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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目送著蕭晚柔開車離開, 葉允終于如釋重負,癱倒在薛晝眠辦公室的沙發里,她松松垮垮地往自己身上披了條毛茸茸的毯子, 隨后無力地闔上了眼。

    “辛苦了,再去躺一段時間修復倉吧,我看你好像狀態不好。”薛晝眠挨著她的腦袋坐下,順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發絲細膩柔順的質感讓她幾乎愛不釋手, 多摸了一會兒。

    “嗯”葉允像是夢囈般答應下來,睡顏恬淡又安詳,像是毫無威脅的小動物,只是乖巧地等待在這里,就已經很讓人安心了。

    真是, 薛晝眠松開絞著她發絲的手指,唇角微勾,瀲滟的眸光里滿是不知名的情緒。

    這種時候的她往往和平時差距最大, 看上去格外乖巧,像是能被攥在手心的那種乖巧。

    薛晝眠正在心里打著算盤, 心里種種皆不足為外人道,一片寂靜之下,身邊的莫名響動驚破了她的思緒。

    “嗯疼,太疼了”

    一時不查間,葉允面露痛苦地倒下, 她整張臉都因疼痛蜷縮起來,汗水順著額頭滴落, 身上傷口處的肌肉群正肉眼可見劇烈地抽搐著。

    “怎么會?!”薛晝眠驚呼一聲,也被嚇到了, 她一時之間沒法判斷出如何處理情況,只好一咬牙俯身托起葉允的肩部,將她往不遠處辦公室附帶的醫療室拖。

    頂級修復倉的系統很先進,通過活體檢測和觀察分析,能迅速地掌握患者的基本情況,并且配置合適病情的自愈藥水進行浸泡和修復。

    薛晝眠本身也不是個有力氣的人,葉允本人又因為有些拳腳,長期在外活動,肌肉密度很高,因此搬起來頗費了幾分功夫。

    薛晝眠光是將她拖進修復倉就已經筋疲力盡,將她穩穩放進修復倉的那一刻,她終于完成了個大工程般松了口氣,卻一個腳滑踩上了濺出修復倉的水漬,頭朝下地直直摔進了修復倉里。

    檢測到病患已經檢測和收納完畢,修復倉“滴——”了一聲,薛晝眠整個人浸沒在藥水中,聽到這聲提示音,頓時升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頭頂的燈光被隔絕在修復倉之外,倉頂的蓋子被自動關閉,薛晝眠這個無病無痛的健全人,被迫落入了滿是藥水的修復倉中。

    修復倉內只有微弱的指示燈亮著,薛晝眠只能依稀看見葉允被藥水浸透的上衣和外套,她苦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頭,意識到,自己居然沒想起來給她脫了衣服再進來。

    現在要怎么辦呢?薛晝眠苦笑地看向葉允,她整個人浸沒在水中,只露出肩頸以上的部分,昏暗的燈光中,葉允鎖骨的輪廓還在水色的反射下依稀可見。

    葉允還沒有清醒過來,但看上去像是疼痛緩解,躺在修復倉里面固定人體的機械臂下,顯得面色平靜且安詳。

    “還睡呢”薛晝眠撥開水面,動作緩慢僵硬地挪了過去,隨后動作遲疑了片刻,修長的手指滑進了葉允的衣服里。

    葉允這次因為傷口的問題,只是在病號服外面套了件寬松的外套,換了條褲子,里頭是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穿。

    薛晝眠顧不上自己的衣服,先動手給她褪下了外套,放到修復倉內置的防水袋里,隨后又百般艱難地拽下了她的外褲,葉允現在只剩一件浸泡在藥水里的病號服,線條流暢的修長雙腿在水底若隱若現。

    猛然間,一陣令人頭腦發昏的睡意涌來,薛晝眠艱難地摁住了自己的的太陽穴,睜大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但她知道,憑借自己的意志力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怎么辦?薛晝眠的太陽穴突突地發疼,如果就在這里昏睡過去,在沒有另外的機械臂支撐的情況下,她甚至有可能在睡眠狀態下溺死在這個修復倉中。

    這類短時間的治療過程中,由于血肉生長的速率被極快地提升了,除了藥水,同樣也有機械臂進行創口的縫合、快速切除息肉的工作,薛晝眠呆在這里除了礙事,甚至還有可能妨礙她的身體修復。

    她摸上自己腕間的手環,這個手環卻是可以讓修復倉立刻停止運作,但葉允的傷口顯然要愈發迫在眉睫一些,薛晝眠并不清楚,自己用這個功率過大的手環,會不會直接造成公司的內網再次癱瘓,經過葉允那件事后,公司重裝了系統,新系統不知道能否經受得起這樣的沖擊。

    薛晝眠猶豫地放下了手。

    她尋找著內置的防窒息開關,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像是咬牙切齒地講出滑來。

    薛晝眠發誓,這回真的要約談這修復倉的負責人,這設備都能掃描人體的傷病情況,為什么不能內置一個防止有人無意間跌落的保障系統?

    她努力抵抗著睡意,雙手在昏暗地燈光中摸索著整個艙內空間,伸出的雙手卻在無意間碰上了某個奇怪的物什,軟乎乎的質感摸上去像是那種有彈性的解壓玩具。

    薛晝眠摸索過去,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她意識到了什么,像是摸到了什么燙手的物件,雙手閃電般地縮了回去。

    在這時,一雙手拉住了薛晝眠急忙收回的手指,薛晝眠感受到子指尖傳來的一股不由分說的牽拉感,也順著那人的方向挪過去,最終,她感覺自己的手指回到了方才軟乎的位置。

    “有什么不能碰的?”葉允啼笑皆非地維持著平躺的姿勢,牽過薛晝眠的手腕,吻上手腕上骨節分明的手指。

    “你醒了?什么時候的事?”薛晝眠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能看見那一雙澄澈明凈得宛如鏡面的眼睛,映出自己濕漉漉的倒影。

    葉允看著她,伸手在自己背后的位置按了一把,頭頂的艙門開啟,久違的明朗日光灑落在狹小的艙內。

    “早就醒了,在你給我脫衣服的時候就醒了,”葉允的身體維持著基本姿勢不能動,嘴上卻還忍不住逗弄別人,“我還在暗中使了點力,要不然你怎么會脫得這么輕松!

    順著明亮的燈光,葉允看得很清楚,薛晝眠此時全身上下沒有不濕透的地方,柔軟的絲質襯衫被打濕后,顯得輕薄且透明,曼妙的身體輪廓被勾勒得淋漓盡致。

    葉允愣怔片刻,目光也挪向了其他的地方,臉頰飛上一層薄紅。

    “還說我這又有什么不能看的呢?”薛晝眠大大方方地脫下了被水浸潤的外衫,披了條浴巾,小心眼地學起了之前葉允用來揶揄她的話。

    “我是”葉允欲爭辯幾句,卻又張口難言,索性閉上眼睛,裝作看不見艙外的情況,

    薛晝眠沒怎么多說,她彎了彎眼睛,笑得很明媚溫柔:“別讓我等太久!

    ——

    文助理匆匆進來,看著身裹浴袍,正在機械臂的幫助下悠閑護理頭發的薛晝眠,一時之間不知道說啥,僵在了門口。

    “進來啊,愣什么神?”薛晝眠朝她看了一眼,面露疑惑。

    “呃我以為,您現在嗯,洗鴛唔”文助理一時之間語塞,只好口出狂言,隨后她立刻意識到了不對,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可惜已經為時過晚。

    “洗-鴛-鴦-浴-”薛晝眠慢條斯理地復述了一遍,轉眼看她,悠哉道,“小文,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文助理使勁眨巴了下眼睛,試圖讓這件事顯得格外可信,然而事與愿違,薛晝眠只是冷冷地橫了她一眼,讓她忍不住往后瑟縮了下。

    “我您辦公室醫療間發警告了,說有兩個人在同一艙內,詢問是否需要干預,我就猜是您在洗鴛呃,倆人一起,嗯,所以我就選了不干預,”文助理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我真的有在助攻”

    “唉,算了,”薛晝眠擺擺手,讓她趕緊滾出去,絲毫不想看見這個差點把自己困死在里頭的罪魁禍首,但也沒有任何追究的意思,“記得下次選干預就行。”

    文助理本就是跟了薛晝眠好幾年的人,再加上前不久舍身保護自己的舉動,薛晝眠實在說不出之前那么冷漠傲慢的狠話,只得讓她麻溜地離開。

    “哦對了,葉允應該沒有和\那邊\聯絡的用具,這一點我已經反復確認過了,看來大概率是單向聯系,我們需要改變方向!毖兠呖囍槪潇o地對文助理說道。

    薛晝眠想起之前脫衣服時確認過的衣兜,里面依舊是空無一物,和她之前確認的一致,由此,可以確定,對方的聯絡方式是非實時的。

    “非要這樣嗎?”文助理小聲問了一句。

    薛晝眠看著她,玩味的笑意重新躍上她的唇角,她似乎在用眼神傳達著這樣一個訊息:

    都到了這個地步,說這些話還有什么意義?

    第 52 章

    “好啦, 走咯——”葉允撈起沙發上的頭盔,抱在懷里,沖著薛晝眠的方向挑了挑眉。

    她穿著一身黑, 全身包裹在類似機車打扮的作戰服中,高高的領口遮住了她的口唇,看向柔軟大床上的那個人時,眼尾帶出一點紅透出點饜足的神色, 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禁欲打扮下是幽深的欲望。

    她想起什么, 把頭盔重新扔回沙發上,作戰靴的“嘎吱”響聲有意地放緩,她動作輕柔、躡手躡腳地一步步走回了薛晝眠床前。

    “太太累了,就不起來了”薛晝眠身上蓋著一件輕薄的織物,縮在被子里, 她眼皮掀開一條縫,蹭了蹭枕頭,伸了一只手揮了揮示意告別, 隨后又眼皮一闔,沉沉睡去。

    葉允坐在床邊摸了摸她的頭發, 薛晝眠裸露在外的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她忍不住俯身戳了戳:“這么累嗎?你今天想吃什么?給你帶點?”

    薛晝眠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眼神迷茫地看著她現在的這張臉,隨后才反應過來, 白皙的小臂摟上葉允的脖頸,臉頰貼近了對方, 幾乎在用輕柔的氣聲道:“換了張臉?嗯今天有事要辦?”

    “是啊,有點事, 你先睡吧!比~允很響地親了她的臉頰一口,將她那張滿是依賴的倦容摟在懷里,輕手輕腳地抱回了枕頭上。

    葉允凝視了她的面容一會兒,轉身重新撈起了頭盔,重新緊了緊自己的皮靴,抬步走出了薛家莊園里的這間灑滿陽光的臥室。

    “等著,馬上過來!比~允敲了敲耳麥,坐進了自己那輛莫名其妙的涂鴉吉普車,油門一踩,駛出了薛氏的雕花大門。

    薛家的莊園坐落于海濱地區,擁有內城私人海岸線的一部分,一路上就連海風似乎都流淌著錢的氣息,窗景像潑了濃彩的畫幅,很有造型感地從葉允眼前一溜煙地飄了過去。

    “現在沒人了,可以說了吧?”葉允按了音樂播放,順著音響流淌出的旋律悠閑地哼唱幾句,“你們到底是怎么想的,縮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我看你們身上的定位器基本都在兜圈子,怎么回事?”

    “嗯這話你可以過來了再說,”尹非說話吞吞吐吐地,“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

    “這就是你的不是什么好事?”葉允震驚之下,順手摘掉了自己鼻梁上半掛不掛的墨鏡,從智能目鏡上再次確認了尹非這幾個人的位置,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墨菲城的排水系統管道。

    “確實——不是什么好事啊也沒說錯來著”戴蒙嘀嘀咕咕的聲音在那一頭傳來,隨后戛然而止,像是被尹非的威脅恐嚇住了。

    “總之,就是這里,你別甩了,再甩兩下設備也不會更新的。”尹非從同步設備那邊瞥見了葉允試圖甩兩下設備,讓它重新定位的舉動,涼涼道,“我們就在下水道里面,你盡快過來!

    “”葉允真想仰天長嘯一聲,她們一個知名設計師,一個市政廳安全部特工,到底是怎么被逼到鉆進下水道里面的啊。

    算了,得不到回答。

    葉允嘆了口氣,扣上了提前預備上的過濾式面罩,在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巡視了一圈,發現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里的狀況,便任勞任怨地背上了設備,迅速縱身一躍,躥進了墨菲市內城的排水系統里。

    內城的排水系統常年都有人定期保修,看上去倒是比外城的房屋建筑更新一點,除了些讓人忍不住皺眉的奇怪味道,甚至稱得上是打理得當的場所。

    葉允腳上踩的那雙科技皮制的作戰靴,此時踩在磚石上,在無比寂靜的下水管道系統中發出細微的碰撞響動,混合著流水的攪動和液體滴落的聲響,聽著有些瘆得慌。

    “這里倒是給整修得很好,等什么時候無家可歸了,倒是可以來這里避避風頭。”葉允倒是半點沒收到影響,還在這大言不慚地安排著自己的逃亡路線,似乎是很中意這個據點的樣子。

    “也就你受得了,”尹非笑了幾聲,吐槽道,“這人從小就這樣,為了報復五大三粗的成年人,十多歲的小姑娘蹲在人家門口的垃圾箱里面伺機而動,套麻袋硬生生把人揍得喊奶奶”

    “我還記得那天很熱,你身上被蒼蠅蚊子咬得渾身都是疙瘩,垃圾桶里頭臭得能熏死人,你揍完人就因為缺氧暈過去了,最后還是爬到街道上面的診所門口的。”

    “哎哎——少說兩句啊,人家隱私拿出來嚷嚷,真是”葉允嗔怪地嗆了她一句,卻并沒有阻止她說完整個故事,她自己也心情頗好地勾起了唇,多說了兩句,“多虧了那次,總感覺被熏得嗅覺都不靈敏了,在很難聞的地方也不至于被熏吐,算是因禍得福!

    “這也能算是因禍得福啊?”戴蒙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八卦,她實在無法接受嗅覺減弱還被當成戰功講的風氣,聞言都小聲地吐槽道,“嘖嘖嘖,好可怕的女人啊!

    三人就這么通過通訊,你一眼我一語地低聲講了一會兒,葉允這才察覺到自己已經走了很遠,皺眉道:“還有多遠。靠偢杏X走了半輩子那么長。”

    “按我們給的路線走就行了,別多問,”尹非對著通訊那頭響應道,“現在左轉,隨后在你右前方的方向進入岔道,然后”

    “喂喂喂——”葉允猶豫的表情愈發明顯,她警覺地按上了腰間的手槍,看著自己腳下,滿眼都是下水道區域的生活廢水緩緩地流動,尹非指示的方向毫無立足之地。

    “我這可沒有路啊?”葉允下意識地覺得不太對勁,她機敏的雙眼環顧四周,試圖找出違和的地方,卻未能如愿,她撐著耳麥敲了兩下,“你們真的找對路了嗎?”

    “那不對啊,我記得是這個方向啊?怎么會這樣,我們原本過來的時候我就記錄了路線,從來都沒出過錯,確實是這個方向!币侵匦路隽俗约贺撠熡涗浀挠跋,再次確認了自己的話并沒有問題,愈發疑慮起來。

    葉允拿出探照燈,順著混凝土墻面一路照上去,卻也沒有從哪個巖壁上發現暗藏的玄機,她幾乎沿著這條路來來回回了好幾遭,卻也沒能搜尋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現在可以說了嗎?你們是怎么被困在這的?”葉允無法,只得在盡頭對著滾滾而去的生活廢水席地而坐,絲毫沒有覺得奇怪,支起了半條胳膊,支撐住了下巴,“反正我也過不去了,說不定能從別的方向給你幫上點忙。”

    “我* 們不說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

    尹非的聲音斷在了半截。

    在葉允聽來,她的嗓音莫名顯得有些滋滋啦啦的,像是失真的久遠錄像帶嘶啞的復刻聲,聽著有些奇怪,又有些熟悉。

    “啪嗒——”

    一滴液體落下,砸在了葉允略微上揚的面頰上,她感到眉間一陣溫熱的濕潤,隨后抬頭向著頭頸望去,卻被一頭火焰般的長卷發立刻奪走了視線。

    盧比蹲在頭頂各處管道連接的孔隙中,一雙裸足的長腿耷拉下來,頗為恣意地隨意搖晃著,像是夜晚幽深海底中誤入的炫目熱帶魚,似乎不太符合這個場景的設定。

    “是因為我呀!”盧比晃了晃腿,海藻般的長卷發耷拉在鋼管的空襲里,她似乎怕葉允聽不清楚般,更大聲又清晰地重新解釋了一遍,“她們不敢暴露自己的所在,就是因為我呀!

    “你”葉允從短暫的愣神狀態下抽離,迅速拔槍對準了頭頂那個奇異的紅發女人,目光專注地狠盯著目標,似乎下一刻就有子彈迎著那頭炫目的紅發破膛而出,一擊致命。

    “能追殺到尹非都不能對抗,你是誰?來自哪個機構?”葉允沉著地盯著她,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盧比翹著二郎腿坐在粗壯的管道上,“我的目的很簡單,拿走寶石,把戴蒙帶走,別的都好商量。”

    “這不是可以商量的籌碼,”葉允沒有跟她討價還價,“她是我的朋友,你要帶走,先越過我們再說吧。”

    “看來戴蒙交到了好朋友呢,真好,我替她感到很欣慰!北R比吹了吹自己艷麗的紅指甲,隨口夸獎道。

    葉允那銳如鷹隼的眸子下意識地一黯,她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不同尋常,連尹非都沒能搞定的人物,她如果一定要對抗,那才是殊死之戰。

    正在葉允狠了狠心,決定摸出自己帶在身上的微型炸彈,正思考著炸塌這里拉著對方一同埋葬的可能性時,兩個人影出現在她們眼前,

    就在方才沒有路的地方,齊齊整整地升上來了一塊地磚,緩慢騰挪著以供人通行,將尹非和戴蒙運到了葉允面前。

    戴蒙看了看持槍的葉允,又看了看一臉無所謂的盧比,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拍了拍葉允肌肉緊繃的手臂,小聲道:“你要開槍玩兒也行,就是別把我老師弄死了!

    葉允:

    盧比:大孝徒

    第 53 章

    “老師?”葉允不可思議的目光瞪向某個正在傻笑的人, 目光全然是不相信的意味,她重復了好幾遍這個稱呼,登時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這個紅頭發的, 是你的——老師?”葉允瞪大了眼睛,但還是依言放下了正對著盧比的槍口,看上去有些晃神,這么個反派氣質卓著的家伙居然還是戴蒙的老師

    “其實也不用看我面子, 多放幾槍, 她能自己躲掉的!贝髅珊敛辉谝獾仄沉艘谎圻在悠閑看戲的盧比,涼涼地摻和道。

    盧比托腮的眸光一凝,從交錯的各材質管道中鉆進鉆出,最后赤腳站在管道邊緣的位置,一躍而下, 落在了眾人所在的地方,毫發無傷。

    尹非皺皺眉頭,她有些好奇的蹲下身, 細細端詳著盧比白皙的裸足,稀奇道:“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 居然還能毫發無傷,換了一般人骨頭可能都得裂,好強悍的身體素質”

    盧比對著她笑笑,還特意轉了個圈展示她本人完好的身體機能,不禁讓尹非嘖嘖稱奇:“很值得研究啊——”

    “幾位, 先等等,”葉允出言打斷道, “你們是不是該解釋解釋,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遮遮掩掩, 半天不講實情,我還真以為你們被什么人在追殺,”葉允嘀嘀咕咕了幾句,皺起了眉,“現在-立刻-給我-解釋-”

    “啊哈哈,事情大概是這樣的”戴蒙撓頭,講起了某個夜晚的奇遇。

    ——

    戴蒙自從被尹非掛掉通訊之后,急得上躥下跳,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老師盧比并不是什么善茬,而且最大的嗜好就是隨便勾搭女人,要是把葉允的好友尹非勾搭到手了之后,再故技重施、始亂終棄,那可怎么得了!

    啊啊啊!她要怎么跟葉允交代啊!

    戴蒙郁悶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在心里把那個不靠譜的便宜老師罵了幾百遍,索性披上了外套,從亂哄哄的人流中穿行,遁入了一片沉沉的夜色之中。

    “真會給人添麻煩”戴蒙打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跟蹤系統,目光停留在顯示屏上某個正在閃爍著紅光的地址,眸光黯了黯。

    而此時的另一邊,盧比和尹非二人之間的追逐戰還在繼續,只是場地從高聳華美的展覽館換成了內城邊緣的河道內部,在逐漸暗沉的暮色中,加之二人也有意不適用大規模的武器,二人的追逐戰幾乎并沒有什么人察覺。

    “放著殺傷性武器不用,看來你也很怕治安部?”尹非快速向前突進,僅幾步就拉近了與正在向前逃竄的盧比,她的眼眸里迸射出興奮的光芒。

    已經很久沒有跟人這么痛快淋漓地角逐一番了。

    尹非比葉允要狠戾得多,就連開玩笑都愛動手,自從進了安全部以為是能施展一番拳腳了,對惡人重拳出擊,卻發現現實和理想完全相反。

    這里不僅有勾心斗角的腌臜事,還有各項禁止部門內斗毆的規章制度,甚至在抓捕活動中特工出場都很少,一般都位于暗處,連同事之間去招呼兩招都要吃罰單。

    第一個月工資被罰得傾家蕩產后,尹非痛定思痛,決定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反省,之后便逐漸跟自己立下規矩,絕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想出手就出手。

    這回這算碰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了,怎么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前邊還提著個箱子跑路的盧比,聞言動作也頓了頓,如絲媚眼拋給了河道另一邊的尹非:“這句話我原樣奉還,你看上去也不太放得開啊,手頭的槍也不怎么用,還不都是怕招來那些人,就別跟我裝吧”

    “”尹非就算是接觸了她的這種風格,也完全無法適應著這種輕浮浪蕩的腔調,聽上去有些油嘴滑舌的。

    她頓了頓,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更加窮追不舍地綴在盧比的身后,任她使出什么招數,都根本無法擺脫尹非的追蹤。

    她有一頭顯眼的紅卷發,還小心翼翼地提著一個大箱子,目標委實是有些太大了,也難怪根本甩不掉人。

    二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地奮力向前奔,盧比在一處下水道的入口前停下了腳步,對著后邊追上來的尹非露出一個狡黠得如狐貍般的笑容,輕跳一步,直直地墜入下水道中。

    尹非沒有猶豫,也跟著跳了下來,而在她身后,剛剛開車追著寶石上安裝的定位裝置,著急忙慌地追趕過來的戴蒙,看見這一幕,也陷入了長久了沉默。

    爭先恐后地往下水道里鉆,這算什么?

    思考了許久,戴蒙狠了狠心,讓跟著過來的人看好這個入口,罵了一句,也小心翼翼地鉆進了

    這里。

    “所以就是嗯就是這么回事,”戴蒙夾在兩位惹不起的大姐之間,面露難色,“尹非這人真是奇葩,非要要跟老師一決高下,這不,逮著就不放,她說為了避免老師偷襲她,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坐標,所以不跟你說具體的位置,純粹用方位指導你過來”

    “屁事真多,”葉允言簡意賅地批評了尹非,瞪了她一言,問道,“你們非要讓我過來,是要做什么?”

    “主要是關于這顆寶石的事情!背聊S久的盧比突然開口,她笑語盈盈,聽上去似乎有些嬌媚。

    “難道是分贓?那我可等不及了,我能分多少?”葉允疲憊的眼神里猛然煥發了光彩,她搓了搓手,期待地看著面前的三個人。

    “想請你幫忙擬個合同,現在簽,”戴蒙難得嚴肅了幾分,沉聲道,“寶石丟了,現在寶石俱樂部那邊的人肯定在搜捕我們,現在還沒查到下水道這里,也沒人想到我們帶著寶石跑到這種鬼地方,暫時安全,但困于條件沒法出來,所以就只能請你過來了。”

    “”葉允沉默。

    “呃況且我們也信不過別人,之前我也想請我們公司法務來著,但她和這些沒關系,還是不要拖人家下水了”戴蒙越說越心虛,眼神浮動地看著葉允。

    “好吧,我反正已經在掉水里好幾年了,也不怕你們給我淹死,”葉允抬起頭,打趣了幾句,隨即正色道,“不過提前說好,我以前在律所主要是婚姻法方向,非訟這些東西也是一知半解的,別的領域法條不熟悉可別怪我!

    “好說好說!贝髅砂蚕滦,領著葉允席地而坐。

    “那你們說說吧,什么情況?”葉允看著這三個人復雜的神情,深覺頭疼,“來個人講講吧,怎么回事?”

    在兩位不好惹的大姐注視下,戴蒙再次光榮成為被推舉出來的小可憐蛋,試圖和葉允解釋清楚這件事的全過程。

    葉允瞇了瞇眼,她看著戴蒙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想起之前她酷帥狂霸拽的出場,高端的珠寶設計大師的title,以及她面前碎了一地的濾鏡,對戴蒙開始報以深切同情的目光。

    “這顆寶石,是我制作的,其歸屬權卻并不屬于我,而是屬于寶石俱樂部背后的資助人,也是在背后操縱全局的人!贝髅缮袂轺鋈坏仃愂鲋。

    戴蒙和葉允尹非都一樣,是出生在外城的小孩,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孤兒,孤苦伶仃的一個小嬰兒,被遺棄在破敗的外城汽修廠門口,卻奇跡般的,被一整條街的好心商戶一人一口飯地養大了。

    金石——這是街上的人給戴蒙取的名字。

    代表著被磨礪后仍然堅固的生命力,是對她未來的期許,盼著她成才,盼著她活下去。

    有整條街的人那么多的親人,她一直覺得自己并不缺少些什么,她才那么小一點,就知道不能白花大家的錢,用閑散的時間做了些首飾,在外城與內城交界處的學校里售賣,得了點零花錢,就知道幫這個幫那個,反正自己去哪也都有一口飯吃,不至于餓死。

    轉機就在此時發生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那人偶然間瞥見了她的創作,把玩著戴蒙制作的立體動態戒指,贊不絕口,提出贊助這個叫“金石”的小家伙,讓她成為專業的珠寶設計師,條件則是,在畢業后受他的雇傭和驅使。

    戴蒙當時欣喜若狂,她也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她根本抗拒不了這種誘惑。

    那人也兌現了承諾,一路給予了戴蒙最好的教育,讓她成功進入了全聯邦最有名的珠寶設計學院和設計工作室工作,甚至出資創建了戴蒙自己的品牌,將她推上了世俗成功的頂點。

    戴蒙一直奇怪,為什么這人總是給予,卻從不要求回報,她也曾試圖贈與禮物,卻嘗嘗遭到拒絕。

    直到那一天,命運來收取那份饋贈的回報,只可惜,戴蒙根本給不起。

    第 54 章

    “你今天必須參與, 沒有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余地。”

    那個低沉的聲音警告她。

    “你已經被捧成了珠寶設計界耀目的新星,還有什么不滿足?”

    那個低沉的聲音質問她。

    “給予你的已經夠多了,是時候開始回報了。”

    那個低沉的聲音命令她。

    戴蒙站在漆黑的夜色里, 背后是全聯邦聞名——誕生過無數大師級人物的珠寶設計學院,高聳的玻璃展覽館外,是專業的煙花設計師專程布置的天價焰火,劈里啪啦地將滿目絢爛炸上了天。

    各色耀目的彩色光點在空中匯聚, 轉瞬即逝的光灑落在沉默的戴蒙身上。

    “看看, ”那人笑著倚靠在一棵樹上,“這位焰火專家是我找來的,展覽館也是我包下的,你只需要安心完成你靈感的迸發,這難道不夠嗎?”

    那人頓了頓, 補充了一句:“我所求甚少!

    戴蒙回頭看著展出自己作品的學院展覽館,能得到這里展出資格的設計師,無一例外都是曾經青史留名的大設計師, 她曾經求而不得的一切都正正好好地擺在她面前,只要

    只要——她出賣自己的理想, 一切曾在夢回時分奢求的物什,都會毫無顧忌地投入自己的懷抱。

    曾經供養她十多年的恩人,要她的珠寶作品真正成為牟利的利刃,替私人珠寶礦藏洗白。

    聯邦境內的礦藏基本都得到了力度很強的開發,成色好到可以制作首飾佩戴的礦石資源已然枯竭, 現在在市面上流通的礦寶石大多是重新拆卸而成、或是以中古狀態出售的二手貨。

    也因為石頭的缺乏,一部分家世不顯赫的珠寶設計師買不起材料,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這樣淹沒在茫茫人海之中。

    戴蒙進入學院之前, 曾經考慮過自己購買力的問題,但當她提出這一問題時,供養自己的組織大手一揮,捧出了一批寶石級別的珍貴礦藏原石,并在此后源源不斷地供應到戴蒙手上。

    那時她就隱隱察覺到不對,寶石資源的枯竭是業內眾所周知的事,哪位礦主家里有著如此豐富且品類繁多的礦藏,都絕對不會如此低調,還經由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的手,從而設計成為首飾。

    她那時只顧著開心,來不及、也根本不敢細想,但現在組織的意圖表現得很明顯,他們需要借助戴蒙這一層光鮮亮麗的殼,隱藏自己通過不法手段私人持有的礦藏。

    他們借助Stone·Kim的名頭,甚至開辦小型的私人公海拍賣會,由此省略了一系列需要正規審批的環節,將手上的寶石從非法資產洗白成保值的“貴重首飾”。

    他們輕易地將自己捧到云端,那同樣,碾死自己也同樣是易如反掌。

    戴蒙在暮色沉沉的夜晚里,狠狠打了一個寒戰,一股冷冽的寒氣由脊柱直升上自己的頭腦,讓她此時無比清醒。

    她明白,之所以費心培養自己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天,初出茅廬的自己并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她的回答只能是接受。

    “我同意。”

    戴蒙握上了那只手。

    她聽見自己艱澀的話語從口中滑出,一同淪喪的,還有自己那點可有可無的骨氣和已然碎裂一地的理想。

    ——

    一棟造型清爽的海濱別墅面前,戴蒙穿著身松松垮垮的連體衣,墨鏡架在鼻梁上,顯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態度,很有點拒人千里之外的大師氣質。

    “這棟不錯,給我留著的?”戴蒙慢悠悠地抬了抬眼鏡,淡漠的目光掃過這批笑臉相迎的銷售部成員,扯出笑意。

    “是是是,專程給您留著的,別人來我都捂著不讓看的!”銷售經理抹著汗,在一旁連連恭維道,歡天喜地地哄著戴蒙簽了合同,溜出了這里。

    戴蒙此次來,是為了跟著管家視察自己的產業,買個濱海的小房子也只是隨手配置了資產,不算什么。

    她的確得到了一切,Stone·Kim憑著幾年的宣傳造勢和戴蒙本人鬼才般的創意,雖比不上老牌珠寶設計品牌的輝煌,卻已然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年輕品牌,并且不斷地拓展產品線,銷售額翻倍幾乎指日可待。

    組織放權給了戴蒙,只拿了一部分的股份分紅,由戴蒙本人全權運營的品牌一步步走到大受追捧的地步,戴蒙賺得盆滿缽滿,身價翻了幾千倍,自然,她看上去像是擁有了一切。

    但她不滿足,她覬覦著賬面上那匯往組織總部的私人礦藏,向組織購買的寶石按市場價計算,這樣算來,賬面收入的大部分都進入了組織的口袋里,她最多就份了點殘羹冷炙。

    私人礦藏那可是無本萬利的生意啊,戴蒙心里打起了算盤,現代礦產業界已經進行了完全的機械化運作,在這上邊的花費,相較于市場價的寶石價值,幾乎可以算是完全沒有成本。

    真是賺瘋了對理想的全然背叛,讓戴蒙幾乎是破罐子破摔般,她近乎瘋狂追求著財富,經由利益的瘋狂驅使,戴蒙的心里產生了向上探究的念頭。

    很快,一個人進入了戴蒙的視野,那一頭火紅的長卷發和挑逗的神情,融合在這個人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違和感。

    “盧比——”戴蒙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張開雙臂,露出熱烈又燦爛的笑容。

    “手拿開點,別跟我挨著,我對藝術家過敏。”盧比風騷地撩了一把紅發,撇了她一眼,大步從戴蒙身邊挪開。

    戴蒙倒是一點都不受挫,索性放棄了夢想,在知曉內情的人面前,也沒必要裝這些藝術家的清高架子,她舔著臉湊了過去。

    “盧比,從我進入組織接受你的訓練之后起,我們兩人就已經好多年沒見了——”戴蒙這話似乎另有深意,“我,還得叫你一聲老師呢?”

    “是嗎?”盧比被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盯得渾身一冷,默默后退了兩步,張口反諷道,“看不出啊,你這么尊敬我?”

    “當然,”戴蒙撒起謊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堅決表示,“我一直特別仰慕盧比老師,您不知道,我對您的心,那真是天地可鑒”

    “放屁,”盧比毫不客氣地戳穿了某人的謊言,“演練的時候,你沖著我吼什么,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啊,是嗎?不記得?哪有這事?”戴蒙裝作失憶,只是演技略顯拙劣。

    “咳咳”盧比清了清嗓子,在戴蒙撲上來捂住她的嘴之前,就捏著嗓子喊出聲道,“你這個到處勾搭人的死肌肉女,我今天就要唔唔你干什么?”

    “人家可沒有這么說,”戴蒙裝出一副嬌滴滴的樣子,“人家是說,姐姐好強壯,姐姐保護我嘛——”

    “”盧比沉默片刻,轉身就走,“不好意思啊,本人崆峒,女同性戀請走那邊,謝謝合作!

    “喂!你等等!”戴蒙這下徹底慌了,從背后沖過來攔住盧比的去路,她眼里閃過一絲狠戾與決絕,被盧比寶石般的綠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

    “裝什么裝?平時勾搭組織里美女最勤的就是你!現在還裝起崆峒女來了,裝模做樣”戴蒙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盧比,露出了幾分嫌棄。

    “再說屁話我就走了!北R比那往日里盛著春情的目光中,此時卻冷得直入骨髓,那面無表情的面龐上多出了幾分謹慎與抗拒。

    “你不想要那些寶石?既然是非法的資產,那就顯然不會有人介入,任人搶奪!贝髅砷_門見山,直接點名了自己找上盧比的來意。

    “你一直負責寶石的押送工作,不覺得當保鏢屈才了嗎?想不想試試更有刺激、玩得更大的賭局?”戴蒙的聲音近似于蠱惑,像甩不掉的游蛇般纏上了盧比的思緒,盧比一時不察,居然在心底里動搖了幾分。

    戴蒙滿意地看著盧比沉默的側顏,滿意地笑了:“怎么?要不要跟著我干?”

    盧比卻收起了自己審視的目光,用著從未用過的嚴肅表情盯住了戴蒙,搶過她的手機劈里啪啦地打字。

    “我拒絕!北R比口中道,手肘一翻,將手機上的文字映入戴蒙眼里。

    戴蒙的瞳孔驟然一滯,緊接著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后背緩慢滲出的汗水被那身高檔絲質襯衫吸收,濡濕成一大片,她卻絲毫沒能察覺。

    手機上的文字是:

    背叛的代價,即刻降臨。

    戴蒙被這幾句話嚇得魂飛魄散。

    她一路都疑神疑鬼,大熱天從組織備用設施部弄來了滿身的防彈裝置,頭頂戴著全套的防震頭盔,一路像個瘋子貼著墻走,時不時還閃身引誘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狙擊手,差點被人報警抓起來。

    直到回到家里,她已經被自己的疑心病折磨得近乎虛脫,她將自己摔在沙發上,斷定盧比的那句話是她又一次成功的惡作劇,她已經親身檢驗過,沒有任何危險。

    就在下一刻,智能熒屏彈出了一條消息:

    “據有關消息稱,內城某流浪漢聚集的城鎮附近,發生了危害極大的工業毒氣污染,已有數十人在毒氣中喪生,請廣大觀眾朋友”

    屏幕中升起滾滾濃煙的地方,就是她吃百家飯長大的那個溫暖的小鎮。

    原本等待歸人的爐火已經熄滅,小鎮墜入一片黑暗,而那黑暗的深處,是幾具浮腫腐蝕得幾乎看不出人形的尸體。

    第 55 章

    如果說這也是一種懲罰的話, 那么戴蒙以為,自己的這次錯誤所招致的災難,已裹挾著戴蒙本人墜入無窮無盡的深淵。

    為了成為全聯邦首屈一指的珠寶設計大師, 她所付出的未免太過沉重,命運所要求支付的——用于交換名氣和財力的代價,是友鄰們血淋淋的尸身。

    “嘩啦——”

    戴蒙下意識地朝著窗外看去。

    此時,暴雨傾盆。

    玻璃窗外的喬木被暴雨擊打得幾乎直不起腰, 劇烈地震顫著夜色中黝黑的樹影, 隨著一聲驚雷落下,暗紫色的天空被刺目閃電在剎那間照亮,恍若光劍劈向承載著血河的無邊大地。

    戴蒙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頭顱,她的一綹頭發被自己連根拔起,血肉暴露在外的頭皮向外緩緩地滲出血滴, 她尖利的指甲刺入自己那張可笑又讓自己無比憎惡的臉。

    鉆心的疼痛從她身體的每個角落涌上心頭,她卻慘白著一張臉,對自己身體傳來的寸寸崩裂聲置若罔聞, 仿佛只有折磨自己的身體,才能讓心上那點流膿的創口滲血的速度稍緩, 讓她的靈魂得以片刻的喘息。

    “都是我”戴蒙愣愣地跪坐在地上,任由自己拽下的發塊和一小片頭皮飄落,她的額頭上癢癢的,像是什么溫熱的液體在發絲間流淌,傳來一陣略帶腥氣的甜味。

    在滲入眼睛前, 戴蒙條件反射般地伸手碰觸,卻被手心里暗紅的鮮血嚇得愣在原地, 許久她才肯接受現實般,用沾血的雙手捧住了自己滾落淚珠的臉頰, 嘶啞地痛哭:

    “都是我!都是我害死大家的!是我!讓我死!為什么不讓我死!為什么害他們?全都是我!是我!”

    戴蒙的哭喊、吼叫和咒罵回蕩在她那間滿目琳瑯的公寓樓內,此時昏暗的房間內,依稀可見的是擺在最顯眼處的合影,張張慈愛和善的笑臉擠在照片內,那條街上一路把戴蒙拉扯大的所有“沒有血緣”的親人,一個不少。

    那年戴蒙剛開了公司,給養育她的整條街的居民們送溫暖,將他們的房子都重修了一番,還給不少人介紹了好差事。

    他們笑得喜氣洋洋,拉著戴蒙的手,說咱們金石啊,孝順,我們這輩子,也算是得了好報!

    “好人好報”戴蒙嗤笑一聲,那哀戚的尾音,也跌落在照片摔碎的砰然巨響中。

    她的沉默是最后一只困獸的哀鳴。

    ——

    “小朋友受到懲戒啦?嗯?”盧比看著銷聲匿跡已久,現在卻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戴蒙,正要巧言令色一番,卻發現自己的胸口抵上了把淬著寒光的尖刀。

    銀白的利刃陷在肉里,白皙的胸脯上劃出淺淺的一道痕,隨后刀尖內轉,刀身的涼意貼上了頸部大動脈。

    戴蒙和她約在了人多的地方,想著這樣便都有所顧忌,誰料到,這女人居然還敢動起近身肉搏的冷兵器了。

    明明在進入組織的培訓中,戴蒙這個稱號“鉆石”、硬度最高的小家伙,卻一次都沒能在與“紅寶石”的搏殺中,傷及分毫。

    盧比看她兇光滿眼,覺得頗為詫異,因此也毫無反擊的意思,任由戴蒙在人流密集的區域,將刀身隱藏在風衣高聳的領口下,叫人看不出二人的持械對峙,反而像一對親密的情侶。

    “你應該知道我是在有意相讓。”盧比撇了她一眼。

    “你——實施的工廠投毒案?”戴蒙的眼里是寒氣森森的殺意,仿佛只要盧比露出點頭的意思,她就能立刻手起刀落,在大庭廣眾下割開她的喉嚨,砍下她的頭顱。

    “是我的話,就不會大費周章提醒你了,”盧比絲毫沒有刀架在脖子上的自覺,慢悠悠地回答,“詐是沒有用的,你也不相信是我干的吧?這未免太明顯了!

    戴蒙沉默了一會兒,將刀收回自己的袖筒里:“你說得對,我不相信,才來找你。”

    “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孩子,”盧比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那這么說,你連跟蹤和監視都擺脫了?”

    “我知道不僅是跟蹤和監視,還有更多隱形技術手段的監視,除了見你,我這幾天還會去見我在組織內認識的所有人,大隱隱于市,我會讓此次對話更加隱蔽!贝髅煽恐鴻跅U,輕聲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嗯,那可就多了,”盧比露出回憶狀,“就比如說,你的代號是鉆石,代表著最璀璨的礦石,也代表著招攬你進組的目的,是要用你炫目的光輝,掩藏地底的罪惡!

    “那你呢?”戴蒙看向她,“你的代號是紅寶石,這又代表著什么寓意?”

    “當然是——”盧比舔了舔自己艷紅的下唇,調笑道,“代表著血呀!”

    “”戴蒙撇嘴,隨后像是想起什么,問道,“說起來,進來這么久,我還真不知道這個罪惡組織的名字!

    “很少有人知道的,”盧比低聲道,“我們是掌控命運的使者,操縱命運先賢,揭示命運的魔掌,我們稱自己為——命運寶匣!

    好中二

    戴蒙無聲地吐槽。

    “嗨,別管這些了,接下來的事才是重中之重!北R比向前一步,將戴蒙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縮小到只剩咫尺,她幾乎就附在戴蒙的耳邊,用氣聲快速說話。

    “你是重要的人,卻并非無可替代,他們會讓你在允許的范圍內小打小鬧,隨后略施懲戒,但并不會殺你,只有你叛逃的舉動,才會引來殺身之禍。”

    “他們以為用暴行能馴服人,但最終必定會葬身于無辜者的哀鳴。”

    戴蒙許久未曾亮起的眸光,投向了盧比略帶笑意的眼睛。

    “一起讓他們毀滅,讓命運毀滅吧!

    ——

    話雖說得好聽,實施起來卻是難上加難,戴蒙本人此前并不愿意深入了解這個怪異的組織,也最多從這個看起來懂很多的盧比老師身上,聽來只言詞組,她對內部并不熟悉。

    想要顛覆壓在自己頭上的東西,必定要先去了解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想要打入內部,則首先不能引起他們的懷疑。

    戴蒙自己被殺雞儆猴,養育自己那條街上的人半數被毒殺,以毒氣泄露的意外結尾,戴蒙本人也不是個傻子,必然對此有所懷疑,所以,她必須顯得比平時更加叛逆。

    她按計劃,神神秘秘地拜訪了所有自己認識的組織里的人,并向他們詢問了這件事的細節,當然,沒人給她線索之余,還多了些告密的家伙。

    戴蒙被找過去談話,恩威并施,并且偽造了幾乎能以假亂真的檢驗報告,與戴蒙本人秘密請托的機構所出具的報告結論背道而馳,由此,她可以斷定,這就是供養自己長大的組織所為。

    但一個懷疑還縈繞在她的心頭,為了警告她就弄出這么大的事?這舉動并不合理,很有可能是為了遮掩什么,從而“滅口”加“警告”一箭雙雕的計策。

    戴蒙在所有人面前很快消沉下去,公司漸漸斷了她礦寶石供應的資源,她的品牌很快消失在眾人面前,而戴蒙則是在醞釀一件更大的計劃。

    讓失去親人的人們,至少能夠得到物質上的補償,但涉及的人數之多,施救的難* 度之大,超乎了戴蒙的想象。

    沒有天然礦寶石,她用上了價格便宜的培育寶石,開始替毒氣事件后的災后重建籌措資金,她先是清空甩賣自己的資產,隨后又用拍賣培育寶石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以“傳世孤品”為噱頭,從富豪手里使勁弄錢出來。

    其實她本來也沒想到這個拍賣居然有那么多人買單,事實上,這件事會引發這么大的轟動,某種程度上則和薛氏這個莫名其妙入局的家伙有關。

    薛氏不由分說地率先參與了這一拍賣,并給予了超高規格的支持力度,他們一下場,就有不少伺機而動的投資者上躥下跳,以為是什么蒙塵的稀世珍寶,甚至還有媒體猜測薛氏參與了培育寶石的開發,并看好其未來的發展,于是才有此舉動。

    總之,這件事給戴蒙帶來的,不僅是大筆去救助家鄉的資金,更讓命運寶匣將她從待定的名錄中重新放了出來,經過了一系列的談判,他們同意給予戴蒙更多自主權,甚至有關她自行建立地下黨派的事情,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她是個能給命運寶匣持續洗白資產、并且能賺錢的好工具人。

    戴蒙救治了家鄉的人,一部分給了一定的經濟補償和后期康復治療,另一部分有著深仇大恨的人,則毅然加入了戴蒙本人的地下黨派——寶石俱樂部,在外城邊緣地區活動,表面假意服從命運寶匣的指令活動,暗中則積蓄力量反抗。

    “停停停,所以你們說了這么多,怎么講不到重點?”葉允聽了一圈,覺得這幾個嘴巴皮子厲害的家伙,光在倒苦水了,根本說不到重點上來,“你們叫我來,是讓我來聽故事的?”

    “不,是一份協議,”盧比看著眼前的人,“有關背叛的協議!

    第 56 章

    一行人從僻靜處的下水道里溜出來, 簡直像是什么老鼠過街般的做派,灰溜溜地彎著腰,一個接一個擠上了葉允的小破車。

    “”戴蒙看了一眼車后座上的兩人, 一個怒目圓睜,另一個搔首弄姿,見戴蒙轉過身來,倆人大眼瞪小眼的眼神一轉, 齊齊朝她身上投來。

    戴蒙呆愣了片刻, 謹慎地將身子轉了過去,手指敲擊著屏幕上下翻飛,悄悄給葉允的手機發消息。

    【DIAMOND】你確定協議簽得滴水不露?我總覺得,要不是我們倆還在跟前,她倆能撲上去把對方撕了!

    【希望明天不缺錢】這不都是你作的嗎?非要用偷東西的手段找人出來聊, 這下大家都搞得勾心斗角,還要簽署背叛協議

    葉允扶著方向盤,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掛上了自動駕駛模式,解放了雙手, 開始跟坐在自己右手邊的人偷偷摸摸講小話。

    【希望明天不缺錢】我這肌理面具一會兒可就失效了,出了事你可是得負責的。

    【DIAMOND】我有什么辦法嘛,從我們寶石俱樂部全滅了之后,我就和組織離心了,幾乎完全不參與任何活動, 半隱居的狀態,這要怎么接觸盧比這種核心大盜, 只有這個辦法了嘛!

    【希望明天不缺錢】真沒想到當初還是誆我的,說自己是那位寶石大盜, 我當時還冥思苦想了好久,佩服你是個時間管理大師,沒想到

    【DIAMOND】雖說偷寶石這事,是命運寶匣讓盧比干的,但我也提供了監守自盜的便利啊,有時候還偽裝成她的樣子幫忙打個雜,怎么就不能算寶石大盜了?

    【希望明天不缺錢】呵呵,你自己最好相信這份說辭。

    “喂——”尹非從車后座攀上葉允的肩膀,語氣倒是恢復了往日的輕松,“我們現在是去哪啊?回外城?這個怎么辦?”

    尹非拍了拍自己手里的金屬箱子,發出“哐當”的震響,嚇得戴蒙和盧比都忍不住朝著箱子伸手,尹非奇怪地看了她們一眼:“這個寶石,要還給誰嗎?”

    “命運寶匣先是讓我偷走保費高昂的寶石,得到一筆來自保險公司的巨額賠付,隨后再讓真寶石在無法追蹤的地下黑市中流通,便可以賺到相當于寶石價值幾倍的財富,”盧比無奈地攤手,解釋了幾句,“讓我拿回去,也是給他們賺錢,你們拿走吧!

    “?”尹非驚了,“這個居然是可以白拿的嗎?拿多不好意思?”

    說著,下手倒是一點都不慢,像摟著什么心肝寶貝一般,將箱子摟進了自己懷里。

    “幾位——”

    葉允平視著前方,手里的方向盤卻被她攥得越來越緊,略帶凝重的聲音從前面響起。

    “做好隨時逃離的準備,我們怕是有大麻煩了!

    此話一出,車內的氣氛瞬間降至了零下,幾人雖面色不改,卻都不約而同地調整了姿勢,身子繃得愈發緊,仿佛隨時準備出手。

    “什么麻煩?”尹非從車窗內往外看,視力極好的她在瞄到某個熟悉的身影時,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面色不虞。

    戴蒙坐在副駕駛,順著尹非的目光,好奇地朝窗外張望:“到底是怎么了?”

    窗外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通天巨墻,距離這里最近的出入城審查機構,就部署在這里,門外是絡繹不絕的人員和車輛,正在安靜等待著機器普查和人員抽查的結果。

    有幾個穿著市政廳專用防彈馬甲的人員,正在執勤過程中,對車輛進行格外嚴苛的掃描和搜查。

    “我和尹非的身份沒有問題,盧比盧比可以用一次性的肌理面具混出去,問題不大,”戴蒙摸著下巴,語速飛快,“葉允的肌理面具撐不了多久就會還原,我們需要盡快出城。”

    “不,不僅如此,”尹非的臉色愈發沉了下去,“這里面,有對葉允恨之入骨的人,也是司法系統的,如果發現了我,她是絕不會放過和我同車之人。”

    “我跳車,用真面孔引開她,”葉允當機立斷地決定,“你們三人,有安全部的尹非作保,絕不會出問題。”

    說罷,她一把撕掉了臉上搖搖欲墜的肌理面具殘片,將破碎的面容灑落在了呼嘯的風中。

    戴蒙的驚呼,盧比的注視和尹非的沉默,無聲無息地,都被落在了葉允身上投下的陰影中。

    葉允躲在簇擁的人群背后,檢查了自己身上的武器和彈藥儲備,卻在蹲下檢查自己綁在腳腕上的小手槍的時候,額角一涼。

    她被一只黑洞洞的槍口抵住了太陽穴。

    “你是不是太慢了,才摸到槍?早在看見我的那一刻,你就該動手了。”

    那個聲音聽上去很清甜,像是某種甜而不膩的清新水果般,此時卻像是被冰得失去了原本味道,只余凍的令人生疼的殘忍觸感。

    “我為什么要動手?我不想殺你!比~允雙手高舉,慢慢站起來,直視著眼前這個女人的眼睛,問她。

    “因為——我想殺你啊,葉律。”女人的聲音甜甜柔柔地傳來。

    她的聲音,隱含著恨意和殘忍。

    葉允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等待著什么般閉上了眼,她輕笑一聲:“那你動手啊,我這不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嗎?”

    女人穿著一身執勤的深色馬甲,頭盔目鏡手套等一應俱全,此時單手提著一桿步槍,另一只手舉著手槍摁在葉允的額頭上。

    她微妙地抬了抬眉:“你不覺得我會動手?就憑你對我的那些淺薄的認知和了解?你還挺有自信!

    葉允搖了搖頭:“讓你落到現在這個境地的不是我,衛黎,你的槍口應該對準那些人!

    “哈哈哈哈哈哈——”持槍的女人衛黎驟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笑聲,引得周遭人人側目,她幾乎笑得拿不起槍,將抵著葉允太陽穴的手槍放下。

    衛黎幾乎樂不可支,她放肆的笑聲回蕩在內外城交界處高聳的墻壁內,笑著笑著,居然還笑出了眼淚。

    “我現在這樣,都是拜你所賜,葉允。”衛黎深深地剜了葉允一眼,對著用通訊詢問自己發生了什么事的同事,做了個一切如常的手勢。

    “我從墨菲城公檢法之星,落到這個下場!葉允,一切的一切,全部的全部,都是你害的!”衛黎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盯住葉允那雙疲憊的雙眼,她雙目赤紅,像是要將面前這個人啃噬殆盡。

    “我”葉允垂下眼簾,“我很抱歉!

    “哇哦,咱們葉大律師也會道歉?!葉大律師也會犯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上學的時候你就是第一,怎么可能會對著我這個第二承認錯誤呢?”衛黎陰陽怪氣地諷刺道。

    “不不不,你一定是說錯了,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葉允居然做錯了?說出來,我都不敢相信,”衛黎繼續手舞足蹈地夸張道,她又像是裝作突然恍然大悟了一樣,尖酸地大笑了起來。

    “哦——我想起來了,你現在不能稱作是葉律了?你被吊銷了律師執業證,被整個律法圈驅逐,連你的老師也不肯見你,”衛黎對著葉允那張難看的臉,笑得愈發瘋狂,“葉律,你——還剩些什么呢?”

    “你夠了,衛黎,我說了,我們之間不是仇人,你沒必要鬧得這么難看,把我抓走一切就都結束了!比~允余光瞥向了出城的方向,戴蒙她們的車還在緩慢移動中,自己就算要對衛黎動手,也必須等在她們順利出城以后。

    衛黎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陰陽表情:“我居然有這個榮幸抓你嗎?這不可能啊,你就算犯錯,也比我這個看守城門的底層執勤小隊高貴,我怎么敢呢?”

    葉允實在是受不了她這種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發出了一聲沉默的嘆息。

    衛黎卻在此時來了勁,她像是被葉允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氣到了,語氣愈發咄咄逼人:“怎么不說話?是覺得我不配跟你說話嗎?你也不想想,當初你拿到那種引火燒身的資料,只有一人替你保管,那人是誰,你不會忘了吧?”

    “是你,”葉允心有愧疚,不敢看她隱含憤怒的眼睛,“是你幫我的,我不敢忘!

    “葉律過目不忘的本事,我是記得的,”衛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卻并沒有滿足,反而繼續用刻薄的話一陣一陣刺在葉允心上,“那你方才是怎么說得出口的,把我坑害至此的人不是你?!不是你還能是誰?”

    “我”葉允意圖辯解,卻發現自己聲音嘶啞,話從心頭起,卻無法將毒針般的話,扎向這個從前與自己共患難的同伴。

    “把你送到他們手上,我就能挽回一切,”衛黎湊近了點,一字一頓地說道,“葉律,這回,你可要幫我。”

    第 57 章

    “我幫不了你, 你是對的,我的確做錯了很多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葉允站在衛黎面前,抬手抵住了自己與對方的距離,“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補償你,但我現在還不能被你抓住!

    “你在說什么狗屁呢?葉允, 你, 被我——巡防小隊抓住了,懂嗎?”衛黎幾乎哼笑了一聲,仰頭看了一眼高聳墻壁內的天空,“在這面墻外,你也許可以飛檐走壁, 但在墻內,你”

    “你就是囚犯。”衛黎幾乎沒有作出什么威脅性的行徑,她在確認了這人是葉允本人以后, 幾乎就已經毫無對抗性的動作。

    她幾乎是有恃無恐,因為城墻的進出口地區幾乎是常規化防守最為嚴苛的地區, 葉允目前所在的地方距離城墻較遠,常規掃描搜不到她的臉,但若是衛黎引人來,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葉允抬頭,衛黎呆在這跟她扯犢子的時間已經太長, 遠超盤問人員問題的從平均時間長度,如果不是衛黎身份特殊, 自主權比較大,恐怕聊不了幾句就會有人找過來了。

    到時候, 就不僅是一大批人員涌來,而是一大批混雜著智能裝置的玩意兒,擠在一起的時候有種混亂的美感。

    “知道你自己跑不出去了吧?”衛黎看著葉允有些發愣的目光,笑了一聲,“哎呀,撞到我手里也算是你倒霉,走吧,我知道他們想你很久了!

    “你要帶我去?就這樣去?”葉允看著她,突然開口問道,略帶涼意的目光注視著衛黎惡狠狠的眼瞳,她心里燃氣的火被驟然澆熄。

    衛黎看到她的神色,警惕起來:“什么啊?又是這副要搞事的表情,我警告你,你別想耍花招。俊

    “很遺憾,我并沒有,”葉允無辜地將自己的雙手舉得更高了,“你以為我在想著怎么暗中逃離嗎?在某種程度上,你也能算得上是想象力豐富了!

    衛黎被她激得怒火中燒,氣呼呼地前后轉了好幾圈,破口大罵:“你以為就你會陰陽怪氣,別人都是傻子?做什么夢呢?我早就看出來你準備逃跑,好幾年前你逃講師的課,那個時候的表情和現在真是一模一樣,我”

    衛黎被嚇到了一般,眼里滿是驚疑,她后退了一步,似乎不能理解自己居然,居然還記得坑害自己至此的那個人,在多年前的一次逃課的時候,臉上那燦爛的笑容。

    葉允沒有說話,她只是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這個人驚恐的動作,思緒像是被無形的一柄劍勾連著,將她已然硬起來的心腸,劈作萬段。

    ——

    日光正好,疏疏落落的光影投在人來人往的學院走廊內,法學院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散落在走廊的長椅和戶外草地上,聊著法律修訂、生活和理想。

    不過,倒是這一路上形色匆匆的葉允,抱著裝課本的包,卻受到了不少人略帶戲謔的問候。

    “葉允,你又逃課了?”

    “怎么了小葉,是孫老師的家長里短不好聽嗎?”

    “哈哈哈哈,換我我也逃,實在不想聽她到底買了多少套房。”

    “”

    葉允一路從教室里出來,就受到了無數學長學姐連帶著學弟學妹的注目,她在竊竊私語聲中走得很平靜,時不時還跟人招呼兩聲,極為愜意。

    “葉允你,你給我站住!”身后一聲驚叫傳來,背后追著趕著的某人摔在了地面上。

    “怎么?孫老師又威脅我什么?掛科?畢不了業?”葉允轉過來,神色淡漠,卻帶著幾分氣勢,“她不清楚嗎?我是死都不會退學的,也不會接受勸退!

    從后面追上來的女孩氣喘吁吁地癱倒在地上,葉允不忍心,想著她也是好心來帶口信,便伸手將她扶起來,坐在了木制的走廊長椅上。

    “你是”葉允看著她有點眼熟,“你是我們班第二名的那位——呃,那位”

    “衛黎!”女孩叉著腰,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我們開學都好幾個月了?!你現在還記不住我的名字?!”

    “抱歉,衛黎”葉允心虛地撓了撓頭發,“之前也是你替老師來找我的吧?我那時態度不太好,請你別記恨我。”

    “你現在的態度也算不上好啊,”衛黎掩唇笑了笑,“不過,不是什么壞事,我也很厭煩這種水課和水老師!

    “所以你不是替老師把我勸回來的?”葉允試探著問她。

    衛黎露齒一笑:“當然不是!我是來聲援你的哦,入校時的專業第一和專業第二都不上的課,聽起來就很沒勁,不是嗎?”

    葉允頓時覺得心內一陣熨帖,她由衷地對著衛黎感謝道:“謝謝你,聽這些老師們水課、肆意亂談、胡亂講些沒營養的笑話,倒還真不如來外面曬曬太陽。”

    說罷,剛入學的青春版葉允抬起頭,看著走廊頂部繁復華美的紋飾,聲音放低了些,似乎是在喃喃自語:“我本以為,來到內城就能學到些真東西,但這里的丑惡比外城的罪惡要骯臟百倍。”

    “哼哼,還是太年輕了,”衛黎嘴里叼了根不知從哪掰來的草,故作老成的樣子教導葉允,“這你就不懂了吧,一代代的學術資源積累,已經將學閥與普通學子之間的壁障,壘得比山都要厚實高大,憑借一己之力,想要攀爬已然難上加難了,更何況顛覆!

    “學-閥-”葉允默念著這個名詞,不解其意,“學術界都要搞門閥嗎?不對,這這和我討厭的水課水時長的老師又有什么關系?”

    “你以為孫老師的title是什么?”衛黎撐著胳膊,笑盈盈地看著葉允。

    “墨菲大學法學院博士后?講師?大陸法系的權威學者?”葉允掰著指頭,將自己能記得起來的,有關孫教授的所有名號都說了一遍,卻依然沒從衛黎的臉上看到滿意的神色。

    “NO,NO,NO!”衛黎搖了搖她的手指頭,“她最大的title,是——姓孫,而巧合的是,我們墨菲大學法學院的院長,聯邦四大法學權威刊物之一《天平》的現任主編,主持重修《墨菲城立法典》的首席大法官,都姓孫!

    葉允倒吸一口涼氣,作為一個一無所知的新生,她似乎惹上了不能惹的人物。

    “像孫林林這種不學無術的草包,也能混到墨菲城最高學府的法學外聘講師,可見孫家學閥的能耐。”衛黎勾了勾唇,“小葉同學,這些都是我在小學就知道的常識,你真該惡補一下。”

    葉允有些慌張:“那我不是”

    “感謝孫家內部的黨派林立吧,孫林林不過是來混飯吃的,她若是敢拿這件事情冒頭,我們院長首先就能把她弄下去,你不用擔心!

    “更何況,你是何教授欽點的弟子,用幾年趕完大學基礎法學教育之后,她就要領你進門深造了,孫林林本人就算是傻,她家里人也不會讓她針對你的。”衛黎懶洋洋地往后一仰,輕笑了一聲。

    “逃個課都這么多事,內城人活得真是麻煩。”葉允皺了皺眉,似乎對這樣的風氣很是不滿,她面色緊繃地看著遠處的那間教室,沉默。

    “在這里,姓氏就是隱形的權力,這句話并不是什么空談,”衛黎摸了一把葉允的頭發,盯著她笑,“你該不會是退縮了吧?我可以送你回去哦!”

    “我不會認輸的,”葉允直直地注視著衛黎,笑容里似乎藏著譏笑的意味,卻又并不是針對自己。

    “如果有機會,我想改變這一切!比~允這樣說道。

    “嗯”衛黎浮夸做作地點了點頭,“不錯,在你來之前,我甚至對學閥這一說法無感,現在看來,你是很有膽量,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這里倒大言不慚!

    “不錯,我很期待。”衛黎朝著葉允伸出來手。

    葉允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能握住她的手:“你既然說自己在小的時候,就知曉這么多秘辛,那你也是嗎?這個丑惡生態的一部分?”

    “我?”衛黎扯掉自己嘴里的那根草,輕佻地笑了笑,“或許你知道,墨菲城的治安部部長?”

    “有什么問題嗎?”葉允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也姓衛!毙l黎吐出這幾個字,看著葉允的神情愕然,頓時心情大好。

    “她就是我的母親,所以——小葉同學,看來你是交到了一個不錯的朋友呢!”衛黎也不管葉允愿不愿意,就將她的手硬塞進了自己的掌中,二人交握的雙手略微晃動,彰顯著二人扭曲又奇妙的友誼。

    “我很期待天翻地覆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我都可以幫你!毙l黎滿意地打量了葉允一番,“相信我們的合作會非常愉快!

    第 58 章

    目光挪移, 葉允的視線停留在這里,停留在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人身上,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倒流, 她倒是希望現在的一切都推翻重來。

    她從來沒有從衛黎身上得知這些所謂學閥財閥一類的事情,她始終只是個臭搞學問的,或者,她從來沒有得到過衛黎的幫助, 從來沒有距離真相如此之近。

    真相就像一張被細密織機縫合的綾羅, 她就是被濾過去的那些無定型的水,如果有得選,她再也不想成為那些被留下來的人,得以窺見這個年代瘋狂又惡心的一面。

    葉允有時,真的想要被欺騙著快樂, 也好過清醒著痛苦。

    葉允其實算是很合群的人,她將反抗的觀點表達得更明確,并不代表著她這人失去情商, 恰恰相反,她身邊的朋友甚眾, 甚至剛見面不久的人,例如戴蒙,都能對她報以信任。

    她熱愛交際,人脈很廣,很喜歡那種被人群簇擁的快樂, 她千百次地回想起自己的那些經歷,思緒如同潮水一般翻涌而來, 幾乎將她淹沒在回憶之中。

    她對自己的道德水平很高,就像她沒法放任過著辛苦生活的人遭逢噩耗, 丟在一邊不管一樣,她也無法把所有人都視而不見的罪惡,當成理所應當,隨后匆匆揭過。

    因此她活得痛苦,被巨大的道德負罪感壓得喘不過氣,將自己的生活糟蹋成這個樣子,拖著已然支離破碎的身體奔波勞累。

    她是最累的那一個,從來都是這樣。

    葉允抬眼看向衛黎,這個昔日的好友,此時以一種近乎于仇人的目光直視著自己。

    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情誼和眷念是這樣一種易燃易爆炸的易碎品,瘋狂的質問和責難過后,只剩下滿地的碎屑。

    遍地狼藉和滿目瘡痍,不知哪一個詞,更適合用于形容現下的處境。

    葉允看向城門的方向,尹非她們的車已經幾乎看不清影子了,這也就代表著,自己的計劃可以開始了。

    她看著衛黎,先是用疑惑的目光,對著衛黎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重復了自己之前的發問:“你要把我送給他們?”

    “當然!毙l黎笑了笑,“你總不會覺得我對你還有同窗情誼,想讓我網開一面吧,別這樣,這一點都不像你。”

    “不,我是想問,你真的能把我安全送到嗎?”葉允環顧了周遭一圈,笑瞇瞇地提出了好幾點疑慮。

    “第一,你在這個小隊的地位特殊,你算是來基層鍛煉的,并且也是和我接觸的密切人物,你們隊里基本都是各方勢力過來盯著你的人,想把我毫發無傷地送回去,很難!

    “倒也不用毫發無傷,”衛黎惡劣地開了個玩笑,“你的確不必死,但也不用保你平安地活著,斷個胳膊腿對你來說,也沒什么大礙嘛,現在都什么年代了,可以裝義肢啊!”

    葉允沒理會這樣的挑釁,自顧自地說道:“第二,我曾經在墨菲城每個關卡都嚴密防守的情況下,依然逃出生天,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嗎?”

    衛黎想到了什么,驟然將自己往外探出的身子縮了回來,她看著葉允的目光中滿是驚恐之色,像她臉上長了個什么駭人的東西似的,被嚇得臉色發白。

    “當然是——”葉允瞬間拔出槍口抵住她的腰窩,她將手槍藏在衛黎外套的衣擺內,手指輕輕一勾,發出機括轉動的聲響,手槍解開了保險栓。

    “綁架!比~允口中吐出這兩個冰冷的字眼,從衛黎的手里奪走了輕型裝備收進自己口袋中。

    衛黎雖然為了自保,也適當進行過一定練習,但在實際狀況下遇見這么危險的的情況還是第一回,她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言不發地任由葉允拿走她的東西。

    “你怎么不喊?那些人離你這么近,”葉允收繳了武器,用槍口盯著衛黎步步前行,“你要是出聲,火箭筒分分鐘就能把我炸得粉碎,就算顧及你,使用子彈,也能立刻讓我失去行動能力!

    “呵呵,”衛黎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多了解你啊,如果我敢多喊一個字,你死前也會先一步割開我的喉嚨,我我不想當你手底下的鬼!

    葉允勾起唇角:“不錯啊,這么多年過去,知道惜命了啊,進步很大。”

    “不,”衛黎像是完全放棄了掙扎,她回頭看了葉允一眼,有些氣悶,“你那張金光閃閃的履歷上,不該欠一道血債!

    ——

    夜色暗沉下來,惡童還是坐在那個據點內等待,先回來的這幾個人圍了一圈,基本確認葉允是被人抓走了,每個人臉上都漂浮著一層陰影。

    盧比已經先走了,尹非和戴蒙兩個人吵吵嚷嚷的,就兩個人吵出了比一桌人還熱鬧的效果,七嘴八舌地商量著營救方面的策略,弄得惡童幾乎懷疑自己被她們倆搞出了耳鳴,時不時出去確認一下自己的聽力。

    “我說,”惡童確認完畢,仰視著戴蒙和尹非,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兩個高個子的女人一眼,“你們吵完了沒,我們能出發了嗎?”

    “不行!

    “事情還沒有眉目!

    尹非和戴蒙居然還有點默契,同時制止了惡童氣哼哼出門的動作。

    “沒有眉目就去找,在這里聊能商量出個狗屁!睈和莺蒗吡艘荒_店門,力氣之大,一腳踹松了店門上的金屬固定裝置,整個大門朝著外面轟然倒地,掀起一陣灰塵。

    “喂——”尹非跟戴蒙對視一眼,正要追上惡童的步伐,就見那個嬌小的身影一改之前的神氣,有些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盯著面前一個身上緊緊纏著布料的女人,一言不發。

    “是是誰在這破壞公物呢自己做的事自己修好”

    說罷,這個搖搖晃晃的女人再也堅持不住,應聲倒在了臺階上,頭被磕出一陣撞擊的砰響。

    “葉允?!”

    倒下的這個人正是葉允,她已經陷入短暫昏迷的狀態,腰間的傷看上去是上次差不多恢復好了的傷口,這次卻受到了二次傷害,情況也愈發嚴重。

    她自己已經進行了簡單的止血處理,傷口卻猙獰得幾乎有些可怖,血水混雜著被捂得流膿的創口,絲絲縷縷地滲漏下來,看著就不禁叫人膽寒。

    “誰干的?!!”尹非氣憤地喊了一句,但卻看著葉允受罪又無能為力,氣得繞著葉允所在的修復倉轉了好幾圈,但最終還是重新坐了下來。

    “衛黎!比~允虛弱地笑了一下,“你沒忘吧?”

    “她是瘋了嗎?”尹非瞪大了眼睛,她從前和衛黎有過幾面之緣,也從葉允那里聽說過她的事情,知道她現在因為受葉允那件事的牽連,在內城過得不怎么好,卻不知道這人心腸這么歹毒。

    “她沒瘋,最后給我一槍之前,還演了點煽情戲碼。”葉允臉上冷汗直冒,嘴角卻仍舊掛著笑容。

    “她這純粹是泄私仇啊!币前櫭监止玖藥拙。

    “要是泄公仇的話,就不是往腰上招呼了,就是往腦子里打了!比~允放低了聲音,“我不怪她。”

    “你和她都瘋了!币橇滔逻@個評價,猶豫再三,還是將自己話到嘴邊的話語,改成了一句閑話,“我出去給你帶點吃的!

    尹非覺得自己再呆下去,會被葉允這個大圣母氣死,她決定換個心情,出去給葉允買點生活必須品和補充藥劑。

    戴蒙無奈地攤攤手,再次確認了葉允休眠艙內的數值正在逐漸恢復平穩,生命體征之類的數據恢復情況良好,隨后才跟著走出了修復倉所在的房間。

    房間內僅剩修復艙內的葉允,以及艙外站在她面前,像是在糾結是否要開口說話的惡童。

    “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葉允雖然疲憊,但仍然看著惡童似乎有口難言的樣子,還是輕聲向她提問。

    “我”惡童鮮紅色的眼睛眨了眨,罕見地結巴了幾句,手忙腳亂地解釋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桌上的資料,只是不小心碰到,照片和材料都散落一地,我撿起來的時候才看見的”

    “沒關系,只要你不往外傳委托人的情報,就好”葉允眼皮越來越耷拉,思緒也越來越混亂,似乎馬上就要進入類似于休眠的狀態。

    “等等!”惡童撲到了修復艙面前,力氣之大幾乎都讓整個艙室一陣,表面上被她摁出了幾縷不明顯的碎裂痕跡,“我想說的是,我我見過那個照片里的孩子,可能會幫得上忙* !

    “嗯”葉允頭疼欲裂,卻仍舊艱難想起來了那份數據,是屬于委托人蕭小姐的個人資料,惡童口中的“那個孩子”,有可能就是照片里所附的蕭晚柔個人的幼年照片。

    “我是在人造子宮生殖基地,見過這個孩子的”

    第 59 章

    “你說什么?”葉允愣神了片刻, 傷口愈合的麻癢和痛楚猶如潮汐般層層襲來,她被疼痛噎回了半句,眼前一陣發黑。

    惡童與葉允之間, 橫亙著一層玻璃質地的艙體膜,透過硬質膜后,反射在葉允瞳孔中的惡童身影,此時慢慢地蹲了下來。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 我就知道, 那個孩子的家庭,是一場扭曲的災難!睈和穆曇舻统,她眼中噙著幾分憐憫。

    這樣過于復雜和成熟的神情出現在她臉上,總讓人覺得像個過于老成的小孩,但此時葉允已來不及糾結于此處, 或是調侃幾句,轉而迫切地扒住了修復艙的玻璃艙體膜。

    “第一次見面?”葉允在腦中迅速地梳理著目前能得到的信息,“也就是說, 你們曾在一個呃,人造子宮生殖基地——見過面?按你的稱呼來看, 這個時間點發生在她的幼年時期?難不成?!”

    “這一點不清楚,但你應該明白吧,這種機構不是什么善茬!睈和餍宰谛迯团撨,聲音透過艙門悶悶地傳來。

    葉允摁了摁眉心,如果惡童所說的都是真的話, 蕭晚柔那將近一百多個兄弟到底是怎么冒出來的,大概就可以得到解釋了。

    人造子宮所涉及的生殖醫學, 一直都是醫學倫理界繞不過去的話題,在幾十年前, 人造子宮技術幾乎已經能夠批量化生產,卻因為倫理界一直以來的爭論而擱置,至今都沒有出現在大眾視野中。

    人造子宮技術事實上,是一種體外的孕育工具,通過模擬母親子宮中的物質交換和能量輸送,使受精卵在人造子宮中發育成熟,從而通過機器生育出健康的小嬰兒。

    技術的手段和成熟讓從業者看到了極大的商機和希望,一方面來說,造福一部分生殖器官發育不完整的受害者,能讓很多女性避免經過危險又痛苦的分娩,就能獲得后代,是一種解除女性生育束縛的手段。

    而另一方面來說,醫學倫理界普遍認為,這樣的技術會讓目前的社會結構和家庭模式產生劇烈的變化,是整個社會難以承受的,父母像購買商品一樣領回了孩子,那相對來說,也會使得準入門坎低到難以想象。

    更有甚者,會預言未來的人類,將依據人造子宮商品本質的慣性,讓生育本身徹底物化成為一種商品行為,會引發難以想象的道德倫理災難。

    因此,就算是技術成熟到幾乎可以達成量產的程度,也在與最高醫學倫理會的對峙中,時至今日,也沒能得到聯邦書面的批復。

    那也就是說,惡童口中的這個人造子宮生殖基地,大概率就是不合法不合規的高風險場所,但居然能隱藏在墨菲城這么久,背后的實力深不可測。

    “我從來不記得有這樣的機構存在,但按照你的說法來看,這個機構存續的時間絕對不少于十年,這么多年還沒有被查封,那從機構里出生的孩子,則……”葉允本能地搖了搖頭,她那因疼痛而逐漸模糊的意識,重新清醒了過來。

    葉允感受到了一陣毛骨悚然,這無疑昭告了一件事實,那些由人造子宮孕育出生的孩子——已經漸漸長大成人,融入了人群之中,這些孩子出生的目的不盡相同,但絕不乏蕭家這樣患上繁殖癌的生父,這樣量化的生產速率,甚至有可能將孩子當成無限產出的勞力。

    未來會怎樣?葉允頭痛地摁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這幾乎有些難以想象。

    他們的處境如何?孩子們過得好嗎?他們擁有尋常人所擁有的呵護與愛嗎?

    葉允忍不住想得越來越多,她那儼然已經超過運行強度的大腦,在超負荷運轉了許久之后,連同傷上加傷、創痕累累的身體一起罷工。

    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葉允在昏暗的修復艙中意識渙散,墜入了沉沉的安眠之中。

    —

    另一邊,剛剛氣哄哄出門半步的尹非,被一聲特殊的通話來電提示鈴聲嚇得一激靈,差點從原地摔下臺階。

    她歪歪扭扭地晃了幾下,維持著了基本的平衡,隨后險險站穩了腳跟,來電鈴聲的幾段聲嘶力竭的雞叫,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顧衣她肯定是故意的!”尹非憤憤不平瞪了瞪眼睛,但還是嘆了口氣,任勞任怨地接起了電話。

    “干嘛?”尹非沒好氣地沖對面問道,“之前怎么打通訊你都不接,要不是我看實驗數據還在不斷更新,還真以為你出……”

    “尹非,屁話少說,”一道極為冷淡疏離的聲音打斷了尹非的發言,她話不多說,單刀直入主題,“葉允呢?死了沒?”

    “沒……”尹非忍了忍,強調道,“她身上有芯片,你自己看不就完了。”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瞎?”顧衣冷漠的聲音無情地懟上了尹非,“我是怕芯片沒動,人換了,才來找你確認的,她沒死就好,我還不能失去她這個擋箭牌!

    “呵……”尹非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另外,腦機給我保護好了,別讓人偷走,”顧衣吩咐的冷聲頓了頓,隨即才接著道,“上次葉允進行超遠距離的意識交換,從結果來看非常成功,我要謝謝她,讓我確認了很關鍵的一點信息!

    “通過我沒能帶走的那一臺腦機,對方可以在最快五分鐘之內,定位到葉允手上這臺腦機的位置,這個時間甚至有可能縮短!

    顧衣的話,聽起來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尹非想起葉允因為這個玩意兒所受的連累,不由得一陣心疼,她不滿地發牢騷:“知道這點又怎么樣,還不是用不了,放在手里也是燙手山芋,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被一鍋端了!

    “當然不,”顧衣冰錐一般刺人的聲音居然帶了點笑意,“知道對方什么時候來,我們就能提前預備打反擊戰了,尹非,你難道不期待嗎?”

    “……你在開玩笑吧,”尹非翻了個白眼,“顧衣,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提著一臺腦機給葉允畫餅畫了好幾年,她用幾乎所有積蓄,賺錢打工養著你和你的實驗基地,你卻連對手是誰都不告訴我們,現在又讓我們去打反擊戰,你不覺得這很不對等嗎?”

    通訊對面的人似乎連哼都懶得哼一聲。

    “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說了,我負責做研究,不負責解釋!鳖櫼缕届o地說道。

    “哦對了,腦機研究有新成果了,芯片植入后對意識的操縱,可以通過腦機主機之外的第三方進行破解,等葉允好點了,記得跟她說一聲!鳖櫼聫谋亲永锖叱鲆宦晭撞豢陕劦某爸S,順口補充道,“到時候她來跟我說,我喜歡跟聰明人聊天,你這種……就不用了吧!

    顧衣的聲音恢復了冷漠,隨后利落地掐斷了通訊。

    “…….”尹非嗔目結舌,顧衣那幾聲嘲諷的氣聲,聽起來怎么這么陰陽怪氣呢,尹非被氣來個半死,那白眼就沒停過。

    “這個女人……”尹非牙癢癢,想起這個表面冷漠疏離的女人,表面上裝出一副高冷人設,實際上每天跟自己和葉允倆哭窮要錢的樣子,就想揍人。

    “她怎么一天到晚這么欠打!币菍χ摽罩袚]了揮拳頭,邪惡的想法探出了頭。

    等這一切結束了,把她拖出來套麻袋打一頓解解氣,尹非做著美夢,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

    蕭晚柔不安地從車窗里望出去,隨著車行駛的方向越來越不對勁,她的臉色也愈發煞白。

    外城邊緣地區的某個飄著黑色濃煙的化工廠邊,葉允開著的車,一路進入工廠內,幾乎暢通無阻。

    “怎么了?蕭小姐,身體不舒服?”葉允看了她一眼,關切地問道,“沒事,一會兒就到了,我聽說里面有媲美醫院的醫學設施和人才,一會兒就不用再痛苦了!

    蕭晚柔像個撥浪鼓似的,劇烈地晃起了頭,她眼里的懇切幾乎化作實質,她祈求道:“求你了,別再進去了,我不想……”

    “這不是你經常來的地方嗎?”葉允故作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彎了彎眼睛。

    “我不知道!笔捦砣崮樕n白地搖了搖頭,她深深地看了葉允一眼,顫抖著嘴唇,悶聲道,“果然,讓你來調查就是錯的,小薛董授意你這么做的?”

    “當然不是,我做事不需要她授意!比~允含笑看了她一眼,頭偏了偏,示意她看著窗外,路邊站著幾個穿著得體的接待人士,正禮貌地對著駛來的車輛鞠躬。

    “……”蕭晚柔在看見這些人的瞬間,瞳孔猛地緊縮,她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葉允的衣角,“你…… 進去就進去吧,我,我呆在外面!

    “那不行,”葉允替她打開另一邊的側門,“我可跟他們說好了,本人是被蕭小姐邀請來參觀的,您算是我的擔保人,怎么能缺席呢?”

    第 60 章

    蕭晚柔略帶怨懟的神情掃過葉允, 再撇過路邊一副恭迎財神爺架勢的工作人員,咬咬牙甩出一句:“別跟任何人說!

    “當然,我也沒必要把這事嚷嚷得人盡皆知啊。”葉允狀似和善地點了點頭, 在逼迫的手段下和蕭晚柔達成了一致,她低下頭,笑瞇瞇道,“放心, 我不會揭發你的, 對專業人士多點信心嘛。”

    “呵呵!笔捦砣岷叱隽艘宦暎崎T下車。

    “哎呀,蕭小姐,還有這位葉小姐,歡迎!迸蓙碡撠熃哟~允一行人的業務中心主任, 看上去是個做事精練的老油條,她禮貌地對著葉允鞠躬,目光飛速地將葉允的著裝, 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知道葉允今天要深入敵營,薛晝眠早就把自己巨型衣帽間的東西都翻了個底朝天, 她讓AI設計了好幾套上流社會的低調穿搭,以此作為參考搭配了很多不同的首飾和裝備。

    那掛滿一整個衣架的奢牌高定試下來,葉允像個被薛晝眠弄來隨意打扮擺弄的芭比娃娃,折騰了一天之后,只能躺在沙發上直喘氣。

    葉允已經被試衣服克去了半條命, 薛晝眠仍然像是不太滿意。

    薛晝眠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而葉允這個從小缺衣少食的家伙, 居然能在抽條期瘋了一樣長高,幾乎快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

    這樣的身高差距擺在這里, 薛晝眠覺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效果不太好,也是必然的。

    說著就站起來,躍躍欲試地預備吩咐文助理,讓給各大奢牌、定制店的pr打個電話,把適合葉允尺寸的當季新品全挑出來,送一份到家里,卻被累到虛脫的葉允嚴詞拒絕了。

    真的再也不想試這么多衣服了葉允在心中咆哮哀嚎。

    “嗯不想露怯,又不想試衣服,你可真是有點難搞呢”薛晝眠撐著下巴想了半天,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最近公司有個意向投資的新項目,AI掃描后定制出來的成品,方便快捷,效果也很直觀,且不需要不斷地試衣服,你可以試試!

    于是,葉允身上這件隨意慵懶又合身的休閑西裝,便是薛晝眠連夜讓人家AI趕制出來的成品,連衣飾上的五金都像折射著低調奢華的光。

    “小姐,請進!睒I務主任沒有透露出任何不禮貌的意思,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愈發大了,她站在前側引導兩位往工廠內部走去。

    “偽裝倒是很專業,基地之上的地面,居然還真是在進行流水線生產,貴方很有經驗呀!比~允抿了抿唇,笑道。

    “您說笑了,”業務主任很會做人,接上了葉允的話,“我們公司是目前全聯邦運營時間最長的基地,安全和穩定一直都是我們的招牌,這一點,您不用抱有任何懷疑。”

    “哦?”葉允像是頗感興趣地挑了挑眉,“我聽說,墨菲城對這方面管得很嚴啊,你們怎么做到的?也讓我學習學習經驗?”

    業務主任的眼皮明顯地跳動了一下,但面上仍舊是不動聲色,她利落地掀開某個角落里不起眼的蓋子,掃描過自己的虹膜和指紋,原本毫無縫隙的光滑墻面裂開一條細縫。

    從細縫里散發出的光芒越來越強盛,直至鐵門洞開,面前無數個擬態的小型機器,像是蜂群孵化的蟲卵般,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面前。

    業務主任禮貌地笑笑:“各位小姐,請進。”

    饒是對此早有預期,葉允也不由得張大了嘴,難掩自己的震驚之色,一座座類似于橢圓形的人造機械中,柔軟的軟膜覆蓋在緩緩蠕動的肉上,透明的皮膚能夠讓參觀者毫無障礙地窺見嬰兒的小小器官和血管。

    每個人造子宮內的蠕動的肉塊大小都不一樣,有的已經呈現出飽脹的人形,和剛出生的小嬰兒看上去沒有區別。

    有的還只是有了點人的雛形,奇怪的器官比例和不協調的身體,看上去像外星人一般,尤為可怖。

    還有的,只是一團還沒拳頭大的組織物,類似于在科學實驗中看到的實驗樣本那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在液體中漂浮,像是在海里漂浮的浮游生物那樣,染上了些許神秘色彩。

    “這些都是不同發育階段的小寶寶,”業務主任看上去是習慣了,連眼皮都絲毫沒有抬一下,用職業笑容陳述道,“您跟我們這邊溝通的時候,就很希望有機會在現場看到人造子宮是怎么培育小寶寶,我們是特意帶您過來看的!

    蕭晚柔看葉允沉默不語,害怕露陷的她,主動幫葉允解釋了幾句:“葉小姐也是第一次來,你們也注意多少體諒下,這種就不”

    “我很滿意,”葉允打斷了蕭晚柔的解釋,她揚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幼兒的發育監控,嬰兒的存貨里以及殘次品嬰幼兒的處置情況,這些材料能拿給我們看看嗎?”

    “喂——”蕭晚柔嚇得半死,她本來就是被拖進這趟渾水的,現在要是問這種敏感的問題,這個基地懷疑起葉允,她這個推薦人也逃不了干系。

    她緊張地拽了拽葉允的衣袖,卻發現她直挺挺地站在旁邊,被蕭晚柔死死拽著都紋絲不動。

    “小姐,您問的問題稍稍有些不太方便回答了,”業務主任瞇起了眼睛,“我能問一下您提出這個問題的用意嗎?如果不是特殊原因的話,我們可能需要對您的身份再次核查了。”

    “。。 笔捦砣嵊l瞪大了眼睛,他們基地這邊明顯就是懷疑葉允和自己了,如果這里應答不得當的話,有很大的概率會走不出這個基地。

    怎么辦?!蕭晚柔腦中瘋狂地躥過一連串的對策,幾個瞬息后,葉允的聲音卻從身后響起。

    “除了要小孩,我還想投資來著,問問這些不過分吧?”葉允從鼻孔呼出一口氣,冷冷地盯著眼前的業務主任,目光有些挑釁的意思。

    隨后,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她從包里掏出了一塊閃耀著美麗火彩的耀眼卡片,經過切割后顯得熠熠生輝,由一整塊鉆石制成,彰顯身份的卡片。

    正是薛晝眠曾交給葉允的那張晶鉆卡。

    業務主任及身邊的人都被這卡的威名嚇愣了,連和葉允一起的蕭晚柔都忍不住捂住了嘴,一臉的不敢相信。

    “雖說是震懾住了吧,但好像跟我想象有點不一樣。”葉允左看右看,低聲對著身邊的蕭晚柔問道,“怎么了?”

    “”蕭晚柔用著“你沒救了”的表情瞟了她一眼,還是湊在她耳邊解釋道,“整個墨菲城,擁有這張卡的人,不超過一個巴掌。”

    她又仔細地看了這張卡一眼,小聲問她:“你這卡,是小薛董的嗎?權限這么高,她居然放心給你!

    “我勸你不要挑撥離間啊,我們之間是彼此信任的關系,”葉允也小聲回她,“話說,你怎么認出來的,這上面也沒標。俊

    你跟除了小薛董之外的富豪們搭不上半毛錢的關系,除了她給你,還能有誰這么大方?

    蕭晚柔在心底里暗暗吐槽,但還是迫于禮貌,正面回答了葉允的問題:“有這種卡的人,到底屬于哪幾家財閥,我們這種人都門清,而且小薛董跟你走得近,當然先猜她啊!”

    “居然是這么簡單就猜到了嗎?”葉允壓低聲音,面露震驚。

    “”蕭晚柔看了一眼盈盈立在一邊,表情保持著笑瞇瞇狀態的業務主任,小聲密謀,“我看,這些人精也猜出來,你代表著薛家了,一會兒別亂整,萬一因此扯薛氏下水,就麻煩了!

    “我又不干啥,我就看看”葉允被莫名其妙警告了,呆呆地解釋道。

    “既然是投資,那我們就破格請兩位來看看吧,我們這個完整的產業鏈!睒I務主任走過來,摁下了通往其他方向的大門開關。

    “這里是嬰兒生命體征監控和管理中心,保證畸形的胎兒能在第一時間切斷生命體征,并立即進行人造子宮清空,方便迅速著床,減少時間損失!睒I務主任簡單介紹了一下,繞過了這里。

    葉允卻在一大片醫用設備中,眼尖地瞥見了一個隱藏在柜體背后的塑料薄膜,上面滲漏著一小縷血跡,若不是葉允觀察力超群,可能就這樣忽略過去了,

    葉允肆無忌憚地,當著所有人的面,不過周圍人的勸阻,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一把將收納箱的把手用力掀了下來。

    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無數被碾碎的肉塊被散亂地裝在塑料薄膜里,然后丟在了這個地方,有的是類似于器官的黏糊物體,有的則是還沒有指甲蓋大的嬰兒手掌,有的則是覆蓋著胎毛的嬰兒頭顱。

    這都是廢棄的嬰兒尸體,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看這些尸體的新鮮程度,都還沒來得及腐化,應該都是最近才因為畸形而被碾碎的殘次品。

    “你們的畸形率,有點太高了吧?”葉允看著這堆數不清的肉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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