我的手問道:“你把我的莎拉弄到哪里去了?”
……對羅拉太太我還是心存內疚的。
她收留了初到小鎮的我,為我找了房子,逢年過節也會叫我一起慶祝。
戈爾登做的事,她毫不知情。
她只是一個失去了丈夫和女兒的可憐女人。
“抱歉。”
“我的莎——”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人也消失在了原地。
“媽媽!”
家人接二連三消失在了眼前,戈爾登紅了眼睛,從懷里掏出防身的匕首:“我殺了你!”
“殺了我她們就永遠回不來了。”
少年的刀尖停在了距離我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而鴨子居然也從我的口袋里爬了出來,試圖替我擋住戈爾登的匕首。
……這只鴨子總是時刻在展現它的鴨子力,呸,男子力。
我在床邊坐下,將鴨子放在旁邊,然后拆開了羅拉太太買回來的飯,里面有兩份營養午餐。
“中也,有你喜歡的牛奶。”
“Chu~”
鴨子對我忙著吃午飯的行為表示不太贊同。
我拿起一顆草莓,遞到了它的嘴邊:“啄吧。”
“……喬伊小姐。”
戈爾登靠著鴨子認出了我,艱難地吐字:“莎拉她那么喜歡你,我媽媽很信任你,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
這話就很搞笑。
“我也不想傷害你的家人,我甚至想過委托認識的人將你帶去美國上學,但你對我的中也做了什么?”
戈爾登明明知道我和中也是朋友,卻依然把他變成了失去異能力的鴨子。
“他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吃了多少苦頭,連話都不能說,好幾次險些被殺,你有沒有一點良心?他之前還給過你巧克力糖球!”
鴨子一聲不吭地啄著草莓。
“可我是迫不得已!”戈爾登痛苦地揪著頭發,“不那么做,莎拉會死掉的!她得了很嚴重的病,那位先生提出了續命的條件……”
“所以只有你妹妹的命重要,中也部下的命就不重要嗎?”
鴨子垂下了頭,它必然想起了那個愛吃零食的年輕部下。
于是它連草莓也吃不下去了。
“戈爾登。”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如果中也和他的部下們再有任何傷亡,我就殺掉除了你之外,菲利普亞小鎮上的所有人。”
“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活在地獄,生不如死。”
“即使你想要自殺,我也會讓你活著,清醒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村莊。”
鴨子抬起眼眸,平靜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不是威脅的太過了。
它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惡毒的女人?
“不,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戈爾登突然抬起頭,喃喃道,“他不會允許的。”
他口中的“他”是指生命之石。
生命之石續命的能力的確令人心動。
尤其是對即將失去摯愛的人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可是續命并非無條件,它用來續命的材料是別人的命。
“但接觸不到你母親和妹妹的身體,他也只能束手無策吧。”
羅拉太太和莎拉被我藏到了三途河。
那里除了我,沒有人能找到。
事后也可以用異次元空間的能力蒙混過關。
想到這里,我忽然有點難過。
……要是早一點這么做就好了。
早一點,在中也還沒變成鴨子之前,在他的部下還沒被殺之前。
或者更早一點,在我發現西山大片的植物枯死溪水枯竭時,在生命之石覺醒自我意識時,將它扼殺在搖籃里,也許就不會發展成現在的局面。
戈爾登終于敗下陣來。
“如果我解除異能力,你會把莎拉和媽媽還給我嗎?”
“當然了,我和她們沒有仇。”
少年死死地盯著我,片刻后說道:“一言為定。”
一道白光閃過,小鴨子消失在了。
床上出現了一個光溜溜的橘發青年。
“Chu——”
他一開口,發出的仍是鴨子的叫聲。
在發現自己一絲不掛之后,中也的臉都氣紅了。
我脫下身上的外套遞給他:“先擋一擋重點部位。”
“混蛋小鬼,Chu——”
他又哽了一下,看來這個鴨子叫的習慣一時半會兒糾正不過來了。
“雜碎,我要撕碎你!”
“對不起,帽子先生,我也是受人指使。”
其實看得出來戈爾登內心飽受煎熬。
生命之石多次唆使他對中也下手,都被他拖延到了我趕到的時候。
“中也,如果你實在不解氣,就捅他兩刀。”
我抽出戈爾登的匕首遞給他,“或者摘掉他的眼球,讓他自己吃下去。”
戈爾登聞言抖得像個篩糠,生怕中也真的這么做。
……中也根本不會那么做。
“哼,什么變態主意,我才不想弄臟我的手。”
——果然。
青年一副懶得和他計較的樣子,嫌棄地撇嘴,又命令道:“去給我找一身衣服來,不然碾碎你。”
“是!”戈爾登猶豫道,“我的衣服行嗎?就是比較普通。”
“隨便。”中也坐下繼續干飯,變回人類后他早就饑腸轆轆了,邊吃邊吐槽道,“本來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好看的衣服。”
“不對,身高差太多。”才十四歲但身高已經超過一米八的法國少年嘀咕道,“你穿肯定太大了。”
完了。
精準踩中雷區。
一瞬間,病房里的餐盤食物和椅子都飛了起來,個頭嬌小的青年全身都裹挾著一層紅光,咬牙切齒道:“去死吧。”
啵唧。
我俯身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他的眼睛慢慢瞪圓,接著桌子落回地面,食物也穩當地全部落回了餐盤里。
風平浪靜。
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我朝戈爾登揮了揮手:“快去準備一條七分褲。”
“是!”
“喂,喬伊。”
中也捏著勺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叫了我一聲。
“我在這里。”
“本大爺現在變回人了。”
我在他的對面坐下。
“看到了,所以呢?”
“所以——”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小臉逐漸憋紅了。
“所以,煩死了,就是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但故意逗他:“哪件事啊?”
“你這家伙……”他悻悻地說,“算了,你頂著這張臉,我也不太想說了。”
我現在還頂著發言人的發型和妝造。
“等事情結束后再說吧。”他叉了一塊牛肉扔進嘴里,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響,“反正你也跑不了。”
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來逮捕我的。
“真好啊,中也,我們又見面了。”
青年叼著勺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去年離開橫濱時,還以為再也不會看到你了,沒想到這么巧會在這里遇到你。”
一只手覆在了我的頭發上,輕輕揉了兩下。
“……不是巧合。”
“誒?”
他別開臉,低聲說道:“就是知道你在這里,才申請任務過來的。”
……這和鴨子之前的說辭完全相反。
說好的是森鷗外指派的呢?!
*
恢復人形的中也保留了鴨子的一部分特性。
比如時不時會Chu一聲,時不時會揮舞兩下手臂——他把它當成了翅膀拍打。
值得慶賀的是,他的腿傷也迅速愈合了。
“小鬼,那家伙在哪里?”他開始審問戈爾登。
“我也不知道。”戈爾登老實說道,“他每次都會變成不同的樣子。”
“那你們之前是怎么聯絡的?”
“不需要聯絡,每次莎拉病危,他都會主動找上門,他說他聞著味就來了。”
中也思索片刻,說道:“這是它的特性,會被將死之人的求生欲吸引。”
我出主意道:“那我們裝死試試?”
中也搖頭:“裝死應該行不通,得是真正瀕臨死亡的人。”
我們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蹲守了三天,都沒有見到任何可疑的人。
“他會不會已經離開了?”戈爾登試探地說道,“喬伊小姐,你把莎拉和媽媽還給我吧。”
我全當沒聽到他的話:“我們先回鎮上,將中也的部下們全部恢復。”
“噢。”
離開醫院前,我拿了一板子止疼藥和止血的藥。
再次回到菲利普亞小鎮,我們這才發現港口Mafia的援兵在昨天已經到了。
并且他們很不自覺地住在了我家。
一身黑衣面色蒼白的芥川見到中也后,將他的帽子用羅生門遞了過來:“在下發現了這個東西,猜到是您的居所,所以住了下來。”
中也戴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帽子,很是高興,開口道:“Chu!”
芥川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咳咳。”中也輕咳了兩聲,尷尬地解釋道,“這是法語里表示好久不見,打招呼的禮儀。”
騙鬼呢。
我和戈爾登不約而同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下一秒,芥川表情嚴肅地大聲道:“Chu!”
第29章 29 29
29
生命之石躲了起來。
距離中也和他的部下們變回人形,又過了三天,那塊頑皮的石頭卻始終沒有露面的跡象。
“會不會已經離開這里了?”芥川猜測道。
“不會。”我很肯定地說道。
莎拉無故失蹤,對自負的生命之石而言是個不小的打擊,它一直玩弄他人的性命于股掌之間,絕不會允許自己的玩具消失。
“你有什么證據嗎?”芥川問我。
我搖搖頭:“直覺。”
“這個理由并不能令在下信服。”芥川皺了皺似乎不存在的眉毛,看向旁邊的橘發青年,“中也先生?”
“我也覺得那家伙沒這么容易離開法國。”中也說道,“芥川,你留在這里,我去山上的實驗室看看。”
“是。”
“為了防止他混進來,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成員互相之間要使用暗號。”
在其他人忙著思考暗號之際,我又偷偷去了一趟三途河。
莎拉和羅拉太太情緒十分穩定,后者正在給前者讀識字卡片。
我先前告訴過她們,因為有壞人要傷害她們,所以我將她們帶來了安全的地方。
莎拉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是喬伊姐姐!”
小姑娘一看到我,立刻扔下卡片,興奮地跑了過來。
“姐姐,我今天會用日語說‘帽子哥哥’了。”
我俯身,將她接了個滿懷。
“哇,莎拉醬好厲害!”
她咯咯直笑,臉頰紅撲撲的,像花朵。
生命如此芬芳。
……但實際上她回不去了。
三途河雖然名為河,卻不止一條河,它是由無數條河流縱橫交錯形成的。
一個人的一生便是一條河,只有互相之間有交集,才能在三途河見到對方。
因為這里屬于冥界,活人的雙腳不能真正著地,因此是懸空的,比如我,比如羅拉太太。
而莎拉卻能夠踩在地面上,說明她的身體其實已經死亡了。
或許是生命之石續命的時間太多,又或許是它惱羞成怒,收回了原本給與的權利。
……
告別莎拉母女,我又去見了旗會。
“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了。”我猶豫了一下,問道,“外科醫生,你的醫術怎么樣?”
醫生笑了笑:“當然世界第一。”
“好。”我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請你做好準備隨時可能要替我動手術。”
哥哥疑惑地問:“什么手術?”
于是我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他們。
生命之石在受到將死之人強烈的求生意愿時,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現身。
現在缺一個將死之人。
中也雖然是黑手黨,卻不會隨意殺害普通人,更不會對部下動手。
——只能由我來充當這個將死之人,因為大家找不到醫生,而我能立刻找到醫生。
“我在魏爾倫大人那里學過人體解剖,知道怎么下刀會不那么痛苦。”
話雖如此,我還是有些沒把握。
第一次動刀,竟然是刀自己。
“等吸引來生命之石,就由中也大人來收拾它,而我會馬上過來這里,由醫術水平世界第一的外科醫生替我動手術。”
“保險起見,我會事先服下止疼藥和止血劑。”
這個計劃我在醫院時就想好了。
但計劃說完了,等來的卻不是掌聲。
外科醫生推翻了先前的自信:“我的醫術水平很菜,建議你不要寄期望于我。”
發言人也一臉擔憂:“我不贊同,喬伊醬,這樣做太冒險了。”
阿呆鳥拍了拍我的肩膀:“中也好不容易有女朋友了,如果你回不去了,他會哭的。”
手術失敗的話,我可能就要永遠留在三途河了。
冷血倒是沒直接反對:“你去問問中也,他同意就行。”
那肯定是不能問的。
中也聽了只會跳起來罵我。
“就算找不到生命之石也無所謂吧。”發言人很無所謂地說,“反正Mafia又不是沒有任務失敗過,全當攢經驗了。”
“不行。”我解釋道,“生命之石現在是在成長期,破壞力很大,又沒有正確的三觀,如果讓它溜出法國,一定會造成更多的不幸,到時候更不好抓了。”
“可是——”發言人還想說些什么,被從剛才起一直沉默的哥哥阻止了。
“喬伊,用槍吧。”他平靜地說道,“比起刀傷,外科醫生更擅長處理槍傷。”
“喂,鋼琴師,你瘋了!”阿呆鳥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你想讓你妹妹像你一樣英年早逝嗎?”
“我有什么辦法?即使阻止,她也會這么做,那還不如教她正確的方式,提高生還的概率。”
不愧是親哥,太了解我了。
“喬伊,你能夠正視生命之石可能會帶來的不幸,并愿意為別人的生命而努力,真是太好了。”哥哥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為你感到驕傲。”
“謝謝哥哥。”
“但你還是好好想想,該怎么平息事后中也的憤怒,他可未必會原諒你。”
靠,頭開始痛了。
如果是森鷗外那種不擇手段的男人,估計不用我說,也會想出這種方式。
但偏偏是中也。
……
晚上,中也從廢棄實驗室回來,一無所獲。
芥川在小鎮巡視,亦是一無所獲。
“在下覺得有必要設置一個陷阱。”芥川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首領今天問我進展了。”
“知道了,我會跟老大說明的。”中也抓了抓頭發,露出煩躁的表情,“哎,那玩意太狡猾了,簡直和太宰一樣。”
芥川不悅道:“太宰先生那是智慧!”
太宰?太宰治?
從港口Mafia改邪歸正的那名前干部么?
“你還真是死忠粉。”中也吐槽道。
“在下實話實說而已。”
聽著兩人不咸不淡地斗嘴,我去廚房給中也做了他盼望已久的油封鴨。
之前他是鴨子身體,我不允許他吃鴨子,防止同類相食感染朊病毒。
之前他喝剩下的那瓶紅酒也被我拿了出來。
“中也大人,讓芥川大人陪您喝一杯吧。”
中也挑挑眉:“怎么又用回敬語了?之前叫我小原小也不是很得意嗎?”
“……在下還是怕您的。”
“不要用芥川的口癖。”
“吾輩惶恐。”
“你到底從哪里學來的這些怪話?”
“你猜。”
生命之石的下落仍然成謎,中也沒有興致多喝,只喝了一杯。
芥川倒是一杯倒的酒量,嘴里還在嘟囔:“在下沒醉,在下要得到太宰先生的認可!”
“浪費美酒。”中也揮揮手,讓部下將醉酒的青年抬了下去。
餐桌上又只剩下了我和他兩個人。
“喬伊。”他搖了搖酒杯,忽然叫我。
“我在。”
“我的工作很危險,這次你自己也看到了,像這樣的經歷不是第一次了。”
“……是。”
“我經常出差,不會每天在你身邊。”
“我明白。”
“我有些急躁,有時候沉不住氣,性格……也不算很好。”
我打斷了他:“中也大人性格很好,不管別人怎么認為,反正我很喜歡。”
“咳咳。”他被夸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你還真是直白。”
“那我委婉一點說好了。”
“嗯?”中也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Chu!”
“……”他差點被酒嗆住,咬牙道,“你這家伙!”
“哈哈哈上當了。”
“別笑了。”一只手覆在了我的嘴上,橘發青年望著我的眼睛,“我還沒說完呢。”
“……即使我這樣,你也愿意和我交往嗎?”
他的眼角有些潮紅,藍色的眼睛卻很亮。
我這才意識到,這是容易害羞的中也第一次看著我的眼睛說出這樣的話。
他移開了手,耐心地等著我的答案。
我又想逗他了。
“不愿意會怎樣?”
“……”
戴著黑手套的手又捂住了我的嘴。
“你還是別說話了。”他翻了個白眼,“我就當你默認了。”
于是這就算開始交往了。
事實上不交往也不行了。
畢竟中也變回人形后,還是每天晚上和我睡一起。
他當然覺得不合適,但我以“怕黑”、“擔心生命之石傷害我”、“中也大人是不是討厭我”和“不然我去投奔芥川大人”等種種理由,將他誆騙了過來。
“中也大人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青年面色驟然古怪,他居然裹緊了衣服和褲子。
“這里也沒有那個……”
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尾音細弱蚊蠅。
“沒有哪個?”
“就是那個——”他實在說不出口,“那種事現在不急,才剛交往,而且現在生命之石隨時可能會出現。”
我頓時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了。
“笨蛋,我又不是大淫蟲!你把我當成什么了?一輩子柏拉圖戀愛我都能接受。”
“這倒也不必,順其自然吧。”中也尷尬地扶額,“那你想讓我答應你什么事?”
終于繞回正題。
“無論我做了什么,中也大人都要原諒我。”
中也沒有吭聲。
“放心,不會危害港口Mafia的利益,也不會傷害森老先生和您的部下們。”
我將他最重視的東西一一排除。
“我也不會出軌,所以可以答應我嗎?”
“還是要看情況。”他思索道,“總覺得會有個坑。”
我一陣心虛,假裝生氣:“中也大人真是薄情,剛交往就這個態度,看來往后我注定要被辜負了。”
“你在胡說什么啊。”中也嘆了口氣,“行吧,我可以答應,反正頂多就是把銀行卡刷光,心血來潮跑去奇怪的地方之類的事……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傷害自己的事也不能做。”青年的聲音變得異常認真,“喬伊,我希望你好好的,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第30章 30 30
30
中也的要求直接斷了我的后路。
哥哥恐怕是猜到他會這么說,才叫我想辦法讓中也事后原諒我的。
“不用憂心那家伙不出現,會有辦法的。”中也邊說邊瞥了戈爾登一眼,“這小子還在這里呢。”
戈爾登聞言,緊張地縮了縮脖子。
他手里拿著莎拉讓我轉交給他的畫。
畫上的小人一身漆黑,戴著帽子,正雙手叉腰地哈哈大笑,顯然是中也本人。
“莎拉你為什么不畫哥哥?”戈爾登淚流滿面,“你才見過中也大人幾次啊,胳膊肘往外拐。”
“哼,我才不會露出這么蠢的表情。”中也撇了撇嘴,拒不承認畫上的人是他。
關于莎拉和羅拉太太到底去了哪里,他沒過問,估計是知道我不想回答,避開了這個話題。
礦工們的遺體被他讓部下們送回了小鎮上,戈爾登的父親也在其中。
小鎮上的人都很貧窮,中也直接出錢幫他們辦了葬禮。
剩下的悲傷只能留給礦工的家屬們慢慢消化了。
也許一生都不能消化完。
“芥川大人。”我找到正在觀察大肥鳥的青年,“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忙。”
芥川抬起頭:“什么忙?”
“采蘑菇。”
“……”他又低下了頭,“沒空。”
還沒空?明明都閑得在看鳥了。
“我想去采一些晚餐做奶油蘑菇湯的食材,可是我一個人上山不安全,萬一被敵人襲擊怎么辦?”
芥川皺了皺鼻子:“去找中也先生。”
“他已經出門了。”
其實我是特意選在中也出門的時候找上芥川的。
之所以找芥川,是有原因的。
我要靠“自殺”引出生命之石,但這種行為毫無疑問會觸怒中也,因此我只能甩鍋給生命之石——先自殺,引出對方后,假裝是被對方所傷。
這樣中也就不會怪我了。
但如果是和他一起過來發生這樣的事,以他的性格,必然會陷入自責中,認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我才會讓我受傷。
所以我才選了戰斗力第二強的芥川,防止生命之石在中也趕到前就將我殺害。
芥川卻并不配合。
他給我指派了兩個小兵,我婉拒了,畢竟不想團滅。
“芥川大人,太宰先生曾經說過,拒絕幫助女性的男人,很難成為Mafia的干部。”
我壓根不認識太宰,就開始替他編造名言,也糾結有沒有崩人設。
但芥川聽到太宰的名字會自動開啟盲目崇拜模式,或許有效。
見他沒說話,我又說道:“算了,不強迫你了,興許太宰先生說的是錯的。”
“不!”芥川震聲道,“太宰先生一定是對的!”
這就是宰廚的力量。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太宰先生沒有過!”
——于是芥川沉著臉陪我上了山。
我們沒去西山,而是去了小鎮旁邊的一座小山。
那些礦工的遺體也被安葬在這座山上。
遠遠的,我看到他們的家人正在墓碑前祭拜,有的在哭,有的眼淚已經哭干了,只剩下無盡的沉默。
芥川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
他眼角垂著,恍惚間流露出幾分真實的悲傷。
……是在同情礦工的家人,還是想到了自己已故的家人朋友。
“芥川大人。”我說道,“您要去獻花嗎?”
“不去。”芥川立馬扭過頭繼續爬山,“都是不認識的人。”
“芥川大人相信有死后的世界嗎?”
“不知道,要死了才知道。”
他雖然不會主動跟我說話,但對我的話卻都很認真地回答。
“蘑菇。”
他發現了一大捧灰色蘑菇。
下一秒,黑色的羅生門張牙舞爪地朝蘑菇襲去。
“等等!”
我的話還是慢了一拍,那一叢蘑菇被羅生門捧到了我的面前。
羅生門居然還咧開嘴得意地在笑。
“這是毒蘑菇,不能吃。”
羅生門不笑了,啊嗚一口吞掉了毒蘑菇。
“芥川大人,您在這邊找,我去那邊看看。”
支開芥川,我躲到一塊大石頭后面。
環顧四周,四下無人,我摸出了懷里的槍。
——這是哥哥借給我的。
銀色的,很小巧,還裝了消音器。
我做了一番心理斗爭,才撥開保險栓,先對著自己的胳膊開了一槍試水。
……并不是很疼。
我甚至沒有感覺到疼,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胳膊上。
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但很快,伴隨著汩汩往外冒的血,是鉆心的疼痛。
好痛!
生命之石來了沒?
周圍安安靜靜,一個人影都沒有。
不是致命傷,好像到不了瀕死狀態,無法吸引他?
我只好準備補槍,卻發現……沒子彈了。
不會吧。
哥哥就給了我一發子彈,還叫我務必先練手?
難道是——
他在騙我?
以鋼琴師的性格,的確有這個可能。
他怕我會死,知道無法用語言阻止我,所以以這種方式來阻止我。
“喬伊,你在做什么?”
糟了,這個聲音是——
中原中也!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橘發青年跳到我身旁,望著我胳膊的傷口皺眉道:“你怎么受傷了?”
我有些心虛,趕緊開始表演:“是那個生命之石攻擊了我!”
“陰險的家伙!”中也咬牙,“芥川也根本靠不住”
……芥川?
中也怎么會知道芥川和我一起上山的?
他們已經遇見過了嗎?
“中也大人放心,我不要緊,只是擊中了手臂。”我把傷口給他看,“簡單包扎一下就好了。”
中也低聲道:“這可不行。”
“知道了,等我回去再復雜包扎。”
“喬伊。”他抬起眼眸,眼底閃著寒光,“生命之石其實并不用槍。”
一瞬間,我聽到了兩種聲音。
一種是中也微笑的聲音。
一種是他的手臂從我的胸腔穿過的聲音。
中也,不,是生命之石才對,他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你栽贓給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風聲從我的耳邊呼呼而過。
眼前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好了,這下你也不用說謊了。”生命之石說,“是我殺了你。”
……不想死。
不想死在這個地方,我和中也還沒有道別。
羅拉太太也還在三途河等我放她回家。
柿子還沒成熟,無患子也沒結果。
我還有很多很多事沒做。
求生欲從未如此強烈過。
“喬伊!”
從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偏過頭望著那道黑色的閃電,我才意識到,真正的中也過來了。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爬到了三途河。
“哥哥——”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叫出的最后一句話。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緩緩睜開眼睛。
旁邊是正在啃蘋果的阿呆鳥,至于我自己,是死是活,咱也不知道。
見我醒了,阿呆鳥停下啃蘋果。
“我該不會……”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徹底加入你們了吧?”
“是啊,外科醫生手術失敗了。”阿呆鳥說道,“你傷得太嚴重了。”
“鋼琴師千防萬防沒防住,看來是命。”發言人嘆氣,“喬伊醬,以后你就和我們一起默默地在陰間守護中也。”
陰間!!
我要回陽間!!!
阿呆鳥接話道:“為中也祝福吧,他會遇到更喜歡的女生,然后戀愛結婚生子,雖然工作會很忙也很辛苦,但他的空余時間一定都會獻給家人。”
“你別說了。”我聽不得這些。
我死了中也肯定會悲傷,但不影響他繼續樂觀向上。
他那么優秀,很快會遇到更多可愛的女孩子。
我無法想象他和其他女生在一起的場景。
起碼現在不能。
鼻子一酸,整個人都開始emo了。
“只差一點。”外科醫生拎著吊瓶走了進來,“喬伊小姐,只差一點他們說的話就會變成現實了。”
“誒?”
“你還沒死。”哥哥出現在了門口,他揉了揉眉心,語氣不善,“但我真想打死你。”
“……”
我蜷起身體,縮進被子里。
哥哥在我的病床前停下腳步。
“喬伊,即使沒有你的幫助,中也的任務也未必會失敗,但如果你死了,他的任務即使成功也算是失敗了。”
“……是。”
亞瑟說過,中也的一生經歷過太多次的告別了,所以他們才會努力活著。
并非貪生怕死,而是想更長時間的陪伴中也。
看他成為最厲害的干部,看他以后成為最厲害的首領。
“生命是很寶貴的東西,”
哥哥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
“如果可以,我們也很想活著。”
“……哥哥。”
“這里死掉的每一個人,都想活著和在意的人見面。”
三途河生活著無數亡者,要說真正對現世無牽無掛的人,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