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允:......
她現在莫名其妙被薛家砸了一腦門的官司,強權和金錢的威逼之下,連她本人的想法都不必在乎,就這樣被人草草定了崗位,并要求隨時隨地上崗,這對葉允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然而,她拒絕不了這份合同上豐厚的物質酬勞,也開罪不起在墨菲城橫著走的薛氏集團,茫然四顧,只有接受這一條路可以走。
這樣的感覺并不太好。
葉允站在薛晝眠的病房門口,思索著剛才發生的對話,對于自己是否要現在就進去,她有些猶豫不定。
剛才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萌生退意的某人,在聽到文助理本人的攛掇之后,愈發難以對自己和薛晝眠兩人的關系拿捏不準。
她的腦海里驟然閃回過文助理的聲音:
“我猜您還是會接受的......至于為什么,您不如親自問問她?”
問小薛董?
我要問她什么?為什么要雇我保護她?還是......呃,別的一些說不出口的疑問?
會被機械臂當場拎起來趕出去吧?葉允任憑漫無目的的思緒在自己腦海中盤旋,這些問題的離譜程度,都快把自己逗笑了。
她忍不住在嘴角漏出一絲笑意。
索性破罐子破摔,隨緣了。
葉允下定了決心,將手指覆上病房把手,往下一按,卻被驟然卡住,她試著晃了晃這間病房的房門把手,依舊紋絲不動,似乎這間病房的結構并不是讓人能從外打開的設計。
而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間,一道不明顯的金屬光澤掃描過葉允的全身,隨即那扇大門自動開啟,屋內柔和平緩的燈光隨著門扉的旋轉溢出來,流瀉到了葉允的腳尖。
面前這個沉醉于夢鄉中酣眠的美人,整個人被柔軟的被子包裹著,吹彈可破的肌膚染上一層睡眠中的紅暈,胸口上下起伏得很均勻,像沉睡于云朵花蕊中的精靈,柔軟又剔透。
親眼看她完好無損地呼呼大睡,葉允心中的一塊巨石終于落地,眼神不自覺地帶了點柔和。
葉允站在暗處,靜靜地注視著她,無主燈設計的非直射光線柔和地暈開,落在葉允的腳尖前,將她所在的走廊與房間內分割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一個在光暈中沉睡,另一個在陰影里清醒。
“葉小姐,不進去嗎?”文助理從她身后探出半個頭,悄聲問道。
“我進去了她大概就會醒,讓她多睡一會兒吧,折騰這么半天她也累了。”葉允用氣聲答道,往后退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這個向她敞開的房間和房間中安眠的美人,被緩緩關閉的大門隔在另一個世界中,她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文助理愣愣地看著葉允的舉動,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她少見地嚴肅起來,眉頭褶皺深得像是篆刻出的,她焦急地向前一步,壓低聲音警告道:“葉小姐,你要是現在拒絕,會死的!”
葉允斂眉沉默,顯然,她對上位者的傲慢早有認知,對于碾死她不費吹灰之力的權貴來說,微弱的反抗落在她們漠然的瞳孔里,則像未經世事的孩童一樣純真,像未曾涂抹的紙一樣蒼白。
葉允捏緊了手指,挪開目光避免與文助理對視,自顧自地說:“你們家大小姐人很好,對我尤其很好,她幫了我很多,但......我不能接受,這樣強硬的逼迫,我是有自尊的。”
文助理扶住葉允的肩膀,注視著她的眼睛,急切地說:“不,你完全誤會了,大小姐是真心想邀請你,只是董事長橫插了一腳進來,讓事情變了味道,但這和大小姐無關。”
葉允搖搖頭,目光黯淡下去,她明白文助理的意思,然而她現在也只能嘆息一聲:“就算接受又能怎么樣呢?我是個危險人物,而她是無辜的,我在她身邊,只會惹來比這更大的危險。”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葉允看向文助理,眼睛里盛著的滿是真誠,這樣的目光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文助理不知道說些什么,一時竟分不出“你們家大小姐人很好”和“她是無辜的”這兩句話,放在知情人士眼里,到底哪一句更荒誕不經。
“好吧,你贏了,”文助理突然笑出了聲,她無奈地攤了攤手,“大小姐之前跟我說,如果你不愿意,就將這件事的原委告訴你,大小姐想以此表達,她的確非常需要你。”
“這件事?指的是她遭遇襲擊的這件事?”葉允掀起眼皮,眼里的情緒陡然嚴肅起來,大腦開始飛速地運轉起來。
“是,我還以為經歷了董事長的一番話,你會選擇跟我們合作的,”文助理來來回回地重新打量了一番葉允,笑笑,“畢竟我們有庇護你的實力,還有讓你無法拒絕的酬勞,這都是你目前最缺的。”
“很正確,”葉允看著走廊窗外的夜色,已經是凌晨三四點的深夜,這是她最熟悉的時節,此時的葉允卻沒有心思周旋了,她對文助理點點頭,簡短地說,“你可以把她遇襲的事仔細講講。”
“好的。”
文助理應下,帶著葉允坐電梯下到了地下停車場,兩人都上了文助理的車。
葉允正準備關上車門,就聽見身邊的文助理按動了車內的某個按鈕,隨即升起來幾個泛著幽藍色光芒的小型投影,車前窗玻璃奇異地扭曲了起來,車內的燈光也漸漸熄滅,側邊的車窗玻璃陡然調節了透光率,一切組合起來,這里變成了一個昏暗的小型放映室。
全息投影?薛氏助理車里都能用這么高端的設備?財大氣粗也不是這個用法......葉允的眉梢抖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口,將目光沉默地投射到了面前的投影上。
幽藍色的光芒沒入扭曲的車前玻璃,在上面交織出一張橫亙于整片玻璃的大網,幾個人形光團出現在不同的坐標上,并逐漸構建得更接近于現實。
構筑完成后,幽藍色的光芒隱去,比起裸眼3d更加震撼的場景出現在葉允的面前,燈光刺眼的地下停車場突然從面前消失了,玻璃前窗的視野內一片漆黑。
就像劇院里驟然亮起的射燈打在了舞臺上,車前燈長長的柱狀光芒射向了視野的中心,兩道鎂光燈的光圈的中央擺著一張古樸的小圓桌,兩邊分別坐著一對男女。
葉允眼尖,立刻辨認出左邊的女人,就是身穿粉色家居服的薛晝眠,而她對面這個面色不虞的單薄男子......葉允只覺得很陌生,心里涌起了一絲怪異。
只有見親近之人的時候,才會只注重衣服的舒適度而忽略得體。
他是誰?
就在葉允思索此人身份的同時,車前窗里兩人周身的黑霧也被光芒所驅散,他們所處的環境也被迅速勾勒出了輪廓。
他們置身于漫天星穹之下,從車內的視角來看,這片花海的滿園春色被星空包裹在懷里,溪流汩汩的流淌聲與悠長的蟲鳴相映成趣,而這對男女,卻坐在桌前相對無言。
薛晝眠打了個哈欠,索性率先開口,將一杯濃色澤暗沉的濃茶推到男子面前:“先喝杯茶潤潤嗓子再說吧。”
男子伸手接過這杯茶,淺啜了一口,他英俊的眉眼失去光彩后,呆滯沉悶的失意模樣,讓薛晝眠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這次來,是想讓你放我一馬,你讓律師逼著我簽協議,我也簽了,但我們的關系不能就這么結束,”男子落寞又懇切的目光投向薛晝眠,“眠眠,我不是那么薄情寡義的人,叔......不,賀總讓我做的事情我真的一樣都沒干!”
葉允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向他們兩人,毫無疑問,這位氣質沉郁的男人,便是薛晝眠的未婚夫、自己當初的相親對象——賀南懷。
她端詳的目光將賀南懷的全身打量了個遍,不由得發出了嘖嘖的稱贊。
這位賀先生的身材比例極佳,幾乎可以媲美超模,剪裁得當的西裝勾勒出隱隱的肌肉線條,五官更是清秀雋永,眉目如畫。
薛家的眼光實在是高,這樣俊俏的年輕人才入得了她們的眼,他那張俊臉上露出惴惴不安、半帶驚惶的神色時,葉允幾乎都要忍不住泛起一陣同情了。
“哦?真的嗎?”薛晝眠眨了眨眼,花園里點綴的燈光如同銀輝灑入二人所在的地方,讓她的眼眸莫名染上一層哀傷,“可媽媽告訴我,你也沒有拒絕賀總的提議,只是時候未到,你沒有執行罷了。”
“不不不,您誤會我了,我對您,對薛董都絕對沒有二心,”賀南懷急切地向薛晝眠表忠心,看上去恨不得把心剖開給她看。
賀南懷將她不為所動的樣子收入眼底,暗自思忖,也許是因為這次真的被傷了心,薛晝眠變得不再輕信,與從前一哄就什么都由著他的模樣相去甚遠。
他狠了狠心,眼里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雙膝重重地跪在花園濕潤的地面上,見薛晝眠神色微動,朝著她的方向狼狽地膝行過去。
“眠眠,我真的錯了,我給你寫保證書,求你放過我,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賀南懷跪在薛晝眠面前,眼神里滿是希冀。
“保證書沒有法律效力,來點實際的才讓人相信。”薛晝眠看著他,似乎也有些心有不忍,撂下了一句話讓他看著辦。
賀南懷幾乎要把一口牙咬碎,他狠狠甩了自己十幾個耳光,狠厲的巴掌被他一掌又一掌狠狠甩在了臉上,打得自己滿臉指痕,連手都被打得腫成球。
葉允都有點忍不下心看,那清晰的巴掌響聲“啪啪”作響,被車內的立體環繞式音響弄得幾乎就在耳邊響起,聽著尤其殘忍。
薛晝眠就這么靜靜注視著他的戲碼,在他那張俊臉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從口鼻里滾落出來后,她才抬頭看了一眼,卻沒有看他,而是直直地望向鏡頭。
葉允心頭陡然一動,她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東西,仿佛那個跪在她面前自己抽自己耳光、滿臉是血的男人不存在。
更令人恐懼的是,葉允好像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絲剛被掩蓋起來、轉瞬即逝的情緒。
那是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