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可這解釋很顯然并不被接受,壞女人依舊神情冷淡,美目間寒霜繚繞,足以冰封一切。
張琬被看的都有些瑟瑟發抖,又想起她先前的問題,忙解釋道:“真的沒有討厭你,我只是擔心你會不高興!
畢竟每回壞女人生氣,都會有非?膳碌暮蠊。
“既然你怕我不高興,為什么還敢出逃山莊?”
“那是因為我擔心母親安危,所以不得不冒險離開。”
語畢,張琬看了看壞女人,只見她仍舊冷著臉,面色并不大好,一時亦不知該怎么辦。
無聲處,只余火光躍動,張琬想起自己內里未著一縷,探手裹住身上薄被,視線看到不遠處晾曬的衣物,打算去穿衣。
沒想還未動作,壞女人忽地蹙眉,嚴肅出聲:“你要做什么?”
張琬愣了楞,謹慎的應:“我想穿衣。”
語畢,壞女人起身收拾衣物遞近身旁,隨即不發一言的離開。
見此,張琬默默穿戴整齊,躡手躡腳的坐到火堆旁,探手加著柴火,試圖緩和氣氛,主動出聲:“對了,我們這是在哪?”
眼下兩人所處的屋內,陳設很是簡陋,張琬覺得不像客棧,更像是躲在某處小屋逃難。
可是逃難跟處事不驚的壞女人對比,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有些茫然。
“這是一處民屋,我們目前在京畿的邊境,具體位置不明。”
“奇怪,怎么會跑這么遠啊”
張琬困惑的嘀咕,沒想壞女人卻冷冷的反問:“你不知道”
這話說的張琬滿頭霧水,想問又不敢問,因為壞女人玉白面頰布滿冷冽怨氣,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
可張琬真的沒有一點印象,只能惜命的緘默搖頭。
而壞女人又不肯多說,陰著臉,沉默無聲,更顯冷漠。
張琬察覺氣氛不妙,只得轉而問:“那這所房屋的主人呢?”
兩人說話這么久,完全沒有聽到別的聲音,四周安靜的都不像有人的樣子。
“大抵是躲避戰亂而逃走了吧。”
“難怪聽不到旁的聲音呢!
語落,氣氛并不見好轉,反而有些尷尬,真是不妙啊,張琬一時也不敢貿然出聲,記憶喪失,很多事似乎都變的云里霧里。
而壞女人更不是多話之人,視線落在火中,神情不明,清冷面頰被猩紅火光映襯沾染嫣紅,冷艷迷人。
張琬看的險些心神恍惚,驀然間,腹中饑腸轆轆,面熱的猶豫道:“要不我們出去找點吃的吧?”
現在王朝到處兵荒馬亂,京畿邊境又被各路諸侯王突破侵占,百姓流離失所,想來有錢都買不到吃的。
更別提兩人如今怎么看都不像身上有錢的樣子。
“廚房有食物,但是我不會煮!币恢背聊膲呐擞裆矶俗,話語應的理直氣壯。
“額、我去看看吧。”張琬竟然險些無言以對,暗嘆一聲。
從一旁起身的張琬,很快順著壞女人的指引,在簡陋廚房小桶里找到熟悉的食物。
地瓜,張琬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張琬在壞女人打量目光中很是熟練的烤地瓜,心間其實有些緊張,解釋道:“再等等吧!
“你怎么會烤此物?”
“我當初被挾持,那人整日就是以此飽腹,所以就學會了!
壞女人神情自若的收回目光,喃喃細語道:“原來如此么!
語落,兩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張琬倒著燒熱的水,用干凈陶碗盛水,遞近喚:“天冷,你喝些熱水吧!
壞女人大抵從來沒有自己動手準備衣食的時候,所以連口熱水都不會燒,此時薄唇微微泛白,玉白面頰卻更顯柔弱凄美,楚楚可人。
沒想,壞女人卻令人意外的拒絕道:“不必,你自己喝就是。”
張琬不解的看向壞女人清冷倔傲面容,疑惑出聲:“為什么,難道你不渴嗎?”
難道是覺陶碗沒洗干凈?
不可能啊,方才可是認真檢查過的呢。
“我渴,自會喝水,你如今沒有傀儡蠱控制,不必討好恭維!眽呐嗽捳Z說的不急不緩,好似完全不在意,幽深美目卻透著沉悶低郁,宛若空谷幽蘭。
“這只是關心而已,你怎么會那么想?”張琬見壞女人如此疏離客氣,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過去,常是壞女人強勢主導,張琬慣于聽令服從。
誰想壞女人現在卻突然卸下所有心力,虛無飄渺,讓張琬感覺她好像真要從此與自己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這不正是滿足你不愿被傀儡蠱控制的念想么?”壞女人美目直直注視,玉白面頰尤為清冷淡漠,仿佛毫不在意般姿態。
“那你也不至于連我端的水都不肯喝吧!睆堢粫r有些沒底氣,聲音細微的說道。
假如壞女人決定要跟自己形同陌路,張琬還真沒有半點辦法。
畢竟婚約作廢,傀儡蠱解除,兩人如今已經沒有任何聯系。
越想張琬心情越低落,連帶端著水的動作亦漸漸低垂。
正當張琬決定收回手時,壞女人卻突然接過陶碗,薄唇輕抿熱水,浸潤顏色,不緊不慢道:“這是你自己給我倒的水,可不是我脅迫你。”
張琬怔怔收回注視目光,眼露亮光,乖巧頷首應:“嗯,我知道。”
好險,剛才還以為壞女人要跟自己分道揚鑣呢。
雖然一時半會說不上緣由,但是張琬并不想跟壞女人從此以后再無聯系。
不多時,張琬用木棍扒拉炭灰里的地瓜,小心翼翼的取出,將其掰開,指尖燙的微紅,提醒道:“小心燙,還有外邊的皮不可以吃!
壞女人玉白面頰神情有些古怪,眸間略微無奈,正聲應:“這種事我還不至于不知道!
張琬被壞女人似是埋汰的目光看的面熱,窘迫的應:“哦,那就好!
兩人各自進食,屋內火光照的溫暖,屋外寒風肆虐,木窗戶被吹的吱吱作響,卻沒有先前的冷寂疏離。
半晌,張琬把剩下的地瓜,一并扒拉出火堆,以免烤糊。
而壞女人目光看向窗外雪景,小口喝著熱水,文雅端坐,哪怕身處陋室,亦不減半分清貴傲然。
只是張琬發現壞女人有些不太一樣,以前她總是會偷偷看自己,視線藏匿很深,卻并不會沒有消失。
現下壞女人就像靜謐湖泊,完全不再投落任何心神,萬籟俱寂。
思索間,張琬見柴火不多,便要起身去柴屋。
可走到門口,張琬也不見壞女人出聲問詢,才意識到自己的直覺沒有出錯。
“我要去加些柴!
“嗯!
壞女人應的并不積極,反倒有些散漫,連帶目光都沒有移動半分。
見此,張琬眼眸微暗,只得獨自推門出屋,冷風迎面而來,稍稍回神。
夜幕低垂,更添冷意,屋瓦上的飛雪因太厚而滑落,啪嗒掉落,發出簌簌聲響。
屋內火光依舊明亮,張琬坐在一旁,視線頻頻望向少言寡語的壞女人,心間思緒繁雜,覺得應該找些話。
張琬思來想去,才出聲喚:“你怎么突然想要解除我體內的傀儡蠱?”
壞女人神情平靜的應:“因為另有旁人在操控你體內傀儡蠱,我已經完全無法干預,只能趁昏迷之際作廢。”
“作廢,是什么意思?”
“換言之,我殺死你體內的傀儡蠱。”
張琬眼露錯愕,視線望向鎮定自若的壞女人,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絕決。
傀儡蠱,壞女人一直都極其重視,想來養了有些年頭。
難道就因為傀儡蠱不受控制,壞女人就這般處死么?
屋內一時寂靜無聲,只余柴火被燒的咔吱作響,張琬心有余悸的沒敢多問。
相比之下,自己似乎算是幸運兒。
屋內沉悶寂靜,壞女人卻忽地詢問:“你接下來要去哪?”
張琬收斂思緒,如實應:“我打算去找母親。”
“莫非你知道張親王的下落?”
“不知道。”
語落,壞女人玉白面頰神情微變,薄唇欲言又止的翕動,卻又沒有出聲。
張琬不明白壞女人的心思,便主動出聲:“所以我打算先去母親的封地,那里有親兵,至少可以安全些,你要一塊嗎?”
雖然以壞女人的身份,她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險,但張琬還是想要詢問。
興許壞女人會愿意跟自己去見母親,那樣還能多待一會呢。
語落,壞女人卻有些冷淡的反問:“我為什么要去找你母親?”
這話里的疏離比屋外寒風更凌厲刺骨,張琬一時啞口無言。
既然壞女人已經決定跟自己劃清界限,那她應該會去找她母親太陰祭司吧。
張琬頓時沒有敢再出聲多言,視線望著火光,直至眼眸微微有些發腫不適,仍舊沒有移開半寸。
現在的壞女人比初見時還要淡漠冷傲,就像布滿霧凇雪枝,其間鋒利冰刺,真是很容易會被刺傷呢。
兩人默契的一言不發,夜深人靜,只余火堆燃到天明。
早間,飛雪稍微消停,張琬整理兩個行囊,將地瓜烤熟包裹分裝,又從屋內找出水壺盛水,方才將一切整理妥當。
兩人踏出房門屋院,積雪干凈無痕,張琬都有些不忍下腳,視線看向已然站在雪地的頎長身影,宛若一方峭壁,令人難以觸碰。
“這包裹里有吃食和水,你一路用的著,帶上吧!睆堢帐爸x別情緒,上前走近喚。
“怎么,你改主意了?”壞女人微蹙眉,美目凝聚鋒利冷冽,薄唇抿緊道。
張琬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圓眸眨巴的看著壞女人清冷面頰,后知后覺的應:“你不是不肯跟我一塊嗎?”
壞女人眸間神色更暗,清潤嗓音里帶著冷硬,不滿的出聲:“我何曾說過不肯,只不過是需要你給一個理由!
理由么,張琬記得自己不是說過封地有母親的親兵會很安全嘛。
不過很顯然這似乎并不是讓壞女人滿意的理由呢。
張琬見壞女人仍舊沒有動作,好似在等自己的答復,奈何腦袋空空,根本想不出別的答復,緊張道:“我、我擔心你獨自上路會有危險,如果一塊去找我母親,到時再由親兵護送,會更穩妥,這個理由不夠嗎?”
“當然不夠,我沒有必要一定同你去見張親王,完全可以去找旁人護送,比如齊王吳王,又或者碰上皇太女亦未可知!
“原來你已經另有安排啊,那我好像確實沒有更充分的理由。”
說罷,張琬眉眼黯淡,掌心抱緊包裹,只覺分外狼狽,當即便要邁步告離。
壞女人卻有些急切的喚:“張琬,你今日一走,我們就從此斷絕來往,真的想清楚了?”
張琬腳下頓步,抬眸看向面前壞女人冷峻面色,有些畏懼的出聲:“可我真的想不出你要的理由,要不你告訴我,我就去做,好嗎?”
以前壞女人都是這樣對待張琬,她想,她就會索取。
現在壞女人突然這樣的變化,張琬真是不明白怎么辦才好。
話語聲細微,一陣寒風就足以吹散,許久,張琬都沒等到壞女人的回應,還以為她是不想搭理自己。
沒想,壞女人卻只是輕嘆一聲,轉身踏步,冷冷道:“走吧。”
張琬茫然的看著略微走在自己前面的壞女人,腳下微快跑近,滿是不可思議的問:“去、去哪?”
話語說的急,竄進一口冷風,張琬嗓子眼都有些顫,卻完全顧不上難受,滿是期待模樣。
“你母親的封地!眽呐四坎恍币暤目粗胺剑坏膽。
“所以你真要跟我一塊去見母親嗎?!”聞聲,張琬不敢置信的望向壞女人,還以為自己聽錯聲。
壞女人神情冷淡的看過來,美目間浮現氣惱,質問:“你方才難道只是虛假邀約不成?”
張琬當即嚇得搖頭,面色認真的解釋道:“沒有,我是真心想要帶你去封地見母親,絕對沒有騙你。”
語落,壞女人這才緩和些許神色,自顧出聲:“那你最好提前想清楚如何跟你母親解釋,否則我可能會被你母親驅逐出封地!
原本還正高興的張琬,面上笑意淡了不少,暗嘆糟糕!
母親對壞女人印象本就很不好,更別提她擅自關押自己,這一樁樁累計,恐怕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別擔心,我會跟母親解釋清楚。”
“我有什么可擔心,到時大不了離開封地就是!
壞女人話語說的比屋檐下凝結的冰錘尖刺更要冷硬清脆,張琬險些一不小心就被戳個對穿!
張琬視線落在壞女人姣美冷清面頰,看不出多少心思,只得討好道:“母親倒也不會如此蠻橫無禮,總之我肯定會安排周全的!”
壞女人仿佛不太相信的看了眼張琬,幽幽出聲:“上回你曾跟我說,若是涉及你母親,便要與我以命相博斗,恐怕到時我怕是指望不上你!
額、這真是好一把鋒利的刀子啊!
張琬猝不及防被扎進心窩,面上神情復雜,一時都不知該笑還是不笑。
唉,壞女人的記性太好,對于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事哎。
“我那是說跟母親性命相關才會如此,你跟母親應該不至于這般水火不容吧!睆堢跞醯慕忉尩,試圖讓壞女人相信自己不會這么不靠譜。
“這可不一定,興許會比你想象的更會惡劣棘手呢!眽呐寺詭⒙膽。
隨即壞女人收回目光,自顧行進,徒留滿是不安的張琬在寒風中凌亂。
難道壞女人在自己記憶喪失的期間跟母親發生更大的沖突不和嘛?!
如此一想,張琬當即覺得大有可能,忐忑不安凝聚心頭,化成無盡愁緒。
兩人這般趕路,約莫半月有余,年節臨近,沿途卻沒有半點喜慶,只有荒廢宅屋街道,以及來不及收斂戰死的尸首被冰雪覆蓋。
戰爭的殘酷,張琬很難用言語來形容,更別提眼前遍地骸骨景象。
“別看,走吧。”壞女人探手拉住張琬腕間,帶離原處。
“我不明白戰爭有什么好處,竟然讓這么多人冒著生命危險牽扯其中!睆堢斡蓧呐藸恳袆樱那榈吐涞。
壞女人神情泰然自若的應:“權利的誘惑,往往會讓人面目全非,危險和利益相比,不值一提。”
張琬目光看向壞女人秀美側臉,只覺她仿佛洞察一切,出聲:“那你知道怎么才能結束戰爭嗎?”
壞女人這么聰明,她肯定有辦法的吧。
“若是你成為皇帝的話,我或許會費心思操勞如今局面,否則隔岸觀火,最為安全。”壞女人話語應的清淺,卻不帶半分情緒,宛如輕盈冰雪般薄涼。
“我哪里有可能會成為皇帝啊。”張琬覺得壞女人在同自己言笑,自是沒有當真。
可話說起來,現在連自身安危都不確定,哪有能耐去幫助別人呢。
聞聲,壞女人美目似雪枝輕彎,溢出輕笑,溫涼指腹悄然纏繞指間,親昵卻認真道:“這世上沒什么不可能的事,你不信我?”
張琬垂眸看向壞女人牽著自己的手,有些面熱,出聲:“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己不是個做皇帝的料!
這樣子親密依舊,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呢。
壞女人卻笑的更是明顯,清冽美目其間晃悠細碎笑意,宛若夜潭倒映著皎月,幽美靜謐。
張琬兀自心思分散時,風雪之中傳來陣陣馬蹄聲,還未反應過來,掌心柔荑卻自顧抽離。
壞女人一副神色尋常的模樣,平靜道:“那是你母親的兵馬!
張琬心間莫名有些空曠,自顧蜷縮指腹,才發覺壞女人的手很冷,視線隨之眺望,遲緩道:“嗯!
說來亦是稀奇,壞女人一路領的路線,要么避開戰亂區,要么錯過行軍線,兩人基本沒有碰到棘手難題。
而現在按理還沒到母親的封地,可是壞女人卻一點也不意外封地親兵的出現。
張琬心間隱隱感覺壞女人應該并沒有她表現的那般對于朝局戰事毫無興趣。
第122章
“屬下來遲,請王女恕罪。”
“不必拘禮,母親近來可康?”
親兵恭敬道:“主帥一切安好,只是尤為掛念王女安危。”
張琬聞聲,沒有耽誤,兩人由親兵衛隊護送至封地城池。
午后,泥濘雪地里落下車轍印跡,遠遠觀望,風中旌旗招展,城墻上守衛森嚴,鋒利兵刃于薄日照耀下散發寒光,令人不敢直視。
待車馬穩妥停頓,張琬同壞女人下馬車,視線警惕看向周遭兵衛,其中大多人的面孔并不相識。
從前門直入,穿過多道廊道,來往之人行色匆匆,并沒有多少關注張琬。
“主人正商量要事,請王女先行休息,靜候片刻!
“多謝!
案桌前茶水熱霧盤旋,張琬偏頭看向壞女人,只見她玉白面頰神情自若,完全不曾好奇,冷冷清清,漠不關心的樣子。
“你餓不餓?”
“不餓!
壞女人言語回拒的干脆,完全不帶半分猶豫,簡直不假思索。
張琬原本想要殷勤接待的熱情,頓時消散大半,只得沉默飲茶。
真奇怪,壞女人先前不是還挺好相處的嘛?!
現在一眨眼又恢復前些時日的冷淡,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張琬滿心疑惑不知哪里出問題,沒想壞女人顧自幽幽出聲:“既然你已經安全抵達封地,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安排我”
“咳咳、你要是喜歡的話,自是想住多久都可以的。”張琬沒有半分猶豫的誠摯應。
“這恐怕不太妥當!痹捳Z間,壞女人目光直直看著張琬,隨即不緊不慢又道,“畢竟你母親已經替你安排一位新的未婚妻子,想來我這個舊人,應當避嫌才是!
張琬原本沒有思量的這么深,現在被壞女人一提,才遲鈍的記起兩人如今沒有婚約,再不能像從前那般任意來往,不顧禮法生疏。
如此一想,張琬眼眸暗淡不少,心情有些低落。
正當張琬不知該如何應答時,堂外忽地傳來腳步聲,母親隨即出現在眼前,驀然松了口氣。
“琬兒沒有受傷吧”張親王焦急打量道。
“沒有,母親莫擔憂,一切都好!睆堢那榧拥膽暎抗饪聪蛎媲澳赣H,才發覺鬢角微白,顯露滄桑。
張親王見小女面色并無大礙,這才有所松懈,視線落向一旁端坐的太陰圣女,眉目警惕中透著嫌惡,凌厲出聲:“圣女真是好手段!”
這話里的變化,實在是非常明顯,張琬都能感受到母親的不悅怒火!
可壞女人卻不為所動,神情坦然應:“親王誤會,本圣女只是因為時局而不得已罷了。”
“好一個不得已,圣女如今孤身一人,難道就不怕有性命之危?”
“本圣女相信親王還不至于如此魯莽行事,若得罪祭司力量,恐怕將會錯失良機!
張琬于一旁聽的驚心動魄,指腹輕扯住母親衣袖,解釋道:“母親冷靜,這一路上女兒多虧圣女救助,才能見到您!
這話卻并沒有讓張親王緩和,目光沉沉的看向太陰圣女,出聲:“想來圣女還不知曉兩位王朝祭司被困在祭陵一帶,如今生死未卜,本王可不會像琬兒這般被你蒙蔽糊弄,來人!”
語落,堂外兵衛步履齊整的踏入內里,手中劍戟橫向逼近。
見此,張琬頓時嚇得連忙護在壞女人身前,面向母親以及眾兵衛,勸道:“請母親息怒,圣女是女兒邀請來封地,便是座上賓,如此處置,豈不失信?”
張親王目光緩和的看向自家小女應:“琬兒莫非忘記她挾制你數月的事?”
“母親,女兒沒有忘,不過前些時日落在新越王手中扣押,亦是圣女出手相救,所以還請您冷靜!睆堢f的認真,生怕母親真會直接殺了壞女人。
正當母親似乎遲疑沒有應聲時,張琬身后響起清潤嗓音,沉著冷靜道:“親王能夠趁楚越交戰相持,攻城掠地,逼近國都,全靠那些飛信,難道就不曾思量?”
語畢,壞女人抬手捏住張琬耳垂,探步繞過身側,徑直走了過去。
張親王目光落在心思深沉的太陰圣女,將信將疑的出聲:“那人是你?”
“此事重大,親王可屏退眾人,于內室詳談!
“好。”
語落,張親王抬手示意眾兵衛退離堂內,隨即同太陰圣女步入內室。
張琬看的是目瞪口呆,還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何故,只覺眼前變化太快,一瞬之間形勢逆轉!
正當張琬欲跟隨行進內室,沒想壞女人卻抬眸看了眼,其間滿是制止意味。
張琬頓步,一時亦被自己過于聽話的反應,弄得摸不著頭腦。
壞女人說不準,自己難道就真不進啦?
心里雖有些猶豫,但行動卻無比誠實,張琬退步坐回先前茶桌席間,暗自緩和先前的驚險,很是不解。
壞女人到底有什么非要跟母親單獨詳說的?
張琬抬手撐著下頜,思索不得,指腹觸碰耳垂,隱隱殘留壞女人的幾絲溫涼。
說起來,壞女人的忽冷忽熱,才更是令人不得其解呢。
半晌,內室里仍舊不見出來人,反而又被喚進一人。
見此,張琬亦有些待不下去,起身打算進去瞧瞧情況。
可張琬剛抬手掀起門簾,壞女人一張清冷秀麗面頰顯露眼前,如無瑕美玉光潔白凈,極易讓人觀之失神,呼吸停滯。
“還不讓開么?”壞女人美目輕眨,似是疑惑的出聲,隨即纖長指腹輕點張琬額前,似是帶著捉弄般的意味。
“哦,好的!睆堢稽c的回神,鼻尖嗅到馥郁冷香,羞得連忙讓道。
壞女人自顧邁步而過,體態纖細輕盈,落落大方,張琬恍惚的移動目光,下意識想跟隨她詢問情況。
不料,母親卻忽地在內室里喚:“琬兒,進來!
張琬腳步停頓,視線瞥見壞女人薄唇一閃而過的幅度變化,心間莫名升起不好的預感。
從外進入內室的張琬,見母親端坐,神情嚴肅中透著復雜,心間更是忐忑不安。
先前不遵從母親的安排,已經是張琬最大的勇氣,現下回過神,真的有點害怕。
而先前進去的一人,此時亦留在角落靜候,別的張琬看不太出,只得拘謹就坐,恭敬喚:“不知母親何事?”
張親王目光看向最是乖巧順從的小女,遲疑道:“既然事已至此,母親亦無話可說,明日要隨大轅親王迎戰,你替母親處理事務,凡事要謹慎上心,若是不懂可詢問親信官員,又或者圣女。”
原本下意識想頷首點頭的張琬,驀然察覺不對勁,動作僵停,澄澈圓眸滿是震驚,出聲:“母親不責怪圣女了么?”
語落,張親王輕嘆,神情變化,語重心長道:“你該早些把圣女有孕一事告知母親才是,方才險些就一尸兩命!
這話仿佛一道晴空霹靂般響徹張琬腦海,同樣的騙術,壞女人竟然能用兩回!
而且母親竟然好像又信了?!
張琬心虛的點頭,完全不敢多說半個字,生怕會被母親察覺破綻。
這么重要的騙局,壞女人方才都沒有給自己一點提示。
難道壞女人這么相信自己的嘛!
母親隨后的叮囑,張琬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滿腦袋里都是愧疚與慶幸交織,十分復雜。
愧疚,自然是因為欺騙母親違背忠孝禮法,畢竟張琬從來沒有想過對母親撒謊,更別提是如此重要的事。
慶幸,那當然是母親不殺壞女人,總算是相安無事的逃過一劫了。
許久,張琬隨從母親出內室,壞女人仍舊在外堂,玉白面頰神情冷淡,一點也不像有孕之人。
可偏偏母親真相信壞女人的謊話,張琬心間佩服的五體投地!
待母親因忙碌軍務而離開,張琬同壞女人去后院廂房,視線頻頻看向她,試圖尋求回應。
可壞女人沒有半分搭理自己的跡象,張琬礙于周圍隨從,更不好直白出聲問詢。
這般兩人一言不發的回到廂房,張琬眼瞅著隨從離開,才邁步上前,小聲問:“你是怎么騙過母親的呀?”
語落,壞女人美目淡淡掃了一眼,其間情緒頗為復雜,薄唇微抿,似是堵住一口郁氣,冷冷道:“你母親難道就沒告訴你?”
張琬被壞女人說的耳朵都有些打顫,頷首應:“我自然聽母親說過,但是你拿身孕作假就不怕被戳破嗎?”
如果被母親發現有假,恐怕壞女人真會死無葬身之地。
語落,壞女人臉色更冷,抬手一指,聲音分外冷冽道:“你、你給我出去!”
這聲真是把張琬魂都給嚇出來,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翼翼出聲提醒:“你別生氣呀,孕婦都不會這么動怒,總之現在我會配合你欺瞞母親!
說罷,張琬就被趕出廂房,更是不明白壞女人的心思。
自己都已經為她欺騙母親,何必還要置氣呢。
如此過去兩日,壞女人仍舊不太好相處,每每都懶得搭理張琬,一副氣壞了的模樣。
可母親安排的湯藥補品,都是要按時送給壞女人服用養胎,稍有差池必定會暴露。
張琬只能苦口婆心的小聲勸道:“這是養胎補品,你多少喝些吧!
壞女人橫臥在矮榻看書,周身滿是生人勿近的疏離,美目低垂,暗影鋒利,嫣紅薄唇卻吐露涼人話語,出聲:“既是假孕而已,你擔心什么?”
“我擔心你要是一點都不喝,母親肯定會懷疑啊!
“那干脆就由你替我喝光!
張琬沉默,圓眸滿是錯愕的看著頤指氣使的壞女人,真是一點都不聽勸,只得嘆應:“好吧!
一碗又一碗下肚,不過幾天的功夫,張琬就出現不對勁的情況。
早間,張琬一如往常替壞女人埋頭和各類補湯。
原本一直冷漠不搭理自己的壞女人,忽地抬手制止張琬端碗動作,指腹落在腕間診脈,美目壓低,嚴肅出聲:“你這樣子,怎么還喝?”
張琬全然沒有反應過來,眼露茫然,才發現壞女人掌心繡帕里滿是殷紅血跡!
救命,自己竟然補的流鼻血了!
這下張琬也不敢敞開吃補湯,整個人躺在一旁止血,視線看向壞女人,心間不安的念叨:“我看母親早晚會發現破綻,還是等雪停見晴就送你安全離開封地吧?”
語落,壞女人動作一頓,姣美面容不見喜怒,墨眸卻給人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就像暴風雨前的黑暗。
“你怕什么,既然已經撒謊,總有圓謊的時候,現在逃跑,豈不是前功盡棄。”
“啊,可這要怎么圓?”
張琬目光直直看向眼前端莊秀麗的壞女人,莫名覺得她整個人籠罩無邊無際的濃霧,輕而易舉,自己就會被吞沒,失去一切。
壞女人垂眸,視線落在補湯,掌心握住繡帕擦拭張琬面頰血污,美目幽深,薄唇輕啟道:“你母親看在胎兒的份上,興許會為你我安排婚事,到時還怕沒有身孕?”
張琬滿面羞紅的看向過于冷靜的壞女人,不可思議的問:“可這個孩子會不會要的太草率,你真想好了么?”
“我無所謂,只不過是為保全你這個孝女的好名聲罷了!眽呐苏f的冷漠,清冽眉眼毫無期許,宛若一潭死水。
“這怎么可以,你不用顧慮我,其實母親再生氣,亦從來沒有處罰我,所以當然是你的安危重要!睆堢䲟巫鹕碚J真出聲。
壞女人美目幽幽打量,像霧中林,水中月,一觸就破,不可侵犯,散漫道:“我母親現下生死未卜,而你母親手握皇族重兵,若跟你有個孩子,想來將來總不至于太過落魄,所以你愿意幫我嗎?”
“我愿意,我當然愿意的!”張琬見壞女人顧慮往后危險,自是積極應承,提供幫助。
可話語說出口,張琬又有些羞,目光躲閃不敢去看壞女人,面熱的鄭重道:“你、你不后悔,我肯定不會毀約。”
“這話該我說的才是,那就如此商定吧!眽呐嗽捳Z說的冷靜,并沒有多少起伏,仿佛只是信手捏來般的隨意。
然而,張琬此時若是抬眸,大抵就會發現壞女人冷冽眉眼里的算計。
時日輾轉,積雪消融,冷意未褪,因著戰事未停,軍需緊缺,糧草更是耽誤不得。
張琬遵從母親吩咐著手負責城中大小事務,才知戰火耽誤去年農耕,糧食無收,已難以維持多久。
因而張琬只得縮減軍衛貴族等日常開支,連同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能省則省,禁止奢侈浪費,又下令加派人手增種春耕,以免錯過農時。
眼看漸漸能夠維持前方軍需用度的運轉,可張琬的這些措施在城中招來不少非議,甚至愈演愈烈。
最為明顯的就是張琬每日都能收到許多叫苦連天憤憤不平的文書,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晚間,張琬疲倦回到屋院,梳洗過后,已經困的不行。
“近來這么忙?”
“嗯。”
壞女人坐臥一旁看書,神態尋常,身上披著薄毯,仿佛真是在靜心養胎,祥和安寧。
張琬努力掙扎眼皮看向壞女人,近來她雖仍舊不熱切,但是總歸能主動說上幾句,因而并不好同她說那些麻煩事,只得勸:“現在假扮孕婦,你也早些睡吧!
當初張琬鬧出誤會時,*曾翻查過書,孕婦大多容易疲乏,想來沒有哪個孕婦會整日看書到深夜。
聞聲,壞女人垂眸深深的看了過來,若有所思的應:“我夜里看書的這點燈油,還不至于如此省吧?”
張琬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調侃,當即窘迫的面熱,沒想壞女人消息挺靈通,忙解釋道:“沒有,我就是擔心你的眼睛而已!
語落,壞女人玉白面頰并未流露生氣,反而饒有興致的樣子,驀然輕笑的應:“這樣么!
這笑很淡,像云煙一般飄渺,轉瞬即逝,卻讓燭火下的壞女人顯得格外溫婉動人。
直至壞女人熄滅燈盞,黑暗中只余張琬沒出息的面熱心慌。
隨即張琬不舍的轉移目光,自顧感慨道:“唉,我節省用度也是為前線將士著想,真是不明白怎么就有如此多非議。”
語落無聲,張琬以為壞女人入睡,便沒再多言。
待張琬意識浮沉,朦朧睡去時,耳旁響起壞女人清冷中透著溫潤的聲音。
“治與罰,二者缺一不可,你治理的還算妥當,可處罰就過于優柔寡斷,當斷不斷遲早反受其亂。”
話語細微,張琬又實在困的厲害,沒辦法回應,迷糊的沉沉入睡。
而因著事務忙碌,張琬亦忘記詢問壞女人那夜里的話語,可城中的流言蜚語卻因此消停。
連帶那些憤憤不平反駁的文書,亦不再出現在張琬眼前。
對此,張琬心生疑惑,便著人去打聽,才知是壞女人的緣故。
清靈悠揚的祭鈴聲響徹耳旁,城中許多百姓聚集圍觀,張琬乘坐車馬趕到時,祭殺儀式已經結束。
好幾人被懸掛祭臺之上,鮮血浸染衣裳,余下觀刑的官員軍衛,無不面露懼色。
壞女人一身羽白祭袍位于高處,清冽眉眼鋒利,睥睨一切,讓張琬都不敢直視。
此后,張琬的法令推行暢通無阻,母親都在書信里夸贊壞女人殺伐果斷。
很快母親同大轅親王攻入國都的消息傳來,張琬亦同壞女人乘車馬和親衛奔赴。
早春的寒冷漸漸消退,枝頭新芽彌漫,張琬有些恍惚時局變化之快。
而壞女人近來困的比較明顯,整個人大多不怎么有精神。
“待回國都讓巫醫給你看看吧。”張琬提議道。
“不必。”壞女人依靠軟枕慵懶應聲,掌心捧著熱茶淺飲,美目濃黑如墨,遮掩神思。
見此,張琬沒有多言,又或者說總覺壞女人如今氣勢遠勝從前,威嚴不可測。
待車馬在朦朧春雨中進入國都,張琬恍如隔世般下馬車,停在宮門,視線落向高臺上的巍峨宮殿。
“我有些體乏,想休息,你自去拜見吧。”壞女人一副不想操勞的樣子,淡淡道。
“好,你在府邸休息,我會早些回來!睆堢嘤X得壞女人不太精神,沒有多想。
壞女人卻頓步,偏身靜立,目光沉沉看了過來,仿佛林間森森濃霧,毫無保留的散落照映張琬全身。
張琬微怔,有些不解的問:“怎么了?”
“沒什么!眽呐俗灶櫴栈啬抗猓┦┤浑x開眼前。
見此,張琬只得獨自踏上高臺,進入宮殿,王座上的母親早已更換親王衣物,眉目肅然,抬手道:“琬兒免禮,上來!
“是,母皇!睆堢惶m應的改口,于眾位大將目光中落座母親身旁。
這個位置是皇太女的席坐,張琬自然知道。
母親攻破國都時,皇帝自焚,當初僅剩的四位皇女,兩位被十二皇女殺害,而十二皇女和皇太女不知蹤跡。
張琬所知的不多,卻明白現在王朝并沒有恢復穩定,諸侯王的戰爭還在繼續。
“朕欲退為太上皇,由皇太女即位治國,方才能安心領兵平復各地爭端,諸位以為如何?”母親聲音不急不緩的在寂靜空曠殿內響起,更顯威嚴。
“臣等謹遵圣命!”眾大臣官員俯首應聲,如浪潮般傳來。
張琬見母親主意已定,心間哪怕忐忑,自是只能聽從。
當夜宮宴過后,母親交待張琬許多事,其中卻沒有關于壞女人的婚期。
“琬兒,那太陰圣女心思太深手段狠毒,絕不適合入主正宮,還是留子去母為妙。”
“母親,您這未免太過絕情!
張琬心間驚詫,頓時忍不住的質疑,更聯想到補藥的異常。
沒想向來寬和仁愛的母親,卻直接將張琬禁于宮闈之內,嚴厲道:“看來你已經被太陰圣女迷惑心智!”
至此,張琬出不得宮殿半步,有些心灰意冷,完全沒想到母親會出爾反爾,更是擔心壞女人安危。
當夜里張琬發熱的神志不清,朦朧間,偌大宮殿重新落入明亮光輝時,一道高挑身影顯露眼前。
張琬不可思議的喚:“母親要殺你,你、你怎么來了?”
壞女人幽幽靜立在眼前,不言不語,一雙美目間卻透著怨恨,猶如彎刀一般鋒利危險。
下一眼,張琬發現自己心口鈍痛,抬手一抹,鮮紅血液止不住的流淌!
“!”張琬驚醒來時,滿面冷汗,呼吸不穩。
原來是夢么。
不對,母親要殺壞女人絕對是真的!
張琬虛弱的撐起神,便欲下榻,沒想卻被熟悉聲音制止,“你這是急著要去哪?”
壞女人身著寬松杏白衣裙邁步走近,居高臨下的彎身打量,溫涼玉手停在張琬額前,輕施力量,無奈道:“怎么不說話,莫非燒糊涂了?”
張琬腦袋順從的躺回軟枕,滿是不安看著眼前的壞女人,只覺又是一場夢。
第123章
宮殿內里寂靜無聲,從窗欞透入的光亮,如絲線般漂浮空中,變化莫測,無聲照落眼前壞女人仿佛一尊光潔神圣的美玉菩薩,靜謐而莊嚴,不可褻瀆。
張琬怔怔看了半晌,才確認她不會消失,嗓音微啞的出聲:“我母親說要殺你,現在宮殿不安全,你快離開吧!
壞女人美目低垂,狹長眼睫投落疏淡暗影,墨眸間風平浪靜,近乎毫無波瀾的應:“你面對你母親的詰難威脅,難道想出的辦法就是讓我獨自離開國都逃竄么?”
“沒辦法,母親她想要去母留子,你若是待在國都,必定會被識破謊言,早晚會有性命之憂。”張琬以為壞女人性情孤傲,不愿意被脅迫,只得解釋。
“那你呢,莫不是留在國都做孝順女兒,繼位新皇?”壞女人抬眸,不急不緩的反問,玉白面頰冷清至極,美目凝結寒霜,其間鋒利變化,令人心驚。
張琬被看的下意識屏住呼吸,莫名生出逃離的后怕念想,緩神,認真道:“我會去找你的!
壞女人卻忽地溢出一聲輕笑,猶如冰川深處冷冽寒冰,不帶半分暖意,玉手握著繡帕,探近給張琬擦拭面頰冷汗,動作輕柔,面頰卻一副完全不甚在意的樣子,淡漠出聲:“真不知你是覺得我傻,還是你母親傻,竟如此天真設想。”
這話語里沒有拒絕,卻也沒有答應,含糊不清,令人無法揣摩半分心神。
張琬有些摸不著頭腦,心間疑惑,正欲言語時,壞女人探近而來的指腹卻解開衣帶,身前霎時微涼,驚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滿身都是汗,不覺臟嗎?”說罷,壞女人神態如常,自顧動作,好像并沒有旖旎心思。
紗帳垂落,稍微遮掩光亮,溫熱帕巾輕撫過身背,張琬羞恥的低垂腦袋,不敢去看眼前近在咫尺的壞女人。
可張琬能夠清晰感知到壞女人的視線投落,耳廓更是熱的出奇,擔心被看出端倪,支支吾吾出聲:“現在母親變得有些陌生可怕,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話音未落,壞女人纖長指腹輕劃過背脊,而后一手捏住張琬下頜,抬眸對視應:“現在是你母親要殺我,你怕什么?”
張琬看著壞女人幽深美目,其間除卻倒映自己羞紅的肌膚,空無一物。
“我自然是擔心你的安危啊!
“你母親要殺我,可你卻不反抗,一心只想我逃,這種擔心不要也罷。”
壞女人話語說的涼薄,讓張琬一下面色煞白,心間愧疚。
可壞女人并未就此氣惱的拉開距離,反而將目光落在張琬赤白周身,隨即纖長指腹停在一處,出聲:“這是怎么造成的?”
張琬被溫涼指腹觸碰,刺激的有些泛涼,偏頭又看不到身后,只得茫然搖頭應:“不知道,有什么問題嗎?”
“像是某種符紋,可又不像烙印刺青!眽呐松袂樽匀,指腹停留檢查半晌,才探手替張琬系著新衣。
張琬不明所以的半躺臥在榻,遵從吩咐喝藥,眼見壞女人仍舊不肯聽從自己的建議,心間焦急。
“那你打算怎么跟母親周旋?”
“這事你就不必操心,先養好病再說吧!
說罷,壞女人自顧起身,偏要離開的樣子。
張琬不安的喚:“或許你也可以挾持我離開宮廷,母親就不會下殺手!
壞女人長身站在榻旁,美目泛著無奈,微嘆的應:“你這般模樣,我帶你豈不自找苦吃?”
聞聲,張琬窘迫的面上紅一陣白一陣,視線望向孤傲不群的壞女人,莫名覺得她在嫌棄自己。
“那你要去哪,至少給我一個消息,往后也好去找你!
“我自然是哪里都不去,你也給我安心待在宮殿養病,不許離開。”
張琬疑惑的看著處事不驚的壞女人,心想怎么聽起來自己像是被挾持的錯覺?!
可這里是宮廷,壞女人孤身一人回國都,她母親太陰祭司更是不知下落。
按理壞女人現在正是勢力最為薄弱,可張琬卻一點都感受不到她的弱勢無助。
哪怕前些時日壞女人跟張琬商量婚姻協助都比此時此刻更柔弱,真是奇怪啊。
“那你現在去干嘛?”張琬不解的問。
“我自然是有旁的事,莫非你要一直守著不成?”壞女人應的理直氣壯,蔥白指腹彈了下張琬額前,頗有幾分教訓意味。
隨即,壞女人轉身傲然的離開宮殿。
偌大的殿門被關閉,宮殿內里恢復先前冷寂,張琬卻面熱的厲害,許久都不曾消散。
明明是好意擔心壞女人的安危,怎么壞女人反倒像是覺得自己煩人呢?!
張琬獨自躺在床榻,抬手摸了摸臉,緩和不少,而后試圖摸向后背,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符紋,張琬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圖案。
自幼照顧的老嬤嬤沒有提過,更被提壞女人以前親近也不曾發現,難道是突然冒出來的嘛?!
張琬思索不得,沒過多久,便又有些困倦的陷入沉睡。
窗外耀眼光亮清晰照落紗帳內里,而熟睡的張琬,并沒有發現自己周身肌膚間密集浮出若隱若現的符紋,眉目微皺,顯露不適,薄唇泛白,冷汗浸染衣裳。
而此時巍峨的宮殿之外,驕陽明媚,刀槍劍戟對列,不少箭支橫插梁柱窗戶,滿是破損,地面鮮血干涸成暗色,難以分辨,可見不久前此地交戰殘酷。
祭衛們身著玄色衣物,宮廊之下懸掛太虛天神祭旗,微風起,檐鈴清靈聲響,飛鳥驚起。
巫史穿廊而過,沒想到當初太陰圣女設計的鷸蚌相爭之計,如今竟然能成真。
忽地聽聞殿門開啟,巫史連忙收回心神,上前參拜道:“太虛大祭司,陛下同意您的提議,欲共同協商諸侯紛爭,平定戰事!
秦嬋自高臺俯瞰以宮道為界劃分的宮廷殿宇,視線落向其間巡邏宮衛,神情傲然,自顧道:“即可下令昭告王朝眾諸侯王,太虛大祭司儀式在即,應和談休戰,共商大計!
“遵令!蔽资窇晞幼鳎暰暼向緊閉殿門,心間疑惑那位皇太女的情況。
現在兩位祭司不知所蹤,太陰圣女集國都祭司力量封太虛大祭司,自是無人敢置喙。
可如今既然統領王朝祭徒祭衛,又明顯已經同新皇形成沖突,卻又只是分庭抗禮僵持,不欲擴大。
此令一下,很顯然是太虛大祭司要穩住新皇的根基,想來各路諸侯王族成員亦要掂量站隊。
畢竟皇族力量雖弱,但祭司威望強盛,更別提現在王朝只有一位太虛大祭司,任憑是誰都要掂量輕重,并不敢輕易挑釁。
斜陽西垂,黑暗侵襲,月夜靜影,蟬鳴喧囂,宮燈搖曳,張琬再次醒來時,整個人并不太精神。
不多時,祭徒入內備晚膳,張琬不認識,疑惑問:“太陰圣女還沒回來么?”
祭徒拘謹道:“回皇太女,太陰圣女如今封太虛大祭司,想來事務繁忙,不知有何吩咐?”
“太虛大祭司,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前日太虛大祭司召集國都資歷年長的巫史以及祭徒于祭廟登鼓做法下達圣命。”
張琬聽的是一臉震驚,難怪壞女人對于母親的威脅毫不在乎。
王朝掌握最高權利的太虛大祭司,自然是不怕新皇的威壓。
可壞女人怎么能如此迅速周密布置計劃?
張琬一路上幾乎都跟壞女人形影不離,數月里更是不見壞女人同旁人來往。
除非壞女人很久以前就在籌謀太虛大祭司一職,所以才能趁兩位祭司無法干擾阻止時,立即舉行祭祀授封儀式。
如此一想,張琬不禁有些后怕。
換言之,母親現在豈不是變的很危險?
聯想至此,張琬有些焦慮,急切出聲:“我要出去!”
祭徒面露為難,并卻未有任何動作,低聲應:“皇太女恕罪,若無太虛大祭司命令,您現在不得私自離殿!
張琬一聽,只得陷入沉默。
難怪壞女人先前那般言語,原來真是把自己當成人質。
夜色深時,張琬臥在床榻反思,只覺得自己傻的不忍直視。
一想到壞女人明明已經不懼怕母親的威脅,自己還替她考慮逃跑,真是鬧了個大笑話。
許久,張琬都快被自己氣的無地自容時,終于見到外面出現姍姍來遲的人影。
“你、你已經是太虛大祭司,為何不告訴我?”張琬腦袋鉆出紗帳,急切道。
沒想,來者并不是壞女人,而是久未見面的巫史。
張琬尷尬的面熱,連忙正身端坐,怪不好意思道:“抱歉,巫史所來何事?”
巫史規矩停在屏風處,不敢窺視,和善應:“皇太女客氣,今夜太虛大祭司事務繁忙,故特來告知皇太女早些休息!
“這樣啊!睆堢䴖]有多言,只得暗自猜測壞女人可能在忙碌別的壞事。
“若無吩咐,屬下告辭!蔽资芬暰瞥過一眼榻上烏發垂落明眸皓齒的皇太女,才發覺消瘦的厲害。
難怪太虛大祭司日夜不休的照看,連宮殿內里都熏染藥物,微恐透了邪風入體,加重病情。
聞聲,張琬連忙回過神喚:“且慢,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
巫史遲疑的應:“此事需太虛大祭司首肯,不過已經在同陛下協商事宜,想來皇太女很快就可以自由出入殿門!
見此,張琬方才沒有再多問,不多時命人熄燈。
一夜無夢,張琬醒來時,只覺得渾身乏力,好一會才緩過心神起身梳洗進食。
早間,張琬無所事事的在殿內閑逛,視線落在窗外巡邏的祭衛,完全的玄色衣物,森嚴而危險。
整個殿門被祭衛看守的嚴密,張琬甚至覺得自己不是在宮廷,而是祭廟,又或是祭司圣殿。
現在壞女人公然把祭司力量干預宮廷內里,想來母親必定更是不喜吧。
如果壞女人只是用自己來挾制母親,那為什么母親沒有派人救助,反而好像主動示軟般默許此等行徑。
而關于張琬的疑惑,此時在宮廷另一處大殿之內,便正在商議此事。
屏風陣列,祭衛手持兵刃,秦嬋一身玄色銀紋衣裳,端莊落座,眉目間鋒利泠然,薄唇輕啟道:“只要陛下依言退位于皇太女張琬,諸侯王族紛爭,本尊自有辦法平定。”
“琬兒心性不穩,最易被人控制拿捏,大祭司何必非要她不可?”新皇蹙眉不悅的出聲,實在看不透眼前人的心思。
秦嬋眼眸直直迎上陰沉目光,饒有興致道:“克攻蠱的威力,想來陛下應當有所聽聞吧。”
“當然,諸侯王族不少成員深受其害,看來大祭司籌謀多時,竟然連太陰祭司都能算計,朕如何相信將來琬兒不會遭受迫害?”
“那克攻蠱可不是本尊的手筆,現在不過是將計就計,若非陛下乃張琬母親,恐怕已經沒有資格洽談聯盟。”
新皇聞聲,神情厲變,面色陰沉,沉默半晌道:“若朕不同意的話,大祭司是想扶持叛逃的張妤還是齊王?”
秦嬋垂眸,神情冷淡,纖長玉手輕觸身側佩戴的福結彩珠,漫不經心道:“本尊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否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陛下不會忘記當初之言吧?”
“可大祭司以為殺了朕,琬兒就會聽命嗎?”
“張琬不聽話,大可換掉就是,本尊沒有那么多耐心,但是陛下似乎沒有別的血脈可以扶持!
語落,殿內一時無聲,宛若困獸之斗,誰先露出軟肋,誰就只能任人拿捏宰殺。
午后光亮明媚的漸而有些灼人,張琬臥在躺椅里昏昏欲睡時,耳旁聽到殿門的動靜。
隨即張琬探起身,這回沒有莽撞出聲,可看見一身玄色銀紋衣物的壞女人,忽地說不出話。
還從來沒見壞女人穿深色衣物,尤其是暗沉玄色,宛若一方冷峻聳立高山峭壁,其間銀紋在光亮照耀下波光流動,仿佛祥云絲帶,拱衛繚繞。
“巫史昨夜傳報你想離開宮殿,現下不出去走走么?”壞女人漫步至眼前,長身玉立,話語說的清淺,并不帶多少情緒,有些冷淡意味。
張琬探手扯住一角薄毯以免滑落,滿是認真的詢問:“你是不是早就有今日計劃?”
語落,壞女人微微抬手推開窗,讓更多光亮投落內里,玉白面頰顯露淡笑的應:“你能反應過來,還不算太笨!
這話說的張琬險些氣悶,圓眸直直看向清傲矜貴的壞女人,明顯能感覺到她的好心情。
哪怕壞女人笑的并不明顯濃烈,卻足以緩釋她周身的冷冽疏離,連帶眸間深處的陰沉亦消散不少,如撥云見日,光風霽月。
“那你當初還說要借我的婚事來避免危險,這些也都是騙我的?”
“倒也不全是,你母親登基稱帝,若是認同我這位新任太虛大祭司,自然會更穩妥!
張琬聽的稍微心里好受一些,見壞女人提到母親,便忙問:“我母親怎么答應與你和好?”
壞女人緩步走近,身姿輕盈,落座身旁,徐徐道:“諸侯王族野心勃勃,若是群起而攻之,你母親并無多少勝算,有我相助自是事倍功半,這對于你應該不難理解吧!
語畢,張琬看著壞女人長身倚靠,臥在躺椅,一副慵懶華貴的仙人模樣,美目卻仿佛疲倦的不行。
忽地壞女人玉手一指,淡淡道:“薄毯!
張琬心間疑惑,卻還是抬手將薄毯裹住壞女人周身,問:“現在已經是初夏,你很冷嗎?”
“怎么,我不冷就能不用你的物件?”壞女人美目輕抬,墨眸幽深,不怒自威般的出聲。
“沒有沒有。”張琬當即沒敢多說。
眼見壞女人真有些犯困,張琬一時亦尋不到話語,只得安靜側躺在旁。
壞女人已經閉目養神,呼吸平緩,有些看不太出是否熟睡。
張琬心間還在緩和近來發生的幾多變化,思緒繁雜,一時沒有收回目光。
沒想,壞女人指腹捏住張琬手臂,美目輕眨道:“你不睡看我做什么?”
對于這種莫須有的罪名,真是讓張琬很無辜。
“我覺得睡躺椅不舒服,你要是困,不如去榻上歇息吧。”張琬覺得這個說法最合適證明自己的清白。
壞女人卻并不依,仍舊我行我素的靜臥躺椅,美目輕闔,纖長眼睫投落玉白面頰稀疏暗影,更顯清秀雅麗。
張琬不敢多看,只得移開目光,落在她這一身過于莊重沉穩的衣著,忽地發現光斑躍動,才看見福結彩珠。
這東西張琬自然再熟悉不過,可明明送過好幾回,壞女人卻一直佩戴這串最不合她素雅喜好的福結。
壞女人的心思,真是非常難猜呢。
正當張琬欲收回目光時,忽地發現壞女人似乎體態好像有些明顯變化。
壞女人,莫非長肉肉了么?
張琬有些稀奇的想,視線再欲細看時,耳旁卻被溫潤指腹捏住,抬眸撞進幽潭般的美目,當即失了心神。
薄唇貼近,壞女人令人意外的溫柔親昵,像是頗有耐心的勾引。
這個詞冒出時,張琬沒出息的紅了臉,可壞女人的動作更羞恥!
張琬衣帶被突然扯開,齒間溢出驚呼,壞女人卻笑的清媚誘人,附耳呢喃道:“才幾個月而已,你是不是也想了?”
溫涼的觸碰,卻像火一樣迅猛,張琬別扭的看著窗外艷陽,更是羞紅面頰,制止道:“別、我才沒有想!
天地良心,張琬真的只是單純的看看壞女人而已!
不過壞女人很顯然并不是溫順性情,她探手就把張琬按在躺椅,隨即傾覆而來,美目低垂,居高臨下的俯瞰,無需言語就足以讓人心神顛倒。
張琬原本還想阻止的話語,亦無法說出口,視線被迫看向伏在身前的壞女人,她滿是認真的輕啄,薄唇勾起淡笑,喃喃道:“這么聽話,還說不想要?”
“我、我是怕不小心讓你摔下去!”張琬羞恥的解釋。
“這樣么,那確實得小心呢!眽呐藳]有反駁的應聲。
張琬都有些意外壞女人的好說話。
只是還不待張琬以為壞女人良心發現,她卻又吻了過來,遠沒有先前的克制,恢復往日的強勢。
張琬被吻的上氣不接下氣,有些頭暈目眩,整個人頓時不好了!
第124章
熱風吹過宮殿下懸掛的古老青銅檐鈴,搖晃間發出一陣清靈聲響,恰到好處的遮掩殿內纏綿低語。
可宮殿地面投落的身影毫無遮掩,如膠似漆,糾纏不清,被照得尤為明顯。
此時尚且初夏,還不算難以忍受,張琬卻像是被放置蒸籠里,熱意膨脹,宮殿外蟬鳴的喧囂忽遠忽近,讓張琬有些分不清虛實幻境。
壞女人就像是會施展妖術的鬼魅精怪,悄無聲息般透過肌膚,侵入占有,肆無忌憚。
潮浪翻涌,張琬下意識抓住壞女人的一角玄色衣袍,眼角滲出的晶瑩淚水,被無聲吻去,面頰殘留些許薄唇觸碰的溫涼。
張琬只覺自己像是被壞女人放飛的風箏,忽高忽低,不由自主的讓人害怕。
所以張琬想發出聲音求饒,唇間卻又被堵住,耳旁只模糊的聽見壞女人一聲低笑,似碎冰碰撞發出清脆回音,夾雜獨有的冷幽靜寂,卻又分外魅惑。
許久,張琬精疲力盡的甚至抓不住壞女人的衣袍,仿佛失力的魚,呼吸不穩的厲害。
張琬眸間渙散的望向投落殿內的陽光,微瞇著眼緩神,臉頰后知后覺的發燙,視線移至壞女人那方,只見她衣著整齊,烏黑繁密的發間一絲不茍,神態自若,美目間清冷矜貴,想來絕代風華也不過如此。
相比之下,衣衫不整的張琬,才更像放浪尋歡的好色之徒。
思量至此,張琬連忙裹住薄毯,目光灼灼的望著道貌岸然的壞女人,無聲控訴。
眼見壞女人自顧放下掌心擦拭的繡帕,亦垂眸看了過來,美目間戲謔意味十足,悠悠出聲:“這么累?”
張琬一副怨念目光的應:“當然!”
語落,壞女人溫涼玉手握住張琬沒來得及收回的纖細腳踝,指腹輕撫而上,曖昧十足道:“那我給你揉揉?”
這動作可把張琬嚇得夠嗆,連忙搖頭應:“不要,你別鬧我了!
現在壞女人一看就興致很不錯的樣子,興許稍不留神她又要折騰自己!
壞女人稍微停下動作,美目浮現遺憾,自顧收手,認真道:“也是,你大病初愈,暫且養著吧!
張琬暗自松了口氣,雙手仍舊裹緊薄毯不敢掉以輕心,圓眸打量的看向壞女人,心間疑惑。
過往壞女人多數都會禮善往來的索取,可現在她連系帶都未解,素白衣領嚴絲合縫的交合裹住修長玉頸,倒是像極清心寡欲的玉菩薩。
“你這般看著我,莫非想讓我抱你去梳洗不成?”壞女人似是察覺到目光,美目輕彎,眼睫幅度變化明顯,揶揄道。
“才沒有!”張琬連忙否決,以免壞女人想一出是一出,興許又改了主意。
說罷,張琬自顧自撐起身系衣,微微側身時,壞女人卻并不避嫌,目光直直打量,不可忽視。
張琬耳熱的有些手忙腳亂,一時也顧不上系扣整齊,偏頭迎上壞女人坦然目光,有些羞憤道:“你剛才沒看夠了嗎?”
沒想,壞女人頷首,很是正經的應:“嗯,你如今體態消瘦不少,我方才都未察覺變化。”
說話間,壞女人目光若有所指的落在張琬身前某處。
“你、你不許看!”張琬羞得連忙手臂環繞的捂住身前,面熱道。
“好!眽呐溯p笑,隨即移開目光,宛如清雅居士,總是讓人容易忽略她的調戲舉止。
見此,張琬才沒有防備,自顧低頭察看身前,而后又看向明顯體態變化的壞女人,頓時自愧不如!
壞女人的體態,向來都比張琬要變化的更早,過去是,現在也是。
如此一想,張琬視線又望向壞女人,只覺她面頰比過去更增添些許圓潤,稍稍緩和冷峻鋒利白玉面骨,增添祥和溫寧。
“你才說不許看,怎么現在又偷偷看起我?”壞女人饒有興致的出聲,言語里并無多少責怪意味。
“我是看你體態好像變的豐腴許多,才沒有想那等子事。”張琬囁嚅解釋道。
壞女人卻忽地神情一變,美目頗為認真的問:“你這是覺得我變胖了么?”
語落,張琬看著投落周身的暖陽,莫名感覺到冷風嗖嗖,搖頭應:“沒有,你這樣也是好看的!
可這話壞女人明顯并不相信,玉白面頰有些冷淡,薄唇微抿,低低道:“我看你嘴上不說,心里卻未必不是如此想的吧?”
須臾之間,張琬見壞女人的情緒驟變,心間驚詫不已!
怎么感覺壞女人比以前還要善變呢。
自己總不能刨出心來給壞女人作證吧?!
“怎么,你無話反駁了嗎?”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會這樣想。”
印象里,壞女人從來都是極其自信自傲,而且很是鄙夷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
過去,張琬沒少因此被壞女人說教。
“你想知道緣由,那就伸手過來!眽呐硕昝驾p挑冷冷道。
“什么?”張琬眼露茫然的出聲,動作卻聽話老實的很。
待壞女人握住張琬的手,直接觸碰身前,頓時陷入呆滯!
張琬不可置信的連眼睛都沒有眨動,直直看向面前的壞女人,結巴的問:“這、這是什么?”
壞女人神情冷淡的看著張琬,薄唇抿成直線,面頰微微有些不自然,無奈的應:“胎兒,你的!
這話一出,張琬整個人呆若木雞,自己有孩子?
不對,是壞女人有自己的孩子!
可張琬一直以為壞女人想讓自己有孕,從來沒想過壞女人會有身孕。
滿腦袋都是震驚和錯愕的張琬,好不容易緩過神。
沒想,壞女人卻先一步拍開張琬的手,頗為冷淡的應:“現在你就如此在意比較,往后體型變化更大,恐怕更該不喜,我看這胎兒不要也罷。”
“別、我沒有不喜歡,你別沖動要冷靜嘛!睆堢剡^神,趕緊勸道。
總感覺壞女人說到做到,興許她一不高興,胎兒就性命不保!
壞女人卻并沒有就此緩和,反而很是介懷的出聲:“我現在冷靜的很,這幾個月你自己就寢吧!”
語畢,壞女人自顧離開殿內,徒留張琬赤條條裹著薄毯,傻眼的不知所措。
壞女人過去也沒有氣性這么無常啊。
看來書籍記載懷孕會讓人情緒變化,可能是真的!
而張琬更沒想到壞女人真的言出必行,當夜里連個人影都不見。
為此,張琬只得每日去向壞女人問安,以免她一不高興真就不要胎兒。
時日變化,宮道守衛森嚴,大殿之內,百官陳列,張琬更換一身朝服接受母親的退位儀式。
而一側屏風壞女人,獨身坐于高處,無法窺測心神,很顯然是作為退位儀式的主持者。
王朝重視祭祀卜卦,皇帝傳位一事,更是容不得半點馬虎。
可張琬的即位,并不代表母親退出朝政,相反母親以太上皇的封號協理朝政。
而因著壞女人沒有搬出宮廷,反而有意讓祭祀力量干預朝事,所以朝堂里出現三主臨政。
雖說三主,但是張琬覺得自己更像聽命母親和壞女人,一時忙的不行。
不過也有好消息,王朝各地已經在休戰**,各路諸侯王族陸續將入國都參加朝拜太虛大祭司的祭祀儀式,除卻楚王和新越王以及部分太陽祭司信徒。
楚王與太陽祭司聯盟多年,太陰祭司沒有確切消息,此時并不打算輕舉妄動,所以沒有向突然成為太虛大祭司的壞女人做低,大抵是在觀望局勢。
新越王越青因為叛變太陰祭司導致幕后主使設計成功,如今更是不敢貿然進國都。
而關于太陽祭司的信徒作亂,壞女人已經命人帶領祭衛去處置平復,很顯然是不會縱容。
張琬批閱朝政文書,發現壞女人已經關押處置不少太陽祭司的巫史祭徒。
壞女人在王朝的威望并不低,過去曾多次解決危難禍患,更別提國都前年就傳出太虛大祭司將臨世救民的言論。
雖然張琬懷疑是壞女人有意散布,但王朝崇尚祭祀的百姓們,無疑并不抵觸恢復太虛大祭司之位,只想求取*安定。
兩位王朝祭司之中,太陰祭司的勢力最擁護壞女人,太陽祭司的信徒,很顯然還在試圖掙扎。
張琬微嘆,掌心合住竹簡記載的數目,以壞女人的性情,若是抵抗,大抵只有死路一條吧。
只是壞女人如今有孕在身,殺戮太重,總歸是不好的。
午后,張琬如常去壞女人居住的宮殿看望,剛踏入內里就聞到與夏日格格不入的冷幽寒香。
一尊樣式繁雜精細的青銅熏爐于殿內中央,紫霧繚繞,更添幽靜。
高處,屏風遮掩,矮榻慵懶半臥一人,壞女人微低修長玉頸,觀看竹簡,容貌模糊處,另有一番疏淡清麗。
“陛下來作何?”屏風內里幽幽傳來清潤聲音,似空谷仙樂,無情卻悅耳。
張琬聞聲,稍稍恢復心神,視線看向祭徒們彎身行禮,退出殿內,才想起壞女人還在不高興。
“我聽說你近來食欲不振,特來看看!睆堢鋵嵾不太習慣做皇帝,更別提改稱呼。
語落,壞女人卻不搭理。
見此,張琬只得上臺階,繞過屏風,視線落在坐榻之上,目光矜持的看向壞女人玉白面容,心間卻總是克制不住的飛快跳動。
若說過去的壞女人是布滿霧凇的高山雪樹,枝條鋒利,生人勿近。
現在的壞女人好似雪樹逢春,消融冰枝,緩和凌厲泠然,多了幾分寬和柔美。
“陛下看夠了就回去吧!眽呐说坏,連眉頭都不曾抬動,打破張琬先前的錯覺。
這若是平日,張琬必定不敢逗留。
可想到壞女人涼薄的提及不要胎兒,張琬只得硬著頭皮邁步走近,坐在一旁檢查,視線看向壞女人用薄毯遮掩的身前,不太確定,只得移開目光,出聲:“我聽老嬤嬤說養胎夜里會遭罪睡不著,你會不會很辛苦?”
壞女人并未放下掌心竹簡,卻稍稍抬眸,清晰露出如漆點綴的雙目,幽深靜美,神情有所緩和的應:“現在還不到那時候,陛下擔心的太早了!
聞聲,張琬有些尷尬,面熱道:“原來這樣啊,我一時也分不清到底幾個月!
畢竟壞女人一向心思藏的深,若非她那日親口告知,張琬恐怕現在還不知她腹中胎兒的存在。
語落,張琬見壞女人沒有看書,仍舊望著自己,便又趕緊尋話喚:“你知道時月嗎?”
“我若不知,莫非指望你這個笨木頭不成?”壞女人幽深眸間顯露埋汰之意,幽幽的應聲。
這話語里沒有陛下的生疏客套詞語,漸而恢復往日的直來直往。
張琬被噎的沒脾氣,卻也沒計較,反而暗自慶幸,壞女人能愿意搭話,說明還不至于真狠心不要胎兒。
這段時日張琬詢問老嬤嬤許多關于孕婦的事,其中就有說孕婦氣性大,壞女人恐怕更甚。
“你說得對,我真是太笨了。”張琬討好的應承說著,又想起壞女人路途就有明顯不對勁,不禁懊惱自己粗心大意,自顧的碎碎念叨,“幸好一路上沒出什么事,否則若是胎兒受損,可就糟糕危險!
因著張琬自己就是娘親難產的尸胎,從小泡在藥罐子養活,所以才格外擔心胎兒是否康健。
可壞女人卻不樂意,冷著臉道:“你對一團血肉倒是上心的緊,反對我的關問,頗為敷衍。”
張琬微怔,完全不懂壞女人怎么會覺得自己在敷衍她。
明明這些時日自己看望她比對拜訪母親還要殷勤啊。
然而,還不待張琬回應,壞女人自顧轉過身,只留一襲柔順烏發對著張琬,冷淡的很。
很顯然壞女人這是要送客,張琬有些焦急,卻又不知怎么解釋。
半晌,張琬小心翼翼的喚:“阿貞姐姐莫生氣,若氣壞身子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語落,壞女人沒有動靜,卻也沒有趕人,張琬只得繼續道:“我娘親當年就是因懷胎生育離世,所以我很害怕阿貞姐姐也會如此,這才每日都會來問安,絕對不只是顧忌胎兒,此話若有半句虛假,我愿接受天罰!
張琬見壞女人仍舊不為所動,心間懊惱自己太過嘴笨,一時眸間黯然。
眼看壞女人沒有半點緩和跡象,張琬不好意思繼續打擾,只能起身欲離開。
“誰要受你天罰?”壞女人漫不經心般回過頭,露出清麗秀美面容,薄唇微抿悶聲問。
“我、我只是想解釋自己并沒有撒謊!睆堢_下頓步,險些以為幻聽,視線望向壞女人清冷面容,忐忑應聲。
壞女人微嘆,稍稍正過身,任由光滑墨發垂落玉頸身側,美目極為正經的凝望,不急不緩道:“坐下,你就只會說這么兩句好聽的話么?”
張琬險些沒能緩過神,圓眸怔怔看向壞女人,面熱的坐回原處,認真應:“那阿貞姐姐想聽什么好話,我可以回去多搜集學習。”
語落,壞女人抬手輕彈了下張琬額前,很是無奈道:“算了,你還是想想胎兒取名的事吧。”
“我來取名,真的么?!”張琬從驚訝變成驚喜,而后又飛快變成擔憂,忸怩的坐在一旁,陷入沉思。
取名,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過張琬有些擔心自己才疏學淺,壞女人會不滿意。
“傻,這種事我何必騙你?”壞女人應的直白,沒有半點猶豫。
張琬見壞女人已經決定如此,方才沒有謙讓推脫。
這般整個午后,張琬都在壞女人寢宮,并無其它,主要是翻書。
暮色時分,張琬原本的期待歡喜,漸而消弭。
自己提一個,壞女人否決一個,這真是打擊人啊。
“我覺得喚長樂就挺好的!睆堢踔恐氐闹窈喿谝慌匀跞跄钸。
長樂,多美好的祝福啊。
“不行,取名應當端莊文雅。”壞女人不為所動的否決。
張琬頓時陷入深深的沉默,目光落在壞女人姣美面容,很是懷疑她在故意捉弄自己,出聲:“那阿貞姐姐覺得什么名才好?”
語出,壞女人輕挑蛾眉,不樂意的應:“讓你取名,自然是隨你,這是要偷懶不成?”
真是好無辜的罪責,張琬有口難辯,暗想壞女人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古怪。
自己明明查了整個午后,壞女人都不滿意,怎么反倒怪起自己?
“那我再找找別的書,現在先用膳吧!闭f話間,張琬看了眼一旁候著的巫史。
這位巫史如今成為巫長史,可見很受壞女人信任。
若有空詢問一二,興許能更快知曉壞女人取名的喜好。
夜幕低垂,張琬同壞女人一道用膳,眼見她并無多少厭色,暗自松了口氣。
進食過后,壞女人說要漫步消食,張琬隨從一道,以免她不小心磕碰。
兩人從宮廊穿過,再回到宮殿,張琬習慣跟隨壞女人進內室。
可壞女人卻頓步,長身靜立,寬松衣裳遮掩住起伏變化,更緩和她的鋒利冷峻,柔美非凡,話語卻有些冷淡道:“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張琬微愣,全然不知壞女人的突然變化緣故,無辜道:“阿貞姐姐這是又怎么不高興了?”
“往后體態變化愈發明顯,我可不想你瞧見不喜,走吧。”
語畢,壞女人很顯然真不打算挽留張琬,自顧進入內室,任由祭徒們服侍更衣梳洗,已經完全不在意張琬的去向。
單純的張琬,還以為壞女人先前同自己說話用膳就是和好。
現下張琬才知壞女人這一回真沒那么容易哄。
早知如此,張琬打死都不會說壞女人體態豐腴,現下要數月獨自入睡,真是不習慣啊。
第125章
時日輾轉,漸至盛夏最灼人的難耐時節,枝葉間蟬鳴越發喧囂密集,有些刺耳。
早間驕陽當空,國都上空響起悠遠擊鼓聲,森嚴中透著肅殺,玄色衣著的祭衛沿街巡視。
遠遠望去,隱約可見各路諸侯王的旗幟于熱浪中翻涌招展,浩浩蕩蕩,來勢洶洶。
宮殿高臺上,張琬還是第一次參加如此大陣仗的和談聯盟,心間既緊張又忐忑,視線看向這些前些時日還在互相廝殺爭奪地盤的諸侯王族們,其中不少面露殺意提防。
若不是壞女人及時糾集王朝祭司力量,調動各地駐扎祭衛人馬,恐怕這些人才不會聽令停戰入國都商談。
王朝數百年來大小有近百余名諸侯王族,如今竟然只剩八位諸侯王族,可見這場戰事殺戮何等殘酷血腥。
原本最初只是皇室內部之亂,諸侯王族們卻因沒有束縛而肆無忌憚,以大欺小,恃強臨弱,完全無視宗法禮制,肆意侵吞城池土地,猶如嗜血惡狼,這才造成數不盡數百姓的傷亡。
忽地一陣清靈祭鈴聲響起,張琬收回心神,視線望向終于登場的壞女人。
壞女人本就身段高挑出眾,氣質清冷卓絕,一身玄色銀紋祭袍更顯得她如霧籠罩威不可測。
真是越來越像她母親太陰祭司了呢。
正當張琬心間感慨時,忽地壞女人抬動美目,投來視線,雖然并不做停留,只是一瞬而過,卻令人難以忽視。
張琬心虛的端坐,再不敢胡亂張望,暗想論偷窺,自己真是比不過壞女人。
待壞女人入座高處,祭徒們捧著高聳的祭仗靜置,其間精美鈴鐺方才稍顯安靜。
隨即巫長史領眾巫史舉行參拜太虛大祭司儀式,誦唱之聲如同梵音一般縈繞耳側,在場之人無不肅靜。
張琬聽的卻有些頭暈,眼眸光景流動變化,面色有些蒼白。
“琬兒?”母親的呼喚聲,驀然的落在耳旁。
這時張琬勉強回過神,視線看向已是太上皇的母親,微微側耳問:“母親何事吩咐?”
“今日只來六位諸侯王,琬兒且識得她們能耐性情,往后才好較量!
“是!
張琬應道,待誦唱聲徹底停歇,方才恢復幾分心神,視線落在六位諸侯王那方。
其中齊王,張琬最為熟悉,她此時目光落向壞女人那方,明顯的傾慕之情。
張琬卻想到現下壞女人太虛大祭司的祭袍遮掩孕像,驀然有些面熱,自己這算不算橫刀奪愛?!
壞女人過去跟齊王關系非同一般,現下卻跟自己有了孩子,莫名是有些心虛呢。
忽地,齊王將目光敏銳投來,張琬冷不防感覺到深深惡意,卻也沒有躲閃,暗想她要恨自己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不過很快齊王便自顧移開目光,張琬想起她的妹妹齊鋅,便于人群找尋,很快看到人。
當初她們姐妹明顯有爭奪之勢,如今齊地因此一分為二,卻都掛著齊王的旗幟。
所謂八王,其實是幕后主使扶持五王中的王族成員,分化瓦解而成。
齊鋅和越青都是如此,不過張琬好奇為什么這些人如今會聽令壞女人的號令。
按理克攻蠱的存在,讓她們都不敢違背幕后主使才是。
如果幕后主使想要徹底摧毀王朝,想來一定會阻止壞女人擔任太虛大祭司,進而破壞和談。
張琬頓時心間警惕,視線望向主持祭祀的壞女人,不敢掉以輕心。
待洶涌祭火焚燒灼甲,巫長史誦讀卜辭,眾諸侯王上前參拜,張琬亦同母親起身動作。
而張琬擔心的事,卻并沒有發生,一切出乎意料的安全。
壞女人除卻賞賜祭物給眾諸侯王,另外就是借著賜封王爵之位,商定諸侯王族勢力疆域,避免進一步的紛爭。
張琬覺得數位諸侯王不會如此輕易妥協,果不其然,一王存有異議的出聲:“大祭司,楚王和新越王都沒有參加和談,這列國疆域劃分,恐怕做不得準吧!
壞女人神情平靜的抬手,淡然道:“楚王,本尊自有處置,至于新越王乃奪爵亂臣者,自是不予承認!
“越氏一族過去百年來都跟太陰祭司交好,可臨危之際老越王無援而戰死,其女生死未卜,這般下場,大祭司讓我等如何信服?”
“本尊知諸位心有疑惑,算算時辰,越王應該來的正是時候。”
語落,張琬意外的看見越氏旌旗招展,其間鮮血未干,一道熟悉身影自馬上躍下,越炘踏步從宮門而入,她麥色肌膚上一道驚險疤痕,頗為顯目,整個人不復過去紈绔姿態,神情凝重老成,上前道:“多謝大祭司賜兵平定越氏之亂,只可惜讓越青余黨叛逃,現未能抓捕。”
眾王紛紛驚詫越炘的出現,連同母親亦是如此,側耳道:“琬兒,這越炘之事可曾聽大祭司提及?”
張琬搖頭應:“從未聽聞!
事實上張琬甚至以為越炘已經被越青謀害,從沒想過她跟壞女人有聯系。
“越王不必急切,既然奪回王爵之位,自有機會處置越青,賜座!
“是!
原本還心存質疑試圖試探太虛大祭司能力的諸侯王們,頓時噤若寒蟬。
那越青去年攻城略地,戰功赫赫,實力不可小瞧,竟然都能被擊潰的丟兵敗逃,想來太虛大祭司手里無疑握有王朝絕對的祭司力量。
王朝祭司本就威望極高,各地祭衛力量更讓眾諸侯王忌憚,誰都不會想要貿然挑釁。
這場和談聯盟因此而變得簡單許多,暮色時分,壞女人舉行祭祀欽封眾諸侯王爵位,并下達圣令昭告百姓。
暮色時分,母親和張琬給眾諸侯王舉行夜宴,觥籌交錯間,仿佛元日年節的熱鬧。
可張琬看著眾諸侯王身側的配劍以及隨從周身盔甲防護,卻知大家的防備并未就此結束。
夜色深時,宮宴結束,母親于高臺觀望離宮車馬,低沉道:“這些諸侯王勉強能壓制一時,但楚王必定要出兵才能鎮壓,母親不在國都,琬兒要當心!
“母親您親自帶兵,實在過于操勞!睆堢行⿹牡南雱衲赣H休整養生。
可母親卻并未聽取勸導,出聲:“楚王是個禍患,若不平定,遲早自立稱帝,所以琬兒期間要穩固朝政,尤其要防備大祭司!
張琬聽母親對壞女人仍舊滿是戒備,一時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勸說:“母親多慮,她腹中有孕,想來不會有心思奪權篡位吧!
“可大祭司卻能無聲無息讓越炘在國都之外奪取越氏兵權,這等謀劃心思,絕非一日之功,不可不防!”
“母親這話是想讓琬兒做什么?”
語落,夜風拂過,熱浪不減,母親說出讓張琬震驚的話。
母親認真道:“擇賢立后,早日增添皇室血脈,絕不能讓大祭司腹中的胎兒成為皇太女。”
這話讓張琬聽的錯愕失語,完全不敢想象壞女人若是知曉母親安排,那會掀起何等危險風波!
這時張琬才突然有些暗自慶幸,母親因忙于對付楚王,而沒空安排選后事宜。
夜幕間繁星閃爍,光陰變化,很快母親領兵對不肯稱臣的楚地出征。
張琬留守國都,負責朝政事宜,至于壞女人,她仍舊沒有離開宮廷。
對此,許多人都有議論困惑,其中亦包括張琬。
壞女人如今是太虛大祭司,那她大概看不上區區一個皇后之位。
可張琬想起母親出發前的叮囑,就不由得頭疼。
說起來,壞女人當初還曾考慮的提及兩人婚事。
可現在因著分居兩處宮殿,而壞女人又忙碌祭司事務,張琬一時也不敢打擾商量。
若壞女人知道母親的心思,必定會氣的不輕吧。
到時不僅母親危險,腹中胎兒和壞女人都可能會有影響。
如此一想,張琬更不敢貿然提及,只得先顧慮壞女人安心養胎,別的以后再說。
午間,張琬處理繁瑣政務,耽誤陪同壞女人用膳時辰。
待張琬匆匆趕去壞女人寢宮,巫長史好心的上前提醒:“陛下,大祭司等了您好一會!
“嗯,知道!睆堢拈g咯噔的應聲。
從外殿進入內殿的張琬,腳步輕微,待行進到漆木矮榻旁,壞女人仍舊一言不發,興致懨懨,玉白面頰顯露滿臉不悅,只得彎身落座,示軟的喚:“今日太忙,勞煩阿貞姐姐等待,真是抱歉!
語落,壞女人翻動掌心竹簡,美目低垂,神情不見緩和的應:“誰等你,我只是吃不下罷了!
張琬無奈的看著壞女人冷淡面色,視線轉而落向案桌各樣小盞的吃食,精細又清淡,這是壞女人一貫的喜好口味。
“我瞧著薏米羹不錯,阿貞姐姐多少吃些吧?”張琬抬手挽起寬袖,掌心端起羹碗,遞近喚。
“你自己吃就是,不必管我!眽呐颂ы聪驈堢,并沒有接過羹碗,慵懶中透著散漫道。
張琬一時有些拿不準壞女人的心思,動作僵停,認真道:“阿貞姐姐若是餓壞身子,我也心里不好受的!
孕婦,多是危險辛苦,所以張琬才盡可能每日陪同壞女人用膳。
畢竟壞女人一向我行我素慣了,旁人不敢規勸,張琬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語落,壞女人美目滿是打量,薄唇翕動,卻沒有立即言語,不過掌心還是接過羹碗,清潤嗓音透著疑惑,喃喃道:“你今日說話倒是有些古怪,從哪學的花言巧語?”
話語說到最后,壞女人面色微正,一幅審查拷問姿態。
張琬被看的有些犯怵,連忙解釋:“我都是肺腑之言,沒有欺瞞。”
“這樣么。”壞女人稍稍移開目光,玉手握著羹匙攪動羹湯,時不時發出清脆碰撞聲,神態變回漫不經心,“太上皇出征之前給親信大臣下過一道秘密旨令,你知道嗎?”
對于這突然變化的話題,張琬滿頭霧水,卻保持警惕的應:“不知是什么?”
壞女人冷冷一笑,低眉進食,盡顯溫婉賢淑,薄唇卻吐露驚心話語說:“沒什么,不過是要替你尋覓貴女立賢選后罷了!
張琬頓時有些后悔詢問,圓眸眨巴的看著壞女人冷淡面色,生怕錯過一絲變微妙化,解釋道:“我都不知道有這種旨令。”
如果知道,張琬肯定會偷偷阻止的!
“放心,我查過你確實不知道這旨令,否則現在連殿門都進不來。”壞女人不緊不慢的說著,語氣卻很是認真,甚至有些冷酷絕情。
“那就好,這事我會勸母親。”張琬只覺得后脖頸一涼,連忙解釋道。
看來壞女人對于朝堂干預,真是比想象的還要深呢。
難怪母親這么提防壞女人,大抵兩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可能已經有過多次交鋒吧。
壞女人卻明顯不肯就此作罷,將羹碗微重放置一旁,玉手握住繡帕擦拭唇間,正聲道:“你母親只是太上皇,卻可躍過你向朝臣下達指令,難道不應該考慮挾制權利?”
張琬被壞女人突然的嚴肅,弄得一下亦有所緊張,猶豫道:“母親只是關心我,并無其它意圖,應該沒有阿貞姐姐說的那么嚴重吧?”
其實張琬沒好說,論把持朝堂大權,壞女人一點都不比母親少。
張琬雖是皇帝,但手中權利非常有限,甚至少的可憐。
語落,殿內一時安靜無聲,壞女人周身彌漫冷意,連同秀眉眼角都透著凌厲,氣勢逼人。
張琬被看的有些畏懼,支支吾吾道:“我保證會讓母親打消此念,阿貞姐姐消消氣吧!
這話空悠悠的落地,激不起半點波瀾,讓人心慌。
張琬抬眸欲再勸阻,不料,壞女人卻自顧出聲:“國都貴女姿色妍麗者,不在少數,我如今漸失顏色,陛下以后就不必來此處尋不痛快。”
“阿貞姐姐這是說的什么話?”張琬一時沒想到壞女人會下逐客令,心間焦急,目光落在她清冷面頰,有些羞恥道,“縱使世上美貌女子如云,可她們自是比不得阿貞姐姐絕代風華,琬兒可以立誓!
“我要你立誓,又有什么用?”壞女人仍舊不為所動,冷峻側臉透著疏離,抬手落在腹部,美目低垂,其間幽深不可測,彌漫危險。
張琬看的心驚,連忙抓住壞女人的手,才發覺涼的可怕,擔憂又焦急的出聲:“阿貞姐姐若還是不信,那不如我請封阿貞姐姐做皇后?”
語出,殿內悄然無聲,仿佛死寂般沉默。
一時張琬以為壞女人不愿,心間亦沒了先前的沖動,便欲松手。
可張琬還未動作,指腹卻被壞女人勾住,近而指間相扣,不得掙扎。
“若我做皇后,你往后一個妃子都不許有,真舍得?”
“我舍得、不對,我本來就沒想過娶別人。”
張琬看著壞女人稍顯緩和神色,心間還有些不安,一時顧不上害羞,熱切道:“阿貞姐姐這是相信答應我了么?”
壞女人纖長指腹輕把玩張琬的手,神態不明,淡漠應:“你現在這般討好我,等你母親回國都,恐怕又該變卦!
眼見壞女人還在因為母親而耿耿于懷,張琬一時犯難,思索道:“那不然我現在下封后詔書?”
語落,壞女人搖頭,連帶原本握住的手亦驟然松開,清潤嗓音透著不滿的出聲:“這等偷偷摸摸般倉促封后,豈不有失本尊身份?”
張琬見壞女人這也不肯,那也不行,眼露愁緒,抬手輕扯她一角衣裳,示軟道:“那等母親回來,我親自提封后一事,祭天卜卦擇定婚期?”
“當真?”壞女人的目光打量而來。
“嗯,不過母親日漸年邁身體不好,煩請阿貞姐姐寬宏大量,千萬別有沖突!睆堢钆聣呐烁赣H鬧得不可開交,否則自己怎么處置都難以收場。
壞女人抬手抽回張琬扯住的一截衣裳,神情難掩清傲,眸間卻比先前多了幾分明亮,認真道:“只要你母親不找事,我自犯不著沖突,只是那幾個私自接受指令辦事的大臣,已經落獄,你不許再錄用!
張琬沒想到壞女人處置的這么快,只能頷首應:“好。”
壞女人能留性命,估計已經是很給面子。
至于別的,張琬只能自己向母親解釋。
如此,兩人才算是相安無事的用膳。
待用膳過后,張琬告離準備起身,不料巫長史入內通報:“大祭司,齊王請見。”
張琬動作一頓,眼巴巴的看著鎮定飲茶的壞女人,想問又不好問。
過去,宮廷是皇帝的勢力,人員進出皆可查詢。
現在壞女人作為太虛大祭司入主宮廷,便單獨劃分一處,自然連同守衛亦更換,明顯獨立皇權控制。
張琬沒有半點干預過問的權利,所以壞女人先前說不讓自己進殿,并非夸張,完全只是闡述事實。
壞女人亦似是察覺張琬的目光,美目含笑的出聲:“陛下不走了么?”
“我、我待會再走,可以嗎?”張琬撲閃澄澈圓眸,一臉真誠的問。
壞女人不語,美目輕彎,幽深漆眸里是止不住的笑,像撒落的月光,輕盈飄渺,幽美非凡。
張琬被笑的有些臉皮薄,目光卻一瞬都不曾移開,面熱的拙劣解釋道:“齊王莫非是來商量政事,我或許可以幫上忙?”
“這樣么,陛下真是對于朝事關切!眽呐隧g笑意不減,若有所思的應。
一時張琬都有些摸不清,壞女人是在調侃自己,還是當了真。
但張琬還是厚著臉皮頷首,暗想齊王找壞女人,必定是想要重修于好。
所以張琬覺得自己需要彰顯一下存在,否則壞女人可能因為先前的不高興,而與齊王重歸于好。
想當初,壞女人跟還是王女的齊穎,可是有過親密場面。
如果真的再次出現,張琬光是想想都會忍不住難過。
張琬頓時連身背都挺直不少,仿佛如臨大敵般的陣仗!
第126章
不多時,宮殿內傳來細索腳步聲響,張琬透過屏風看到一身黛藍華服的齊穎,因她衣著顏色深到墨黑,竟跟壞女人的大祭司衣袍很是相似,甚至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壞女人的玄色銀紋祭袍,讓她整個人會看起來更顯莊重威嚴,矜貴卓絕。
而齊穎這一身則看起來有些過于陰鷙深沉,仿佛蟄伏的黑蛇,完全不似她當初溫潤柔和風采,簡直判若兩人。
許是張琬視線打量的太過明顯,齊穎亦發現觀望者的異常存在,只是因著屏風帷幔遮掩,無法辨別此人具體樣貌。
不過齊穎心間還是有些意外,竟然有旁人離秦嬋如此近,遲疑的出聲:“不知大祭司正與人會談,實在無意冒犯僭越!
“無妨,齊王有事大可直言!鼻貗炔灰詾槿坏膽溃w長指腹似是隨意般捏住張琬的手,力道微重,暗嘆她這那里是偷窺,分明是明目張膽的審視。
張琬頓時收回探究目光,莫名其妙的看向神態自若的壞女人,并不好說些什么,只得任她動作。
“近來太上皇領兵對楚地平叛,多有進展,而京畿之內的布防,正是薄弱,大祭司何不占據先手?”
聞聲,張琬澄澈眼眸驚訝中透著委屈,連忙扭頭看向鎮定自若的壞女人,滿是無聲質。!
沒想到壞女人竟然暗中跟齊穎商量對付皇族之事,難道母親言語無虛!
可壞女人美目笑意清淺晃眼,玉白面頰非但沒有心虛歉意,反倒很是無辜姿態,隨即漫不經心道:“齊王如此急切慫恿,莫非是想要取而代之,成為新皇?”
“大祭司誤會,本王只是覺得太上皇必定不會容許祭司力量在宮廷之內獨大,所以現在先下手為強,以免錯失良機。”齊穎很是謹慎的應聲,并不想因此而冒犯秦嬋不喜。
“既是本祭司的事,那就用不著齊王來操心謀劃,現下你該回封地才是。”
“大祭司,難道不怕將來太上皇倒戈相向,腹背受敵?”
齊穎有些不甘心,因而并沒能明白秦嬋話里的不悅與警告意味。
明明只要秦嬋愿意,自己可以給她爭取一切無上的權利地位。
哪怕將齊地一分為二,齊穎都沒有任何異議,這難道還不夠?
宮殿之內驀然無聲,尤為冷寂,張琬這時才發覺壞女人跟齊穎好似心思不和。
秦嬋幽深美目間漸而凝聚鋒利殺意,薄唇抿緊,冷冽出聲:“此事無須你來多嘴!”
語落,張琬嚇得險些出了聲,連忙安撫般握住壞女人溫涼纖細的玉手,孕婦不能生氣動怒,她怎么總是記不住呢。
“齊王你的言語實在是大不敬,朕念在初犯,不予計較,退下吧。”張琬原本不打算輕易出聲,奈何現下情況不妙,才只得開口。
這個齊穎非要攛掇壞女人對付自己和母親,真是壞的很!
語畢,齊穎驚詫的順著聲音看向那道模糊身影,面色頓時很是難堪,完全沒想到秦嬋竟然跟張琬如此親密無間。
難怪自己的獻計總是不被采納,原來秦嬋對已經取消婚約的張琬,竟然還存有私心!
齊穎心間無比憤怒,又覺自己可笑,滿是荒唐,面頰神情十分扭曲猙獰,視線望向殿內眾祭衛,才勉強恢復幾分心神,只得隱忍無盡殺意,遵從道:“既是如此,那就告辭!”
既然秦嬋為張琬而對自己如此薄情無義的羞辱,那自己就要讓她親眼看張琬痛苦死在她眼前不可!
待眼見齊穎離開殿內,張琬心思復雜,圓眸忐忑看向壞女人,遲疑道:“我方才擅自做主,阿貞姐姐會生氣嗎?”
畢竟齊穎是來覲見拜訪壞女人,自己貿然出聲趕人,好像有些失禮。
秦嬋神情平靜的看著張琬,美目輕眨,并無責怪之意,指腹于她掌心輕劃,調笑道:“我還以為你要一直做忍辱負重的膽小鬼呢!
語出,張琬面露窘迫,視線見壞女人對此毫不意外,才后知后覺的睜大圓眸,錯愕出聲:“難道方才莫非是阿貞姐姐故意為之?”
否則壞女人怎么這么快就不生氣啦?!
秦嬋很是坦誠的頷首,承認的應:“當然,齊穎所言還不足以讓我動怒,再說將來你母親若真要倒戈相向,我可不會束手就擒,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那位太上皇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爾反爾,秦嬋的耐心有限,絕不會允許一而再的挑釁自己,哪怕她是張琬的母親也不行!
而這話更是說的張琬心頭一顫,完全不懷疑壞女人,暗想她必定會說到做到!
看來自己必須小心緩和母親和壞女人兩人往后的相處,否則很容易烈火烹油,大戰一觸即發呀!
時日變化,隨著盛夏洶涌熱意的散去,初秋時候,母親領兵大勝回國都。
而此時壞女人的產期,亦在張琬的忐忑中悄無聲息的臨近。
朝事繁忙,午后難得悠閑,張琬正要去看望壞女人,不料母親卻忽地有事問詢。
“琬兒,不知這幾名官員究竟因何事被罰?”
“母親,是女兒發現她們幾人不經奏報,私自行令,有違律法。”
現在張琬只得盡可能將事情跟壞女人拉扯開關系,以免母親遷怒于人計劃矛盾,導致關系更加惡劣。
畢竟上回壞女人可是親口說過不會手下留情!
可母親卻不信解釋,目光灼灼的打量張琬,低沉出聲:“琬兒這是已經母親在聯合大祭司蒙騙對付不成?”
張琬頓時心虛沒敢抬眸直視,視線低垂,緊張的望向地面,猶豫應:“母親誤會,女兒不愿另外擇選皇后,所以才擅自做主處置那幾名大臣,這事跟大祭司沒有關系,您若是不高興,可以處罰女兒!
話音落地,母親發出無奈喟嘆,很是不解問:“琬兒,現下時局并不安穩,你這般聽信大祭司,就不怕往后她大權獨攬挾制你的性命?”
“母親叮囑,女兒謹記于心,可如果沒有大祭司的相助,就沒有今日,所以我相信她不會害我,而且想封她做皇后。”張琬認真回道。
“封后,她愿意舍棄大祭司的權利?”母親眼露詫異,很是懷疑的問。
“大祭司和皇后兩個同時擔任應該不沖突吧?”張琬被問的心生遲疑。
說起來,張琬就沒想過壞女人會放棄太虛大祭司一職。
雖然王朝數百年來從沒*有過祭司兼任皇后,但是換言之,好像也沒聽說不能吧。
母親一時無言的沉默,讓張琬心里亦有些不安的打鼓,掌心緊張的冒汗,卻也不想退縮。
這不僅僅是怕壞女人生氣不高興,更是想真心要跟壞女人結親。
如果現在不能說服母親,自己就要接受選后,壞女人和腹中胎兒都將無名無份,必定會飽受爭議。
這絕不是張琬愿意看到的場面。
半晌,母親才緩緩開口問:“琬兒看來已經跟大祭司把一切商量妥當,現下只是告知母親,那就依琬兒吧。”
張琬一時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圓眸看向疑似妥協的母親,面露喜色的喚:“女兒多謝母親成全!”
本以為母親會像當初那般強勢阻止自己跟壞女人的婚事,張琬因此擔心的不行。
現在突然天降驚喜,真是險些把張琬砸昏過去!
“琬兒倒也別高興的太早,現在王朝兩位祭司陷入祭陵,假若太陰祭司活著出來,恐怕并不會輕易同意婚事!
“母親放心,無論如何,女兒必定不會放棄!
張琬滿是欣喜,更覺得只要壞女人不變心,那什么困難都不成問題!
母親神情復雜的輕嘆,眸間微暗,話鋒一轉的問:“對了,琬兒可有從大祭司得知太陰祭司下落?”
張琬收斂面上笑意,搖頭應:“未曾,母親想要知道太陰祭司什么事?”
印象里,母親跟太陰祭司雖然來往密切,卻交情不太好的樣子。
更別提當初因為自己的婚事,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母親聽聞太陰祭司手中有禾玉寶鏡,其中可觀過去將來,琬兒若方便的話,母親想借閱察看琬兒將來,才安心!
“原來如此,那女兒會向大祭司問詢情況。”張琬并未多想的乖巧應道。
待從宮殿出來,張琬腳步微快,歡喜的想要告知壞女人好消息。
可張琬沒想到,自己卻撲了空,今日壞女人不在宮廷去祭廟。
暮色時分,夜色昏暗,繁星忽明忽現,祭廟星盤樓內,巨大的青銅星象儀細微轉換,齒輪嚴絲合縫,仿佛帶有生命力一般運轉變化。
而輪盤其中繪制著精細刻度數值,這些都是數百年來反復驗證的星宿方位,其間可以用來推測年歷時辰,亦能判斷方位。
當然一切并非毫無變化,所以需要時常記錄演算,更正差錯。
秦嬋作為太虛大祭司,自然需要保證時歷的準確,這才能指引王朝百姓春耕夏耘,恢復民生。
夜色朦朧,車馬停在宮門前時,祭鈴聲緩緩停止,落得寂靜。
張琬抬手撐著下頜望向面前溫熱膳食,有些懷疑壞女人今夜不會回來。
忽地,寂靜處殿門徐徐展開,銀白光亮如霜照落地面,祭徒們列隊停候,莊重嚴肅。
壞女人悠悠踏入宮殿內里,如今身形已然有些明顯,儀態卻并不顯得臃腫,蓮花移步,衣袂飄飄,宛若踏著明月而來的仙人,清雅矜貴。
“今日這是什么緊要的事,你來的這么早?”
“阿貞姐姐可算回來了,我有一個好消息!”
張琬欣喜的上前攙扶壞女人手臂行進,眉眼彎彎,明眸里滿是濃烈笑意,心里卻打算賣賣關子。
誰想,壞女人卻神情平靜的應:“封后的事成了?”
張琬動作一下怔住,滿是不可思議的望向過于沉穩的壞女人,很是懷疑她真會讀心術!
“阿貞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張琬攙扶落座,于一旁斟茶遞近,眼眸有些失落。
這消息是母親告訴自己的,按理還沒有下達詔令呀。
莫非壞女人不僅有讀心術,更有順風耳不成?!
張琬腦袋里越想越離譜,目光看向壞女人玉白娟秀的耳廓,沒差別啊。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就能知道,更何況宮廷之內人多口雜,想不透出半點風聲,可不容易!闭Z畢,壞女人素手接過茶盞,低垂修長玉頸淺飲,清冷面頰并不見多少喜色。
這讓張琬心里先前的歡喜,悄然間化為騰升的冷霧,有點涼涼。
張琬忍不住胡思亂想一萬種可能,眼眸滿是忐忑,卻又忍不住的問:“難道阿貞姐姐后悔了嗎?”
語出,壞女人微停頓動作,美目輕抬,眸間顯露不解的問:“我后悔什么?”
“自然是封后的事,阿貞姐姐看起來并不情愿的樣子!睆堢䴘M面委屈的應,圓眸撲閃,隱隱有些濕潤。
可壞女人卻忽地彎眉,莞爾一笑,玉身微顫,仿佛聽聞什么極大的樂事,幽深美目難得凝聚明顯到無法忽視的笑意,似初雪晴日。
雖然夾雜壞女人獨有的泠然,并不是那么熱切,卻也十分少見的明媚燦爛。
張琬被笑的有些茫然,連帶心機情緒亦稍稍收斂,冷靜的意識自己的失態,面熱偏過頭,悶悶出聲:“算了,用膳吧!
如果壞女人真說后悔了,張琬真的會哭!
于是張琬便欲抬手給壞女人盛湯布菜,不愿多想,可一雙纖長柔荑卻握住自己手背,而后輕落在她孕育生命的地方。
許是衣物遮掩,掌心觸碰處,遠比視線看起來,更要隆起的明顯。
張琬一時手都不敢施力,圓眸睜大,疑惑且擔憂的看向壞女人問:“阿貞姐姐這是做什么?”
壞女人眸間笑意并未減弱,玉白面頰神態卻已恢復如常,薄唇輕啟道:“我若是有一絲的后悔,這個孩子就不會臨世,她是因為你才會出現,所以現在你還要懷疑我嗎?”
這話說的清淺平靜,卻如同巨石一般猛地砸向張琬,令人心顫不已。
張琬覺得震撼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
“唔。”張琬語言錯亂的不知如何回應,只得紅著臉,重重的連連點頭!
語落,壞女人另一只手捧住張琬的臉制止犯傻動作,指腹停留在眼角,細細擦拭,淡笑道:“你如今這么大的歲數還要哭,如果孩子像你,往后就真是棘手了!
聞聲,張琬心間頓時止住無盡的感動,圓眸滿是別扭的應:“我沒哭!
說罷,張琬想要避開注視目光。
可壞女人的目光卻并沒有那么容易躲避,張琬只得任由她無聲觀望取笑,視線低垂落在她的腹部,認真道:“我覺得她還是更像阿貞姐姐的好!
“為什么?”
“因為我實在算不得出眾,但是如果像阿貞姐姐,讀書肯定會很厲害,而且以后長的肯定也會很好看。”
語落,壞女人指腹捏了下張琬耳垂,拉近些許距離,美目凝視卻不語。
這讓張琬有些茫然不解,圓眸眨巴,不解的喚:“怎么了?”
“我倒覺得琬兒姿色尚可,尤其這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最是好看,所以倒也不必妄自菲薄!眽呐搜哉Z認真,而后探唇輕落在張琬眼角,溫涼的氣息隨之輕盈落在面頰,像羽毛一樣,連心口都發癢發脹,酸澀泛疼,卻又一點都不讓人害怕。
很快,張琬覺得自己有些燙的出齊,從面頰到耳朵,沒有一處不是如此。
整個人呆愣的不敢動作,直至壞女人抽身拉開距離,張琬才仿佛得到魂靈釋放,恢復停滯的呼吸,抬手捧著自己臉,支支吾吾的羞恥出聲:“我哪有阿貞姐姐好看呀!
話雖如此,張琬的嘴角,卻上揚的尤為明顯。
“怎么,你又不信我?”壞女人微挑眉,有些無奈道。
“沒有,我就是覺得不可思議嘛,很少有人夸我好看!睆堢缃穹浅6糜^察作為孕婦的壞女人情緒變化。
語落,壞女人卻更加不樂意,冷冷出聲:“怎么,有我一個夸你,還覺不夠?”
張琬心間莫名感受到颼颼涼意,明明才剛入秋,卻已經體會冬風的刺骨,連忙應:“夠了夠了!”
若是不夠,張琬覺得今夜自己怕是沒命走出宮殿。
秦嬋這才沒有繼續追究,而是搭著張琬的手,一同感受胎兒的存在,心間亦覺得奇妙。
從有孕至今,壞女人其實沒有多少真切感受。
太虛大祭司的事務太過繁忙,王朝內部又有許多紛爭,秦嬋沒有時間去想還只是一團血肉的存在。
可現在聽張琬設想她的將來,秦嬋才有了幾分真實。
這團血肉將是張琬跟自己最有利的證明,她亦會是兩人最親密關系的見證者,如此一想,秦嬋周身的冷冽驟然消散不少。
“阿貞姐姐,她會動哎?!”張琬察覺掌心異象時,驚嘆道。
“嗯,近來才會有的感受,所以才想讓你摸摸!鼻貗仁栈丶姅_的心神,有些忍俊不禁的看向眼前人的慌張,解釋道。
其實秦嬋還是希望她能夠更像張琬,赤誠的討喜,哪怕不聰明也無妨。
張琬全然不知壞女人的心思,見她說是正常的胎動,這才把懸著的心,完好放回肚子,小心翼翼的感受掌心,認真問:“那阿貞姐姐會不舒服嗎?”
“還好,這點麻煩不算什么。”壞女人應的坦蕩,話語里一如既往的干脆冷靜。
只是張琬聽起來,總覺得壞女人用詞不太妥當。
畢竟天底下應該沒有幾個娘親會把自己的胎兒形容成麻煩。
不過壞女人性情向來不同常人,過去張琬已經深有感觸,自顧念叨:“小長樂乖,不要找麻煩!
語落,壞女人溢出輕笑,悠悠出聲:“她又聽不見,你這樣會不會有些太傻?”
聞聲,張琬窘迫的紅著臉,一時也發現自己昏了頭。
當初只顧查孕婦安危的書籍,關于養孩子,張琬真沒多少了解!
第127章
兩人閑談用膳過后,已是深夜,張琬不欲耽誤壞女人休息,正要起身告離,壞女人忽地出聲:“今日這么晚就留下來吧。”
張琬動作僵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圓眸滿是探究的看向壞女人,只見她玉身端坐,兀自飲用茶水,清冷面頰上并沒有更多的情緒反應,仿佛剛才的言語,只是自己幻聽錯覺。
“剛才是阿貞姐姐要我留下來嗎?”思量再三,張琬猶豫的問。
秦嬋神態自若的看著眼前忐忑不定的張琬,墨眸有些無奈,平靜應:“你若想離開的話,請隨意!
見此,張琬連忙搖頭,滿眼欣喜的說:“我、我想留下!”
雖然不知壞女人怎么突然改主意,但是張琬還是很開心自己能夠多陪陪她。
這陣子,張琬一個人睡覺真是不怎么習慣啊。
秦嬋見張琬如此熱切,禁不住升起逗弄心思,很是散漫的出聲:‘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睡寢宮側殿,如何?’
“啊?”張琬面上璀璨笑意頓時煙消云散,只余驚詫以及不可置信。
“怎么,你難不成別有意圖?”秦嬋慢條斯理的說著,玉白面頰卻并無多少喜怒,一雙墨眸意味深長,看的人心神一滯,極易被攝取心魂。
張琬原本白凈的臉頰,頓時紅成一團,圓眸撲閃,其間滿是羞恥亮光,躲避壞女人敞亮目光,解釋的出聲:“沒有,我就是想陪陪阿貞姐姐而已!”
不得不說,壞女人的獨特氣質遠比她的容貌更吸引目光,極易迷惑。
可壞女人卻明顯不信張琬的解釋,幽深美目凝聚清淺笑意,溫潤嗓音自顧道:“這樣么,那你夜里手腳要規矩些,否則可能會被我趕出寢宮!
完全沒有設防的張琬,天真的下意識點頭,才發現話里不對勁,連忙辯解的出聲:“我不會!”
難道自己什么地方表現的急色嘛?
這個疑惑在兩人梳洗臥榻時,張琬得到答案。
紗帳朦朧,燭火搖曳,張琬雙手緊張合攏身前,老實巴交的睡在里側,鼻尖嗅到熟悉的清冽冷香,心跳撲通通地飛快,心間突然也有些懷疑自己的人品!
寂靜處,張琬偷偷看了好幾眼壞女人,只見她神態尋常,手捧著竹簡觀閱,美目低垂,連細長的眼睫都透著清雅秀麗,疏淡暗影落在玉白面頰,光影變化微妙,仿佛一尊無瑕玉石雕琢而成,光潔瑩白,圣潔的無可挑剔。
明明并不是第一次見壞女人,但是張琬仍舊沒有半點抵抗,明眸不眨的看著好半晌,才稍稍回過神喚;“阿貞姐姐還不休息嗎”
聞聲,壞女人偏過頭,目光低垂,墨眸如浩瀚無垠夜空,沉靜內斂卻又透著幽深不可測,淡然道:“你困了?”
張琬并不敢直視太久,以免沒出息的面熱心跳,只得移開目光應:“嗯,我明日還要上早朝!
“那就睡吧!闭f罷,壞女人自顧合上竹簡,隨即平躺身側,宛若沉影壁月,靜美自然。
宮殿紗帳內里一時悄無聲息,張琬也不敢動作,眼眸緊閉,以免打擾壞女人休息。
當然張琬更怕壞女人聽到自己不安分的心跳聲,否則她真把自己趕出去,那可怎么辦。
張琬心思混雜,腦袋里想些有的沒的,因而并沒有注意到耳旁的細索動靜。
待一雙溫涼柔荑輕攬住張琬時,冷香馥郁而濃烈的竄入鼻間,讓張琬一下收回心神!
壞女人這是做什么?
張琬疑惑的睜開眼,便撞進幽潭一般漆目,其間微微蕩漾漣漪,溢出別樣嫵媚,頓時心神恍惚,連想要問詢的話語都消失于齒間。
紗帳似波浪一般微微晃動,張琬面紅耳赤的看向尋求慰藉的壞女人,并不敢動作,只是順從的攙扶身段,以免打擾胎兒。
“這么笨,難道教你的都不會了嗎?”壞女人纖長指腹捏住張琬下頜,清傲嫵媚,隨即俯首輕啄,略帶些許懲戒力道,卻并不疼,呼吸里帶著輕顫,魅惑入骨。
“哦、好。”張琬視線落在壞女人清冷潔白的面容,才發現其中透著若有若無的嫣紅,險些看迷了眼,遲緩應聲。
雪浪翻涌,瑩白肌膚似雪原一般起伏,完全足以把張琬淹沒。
柔軟的,細膩的,讓張琬很怕弄傷壞女人和胎兒,因而處處收著心神,以免被壞女人勾的忘記顧慮。
可壞女人卻明顯不滿,便將其化成故意的咬痕,張琬嘶地一聲,唇間有些泛麻,心虛的看向壞女人美目間未散的欲,險些就遵從她的渴望,討好的主動輕啄。
壞女人一開始還有些不高興的躲避,張琬怕她真生氣,厚著臉皮親了好一會,才得以徐徐圖之。
算算時日,壞女人已經近大半年沒有親昵,以至于張琬都忘記她雖不貪欲,卻也不會克制。
壞女人她想,她就會要,這還是她第一次這么委婉的同自己親近。
如此思量,張琬才稍微順著壞女人吩咐指引。
夜空露白,秋霧漸起,早朝時張琬渾渾噩噩的坐在大殿,整個人還有點懵。
本以為壞女人是孕婦,總歸沒有以前那般好的興致,誰想張琬近乎大半夜沒有闔眼,這真是太羞恥。
張琬望著大殿不少上年歲的老大臣,心間更是自責。
不行,自己雖然做不成雄才大略的皇帝,但是也不能做昏君啊。
秋風蕭瑟,宮殿內園林里的枝葉漸而泛白凋落,封后詔令下達百官,引起許多非議。
不過并沒有反對者,出乎意料的安靜,因而張琬決定珍惜時間,挑壞女人生育前舉行封后儀式,以免耽誤養胎。
而且這般也可以給壞女人和孩子一個名正言順。
可壞女人卻毫無征兆的提前,夜間子時,三個巫醫匆匆進入宮殿,祭衛們手持兵刃看守嚴密,任何宮衛大臣一律不得入內,其余人等更是不能出入。
張琬想要進宮殿查看,卻被巫長史勸阻,焦急道:“為什么?”
“陛下,大祭司吩咐如此,還請您靜候!蔽组L史出聲解釋。
見此,張琬只得停止爭論,卻并沒有回宮殿,而是守在宮廊。
秋夜里的涼意已經有初冬的冷冽,張琬獨自站在殿門外,鼻尖呼出冷霧,視線看向進進出出的巫醫祭徒,腦袋里滿是驚恐設想。
當年娘親因難產生育而亡,讓張琬天然對于懷胎具有恐懼。
可壞女人一直以來的反應太過尋常,以至于張琬無法覺察半分端倪,這才忽略其中危險。
張琬越想越覺后悔,當初或許就不該讓壞女人懷胎養育。
若是壞女人出事,這一設想冒出時,張琬渾身冰涼的打了個寒顫,面色霎時蒼白失色。
許久,張琬才因寒冷而冷靜,心知自己現在不可以慌張,否則壞女人就失去唯一的援助。
從黑夜到黎明,曙光乍現,張琬才發覺自己站了半宿,連早朝亦沒有去,當即安排宮衛封鎖整個宮廷的宮門,以防任何異動。
待臨到午時,寂靜宮殿內里深處,驀然響起一聲嬰兒啼哭時,巫長史從殿內出來匆匆報:“恭喜陛下,母女平安!”
可巫長史卻見這位性情向來溫和有禮的皇帝,此時疾步進入殿內,完全沒有過問孩子,倉促而失神。
從外殿進入內室,張琬暼到一些還未收拾的血盆,腳步微頓,小心翼翼的踏近榻旁,視線望向閉眸靜臥的女人,見她面色浮白,唇間亦沒有多少血色,當即眼眸泛起濕潤,彎身湊近的喚:“阿貞姐姐……”
聲音很小,張琬并不敢打擾她的休息,低頭擦著眼淚不想讓其她人瞧見,暗想自己從今往后再不能腹誹壞女人是壞女人。
她明明可以讓自己懷孕,卻并沒有如此,想來是顧慮自己體弱經不住生育的難關。
“怎么這么愛哭?”秦嬋身心疲倦時,隱約間聽到抽泣,睜開眉眼,緩緩出聲。
“沒、沒愛哭,就是忍不住!睆堢鷣y用衣袖擦拭面上淚痕,掌心握住她溫涼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認真念叨,“真的好害怕,早知就不要小孩了。”
秦嬋薄唇輕抿,視線看向張琬滿眼通紅,流露懊惱模樣,若有所思的應:“好啊,那你去把她處置掉!
張琬當場傻眼,一雙水靈靈的圓眸直直看向她,竟分不清是戲言還是認真,忙出聲:“別、別阿貞姐姐好不容易生下來,還是養著吧!
語出,秦嬋美目輕彎,玉白面頰露出一抹恬靜淡笑,纖長指腹捏住張琬掌心軟肉,出聲:“那你還要后悔么?”
“我是怕阿貞姐姐像娘親那樣,所以擔心害了阿貞姐姐,沒有別的意思!睆堢逻@人多想誤會,不敢猶豫的解釋。
“放心,我要是真像你娘親那般,你也不用太自責,反正很快也會被外面祭衛送來陪我!鼻貗壬袂榱髀渡僖姷睦`綣溫柔,指腹纏繞張琬掌心,宛若藤蔓交纏,話語卻說的精心動魄。
張琬頓時后背微涼,眼眸眨都不眨的看向理直氣壯的眼前人,竟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反駁是不可能反駁,她一貫都是殺伐果斷性子,而且她也對自己從來不曾隱瞞。
過去,她就曾直言不諱說過要自己殉葬,現在此舉竟然挺合情合理?!
張琬沉默的看了半晌,并沒有掙脫她的手,面露認真的應:“嗯,我會一命賠一命,絕對不會白白害了阿貞姐姐!
若不是因為自己,她才不會選擇承擔生育危險,所以真要是難產,張琬自是難逃其咎的罪人。
聞聲,秦嬋彎眉輕笑,清冷面頰顯露明顯愉悅,清潤嗓音緩和道:“你倒是接受的快,方才有看過我們的孩子嗎?”
聞聲,張琬有些心虛,搖頭應:“我急著來看阿貞姐姐,所以沒注意。”
秦嬋一副無奈的模樣,自顧道:“我方才看過了。”
“孩子長的像阿貞姐姐嗎?”張琬眼露好奇的問。
“既不像我也不像你,長的有些不忍直視。”秦嬋應的直白,美目有些不可思議,毫不掩飾心間的失落與不滿。
這般意外受挫的模樣讓張琬沒忍住的笑出聲,又怕她誤會,連忙止住笑,正經出聲:“怎么會呢,阿貞姐姐的孩子肯定會很好看!
她的眼光向來很高,張琬以前也是見識過,所以還是打算親眼瞧瞧。
可當張琬看到乳娘抱著一團軟綿的嬰兒時,突然陷入沉默。
這個眉毛鼻子眼睛都擠成一團,滿面肉皺巴巴,確實有些一言難盡。
“現在你還覺得孩子好看?”秦嬋幽幽的出聲。
“沒事,我聽老嬤嬤說孩子養養才會變得好看!睆堢帐扒榫w安撫的哄道。
現在自己若是說丑,壞女人可能真會把孩子給扔了!
不過因著壞女人要養胎,封后儀式大抵只能推遲到元日年節。
可宮廷里憑空多一個嬰兒,消息總歸是瞞不了多久。
當然更因為張琬根本沒有想過隱瞞,閑暇之余殷勤的肩負照看責任,有空就會去觀察襁褓中的小長樂,并且及時匯報長相變化。
沒辦法,那位美麗的太虛大祭司似乎遭受沉重打擊,只讓幾個乳娘照養孩子,并不愿意再多看小長樂,張琬實在不放心,因此特意又請來老嬤嬤照顧。
待冬風飛雪,白茫茫的一片覆蓋古老宮殿是,宮廊懸掛的年節祭燈亦沾染積雪,檐鈴微微搖晃,其間祭鈴聲不停,悠遠清靈。
而此時因地下火道而溫暖如春的殿內深處,啼哭聲不停,張琬忙的手忙腳亂。
巫長史見受冷落的太虛大祭司面色不善,連忙出聲:“陛下不如讓嬤嬤和乳娘照看皇女,您先同大祭司用膳吧?”
張琬哄了好一會也沒用,才得交給旁人,眼見小長樂被抱著離開,殿內落得寂靜,方才邁步回到坐席,解釋的出聲:“這幾日我都抱的好好,才想讓阿貞姐姐也抱抱小長樂的。”
誰想從進入殿內,小長樂就哭的不行,真是奇怪。
秦嬋懶散的抬眸看了過去,漆目直直打量張琬,意味深長的出聲:“你不覺太吵么?”
張琬遲鈍的發覺對方不太高興,想起她向來喜靜,求生欲極強的應:“好像是有點吧,不過小孩都是這樣哭哭鬧鬧,長大就懂事了。”
說話間,張琬主動盛補湯遞近面前,試圖安撫。
“你倒是對養孩子有經驗的很,不過難道如今朝事這么清閑?”秦嬋接過碗盞,不太滿意的放下問。
“沒有,我就是忙里偷閑看看小長樂,她如今有長的好看一點點!睆堢中牡膹澝家恍,沒有覺察危險,轉而問,“對了,元日年節將至,封后儀式亦將舉行,阿貞姐姐有什么想要安置的嗎?”
這說是封后儀式,其實也是兩人大婚,張琬自然是想要問詢她的喜好。
秦嬋面色稍稍緩和的應:“這事按禮制即可!
“那小長樂可以參加封后儀式嗎?”
“不可以!
滿是期待的張琬瞬間落了空,明眸滿是不解的望向有點冷淡的人,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
秦嬋卻已經看穿張琬意圖心思,目光直直凝視,薄唇微抿道:“怎么,你這是覺得我安排的不妥?”
張琬頓時探手蒙住眼睛,惜命的搖頭出聲:“沒有沒有,我自然是全聽阿貞姐姐的安排。”
語畢,兩人這才安靜的用膳,張琬殷勤布菜,眼見她愿意進食,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現在宮廷內外關于小長樂的身份猜忌眾多,其實張琬先前提議亦是想給小長樂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可她卻完全不急著安排,張琬更不可能躍過自作主張。
唉,可憐的小長樂,總感覺以后有很多的苦頭吃呢。
夜風裹雜大雪鋪天蓋地襲來,國都諸侯王進獻禮車穿街而過,浩浩蕩蕩不見盡頭。
其中一輛車馬之內的齊穎,探手掀開簾幕,目光看向街道內森嚴守衛,眸間陰沉道:“你真有辦法能讓張琬痛苦喪命?”
車馬搖晃,其間另一人掌心合住一漆匣,神情平靜的出聲:“當然,張琬既然經由涅槃術而重生,就必定受其反噬。”
“很好,那本王拭目以待!闭Z落,齊穎放下簾布,黑暗侵襲所有。
雪夜紅燭,高堂之內光輝映襯,如入金碧輝煌的山谷,千余名賓客陳列,誦樂回蕩其間。
宮娥們魚貫而入,抬動各樣青銅酒具,沿桌奉盞斟熱酒。
太上皇早已主坐高位與賓客們寒暄往來,目光亦在關注諸侯王們的動向。
而此時深宮內室外一道身著鮮艷婚衣的年輕俏麗人影,正獨自緊張的徘徊殿門。
不知為何,張琬今夜心臟跳的特別快,連呼吸都有些紊亂。
許久,殿門展開,張琬收回心神。
按照王朝禮制,皇帝和皇后要一同入殿,所以張琬才能第一個看見朱紅華服濃而不艷的壞女人。
張琬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鮮艷奪目裝扮的壞女人,完全不同往日的清麗秀美,更像霞光里的朝日,讓人眼眸一亮。
可是又讓人踟躕不敢上前,生怕破壞眼前美人風范。
“又在發什么呆,還不過來?”秦嬋探目而來正聲喚。
“唔,知道!睆堢鏌岬奶げ缴锨,抬手輕握住紅絲帶的一截,目光低垂落在她垂落裙擺,其間繡著金色蓮紋,唇角止不住上揚,暗嘆不可思議。
兩人一同行出殿門,乘坐輦車,宮道雪中轍印很淺,祭徒們提燈無聲跟隨。
宮道里的宮燈都裝扮的喜慶,艷麗紅光映襯身旁人玉白面頰亦柔媚多情,本只是想偷看的張琬,一下就移不開目光。
“待會你若是也這樣偷窺忘記禮數,恐怕會讓王公大臣們笑話!鼻貗绕^迎上目光,有些無奈道。
“放心,我不會忘的!睆堢叩靡崎_目光,指腹緊拽紅絲帶,才發現是由無數紅線編織而成,其間懸掛跟當初祈求姻緣符的物件很是相似。
安靜處,秦嬋輕聲溢出笑,纖長指腹躍過紅絲帶握住張琬的手,察覺冷汗,輕嘆的喚:“既然你這么緊張想看就看吧。”
張琬羞得看也不是不看更不是,猶豫再三,只得偏過頭,視線迎上眼前美目含笑的溫柔模樣,磕磕巴巴的應:“阿貞姐姐不、不也在看我嘛!”
秦嬋應的坦蕩,欣然道:“誰讓你看我的時候,總是反應特別有趣,從小眼睛就亮晶晶撲閃,乖巧討喜,讓人喜歡又想狠狠欺負,真是很有意思。”
這話說的張琬真想捂住她的嘴,圓眸盯著那抹著胭脂的薄唇,到底還是沒有真下手。
“那時我一點都看不出阿貞姐姐喜歡我,明明要么不理我,要么總是嚇唬威脅我!睆堢毬晣肃椤
“你最初被困在石道,呼喚聲實在可憐,我才開機關救你,莫非忘記了?”秦嬋輕挑蛾眉淡淡問。
張琬羞恥的出聲:“難道我那時剛被困在里面,阿貞姐姐就知道啦?”
秦嬋欣然頷首,自顧自又解釋道:“我本來以為是太陽祭司的人,真是險些就要了你的小命。”
“這么說我還得謝謝阿貞姐姐不殺之恩?”
“不客氣。”
張琬語塞,視線望向即將到達高臺宮殿,心思恢復緊張。
秦嬋亦握緊張琬的手,輕笑的寬慰出聲:“你昨夜不會就已經這般緊張吧?”
“沒有,我也不知怎么今日特別忐忑不安!睆堢瑝呐讼螺傑,共同踏上臺階,小聲解釋。
“我看你的面色不太好,待會莫飲酒!鼻貗仁樟诵σ猓f的認真,亦不太放心。
張琬沒有反駁,心知自己酒量差的離譜,乖巧的頷首應:“嗯,我知道!
王朝宮殿大多修建的特別高,數百臺階更是走的張琬費力,真是好不容易才踏入內殿。
光明燦爛的殿內很是暖和,張琬同壞女人一步步踏近高座之上的母親,心里才有幾分真切。
這一世母親沒有病亡,自己也沒有被賜死,還跟壞女人完成婚事,簡直就像一場不可多得美夢啊。
不對,應該說張琬做夢都夢不到自己會成為皇帝。
不多時,兩人站于高臺,巫長史命人誦樂念詞,重重疊疊的聲音竄入耳間時,張琬只以為是習慣的頭暈目眩,因而只是隱忍。
可當張琬看到壞女人那清冷姣美面容顯露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時,才從她眸間看到自己的異常。
兩道鮮血從張琬的眼角滑落,緊接著便是嘴鼻,鮮血浸染鮮艷顏色的嫁衣,融入其中,毫無違和。
可令人奇怪的是,張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卻因為喉間翻涌的鮮血而無法言語。
這種感覺讓張琬想起自己最初重生時,反復發作的夢靨,難道一切真只是死前美夢么?
那阿貞姐姐和小長樂可怎么辦!
張琬想到這里,當即要掙扎,心口的鈍痛猛地襲來,隨即失去一切意識。
第128章
正月里的雪洋洋灑灑,如夏雨一般迅猛急促,街道墻角堆積厚厚積雪,偌大的國都滿目哀白,毫無生機,三兩百姓們私下熱議新帝之死。
“據說新帝死的猙獰恐怖,七竅流血,一定是遭受神靈懲罰。”
“新帝當年本就是不祥尸胎出身,又多次招來禍患,說不定王朝之亂就是因她而起!”
“那新帝還妄想跟太虛大祭司結親,真是不知敬畏天神威力!
話語聲紛紛擾擾,寒風呼嘯而過,凌厲刺骨,一道清瘦身影匆忙間僵停在市集人群,斗笠之下是張佩戴青灰面具的尋常面容,此時神情滿是凝重。
不多時,先前聚集非議的幾人,忽地發出驚呼慘叫,周遭人聞聲聚集觀望,才發現她們滿嘴鮮血,支支吾吾不能言語,像是被什么硬物擊打,竟連牙齒都脫落不少!
正月未過,怪力亂神,頓時人心恐慌,四散離開,不敢聚集閑論。
而先前那道清瘦人影亦消失風雪之中,不知去向。
茫茫大雪飛入巍峨森嚴宮廷,原先各處的艷紅年燈,此時早已更換成喪燈,可一處卻仍舊保持著喜慶,連同祭徒祭衛亦是一身慶;檠鐣r的裝扮,離奇中透著詭異,很是違和。
此時隔著數宮道之外,不少祭衛持兵刃與宮衛對峙,巫長史蹙眉,憂慮道:“大祭司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驚擾,還請速速退離!
“這恐怕需要太虛大祭司先交出陛下遺體,否則卑職無法向太上皇*復命!睂m衛將領嚴肅應聲。
眼看雙方很顯然無法調解,巫長史只得命祭衛繼續警惕防備,自顧踏入宮殿內里請詢。
殿外寒風蕭瑟,冰雪未融,宮檐下鋒利冰錐展露無聲的危險,而宮殿內里則顯得過于溫暖,仿佛艷陽春日,只是其中卻透著無聲的肅穆沉寂,足以吞噬一切鮮活,死寂沉沉。
巫長史看向殿內的大婚陳設,心間升起從未有過的惴惴不安,皇帝大婚時突然駕崩,無疑對于太虛大祭司是一記重擊,現在的平靜恐怕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和平假象。
一想起過往太虛大祭司對皇帝有別于任何人的溺愛珍視,其中甚至包括親生骨血小皇女在內,巫長史毫不懷疑將會掀起一場空前絕后的血雨腥風,忽地目光落在其中頎長身影,頓時駐足,敬畏道:“大祭司,太上皇恐怕沒有多少耐心!
按理這都已經是第二日,怎么都無力回天,可太虛大祭司卻執意不讓收斂陛下入葬,實在是令人不知心思。
所以倒也難怪太上皇會想要派兵搶奪遺體,試問誰會允許自己獨女死后,如此不安寧呢。
“出去。”這忽地一聲訓斥似驚雷般響徹空幽殿內,其間凌厲泠然,讓巫長史亦不敢多言造次。
現在太虛大祭司這種情況,巫長史實在不敢掉以輕心,只得退離。
待殿門的再次關閉,殿外白雪光亮遮掩干凈,只余燭火搖曳,烘托內里分外沉寂。
青銅熏爐靜燃,淡霧繚繞,紅紗垂落,殿內被映襯瑰麗艷紅,仿佛春日朝霞,喜慶吉祥。
榻上的秦嬋仍舊一身朱紅寬袖婚衣,烏黑繁密墨發由玉簪挽起腦后,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玉頸,薄唇胭脂顏色未退,清冽美目神情柔和,掌心握住繡帕替懷中人擦拭面頰早就不存在的鮮血,指腹觸及溫涼面頰,低低喚:“這么暖和的殿內,你還覺冷么?”
這溫柔的動作與沉默無聲,才顯出幾分詭異。
不多時,秦嬋探手擁緊懷中近乎無力的人,力道之重,連同指尖都泛著蒼白,蛾眉緊蹙,玉白面頰陰郁灰暗,仿佛正承受著錐心般痛楚。
半晌,秦嬋卻神情恢復如常,薄唇貼在懷中人耳側,喃喃哄道:“別怕,我帶你去沐浴,你就不覺冷了!
從內室進入浴房,熱霧氤氳,婚衣交錯疊落,秦嬋手臂緊緊圍繞著毫無反應的人,浸入浴池,垂眸掩飾神傷。
水面漣漪陣陣,燭火浮動變化,無聲處,兩人身影近乎融為一處。
乍一看,仿佛是再尋常不過的親昵戲水,寂靜處,微不可察覺的抽泣聲,才顯出異常,凄厲哀寞。
溫涼晶瑩的淚水,無聲滑落至張琬眼角時,微弱的滲透,激起起伏變化,而后又迅速歸于平靜。
許久,秦嬋掌心托住懷中人下頜,額前相貼,近乎偏執不肯承認事實,嗓音微啞的喚:“琬兒、琬兒!
語落無聲,秦嬋眸間美目低垂極力克制,纖長眼睫卻顫的厲害,滿是悔恨道:“早知就不該與你分居,否則也不至于忽略你的情況。”
當年七夕秦嬋跟張琬求平安,那支預言之簽,提示求者命途多舛,朝不保夕,恐遭噩耗。
當時秦嬋不信,現下卻悔之晚矣。
明明張琬體內沒有任何毒物,更不見外傷,可她卻在自己面前七竅流血猝然斃命,何其殘忍。
秦嬋垂眸都遮不住洶涌恨意,視線落在張琬身背的符紋,最初只是一處局部,而如今已經顯露完整,只是仍舊不知究竟是什么術法,更別提兇手線索。
是幕后主使?還是旁的覬覦帝位之人?
不管是誰,總之秦嬋絕對不會放過!
風雪飄零,一夜見白,天微明時,殿外祭衛們被突然闖入的刺客調動布防,連忙圍追,氣氛嚴峻。
刀劍揮動,寒光掠過,無數利箭如影隨形,單雪飛身竄入殿內,蹙眉看向手臂流淌的鮮血,腳下動作不曾停!
空曠殿內腳步聲急切響起,單雪手持長劍逼近榻旁,忽地無數銀針飛來,只得翻身驚險躲避,后怕不已!
“好大的膽子?”紗帳之內的秦嬋,掌心落在榻旁機關處,目光戾氣陰鷙的看向闖入的來者。
“大祭司誤會,我是來救陛下!眴窝┬挠杏嗉碌目聪蛏砗舐湎碌拿芗y針,這等機關術真是聞所未聞。
聞聲,秦嬋抬手撩開紅帳,露出清冷病態的面頰,視線望向這個當初逃走的犯人,泠然質問:“本尊憑什么相信你這個聽命幕后主使的嘍啰?”
單雪看的只覺對方威壓十足,簡直毫不遜色主人,抬手取出布滿符紋的瓷瓶,認真出聲:“這是可以遏制涅槃術的藥,如果第三日還不服用,她真就沒有半點存活的機會。”
無聲處,兩人四目相對,秦嬋玉白面頰并無動容,幽深美目只有猜忌,心間卻有些驚訝對方口中言語。
涅槃術跟朝暮術都是王朝最為古老的術法,連歷任太虛大祭司都少有修習,因而漸漸被當成傳聞。
而這人竟然說張琬中了涅槃術,實在荒謬。
“本尊怎知你不是蓄意蒙騙?”
“大祭司若非要不信,我自沒有辦法,只是當初既然都能舍棄傀儡蠱,如今難道要放過一線生機?”
無聲處,巫長史領著祭衛沖入內里護衛,沒想卻見太虛大祭司抬手制止動作,心間訝異。
秦嬋抬手取過瓷瓶,謹慎問:“此物怎么服用?”
單雪眼露遲疑道:“我也不識得古祭詞,不過主人說這是以前太虛大祭司研制的涅槃術藥!
“你這樣也敢擅穿宮廷,還真是不怕死!鼻貗让寄块g顯露警惕,掌心卻轉動瓷瓶,視線落在其間字樣。
待細細端詳,秦嬋打開瓷瓶,其中只有七顆,便先取出五顆,探手依次封住張琬耳鼻喉間,而后命人取雪水溶解兩顆涂抹眼部。
巫長史聽令忙碌動作,完全不懂突然的情形,暗想這刺客能在太虛大祭司如今陰晴不定心性之下,竟然還能安然無恙的出來,真是奇跡。
秦嬋垂眸,不敢分神的觀察張琬情況,只見原本毫無生氣的人,竟然略有氣息,隨即俯身側耳貼在她身前,才確信并非錯覺。
原來張琬先前疑似處于龜息瀕死之癥,秦嬋灰暗眼眸顯露異常微光,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浮木,急切出聲:“你還有這藥嗎?”
單雪看著先前冷清孤傲的太虛大祭司變化,視線又落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張琬,眸間晦暗,搖頭應:“主人說涅槃術不能靠藥,而是涅槃珠,它才是可以使人重生復活的關鍵。”
“涅槃珠,傳聞若它長久存在體內,那人的肉身就會成為涅槃骨,取之做法,可招魂復生。”
“是,主人說皇帝就是一副被養好的涅槃骨,所以很可能前世有人早就想要她做復生之術!
單雪還不太習慣更改王女的稱呼,視線落在被太虛大祭司緊握的手,心間確信自己當初的猜想。
那位阿貞姐姐大抵就是這位孤傲神傷的太虛大祭司,她們現在亦是彼此的妻子。
秦嬋蹙眉,心間思緒繁雜,眼眸顯露驚詫,思索出聲:“如果張琬重生是兇手知曉并且有意為之,那一切就合情合理。”
雖然極其不可思議,但是想起過去張琬那些無來由的防備預言,秦嬋只能相信這唯一的真相,只是那人又如何穿過兩世呢?
秦嬋忽地想起朝暮術,抬眸看向單雪,出聲:“幕后主使知道那個人?”
單雪遲疑的搖頭應:“我也不清楚,但主人原本的計劃是毀滅皇室和兩位祭司以及五大諸侯王,并沒有針對小皇帝。”
如果主人有別的計劃,當初挾制小皇帝時,她早就必死無疑。
秦嬋亦發現其中不對勁,沉聲道:“現在恐怕需要立即找到兇手!
涅槃珠,傳聞有一對,互相挾制,所以那人才能在秦嬋眼底下做法傷害張琬。
換言之,如果張琬真是重生,那人應該也有兩世,才能知道并且記住張琬。
而涅槃珠世間只有一對,所以對方不能再用涅槃術,那就只有朝暮術。
這個人竟然能運用兩種古老術法,恐怕絕對隱藏的極深。
單雪頷首應:“如果有禾玉寶鏡查探,或許來得及。”
“可母親將禾玉寶鏡帶在身旁,可能落在祭陵一帶!
“祭陵非常危險,我很不容易才離開,恐怕很難。”
聞聲,秦嬋神情嚴肅的看向榻上陷入沉睡的張琬,亦不想離開她,出聲:“那就只能換另一種方式來引出兇手。”
既然兇手想要張琬的尸骨,那她總要有所動作。
當日,秦嬋準許太上皇辦喪,并且將靈堂設在國都祭廟,以最隆重的儀式準備喪事。
夜幕低垂,國都禁嚴,民眾不得出行,祭徒們沿街燃放祭燈,幽香浮動,飄渺不散。
深夜里,祭廟靈堂之內寒風陣陣,燈盞忽滅。
屋檐下冰霜未曾消融,透著銀光,映照內里略顯明亮。
“這是怎么回事?”
“快點燈!”
語落,靈堂之內角落多道暗影投落,原本看守的數名祭衛們接連倒地,嘴角流露鮮血。
其中一位女人隨之來到棺槨前,抬手欲觸碰尸體,堂內卻驟然恢復明亮。
靈堂之外亦響起多道廝殺聲響,頃刻間眾祭衛里里外外的包圍,秦嬋居高臨下的質問:“你跟張琬有什么仇?”
“沒仇,只是需要她罷了!迸嗣嫔吓宕髅婢,很是坦然道。
秦嬋蹙眉,抬手示意祭衛包圍,出聲:“那你可真是罪該萬死!
“呵,論該死也是大祭司的那位母親才對,不過她此時應該已經死去了。”女人語氣中滿是恨意,抬手便欲放毒器。
此時單雪持長劍從另一側逼近出手,動作迅速,劍鋒挑撥她的手筋,揭下面具,威脅出聲:“現在你不想死就解開涅槃術,交出涅槃珠。”
面具摔落在地。發出清晰聲響,黑衣女人疼痛蹙眉,偏頭露出貴婦面容,竟是那老越王妃。
“涅槃術要兩世同解,所以這世上根本沒有破解術!痹酵蹂练面容露出自信,并不懼怕的說著。
秦嬋冷冷看向老越王妃,踏步上前審視她,不急不緩道:“那如果你想要復生的人,此刻被挫骨揚灰呢?”
老越王妃頓時眼露狠毒的看向秦嬋,氣急敗壞的出聲:“你、你休要用言語糊弄我!”
“本尊曾調查過五大諸侯王族成員往來,吳越兩族曾經最是聯系緊密,而你跟一位越氏貴女早年更是關系匪淺,可后來卻斷了聯系,更不曾提及半句,仿佛毫不相識,現在還覺得尸骨無存是胡言嗎?”
“她是你娘,你怎敢!”
秦嬋面色更是冷漠傲然,美目間殺意洶涌,猶如寒刀霜劍恨不得處死老越王妃,陰沉出聲:“你若敢動張琬,那就絕對不會給你再次興風作浪的機會!
老越王妃心間一時遲疑,面上卻仍舊鎮定道:“涅槃術我真的沒辦法解,而你娘只差一步就可以復活!
對此不為所動的秦嬋,自顧行進,抬手拿走老越王妃袖中另一半的涅槃珠,視線垂落躺在棺槨之中的張琬,出聲:“旁的事,可以做不到,但這件事我一定要做到,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夜色模糊秦嬋眉眼里的偏執,風雪不知覺消停,祭祀樂聲卻悠遠回響,經久不散。
黑暗之中,朦朧變化,仿佛溫潤的水拂過周身,一直失去意識的張琬,迷糊的聽到秦嬋很多話,又仿佛什么都聽不見。
寒冷讓張琬肢體漸而麻木,不知覺間,才隱約恢復些許感受。
這感覺像整個人浸在水中,所有感官都被阻隔,朦朦朧朧,不見真切。
直到張琬聞到熟悉的清冽冷香,心里慢慢變得鎮定,試圖找尋分辨距離。
可這猶如大海撈針盲人摸象,不知過了多久,張琬忽地感受到微風拂面,有些驚訝。
這仿佛遮住眼前的無形幕布似乎有掙脫的跡象,張琬很是努力的想要獲得光亮。
耳朵卻先一步聽到聲音喚:“這年頭真稀奇,人活著不值錢,死都死了,結果骨頭卻有人出錢買賣。”
語落,張琬茫然不知說的是誰,眼前卻一點點恢復微亮。
這有些陌生又熟悉的亂葬崗,不就是前世臨死前皇長女張妤說的處置自己的地嘛?!
張琬感覺自己被抬動的搖晃,更是確定恢復知覺,便試探瞧瞧轉動腦袋偷窺,沒想骨頭卻咯吱咯吱的響,當即心虛,不敢動作!
可想要停止卻已經來不及,其中一人正巧撞見張琬目光,當即面色蒼白,嚇得跌坐在地,隨即一路狂奔!
本來擔心自己被補刀的張琬見此,滿頭霧水,暗想剛才這人一副看見鬼的模樣是什么意思?!
此時其余幾人亦滿是困惑,探手掀開草席,聚集探目張望,不約而同的反應,一溜煙跑沒影!
張琬被猝不及防的扔在地面,只覺自己全身骨頭都要被摔散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張琬吃疼的自顧撐起身,入目是一片灰,將亮未亮,明顯的荒廢山崗,其間墓碑殘缺不全,荒無人煙。
張琬獨自順著崎嶇山林行進,眼見天色微亮,朝霞明亮,國都就在山道之下,心間卻猶豫的不知怎么安排。
前世自己的處境可是相當的危險,若是碰上皇長女,那又得被弄。
可若是不回,自己該怎么找見阿貞姐姐和小長樂的辦法呢。
正當張琬腦袋疼時,一腳踩進水洼,心間暗嘆倒霉,沒想低頭看見水面一張牙齒整齊歪頭的白骨骷髏,當即嚇得跌坐在地:“鬼呀!”
這時張琬才發現鬼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垂眸瞧著自己一身破爛衣物都遮不住的根根白骨,只覺得自己在做夢!
如此一想,張琬才勉強接受自己這幅要死不活的鬼樣,抬起兩只白骨爪小心翼翼的撐起身,囁嚅道:“這下倒是不用害怕被人認出來。”
毫不夸張的說,現在張琬自己都認不出自己這幅鬼樣。
國都城門人來人往,攤販叫賣聲不停,張琬戴著撿來的破斗笠遮住累累白骨,穿街過巷,到處張望。
“現在城中有人收受尸骨,據說價錢不菲。”
“天底下新鮮事真多,如今尸骨都有人收,不吉利!”
張琬聽了一耳朵亦頷首覺得奇怪,可骨骼咔吱作響,沒想周圍人紛紛看了過來。
鬧市驟然安靜時,一人神情劇變的驚呼:“骷髏鬼啊!”
“我、我不是。”張琬想要辯解,卻發現斗笠破的一角,不知何時轉悠到面前,露出黑黝黝大眼骷髏!
整個鬧市沸沸揚揚時,張琬猶如過街老鼠被追打,頓時努力逃竄。
從大街擠進小巷,走投無路時,張琬鉆進蓋著茅草的牛車,誰想其中藏的都是骷髏!
牛車搖晃運送到偏僻屋,張琬看到一整屋的骷髏,頓時安心不少。
這下應該沒人認出自己了吧。
“哎,怎么多了一具?”
“不會吧,你是不是數錯了?”
張琬瞧著周圍七零八落奇形怪狀的尸骨,頓時有樣學樣的雙腿一蹬,骷髏腦袋一歪,潦草而隨意,生怕會被發現異常。
不多時,點數的人沒再糾結,自顧念叨:“算了,多一具尸骨多串錢,挺好。”
這話讓張琬聽的稀奇,偷偷看向又走入的一行人,頓時目光被為首一蒙面紗的高挑女子吸引目光。
原因無她,這女子周身疏離清傲氣質看起來跟阿貞姐姐一模一樣,更別提面紗外的冷冽美目,簡直不要太熟!
不過既然是在前世,那阿貞姐姐這會已經是皇后或者太后了吧。
張琬頓時沒有重逢的喜悅激動,心如死灰,任由眼前人逼近,暗自慶幸自己這幅鬼樣子,對方肯定認不出來!
可眼前人視線卻粗略的掠過一排排尸骨,隨即目光停在張琬這方,其間滿是認真。
張琬沉默,突然深切體會到毛骨悚然般詭異感覺!
第129章
寂靜無聲處,張琬整個人仿佛木樁一般,完全不敢動彈半分,心間瘋狂默念。
不要看我,我真的只是一具不會動的骷髏尸骨!
半晌,眼前人探手而來,溫潤指腹輕觸張琬眉骨,動作很輕,卻讓人意味不明。
因為張琬能夠看見對方眼眸里的倒映,自己真就只是一架平平無奇破破爛爛的骷髏。
所以才讓眼前場景顯得格外的詭異,張琬甚至覺得只要對方想,大抵自己頭蓋骨都能在一眼被摘下來把玩。
說起來,張琬現在都想不明白緣由,明明自己一切正常,呼吸自如,面頰肌膚能感受微風拂過,甚至眼睛亦能正常眨動。
可是落在旁人眼里自己只是一架沒有血肉皮囊空洞的骷髏骨。
正當張琬心思分神時,又有一位持劍女子走近而來,這人佩戴斗笠,容貌遮的更是嚴實,渾身透著不好惹的味道。
“方才國都坊市里出現一具會行走的骷髏,那會不會是我們要找的目標?”單雪話語說的簡短而隱晦,不想引人注目。
“你說的方才是多久前?”秦嬋目光并未從眼前骸骨移開,思索出聲。
單雪如實應:“大抵半個時辰前,所以這里面可能沒有我們要找的尸骨,現在或許應該抓緊時間!
語落,這位太虛大祭司卻不為所動,玉白面頰雖被遮掩,周身卻仍舊透出清麗靜美,墨眸專注打量眼前一具年輕少女骸骨,指腹停在骸骨面頰,仿佛毫不在意臟污,動作憐惜的緊。
“莫非有異常?”單雪詢問。
“我覺得這具骸骨很熟悉!鼻貗戎父鬼樦婀敲枥L,心間感觸復雜,越發覺得它像極張琬。
對于張琬的了解,秦嬋自認為天底下沒有人能超過自己,哪怕是她的母親,亦不可能勝過自己半分。
自小張琬就在秦嬋眼底下長成,她的眉梢眼角,她的體態身段,她的行走坐臥,無一不是親自tiao教。
可秦嬋從未想到自己視若珍寶的人,竟然前世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場,幽深美目間滿是陰郁濃霧。
此時單雪亦探近觀望,視線落在面前一堆枯骨,實在認不出,遲疑問:“所以這、真的是么?”
那位王女的尸體,單雪說不出口亦不忍心。
“我不可能認錯。”秦嬋收斂眸間戾氣,凝聚濃郁悔恨般的憐惜道。
單雪見太虛大祭司如此說,才打消心間猜疑,視線重新落在面前必定沒有及笄的年輕骸骨,才發現其中胸骨有明顯斷裂,可見生前是被人虐殺,心間亦駭然。
那位性情溫和待人謙讓的王女,前世竟然遭受如此非人死法,單雪面色亦漸而陰沉。
而此時被兩雙不好惹目光緊緊盯著的張琬,更是完全不敢動彈,簡直驚心動魄。
她們說的到底是什么啞謎,張琬真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沒想,眼前人卻抬手撩開張琬一身破爛衣物,莫名覺得透心涼!
雖然張琬此時此刻沒有肉身,但是大庭廣眾之下,這樣露骨,真的很羞恥!
正當張琬腹誹前世的阿貞姐姐喜好太詭異時,只見她從自己身側取出一串配飾,其間懸掛精美古樸樣式的玉玨,散發瑩白光輝。
這是象征王室身份之物,前世張琬直到最后都沒有抵押,因著藏的深,才沒有被人發現。
不過那長命符鎖很早就被張琬換銀錢打點老嬤嬤。
“此物是?”單雪沒見過王女佩戴此物,因而并不知情。
“這是貴族信物,其間有鐫刻出身等繁紋!鼻貗扔浀脧堢诤茉缫郧熬桶汛宋锼徒o自己,那時她真是單純好騙。
不過現在秦嬋看到玉玨,卻寧愿張琬心狠狡猾,否則她也不至于落得無人收尸的地步。
秦嬋垂眸掩飾殺戮心神,將玉玨系繩一寸寸纏繞自己玉白腕間,神情自若道:“現在先帶她離開此處吧!
語落,張琬被眼前人抱起時,渾身骨骼咔吱作響,大大的黑黝黝骷髏眼窩滿是疑惑看向眼前人清冷側顏,心想劫財就算了,怎么能連尸骨都不放過呀?
前世的阿貞姐姐她好歹是王朝太后,金山銀山取之不竭用之不盡,難道現在破落到如此窮困地步?
張琬滿腦袋的心思亂飛,已經完全搞不懂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一顆骷髏腦袋大大方方的的啪嗒枕在熟悉的頸臥,陷入思索。
為什么自己會回到前世?
為什么阿貞姐姐一副隱藏神秘人的模樣?
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己這一身骷髏怎么變回肉身?!
忽地,黑袍籠罩視野,張琬整個腦袋被裹得嚴嚴實實,頓時好奇的收回心神。
張琬眼睛被黑袍籠罩的看不見,耳朵卻機靈的聽到外面兵械盔甲碰撞的冰冷聲音,其間夾雜馬蹄奔跑的動靜。
國都之內一般不允許人騎馬狂奔,擾亂治安,除非有特意準許的命令。
“來人,抓住她們!”
“駕!”
利箭嗖嗖貼耳飛過的聲音,讓已經是骷髏的張琬,下意識緊張,白骨爪子抓住阿貞姐姐一截衣袍,仿佛是自己的臂彎。
又或者說,張琬一直都覺得阿貞姐姐是最安全的依靠。
不過這情況怎么越來越亂呀,前世的阿貞姐姐混的這么差嘛?!
思量至此,張琬骷髏腦袋悄悄拱著黑袍,沒想入目便是一支直射而來的利箭,當即嚇得骷髏頭都險些掉了!
幸好那佩戴斗笠的女子持劍擋掉利箭,而張琬的腦袋亦被阿貞姐姐掌心扶住,方才沒有真像個鞠球一樣滾來滾去。
那場面張琬光是想想都覺得窘迫到無地自容。
隨即黑袍再次被阿貞姐姐扯住遮掩住張琬視線,黑的讓張琬一點偷窺的余地都沒有。
不過張琬耳旁清晰聽到阿貞姐姐的呼吸聲,她們在逃避追殺,可是卻沒有放開自己哎。
張琬原本因為逃跑而險些被搖散架的骨頭,漸漸有些暖意。
不過如今既然是在前世,那就有兩個阿貞姐姐,張琬突然覺得自己應該理智的保持些距離,否則好像事情變的很奇怪。
突然,阿貞姐姐很是冷靜道:“現在只能兵分兩路,你帶著她去祭廟,等我!
語落,張琬骨骼咔吱作響的被轉移至另一人,整顆腦袋晃悠的有些暈。
奇怪,阿貞姐姐到底被誰追殺的要藏起來不可?
此時單雪眼看城中各處街道祭衛們追擊不斷,沒有遲疑,腳下動作一頓,隨即帶著骸骨往另一處匆匆行進。
既然太虛大祭司如此安排,想來她自有法子吧。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朦朧,人聲消停,張琬想吐卻什么都吐不出來,整個人頹靡不成樣子。
待感覺自己被放置一旁,張琬猶如一堆爛泥,不對,爛骨頭般嘩啦倒在一旁。
隨即腳步聲臨近,黑袍被掀開,張琬看著眼前解下斗笠的女子,視線落在熟悉的青灰面具,才知竟是阿雪姑娘!
前世阿貞姐姐跟阿雪姑娘竟然也認識,真是不可思議。
張琬覺得前世自己死后一定錯過許多事情。
“王女抱歉。”單雪抬手盡可能支撐起這幅骸骨,動作小心翼翼,其實還是更偏好這個稱呼。
雖然樂善好施的王女一定也是一個體恤民情的好皇帝。
但單雪想到她跟太虛大祭司已經成婚,心里仍舊覺得不痛快。
王女,至少代表她跟太虛大祭司還沒有那么親密無間。
張琬目光意外的望著眼前的阿雪姑娘,暗自困惑,前世自己跟她很熟嗎?!
不對,張琬清楚記得自己壓根沒有見過阿雪姑娘,更沒有后來被綁架的經歷。
張琬腦袋里冒出一個驚奇猜想,骷髏眼睜大不少,猶豫的試探出聲:“阿雪姑娘?”
語出,單雪神情凝滯,連帶動作亦停頓,仿佛陷入僵局。
這反應把張琬嚇得都不敢再出聲,黑燈瞎火,一個骷髏突然開口說話,大抵是個人都得嚇瘋。
更別提王朝崇尚鬼神祭祀,張琬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可能會被一把火給燒了!
單雪回過神,直直打量道:“王女方才是說話了嗎?”
沉默半晌,張琬鼓起勇氣的點了下咔吱作響的骷髏腦袋,不敢多言,以免嚇壞她。
“王女還記得我?”單雪收斂激動,心間驚愕目光看著眼前黑黝黝的骷髏眼窩,莫名可以想象她的茫然無,抬手拉扯滑落的寬大黑袍裹住她滿身瘦小枯干的白骨,面色緩和出聲。
張琬見對方神色尋常,好像并沒有受刺激驚嚇,這才出聲:“記得,可是我前世沒有見過阿雪姑娘,這是怎么回事?”
“因為我和太虛大祭司是依靠禾玉寶鏡啟用朝暮術,這才得以回到王女所在的前世!
“所以先前的阿貞姐姐不是前世的秦太后啊?”
單雪見王女關切太虛大祭司,眸間微暗的頷首,自顧落座一旁,略顯冷靜道:“嗯,現在這個世界有兩個太虛大祭司和兩個單雪,我們才只得掩面見人!
張琬見單雪這么說,想起先前廝殺追逐,擔憂的喚:“那我們得快些去救阿貞姐姐!”
“不行,現在全國都全在搜尋,我們只能留在這里等待消息,否則會錯過聯系!闭f罷,單雪警惕視線看向內里,并不敢輕易放下配劍。
“好吧,不過你跟阿貞姐姐在被什么人追殺?”張琬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覺得事情變得太亂。
單雪搖頭應:“我們來到這里就只想找到王女尸身解開涅槃術,不知為何,今日突然遇上祭衛追捕。”
按理兩人憑空出現,又沒有跟人結仇不和,而且特意隱去行蹤,實在不應該遇到這種蹊蹺事。
除非有人通過禾玉寶鏡預測知曉兩人的存在,那可就非常棘手。
張琬見阿雪姑娘亦不知道來由,只得抬手扯住黑袍裹住身,安靜等待消息。
可一夜至天明,卻沒有等到阿貞姐姐。
早間單雪潛出去帶回些吃食,主動遞近道:“王女要吃些嗎?”
張琬滿心不安的搖頭,骨骼咔吱作響,黑袍滑落遮住大半張臉,有些可憐的應:“阿貞姐姐會不會出事了?”
早知就不要跟阿貞姐姐分開,張琬心間后悔。
見此,單雪神情平靜的沒有言語,自顧吃著餡餅,暗想如果自己的懷疑成真,那位太虛大祭司恐怕不太可能逃避擁有禾玉寶鏡的操控者追捕。
禾玉寶鏡窺測查詢,儀式極其復雜,單雪學的淺薄,原因就是非常高深且消耗心神,一般不會輕易使用。
難道是那位老越王妃在阻止兩人計劃?
但這里的老越王妃,疑似已經使用朝暮術而不知蹤影,按理沒有可能造成阻撓。
一時單雪亦覺得事情有太多不可控,待回過神,只見披著寬大黑袍的王女,正趴在窗旁鬼鬼祟祟張望,分明滿是憂慮。
“我覺得阿貞姐姐肯定是遇到麻煩!睆堢䦟Ⅶ俭t腦袋轉過來,一臉擔憂道。
“那王女想怎么做?”單雪迎上一雙骷髏大眼,微嘆的應。
張琬兩只白骨爪子揪著過于寬大的黑袍,正經道:“抓人,一般都關在大牢,我們可以劫獄?”
語出,單雪沉默的應:“我今夜去大牢探探,至于王女還是待著吧,以免鬧出更大的動靜!
這話說的張琬原本想要陪同的打算都只能煙消云散。
自己現在這個鬼樣子,大晚上劫獄,估計不好隱藏,反而會引起國都騷亂!
夜幕低垂,單雪離開前,有些不放心的看向王女,叮囑出聲:“王女一定要待在此處,不要離開!
張琬老實的點頭應:“嗯,知道!
不多時,這處屋內落得空曠,張琬獨自裹著黑袍躲在角落。
子時臨近,張琬昏昏欲睡,耳旁卻聽到些許急促腳步聲,當即驚得回神,骨骼咔吱作響。
“快、快檢查,今日發現有人竊取食物,興許邪祟逃犯藏匿在祭廟某處角落。”
“這逃犯真是膽大包天!”
語落,屋門被推開,數名祭徒于內里搜查,燈火照映,越發逼近。
黑影悄然晃動,一祭徒忽覺背后涼颼颼,偏頭一看,白骨貼臉,頓時驚嚇昏厥倒地。
這一聲嚇響起,眾祭徒嚴陣以待不敢分散,而角落里的張琬亦快嚇沒半條命,還沒拿棍子打,人怎么就暈了哎?!
不多時,祭徒們發現那祭徒安然無恙站在角落,其中一祭徒擦拭面頰冷汗,心有余悸埋汰道:“你嚷嚷什么?”
“哎、肚子疼,忍不住……!边@祭徒彎著腰,不見面容,支支吾吾言語,隨即倉皇離屋。
余下,幾名祭徒滿是不甚在意的嘲笑。
可等幾名祭徒發現角落昏倒的祭徒,正被一張黑袍整整齊齊的蓋住時,才發覺不對勁!
夜色之中,祭徒們提著燈火四處搜尋,張琬骨骼咔吱作響的瘋狂逃竄,暗想幸好自己對祭廟再熟悉不過!
箭術場的更衣室內里,張琬抬手打開地道,一骨碌鉆進其中,不見人影。
待張琬鉆出洞踏入巷道時,眼前樓閣燈火艷紅斑斕,絲竹之聲裊裊,欄桿之上的女子們熱情搖曳,仿佛另一片花花天地。
張琬以前聽越炘提起過,這里有國都最大的館樓,聲色犬馬,一應俱全。
當然此時的張琬只是想尋個隱藏耳目的地方,沒有半點好奇心,更是冷漠低頭匆匆行過,拒絕招客。
畢竟阿貞姐姐肯定不會高興自己來這種地方廝混。
這般不曾停歇的穿街過巷,徒步近乎穿過大半個國都。
天色將亮未亮,最是容易顯得昏暗,張琬想回以前的親王府藏匿。
這樣阿貞姐姐或是阿雪姑娘,她們應該都會立即聯想找到自己。
忽地,冷清幽靜街道中行駛來一隊車馬,清靈祭鈴聲傳來,如夢似幻。
當即張琬藏匿角落看見熟悉的座駕,紗簾搖晃,其間露出一身威嚴肅穆的熟悉又陌生的玉白面容。
這位絕對是前世成為王朝太后的阿貞姐姐!
張琬看著車馬將遠去,似乎是要入宮,低頭檢查自己一身祭徒衣袍冠帽,隨即踏步跟在末端。*
若是能讓阿貞姐姐的前世出手幫忙,興許就能解決一切危險麻煩呢。
于是張琬就這般低垂腦袋混進宮廷。
待一路行進在高聳宮墻內里,張琬還在想著怎么討好阿貞姐姐的前世。
沒想忽地前方右側宮道。一位宮娥倉皇躲避,卻不慎跌倒,額旁見了鮮血,結果卻滿面恐慌跪伏,真是令張琬不解。
整個隊伍停頓,座駕之內的端坐身影,散漫道:“如此失禮,實在無用。”
話語很輕,張琬險些沒有聽清,隨行的祭衛卻已經提起刀刃逼向那宮娥。
鮮血淋漓飛濺,張琬頓時驚的整個人都傻了。
阿貞姐姐的前世,未免也太狠了吧!
這下張琬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太沖動了!
隨后張琬注意觀察宮娥,她們大多有受罰跡象,從額前和面頰刺青不同的字,就能明顯感受到處罰者的殘酷。
待殿門展開,祭徒們各自分列奉茶添香,行動有序,只余張琬遲鈍的停在一旁,而后才趕緊想著找事掩藏身份!
可張琬很顯然低估前世的阿貞姐姐,一道目光投來出聲:“來人,把這個人抓住。”
張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臨近兩個祭徒按住,暗想不會這么倒霉吧!
此時這兩祭徒最先發現張琬的異常,面露錯愕懼怕,動作僵停,出聲:“這人是骷髏!”
語落,高座之人卻饒有興致的出聲:“押上來。”
張琬仿佛一塊肉被生拉硬拽的按在砧板,視線低垂,不敢抬眸,看見一襲華美衣裳,繁紋精美,卻處處透著凌厲的危險。
說起來,阿貞姐姐除卻大婚那日,平時不怎么穿艷麗衣物,更別提佩戴珠寶飾品。
張琬思緒分散時,一截纖長玉手捏住下頜骨,隨即迫使抬眸,目光看到一張過于鋒利陰郁卻依舊美麗的熟悉面容。
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判若兩人,真是奇怪。
越細看,張琬覺得更像她母親太陰祭司的冷漠古怪,而不是自己喜歡的阿貞姐姐。
“有意思,原來真有涅槃術!
“你、你不害怕我這個鬼樣子嗎?”
語落,張琬從對方清冽幽深眼眸里看到輕蔑意外,以及玩味般的趣味,不由得心驚閉口!
救命,這太像當初阿貞姐姐給自己介紹還魂草各樣試驗的神態模樣!
所謂的趣味,不過是取樂,毫無半點憐惜之意。
完,自己不會死在前世的阿貞姐姐手里吧!
第130章
巍峨宮殿,守衛森嚴,冷寂內里,鐵鏈聲清脆斷續響起,增添肅殺之氣。
張琬低頭抬起白骨爪子摸索自己脖頸間笨重的環扣,樣式竟然比自己脆弱的頸骨還粗壯,暗想自己這是犯了什么天條嘛?!
此時高座之上的女人,眼露滿意,瑩白玉手拽著鏈條另一端,而她的右手二指都佩戴布滿繁紋又鋒利的精美護甲,打量般的出聲:“這套制作不易,不過倒是出乎意料的適合你!
對此,張琬陷入深深的沉默,心想看來她覺得她自己人還挺好的呢。
無聲處,鏈條被突然拉扯,張琬險些撲通跪在對方面前,一雙骷髏大眼,滿是茫然的看向心思詭異的女人,出聲:“怎么啦?”
“你似乎有些過于不懂規矩,此時應當跪謝賜禮才是!
“可是我不太想要這種禮物,要不還你?”
語落,張琬忽地察覺頸間環扣迅速收緊,令人窒息,頓時惜命的應:“謝、謝謝!”
可力道卻并未就此減弱,張琬整個人被強行拉扯彎身匍匐在她面前,艱難的越發透不過氣,頸間骨骼亦疑似承受不住束縛壓迫而發出像是枯木遭受摧殘的吱吱緊繃聲,將斷未斷,令人心驚害怕。
張琬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清冷面容,視線已經有些模糊,卻仍舊被她幽深眼眸里的漠然驚得心跳險些停滯,這蒼涼淡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螻蟻,隨意就可捏死。
一瞬間,張琬毫不懷疑自己真的會死在她手里!
可隨著這雙泠然威嚴美目露出滿意,頸間束縛力道驟然消失,張琬大口的呼吸,整幅骷髏跌坐一旁,近乎渴死的魚,胸骨劇烈起伏,喉間亦刺激的止不住受嗆。
“咳、咳咳!”
“涅槃術真是名不虛傳,你這樣都不求饒,看來可以玩弄好一陣。”
這話讓張琬無力反駁,心想自己脖頸都快被勒斷,這種情況誰說的出話呀!
張琬呼吸緩和間,視線順著自己脖頸蜿蜒曲折變化的鏈條,落在眼前難掩狠戾恐怖的女人,心間止不住害怕!
哪怕明明是同樣的容貌身段,性情氣質卻實在天差地別,而且阿貞姐姐再如何也不舍得真讓自己死,更不會沉溺折磨人這種癖好。
所以張琬果斷把壞女人這個稱呼送給阿貞姐姐的前世!
而隨著這位壞女人的好奇,張琬便被留在宮殿,又或者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被捆在宮殿才對。
不過數日的功夫,張琬就已經深切體會到壞女人的狠毒手段有多么變態。
宮廷之內的祭徒宮娥,幾乎沒有人不害怕壞女人,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就會遭受酷刑。
斷手斷腳,挖眼割鼻,這些都算是常見的處罰。
偏偏壞女人還喜歡用祭祀灼甲來震懾處置大臣,這種猶如抽簽一般的處罰,足以令任何人心驚膽戰,就像頭頂懸掛一般隨時揮砍而來的利劍,因不知何時落下,夜不能寐,惴惴不安。
一日午后,壞女人難得悠閑,掌心捧著竹簡觀閱,殿內祭樂清靈,屏風帷幔遮掩祭徒巫史身影,張琬無聊盤坐在一旁,亦不敢出聲打擾。
這位壞女人每日不是在處罰人,就是在處罰人的路上,張琬從來沒有這么慶幸自己變成一副骷髏。
畢竟自己已經是一具尸骨,死的不能再死,壞女人興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覺得自己沒有意思,不好玩呢。
張琬心思分神時,忽地壞女人面露蒼白,端正身形驟然緊繃,仿佛歷經巨大痛楚彎曲顯露纖長體態,面頰滲出清晰冷汗,掌心從袖中取出瓷瓶時,卻滑落在地。
瓷瓶骨碌地轉悠到張琬身旁時,壞女人厲聲:“拿來!”
張琬被嚇了一跳,連忙回神,隨即伸出白骨爪子拿起瓷瓶遞近膽怯的問:“這個是什么?”
壞女人并未應話,而是抬手拿走瓷瓶,仰長玉頸,服用瓷瓶之物,寬袖滑落露出一截瑩白手臂,其間卻布滿極深的藍白紋,像刺青,像傷疤,觸目驚心。
這時張琬才清晰的發現壞女人臉側亦若隱若現的浮現藍白紋,周身寒霧越發濃重,遠比阿貞姐姐更勝。
當初阿貞姐姐曾經說過雪蠶du液會在人體心口處漸漸形成藍白色的雪蠶紋。
可張琬記得阿貞姐姐說過雪蠶紋形成有時限,可眼前壞女人的癥狀卻像是經久不散,明顯更加嚴重。
半晌,壞女人稍稍緩過神,美目恢復清明,張琬見她玉白面頰仍舊殘留晶瑩寒霜,猶豫問:“你中了雪蠶毒么?”
語出,壞女人目光滿是殺意,指腹拉緊鏈條出聲:“你怎么會知道?”
毫無防備的張琬,整幅骷髏都被壞女人提起,心間懼怕的應:“我、我瞎猜的,傳聞雪蠶會讓人陷入極其可怕的寒冷痛苦,全身血液亦會凝結,剛才你的癥狀就很像。”
“你猜的沒錯,所以我要用你這幅涅槃骨來治療。”
“什么?”
消息來的太突然,壞女人竟然要拿自己來給她治毒,那豈不是早晚得被挫骨揚灰?!
壞女人居高臨下的出聲:“本想抓你,誰想卻自己送上門,只要拿到另一只涅槃珠,所有儀式儀式便準備齊全!
這話說的張琬很是悔恨自己的莽撞決定,又見壞女人說的像是早有安排,禁不住好奇問:“涅槃珠是什么?”
“自然是涅槃術的法器!眽呐藨暮喍蹋挥斦f。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解你的毒?”張琬心懷求生的詢問。
“現下有你,何必尋其它法子!眽呐藨锰故。
讓張琬竟然無法反駁,暗想不愧是壞女人,看來她的殺心已定,自己多嘴多舌,只會招來麻煩,還是找機會出逃要緊!
夜幕低垂,壞女人的晚膳,豐富的讓張琬眼花繚亂,簡直是豪華奢靡。
可壞女人卻并不怎么進食,她多數只是飲酒,而后以獎賞食物來命祭徒宮娥們討好她。
當然若是沒能討好,那就不只是餓肚子的事。
不過今夜似乎跟往日有所不同,因為張琬發現堂內有其它的席桌。
燭火搖曳,鐵鏈聲細索傳來,張琬睜大骷髏眼窩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皇長女張妤。
前世張琬曾無意間見過張妤向皇室眾人展示圣女玉令,言語里更是無不盡贊美之詞,仿佛她跟壞女人是佳偶天成的神仙眷侶。
結果,張琬看著張妤如同貓狗一般匍匐爬行,她周身的鐵鏈還是束縛四肢的那種!
這就是張妤口中說的恩愛?!
張琬整個人都快被顛覆的破碎,僵硬轉動骷髏腦袋,無聲看向身著華美衣袍的壞女人,默默慶幸自己死的早。
如果自己當年不被害死,那現在的張妤就是自己的下場,還不如死了的好呢。
鐵鏈聲由遠及近,壞女人杯中酒水滴落時,張琬看見張妤乞討般的進食,她面上竟然沒有多少反抗!
“陛下看來餓的乖了!眽呐嗽捳Z說的很輕卻不帶半點溫情,完全沒有半點妻子的關懷。
“嗯!”張妤應得積極,不敢怠慢。
語畢,壞女人掌心拋著青銅祭球,張妤隨即匍匐去追。
完全被忽略的張琬,整個人默默移開眼睛,心想張妤也真是不容易啊。
這場夜宴壞女人玩的盡興,張琬眼看張妤被牽離殿內,才發現那些鎖鏈一部分竟然嵌入她的骨骼血肉,何其殘忍。
忽地張琬察覺脖頸鐵鏈被拉扯,連忙機警的回神,以免怠慢壞女人而招惹無妄的處罰。
眼前壞女人像是有些微醺,玉白面頰透著紅,美目低垂視線落在酒盞,眸間卻并無醉意,只有無盡的涼薄。
偌大的宮殿里金碧輝煌,美酒佳肴陳列,祭樂亦是輕緩悅耳,卻莫名增添冷寂。
張琬遲疑的喚:“怎么了?”
“方才那是王朝皇帝,你看她那樣子有趣么?”壞女人美目輕轉,漠不在意的問。
很顯然壞女人并不是真想要知道張琬心思,她只想要附和。
“我覺得她有點可憐。”雖然張琬原本一直害怕又討厭張妤,但是現在見她如此,突然什么情緒都沒有了。
“你一副骷髏不擔心自己,怎么可憐她?”壞女人似是有趣的問。
張琬迎上壞女人淡薄而深不見底的眉眼,有感而發道:“其實我覺得你也挺可憐。”
雖然不知具體緣由,但是壞女人體內雪蠶毒如此嚴重,可見一定是過去遭受非常危險的傷害,而且很可能是她母親太陰祭司造成,這無疑是雙重打擊。
語出,壞女人眉眼變得戾氣而具有攻擊,掌心緊握住鏈條,居高臨下的脅迫出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無聲處,頸間骨骼吱吱作響,張琬卻并沒有躲避目光,真誠的應:“我知道!
話音落地,張琬近乎被壞女人強行拖拽,骨骼于地面碰撞發出錯亂清脆的聲響,明顯的骨裂。
朦朧咕嚕水聲響起,張琬除去一顆骷髏腦袋,全身都被密封在銅爐,火焰熊熊燃燒,熱霧氤氳,讓遠處衣著華美的壞女人看起來有些飄渺模糊,卻更像索命的地獄惡鬼,無情狠毒。
熱意不斷翻涌沸騰,張琬漸漸感受不到自己的肢體,仿佛要消融其中,目光看向嚴肅的壞女人,知道她在等自己低頭哈腰,就像張妤那樣搖尾乞憐的取悅。
可是張琬卻并沒有如她所愿,而是閉眸不再出聲。
這個壞女人不是阿貞姐姐,她比阿貞姐姐更可怕狠斷,寒冰而冷硬,劇毒而致命,絲毫沒有半點憐憫。
現在壞女人整日靠著處罰她人為樂,想來早已經猙獰扭曲。
這般艱難熬過兩日,張琬被抬離開銅爐沸水時,整個骨頭都險些散架的七零八落,因為實在太熱了。
張琬覺得自己若是有肉,大抵都要熟透了。
可壞女人的處罰卻并沒有就此結束,張琬整個人被牽著進入寬廣馬場時,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馬蹄陣陣,灰土激揚,張琬被牽著不得不跟隨奔跑,整個人都不好了!
暮色時分,蹄聲消停,張琬整個人像條真正的尸體一般倒在地面,目光看著眼前精美裙裳晃動的邊沿,像花一樣賞心悅目,卻只覺得危險駭人。
“現在你這般狼狽的樣子,還覺得本尊可憐?”壞女人居高臨下的垂眸打量道。
“嗯,我的狼狽并非自愿,你的可憐卻是作繭自縛,為什么不試著放過自己呢?”張琬呼吸急促的出聲,心里還是害怕的緊。
可張琬覺得不能任由壞女人這般繼續作惡,否則她會害死更多的人,其中亦包括她自己。
語落,壞女人眉眼顯露愈發濃郁的危險意味,鋒利薄唇卻露出一抹淡笑,隨即抬手拉起鐵鏈,出聲:“你真是口出狂言,看來罰的還不夠狠!
馬蹄聲再度響起,滾滾灰塵掀起,張琬滿是絕望。
救命,這個壞女人一定是個變態!
夜色深沉,馬場上陷入黑暗,火光躍動,照亮躺在地面瘦弱不堪的骷髏,仿佛真就只是一具毫無生氣的陳年尸骨。
腳步聲近,一道高挑身影漫步眼前,繡鞋輕蔑的踢向骸骨,漫不經心道:“現在怎么不出聲了?”
語落,骸骨除卻發出些許骨骼碰撞的咔吱聲,再沒有半點動靜。
“你這是在裝死?”
“……”
張琬一副爛泥扶不上墻的姿態,任由壞女人高傲踐踏,暗想自己越反抗她越興奮,還不如裝死。
果不其然,壞女人自顧移開些距離,散漫道:“傳聞涅槃骨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想來若是用燃油來燒,或許經久不滅,萬世長存!
語落,黑暗中一堆散架的骷髏骨,迅速爬起身,完全沒有先前頹靡的死人樣。
原因無她,張琬真的擔心壞女人會把自己做成人骨燈芯,真是太狠了!
壞女人負手而立,華美衣裳于夜風招展似一輪血月,姿態傲慢,凌厲美目流露得意,掌心牽著鏈條,自顧往宮殿行進,幽幽道:“你這點小心思,難怪會死的這么早!
張琬撇嘴,雙腿骨骼錯位,只得一拐一拐的跟隨,走回燈火通明的宮殿,骷髏大眼看向壞女人過于威嚴肅穆面容,并不好揣度心思,詢問:“你怎么知道我的歲數?”
難道壞女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從你這身尸骨來看,應當還未曾及笄,所以年歲必定不大!眽呐寺渥吲_,抬手端起茶盞淺飲,目光又看向眼前這具骸骨,繼續道,“你是哪里人氏?”
語出,張琬才知壞女人壓根就沒認出自己,沉默半晌道:“我忘記了。”
開玩笑,如果告訴壞女人本名,她若是哪日喪心病狂的挖母親的墓威脅自己,可怎么辦!
“你連姓氏這種事都能忘記?”壞女人挑眉,毫不掩飾的顯露埋汰嫌棄,隨即放下茶盞,抬手招來祭徒,“去取寶鏡!
祭徒彎身應:“遵命。”
張琬眼露疑惑的坐在一旁,自顧拼著小腿錯亂的骨骼,暗自松了口氣。
不多時,張琬看到壞女人從祭徒捧住的漆盒中取出一面古樸玉鏡,只見她低吟誦唱祭祀之詞,聲音清淺空靈,倒是有幾分像阿貞姐姐。
不過眼前的這位壞女人應該比阿貞姐姐要年長些,她發間略有白絲,儀態雍容華貴,仿佛經歷滄桑巨變,眸間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淵,足以吞噬摧毀一切生命。
張琬視線不知覺又落在壞女人右手佩戴的護甲,很奇怪左手卻沒有配帶任何飾品。
王朝貴女一般很少有人日常戴護甲的習慣,而印象里阿貞姐姐更是從來不戴這些外物。
可張琬總覺得有些眼熟,好似曾經在誰的手上亦看到如此裝扮。
哦,想到了!
當初太陰祭司那位陰險的巫長史,好像就曾經戴過類似的青銅護甲。
不過遠沒有壞女人佩戴的護甲制作精細華美。
“過來!眽呐撕龅刂敝庇蠌堢抗獬雎。
張琬收回心神,邁步走近到身旁,只見壞女人掌心玉鏡猛地一照,骷髏腦門又大又圓,嚇死個鬼!
“嚯!”張琬險些就想跑,奈何壞女人鏈條拽的緊,這才穩住心神,不至于被自己嚇死!
壞女人鄙夷中透著不可思議的出聲:“你這點膽子竟然還敢忤逆不順?”
張琬當即窘迫的低垂骷髏腦袋,暗想真是丟臉丟大了!
寂靜處,尷尬無聲蔓延,壞女人自顧端看玉鏡,蹙眉道:“禾玉寶鏡無法窺視你的過往,難道涅槃骨跟禾玉寶鏡有沖突克制之效果?”
張琬聽到禾玉寶鏡時,一下恢復精神,好奇探近骷髏腦袋,然而依舊只看見骷髏腦袋,別的什么都看不見。
這就是傳說中威名遠揚的禾玉寶鏡?!
當初把老齊王逼瘋致死,連阿貞姐姐都離魂失常,竟然這么的普普通通?
張琬不死心,再欲湊近觀望,壞女人抬手不客氣拍開腦門,隨即移開禾玉寶鏡,滿面警惕道:“你看什么?”
“我聽說禾玉寶鏡很厲害,所以才想看看真假!
“那你有何想窺測的事務?”
張琬睜大黑黝黝的骷髏大眼,心想那當然是找到阿貞姐姐啦!
可壞女人是個變態,讓張琬不得不提防她的舉動,可能會傷害到阿貞姐姐。
話到嘴邊張琬臨時改了口應:“我想見娘親!
這并不是虛假應付,張琬確實一直都想見見未曾逢面的娘親。
語出,壞女人美目顯露懷疑的問:“你都忘記你是誰,怎么記得你娘親?”
張琬脖頸一涼,只覺頸間力道在不停收縮,伴隨熟悉的窒息感,連忙出聲:“我雖然沒有記憶,但是人都有娘親,才想用禾玉寶鏡看看我娘親嘛!
這話一出,壞女人面色莫名陰沉,掌心將禾玉寶鏡放置漆盒,冷冷出聲:“你已經是一堆尸骨,過不了多久就會尸骨無存,還是擔心自己吧!”
這突然的變臉,張琬真是服了。
說起來,壞女人既然有禾玉寶鏡,她怎么會找不到涅槃珠的下落呢。
不過很快,張琬就沒心思猜測,因為壞女人的話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早間,皇家獵場園林,張琬于草原瘋狂跑動,以求躲避箭支的追擊。
利箭嗖的一聲,張琬被突然沖擊力撞的摔倒在地,抬起白骨爪子拔出身前的箭支,囁嚅道:“真的有病!”
可惡,就算自己不會死,壞女人也沒必要這么玩自己吧!
這樣下去自己不死也成破爛了。
語落,蹄聲陣陣逼近,張琬當即收斂憤憤不平,躺平裝死。
馬背上的壞女人,居高臨下的俯瞰,眸間饒有興致道:“再來!
張琬深吸了口氣,黑黝黝的骷髏大眼,滿是絕望,搖頭晃腦應:“我跑不動了,讓我歇歇吧。”
說話間,張琬余光看向這處山清水秀的園林,心想這地方應該比宮廷好逃跑!
壞女人沒有立即應聲,馬蹄亦徘徊在周邊不曾行進,視線明顯停留,讓張琬有些緊張。
畢竟壞女人不是阿貞姐姐,她可沒有那么寬容待人。
半晌,壞女人沒有甩動馬鞭抽打,而是牽起韁繩往別處行進,淡漠的留下句:“一炷香的時間。”
語落,壞女人騎著馬離開這片地方,只余三兩祭衛看護張琬。
見此,張琬趁人不備,一股腦迅速跑進半人高的叢間,此刻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飛走!
呼呼風聲從耳旁刮過,青草香味彌漫鼻尖,張琬心間緊張的厲害,仿佛別的什么聲音都聽不見。
可是很快三兩支利箭射過身旁,聲音明顯,張琬驚得連忙轉變方向,這個壞女人竟然說話不算數!
這哪有一炷香啊!
正當張琬明顯感覺到壞女人目光盯上自己,不免心生絕望。
忽地張琬整個人身形傾倒,淹沒叢間,隨即落入溫涼懷抱!
一陣清幽馥郁冷香撲鼻而來,帶著天然的鎮定,稍稍緩解張琬緊張。
張琬呼吸急促的嗓子泛疼,不語看向眼前玉白面頰,白骨掌爪緊緊抓住她的一截衣裳,眼窩泛熱,有點想哭!
天,竟然是阿貞姐姐,自己這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