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要睡一覺嗎?琴酒?”
華美的和服布料堆疊在竹席上,神女端坐著,居高臨下地望著臺階下的男人,用一種相當日常的語氣問他。
這并不是琴酒第一次收到類似的邀約——作為一個樣貌出眾的男人,雖然氣質冷酷,也總有異性甚至是同性不顧他的冷淡、對他發出明示或暗示,邀請他“睡一覺”。
在過去,他對這樣的邀請嗤之以鼻,并把其歸咎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犯;但在今天……
神社內,淡雅的松香味彌漫在空氣中。神女的和服規規整整,面色如常。幕簾外,她的情人剛剛離開,或許還守在門外。
在這樣的背景下,琴酒并不認為她口中的“睡一覺”指的是別人邀請他時說的那種意思。
……雖然他對她并非毫無欲望,倒不如說……
他墨綠色的瞳孔掃過她白皙的腳踝,聲音低沉而篤定:“如果你是想讓我休息的話,我不需要。”
而如果是另外一種意義——他不介意就在這里、握住她的腳踝,讓那身華貴的和服支離破碎、滿頭珠翠叮當作響,讓那錦緞似的柔軟皮膚被竹席印上斑駁的痕跡。
她的皮膚是那樣嬌嫩,他曾扼住她的手腕,微微發力便留下一圈紅痕。那其他地方……她會哭出來嗎?到那時候,她還能維持這幅包容、溫柔、好像能原諒一切的愚蠢的弱者樣嗎?
“雖然能理解你們男性在某些方面奇怪的自尊心,但實際上,我不太建議你逞強。”年輕神女似乎對他惡意的凝視無知無覺,低頭看著臺階下的銀發殺手,語氣溫和,“我能感覺到你的狀態不太好……是任務太忙,還是睡眠出了問題?你看起來好幾天沒睡好,身體和精神都處于臨界點。”
她的關懷是那樣自然,就好像琴酒真的是她忠心耿耿的下屬。
這個女人已經完全忘了那天的沖突么?還是說她以為在那樣的威脅后,他便已經被她馴服——
神女站起身,腳踝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你需要休息,琴酒……繼續逞強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你做了多少天噩夢?夢到了什么?回答我,不要隱瞞。”
琴酒與她對視,看著她泛起金光的瞳眸中映出自己狼狽的倒影。
他的眼眶發燙,視線也開始模糊,冷硬的面容卻毫無反應,仿佛那個連續數日在被噩夢折磨得無法安眠的人不是他一般……只有在回到神女的宅邸、她的身邊時,那些夢魘才會盡數退去,緊繃的身體也得以放松。
理智讓他抗拒這樣的動搖,可他的手卻誠實地解開了風衣的衣扣——在她面前,一顆一顆解開。風衣下,被灰色高領緊身衣束縛的上身挺拔,繃緊的肌肉也一點一點放松下來。
“躺下來……在我身邊。”她的指腹拂過他線條冷峻的側臉,讓他枕在她的膝蓋上,垂眼望著他的時候臉上并無他念,面容平靜慈和,“你出任務的期間好像被什么奇怪的東西纏住了,我來幫你解決。”
早川千奈越是溫柔而毫無芥蒂地把他當做需要關照幫助的信徒,琴酒就感到越是不快——無論如何,他從來沒有被當做需要關照的弱者的習慣。
“……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噩夢。”他抿唇,銀發散落在她的腿上,抬眼看著她近在咫尺的修長脖頸,壓抑住用手扼住她的沖動,“對我來說影響不大。”
他對她說了謊。
那些在一個月前突然纏上琴酒的噩夢真實得過頭,在夢中,他不再是他,而是一些廢物……一些會被他輕松殺死、折斷四肢的廢物。有時候他坐在電椅上,看著那張屬于自己的面孔冷笑著湊近,伴隨著槍響和劇烈的疼痛;有時候他在逃跑,被流彈命中要害。
雖然琴酒并沒有記下被自己殺死的人的習慣,但在頻繁的類似視角的夢里,他當然能意識到自己夢到的是什么場面。
他自然不可能因此產生什么愧疚之心,只是對于琴酒來說,處于這樣的弱者的視角,本身就是一種讓人煩躁的折磨。
“好吧,無關緊要。”像是察覺到了他的隱瞞,女孩輕輕笑了一下,柔軟的手從他的發頂落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他柔順的銀發,“放松一點,閉上眼睛……要我給你唱搖籃曲嗎?”
“別把我當成波本或者蘇格蘭那種會配合你、假裝被你輕松哄好的類型。”琴酒凝視著她的臉,從喉嚨里泄出一聲冷笑,捉住她寬大衣袖下纖細的手腕,“這種安撫對我沒有任何效果……”
……即使他的身體實際上已經放松了下來,僵硬的背脊上,虬結的背肌也在她的掌下緩慢舒張,像一條趴在主人腿邊棲息的狼。
但他的手也依舊握著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唇邊,仰頭看她的時候眸光暗沉,透露出毫不掩飾的渴求。
也就只有在這方面他并不遮掩——其他軟弱的情緒,他顯然完全沒打算泄露哪怕一星半點。
眼角的余光掃過他躺著的身軀,千奈眉心微跳,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兩秒,還是決定做個體貼的神女:“需要我讓你起來、去里頭的浴室待一會兒嗎?我覺得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我的安慰。”
“……不用。”銀發殺手的手臂環上她的腰,另一只手依舊緊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死死鎖在自己身邊,“我現在不需要去別的地方。”
散落的銀發間,他微睜著眼看著她,略有些蒼白的臉在光影間有一瞬間透露出幾分莫名的脆弱感——即使實際上這個男人的身體如虎豹般結實,可以隨時躍起扼斷她的脖子。
或許是被他迷惑了,年輕的神女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動搖。隨即,她嘆了一口氣:“幫你可以,但也只是最簡單的……總之,按照我的節奏來,否則免談。”
……真見鬼,貝爾摩德那女人的鬼話居然真有點用。
琴酒想。
那雙綠眸微微瞇起,那點脆弱的錯覺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濃烈的侵略性。
在她應允的那一刻,握著她手腕的手掌立刻圈緊。下一瞬,男人握著她的指尖,唇舌貼上她的掌心。
炙熱的觸感中,他低啞地笑了一下:“聽你的。”
從掌心、手腕到小臂……這家伙真的是狗嗎?
手上濕漉漉的,泛著熱意。即使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完全在規劃之中,千奈還是感覺有點不適應。
和降谷零以及赤井秀一都不一樣,琴酒從來都不會掩飾自己的欲望。這種欲求和夏油杰都是有差別的——后者更多地把她當做占據主動權的上位、將她供上神壇,琴酒卻顯然只想將她扯下來拆吃入腹。
無論如何,千奈都不想讓他太得意。
她沒讓他繼續像只舔舐食物的狼一樣在她手上流連,貼在他唇邊的手堪稱迅猛地反向掐去。銀發殺手的眼中燃燒著興味,正想抬起手臂迎擊,肉搏兩個回合以后終于想起自己這時候大概示弱會好一點,任由她一記絞殺按在竹席上。
年輕的神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衣擺凌亂。他有力的小臂緊箍著她的后腰,結實的腹肌隔著布料緊緊貼合,像是隨時打算把她按下來。
她的手肘勒著他的脖頸,他便維持著這個姿態貼緊她,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像是要將她碾碎——隨即在她警告的目光中放松了一點力道。
“再不配合,我只能給你戴上項圈了。”千奈勒著他的手也松開一點,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臉頰,“搞清楚,琴酒,現在是我在幫你。”
“我知道。”琴酒哼笑一聲,微微抬起頭,動作間胸口起伏,緊實的肌肉群便隨之舒展,“都說了,隨你的節奏來。”
說是這么說,看著卻一點都不安分的樣子。
反正千奈是做好了兩手準備,才繼續動手。
雖然總是穿著標配的風衣禮帽,但琴酒的衣品實際上相當不錯。他的皮帶也價值不菲,千奈之前給萩原研二買生日禮物的時候研究過這個牌子,還算熟練。
……好燙啊,這家伙。
隨身攜帶的□□裝填滿了彈藥,大概因為久未使用,乍然再次啟用時槍管過熱。
被奪走槍支控制的銀發殺手綠眸中燃燒著烈焰,喉結滾動,握著她腰的大手也不自覺加大了力度,顯然并不適應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中的情況。
而占據了主動權的千奈此時此刻也體感微妙:畢竟她實際上更常使用冷兵器,對槍支這樣的熱武器并沒有太多研究……而且是因為混血嗎?這家伙怎么感覺比夏油杰的還……
大口徑的槍支火力和后坐力都有點難以把控,對正常體型的女士來說不太適用。她掂量了一下,微微蹙眉:“怎么這么……”
琴酒扣著她的另一只手,半仰著身體,催促似的咬了一下她的小臂:“你以為?最好快一點。”
他是真的會咬人。
她的手臂都被咬出了齒痕,綠眸幽幽的銀發殺手卻毫無罪惡感,舌尖舔過她指腹的薄繭,沙啞的尾音里像是帶著點笑意:“實在不行就讓我來——反正你也已經……”
“需要我侍奉你嗎?神女大人?”
手掌黏糊糊的,年輕神女被他箍住的腰微微發軟。她的眼尾泛起淺淺的緋紅,在他屈起腿抵上來之前指尖微動,扣住扳機:“不需要……真是的,既然你實在不老實,我只能采取一些別的手段了。”
還好是在神社里,不然還真有點麻煩。
【領域展開·掌中之物】
看不見的鐵鏈禁錮住脖頸四肢,琴酒的身體猝然緊繃,手背青筋畢露,半吊在空中,只能低頭看著她扣住扳機的手。她的動作不再溫吞,而是抬眸看著他、注意著他身體的每一個反應,一一拆解,并采取對應措施。
“你這……”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怒極反笑,也說不清眼中燃燒著的是怒火還是別的什么,只想向她開槍,傾瀉所有的火力、把她射成篩子,“把我放下。快點。”
“才不要。”千奈慢吞吞地,在他的胸膛上擦了一下手,把手心的濕跡全擦在大理石似的堅硬胸肌上,“這是你應得的,琴酒——我之前就警告過你。”
“順便提醒你一句……”在他緊繃起來的同時,她輕聲道,順著肋骨寸寸向下,“萊伊還在外面守著,也有信徒前來參拜……不想被發現,你最好還是別發出聲音比較好。”
銀發殺手咬牙,綠眸瞇起,終究還是壓抑住了呼吸。
她的手指輕撫過他脖頸上的血管,清晰地感受到繃緊的肌肉和加快的脈搏。感覺到他的喘息變輕,她像是笑了一下:“乖孩子。”
搖晃的珠簾后,神女鞭笞她的信徒。
怒意、渴求、反抗……最終都隨著被強制扣動扳機開火發泄,被鎮壓下來,化為信仰值和大量積分。那雙墨綠色的眼瞳中泛著水霧,有一瞬間的茫然。
最終,銀色皮毛的狼犬趴伏在她的腿邊,壓抑著冷哼,微微閉上眼,不去看她抽紙巾的動作。
這條烈犬終于被她攥在了手里。
信仰值漲到了八十五,千奈揉了揉有點發酸的手腕,還算滿意地把紙巾遞給他:“睡一會兒嗎?雖然你已經放松下來,詛咒也已經驅除,但我還是建議你小睡一會兒。”
話說琴酒的皮毛居然真的都是銀色的誒,修剪打理得很好,好神奇。
銀色長發的殺手赤著上身去撿那條剛剛甚至被勒到他脖子上的皮帶,汗水順著胸肌的溝壑往下滴。他冷冷回頭,脖頸上還帶著點勒痕,冷笑著反問:“然后等萊伊進來看到這樣的場景?我不介意,倒是你,愿意讓他受委屈?”
他早就已經看穿了這個女人——諸星大對她來說或許是還算重要的初戀情人,但對俯瞰著凡人的神女來說,也終究只不過是信徒之一。
千奈心道赤井秀一怎么可能為了這種場景委屈……要是知道她拿下琴酒的進度漲了一大截,他應該會高興吧。
但琴酒脖子上的痕跡給人看到了確實影響不太好,雖說他穿的是高領的衣服,但還是……嗯。
她朝他勾勾手指,便見他面露不虞地走到面前,伸手撫平了那點痕跡,便推開他汗濕的胸膛:“這樣就好了……穿好衣服以后去通個風?把安神香點上,然后回來睡一會兒。”
她看起來游刃有余,琴酒面無表情地盯了她一會兒,舔了舔牙根,決定下次有機會絕對不能讓她這么輕松——并穿上上衣,去點了香,回來枕在她腿邊,閉上了眼睛。
年輕的神女微微低頭,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好夢,琴酒。”
“……”琴酒睜開眼睛,看著她平靜的臉,手臂繞過她的肩,將她拉下來,“只是吻額頭?”
門外似乎傳來了腳步聲,千奈輕咳一聲,撤開一點:“晚安吻當然只是吻額頭。”
銀發殺手嗤笑一聲,倒也沒阻攔她,像條饜足的狼似的靠在她膝蓋上,闔上眼皮。
緊繃的身體徹底放松下來,在她人的領域里,他陷入了久違的安眠。
神女修長的指尖拂過他的眼瞼,輕聲道:“可以進來了。”
在門外等候了一會兒的赤井秀一掀開幕簾跨入門檻,垂眼看向面前的場景,沉默兩秒:“他居然能在外面睡著?”
“他太累了……當然,我也用了一些卸下他防備的小手段。”千奈若無其事道,“不用在意他,短時間內他不會醒的。”
“小手段”么。
赤井秀一掃過角落的垃圾桶,一大摞面巾紙上殘留著微妙的痕跡。空氣中的氣息也未曾散去,不難推測剛剛發生了什么。
“……看起來你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他整理好眼中復雜難辨的情緒,跪坐在她的面前,“制服琴酒后,我和蘇格蘭在組織里的上升空間變大,調查進度應該也能夠順利推進。”
“嗯……關于神女教的調查推進,恐怕也要從組織高層那里查。”千奈的指尖撥弄著琴酒的銀發,像是陷入了思索,“琴酒本身顯然對神女教的存在了解不多,他背后的boss還有二把手朗姆……”
證據不足,缺乏突破口。即使手握琴酒,也還是不足以將組織一網打盡——更何況,他們還得留著組織,把背后的那些勢力一并拖下馬。
在她看來,組織只是和神女教有勾連的、處于明面上的一小部分,背后那些暗地里分享利益的達官顯貴,她也不打算放過。如果能夠找到神女教的主要組織者、從上往下看有利益相關的人的名單,解決問題就會變得輕松很多。
“不必心急,總會有突破口。”赤井秀一平穩道,目光落在她勾著殺手銀發的手上,“朗姆那邊,波本也在跟進。”
“說到波本……”千奈回過神來,看向面前沉穩的男人,“今天的事可以麻煩你先瞞著他嗎?”
降谷零對她用這種手段馴服下屬好像稍微有點應激,還是先瞞著他比較好,省得影響他的情緒。
波本的情緒需要考慮,那他呢?他該感謝她對他理智程度的信任么?為什么她能篤定他會毫無波動?
“……了解。”無論心里在想什么,黑發的FBI精英只是微微垂眼,語氣冷靜,“既然如此,你待會最好先把琴酒叫起來,別讓波本進來看到他和你待在一起比較好。”
“嗯,稍微等一會兒吧。”千奈托著腮,“你先去忙你的,我這邊再等一會兒。”
“好。”
不再多看,赤井秀一轉過身去,便要離開。心續還未平靜下來,他就聽到身后的神女叫住了他:“對了,等一下……順便把這袋垃圾提走哦。”
赤井秀一:“……”
他沉默一秒,回身,去把垃圾袋收拾好、套上新的袋子,提著那一大袋垃圾跨過門檻,只留下一個背影。
總感覺他有點不太高興……是因為被使喚丟垃圾嗎?以前好像也不會啊。
千奈沒特地去感知他的情緒,看著他的背影,有點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沒深想,而是也閉上眼睛,靠著小憩了一會兒。
等到夕陽下落,她睜開眼,就見琴酒已經醒了。她自己則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抱起來平躺在竹席上,衣角散亂。
“蘇格蘭有事匯報。”銀發殺手已經整理好了一切,又恢復了那副毫無破綻的樣子,“既然你已經醒了,讓他進來?”
“好哦。”千奈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可以進來啦,蘇格蘭。”
神社已經關閉了大門,剛剛換下神官袍服的諸伏景光踏入室內,目光和琴酒交匯。后者的風衣搭在手臂上,懶洋洋地靠在窗邊,捏著的煙沒有點燃。
藍色貓眼的青年眸光微頓,跪坐在神女身前,輕聲匯報:“信眾們已經都離開了,有一位信眾從神戶前來,留下了一封委托,說是在山中遇到了精怪,祈求您幫忙除靈。”
“除靈?”千奈略有些意外,伸手接過他遞來的信封,“讓我看看……”
信徒都走光了,她也徹底毫無顧忌,坐在上頭搖晃著小腿,木屐也早已被蹬到了一邊。諸伏景光垂眼看去,便見那雙白皙的腿上赫然殘留著粉紅的指痕。
他呼吸微滯,抬頭看向窗邊的琴酒。后者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冷淡地回眸,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有馬溫泉……溫泉山莊中的靈異事件么。”千奈拆開信封,仔細往下看,“深山中發現腦袋被挖空的尸身,這種事不是應該優先找警察……”
她的目光倏然頓住,凝在信紙上的某一行。 “尸體腦袋拆開的地方有被縫合過的痕跡”……
“神女大人?”諸伏景光注意到了她的停頓,強迫自己不去關注琴酒,輕聲詢問,“是有什么不對嗎?”
“嗯……只是在想,我們大概得安排一下去神戶的行程了。”千奈若有所思地重新折上信紙,“琴酒你要一起去嗎?就當是去放松一下,順便泡個溫泉。”
第102章
琴酒對泡溫泉之類的溫吞項目不太感興趣——但某位神女看起來對這個溫泉山莊挺感興趣,那他倒也不至于刻意掃她的興。
他可有可無地答應了下來,便單手拎著風衣告辭,并摸走了之前被收繳的煙盒,顯然是打算出去一解煙癮。
他離開以后,千奈伸了個懶腰,就見諸伏景光依舊站在原地,便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怎么這個表情……還有什么事嗎? hiro ?”
在外人不在的時候,她現在總會直接叫他hiro,反正綠川景也是景,她這么叫也不怕露餡。
藍眼睛青年把目光從她的腳踝上移開,微微抿唇,露出一個和往常似乎沒什么差別的淺笑:“……我沒事,只是有點走神。關于這個委托,千奈是打算只帶琴酒去嗎?”
“沒有啊,大家一起去吧,人多比較熱鬧。”千奈還沒跟這么多人一起出去玩過,除了調查以外,她也想借此機會出去轉轉,“就當是團建好了,大家都有空的話就明天或者后天出發…… hiro有其他任務不方便離開嗎?”
“……倒也沒有,”諸伏景光的指尖在袖擺上摩挲了一下,思索兩秒,便回答道,“我會安排好這邊的事,波本和萊伊那邊也由我來通知……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先去準備晚飯了……千奈有什么想吃的嗎?”
說到晚餐,千奈就不由自主地精神了起來:“要吃咖喱——如果要坐車去神戶的話,是不是也可以打包零食和便當在車上吃?邊泡溫泉也可以邊……”
她明顯對這次旅途很期待,眼睛也亮晶晶的。藍眼睛青年被她的情緒感染,輕笑一聲,應允道:“可以哦,不過要準備這些的話,想明天早上出發,可能會有點來不及……下午再出發可以嗎?要在那邊待幾天?”
“待個三四天吧……唔,還得定酒店。”不過這些事顯然不用千奈自己操心,她很快就*放棄了思考,從臺階上跳下來,“這些事就拜托hiro了,費用之后找我報銷就好……”
還沒落地,她就被諸伏景光伸手撈了回去,掛在他的臂彎里。他無奈地讓她坐回竹席上,去撿來被她晃悠到臺階下的木屐,握著她的腳踝幫她穿好:“別不穿鞋就踩在地板上啊……雖然現在是春天,但也還是稍微有點冷的。”
“我的體質很好啦,咒術師沒那么脆弱的。”話雖如此,但實際上千奈并不討厭被關心的感覺,老老實實坐好,任由他握住她的足尖,“不過總感覺hiro以前好像沒有這么……這個也是朗姆開班教的嗎?幫女孩子穿鞋什么的。”
衣擺下,被他握住的女孩的小腿肌膚瑩白如玉,入手處溫軟一片。諸伏景光動作僵了一下,抬眼又看到那一圈指印,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越界了。
……要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她才會這樣被圈住小腿、發力動作間留下緋紅的痕跡……不,不能繼續想……
“ Hiro ?怎么突然走神了?”女孩無知無覺地戳了一下他的臉頰,“工作壓力太大了?其實也可以不用這么面面俱到地照顧我啦,有些小事不用太在意哦。”
諸伏景光喉結微動,低下頭,回避了她的目光:“……沒什么,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畢竟現在我是千奈的助理。”
或許是這些時日和她一直待在一起,“侍奉她”也成了工作,他才得以這么順理成章地把她的事都納入自己的考慮范圍……用這樣的視角凝望著她,而不用像過去那樣,知道她是萩原的女友、 zero暗自戀慕的對象,和她保持距離。
與其說是工作讓他變成這樣,倒不如說是工作成全了他。
“不愧是hiro,好認真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干一行愛一行嗎?”千奈肅然起敬,看到他細軟的額發,又沒忍住伸手呼嚕了一下他的腦袋,“喲西喲西……覺悟比波本萊伊他們高多了!如果進行助理考核的話,你絕對是最優秀的!”
“什么干一行愛一行啊……”諸伏景光略有些無奈,指腹劃過她微微凸起的踝關節,托著她的腳跟幫她穿上木屐,“大概只是我比較擅長家政,波本和萊伊實際上也都很努力的。”
不過……最優秀的嗎?如果給他太多肯定的話,他會有點……萌生出些不該有的希望的啊。
但是不行,目前對他和她來說,工作和任務都是更重要的事。他不該產生那些給她添麻煩的綺念,就像zero……
目光又觸及她腿間的痕跡,諸伏景光松開手,抿著唇站起身:“我先去準備晚飯了,訂酒店的事晚點會一起完成。”
注意到他的目光,千奈低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眨了一下眼:“那就麻煩hiro啦。”
……是被察覺到了嗎?感情的波動也有點微妙,還是得多關注一下……
諸伏景光并未察覺自己引起了神女的注意。離開神壇以后,他便微微蹙起眉頭,心事重重地穿過回廊,往內部的廚房方向走去。
他在想千奈和琴酒的事……也在想降谷零。
自從和千奈相認并了解她的特殊能力以后,他其實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必然會利用自己的能力、擁有更多親近的信徒,環繞在她身邊的信眾將會數不勝數……
諸伏景光本人對此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大概是因為他早就清楚自己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特別的”那個,看到她身邊有別人的時候,他也能壓制住波動、維持理智。
但降谷零和他不一樣,前者對千奈顯然更加……
廚房里,藍眼睛青年垂著眸系上圍裙,一邊備菜,一邊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琴酒的事,必須先瞞住zero。等到他的情緒徹底穩定下來,再……
“所以,hiro果然發現了吧,”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神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背后,輕巧地搭上了他勁瘦的手臂,有點好奇地探頭過來看了一眼食材,“土豆、胡蘿卜、洋蔥、牛肉……可以加一塊蝦排嗎?咖喱蝦排也好吃。”
“……千奈?!”完全沒注意到她跟在身后,諸伏景光一邊暗自唾棄自己的缺乏警惕,一邊無奈地按住她的手,輕聲制止,“我正準備切洋蔥,會有點辣眼睛,最好先離遠一點哦?蝦排的話也可以加……”
“看到吃的差點把正事都忘了……蝦排的話題暫停。”千奈輕咳一聲,勾住了他的手臂,“所以hiro剛剛是看到了嗎?那個……痕跡。”
諸伏景光的動作微頓,并沒有想到她來找他是為了這件事。
她柔軟的身體近在咫尺,貼著他的手臂。他略微收斂心神,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抱歉,但是……那是琴酒?”
“是啊……我都沒注意留下了痕跡呢。”神女的聲音里帶著點苦惱,“那家伙總是得寸進尺……想要完全控制他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這不是重點啦……”
她的指腹隔著布料向上,搭在他手臂微微繃緊的筋絡上,語氣平靜:“我要拜托hiro的是,這件事可以先別告訴零君嗎?”
即使早有猜測,但真正聽她輕飄飄地說出口的時候,諸伏景光還是感到呼吸一滯。
“……說不告訴zero ,卻可以讓我知道……”明明不想問的,但是莫名的情緒還是讓他垂著眼問她,睫毛扇動間,掩蓋了所有翻滾的思緒,“千奈是知道的吧? zero對你……”
“嗯。知道哦。”千奈坦然地回答他,鉆進他雙臂之間,并微微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零君對我有我暫時無法回應的好感,無論我如何回應,這種情緒都只會影響他,所以我只能暫且遠離……”
“我之前說過吧,對于對我信仰值高的對象,只要我想,我就能輕松感知對方的情緒。”
貓眼青年上挑的藍眼睛在她靠近的時候微微睜大,愣神過后,便馬上讀出了她的言外之意:zero的感情她心知肚明,那他的心思,在她眼中,自然同樣無處遁形。
“對zero來說,你的遠離恐怕會讓他更加……難以接受。”他不自覺側過頭,避開她的視線,撐在她身側的手臂也向兩側挪了一點,小心翼翼地避免觸碰到她,“他最近總是有些在意你和別人比對他更加親近,比如萊伊……”
“那他其實不用太在意這個啦,因為對我來說,他和萊伊是一樣的,”千奈維持著這個姿勢并未松手,無視了他的回避,冷靜道,“他們都可以和我保持適當的距離,保有理智,不需要我的太多關注。”
這個回答其實并不算太出乎他的意料——由于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諸伏景光向來都比同齡人更擅長察言觀色。
也因此,他沒有錯過她對其他人態度的細微差異:對于需要掌控的琴酒,她的關注度明顯更高;對于波本和萊伊,她的態度則更接近保持一定距離的同伴;而對于他……
“……對千奈來說,我和萩原,是一樣的嗎?”他終于不再回避她的目光,低著頭,看向她的眼睛,“都是需要你更加關注……”
……需要被“拯救”的對象。
那些比其他人更親昵一些的小動作也是為了這個吧?因為“看到”他在未來會發生生命危險,所以她需要提前做好準備、獲取他的好感和信任,才能在未來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果然被發現了…… hiro真的很敏銳呢。”年輕的神女輕輕嘆了一口氣,抵著他的額頭,“是哦,無論是零君還是……萊伊,他們倆都能活得烏龜似的長,不需要我過多關注,我和他們保持距離也已經足夠應付大部分不算太重的傷……”
“不過hiro和他們不一樣……啊,還有松田,”想到另一位同期,她補充道,“在意外發生并且被解決之前,都需要暫時留在我的身邊,并保持一定的親密程度……追求保險的話,交往一般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她才會在離開之前向萩原研二表白提出交往——而現在,她也會向他發出一樣的邀約嗎?
諸伏景光聽到了自己心臟鼓噪的聲響。
明明不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應該制止她、告訴她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可實際上,他正誠實地因為這樣的可能性而萌生出隱秘而卑劣的喜悅。
戀慕的對象近在咫尺,女孩的唇瓣微微張合,粉嫩的舌尖隱約可見。那身和服有一瞬間看起來像是白無垢……她穿著白無垢靠在他懷中,抱住他的脖頸。
“……我需要顧忌zero的感受……”他錯開視線,心亂如麻,“如果他知道你和我……只會更……”
“這樣的話,不讓他知道不就可以了?”她抬眼望著他,指腹順著他的眉骨往下,拂過他的眼睫,再往下,蹭過他的下巴,輕聲喚他的名字,“可以先偷偷交往嘛……不可以嗎? hiro ?要拒絕我嗎?”
這種淺嘗輒止卻又萬分親昵的觸碰……
手上原本握著的廚具哐當一聲掉在桌面上,貓眼青年不自覺地顫栗了一下,開口時的第一反應竟然也并不是拒絕:“……晚飯還沒……”
“叫外賣也行啦。”看似纖細的手臂堵住了他的退路,千奈彎了彎眼睛,并不打算放過即將被吞入腹中的獵物,“比起肚子,現在還有更需要被喂飽的東西吧?”
她的指尖已然順著他的胸膛向下,隔著棉質的T恤劃出腹肌飽滿的弧度。青年看似瘦削的身軀實際上極具爆發力,被她按在指掌下的時候本能地彈動了一下,發出低啞的喘息:“千、奈……等一下……”
“才不要等——機會難得,我更想抓緊時間鞏固一下。”她笑瞇瞇地拒絕了他,指尖滑動,牛仔褲的褲縫質感偏硬,抵著掌心,拉鏈都被體溫捂得微燙,“我之前就已經警告過你吧,景光哥,我可是很危險的哦?”
他已經……
拉鏈拉開的時候發出細小的金屬音,隨即被急促的呼吸聲掩蓋。
剛剛還只是懸在她身側的、屬于青年男性的修長手臂也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按住了她的后腰,將她拉近。
……
層層疊疊的衣擺像花朵一樣綻放,鋪展在桌面上。
“雖然知道不該問……”諸伏景光輕聲問,“千奈剛剛,或者說之前,也是這么引誘琴酒和萩原的嗎?”
神女半靠在廚房的臺面上,有點意外地眨了一下眼:“景光哥這是在吃醋嗎?”
“嗯。”他坦然承認,目光掠過她玉石般的肌膚,“即使是我,也會有點……”
“沒有哦,我沒有這么對待過琴酒。”她腳尖微抬,笑盈盈地望著他,“就目前來說,這是專屬于景光哥的特權。”
這樣啊……琴酒剛剛沒這么對待她嗎?那萩原……
諸伏景光并沒有繼續問下去。
“……千奈是知道的吧?我現在的想法。”他的呼吸貼著她的頸側,手臂收緊,捏著她垂落的衣帶,“不想、完全地被千奈玩弄于股掌之間……也想讓你更……”
神女的眼瞳微微放大,眼角沁出一點晶瑩的淚珠。她略微低頭,就能看見他伏在自己腹部的發頂——
或許是廚房溫度太高,落下的汗水還沒有被完全擦干,濡濕了她的衣料,呈現出濕潤的深色。
本能讓她的指尖沒入他柔軟的頭發,把他的腦袋往下按了按:“等、hiro……”
“才不等。”剛剛才得到了這樣回答的景光這樣回敬,感覺到甜蜜的蒸汽熏過唇齒,“千奈已經很……讓我來,侍奉你吧。”
洇濕的布料緊貼著皮。背景音里,正在燉煮的高湯溢了出來,滴滴答答流在桌臺上。
“不、胡茬、不準扎過來……嗚……hiro……!”
明明剛剛還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現在卻像是被剝開了的洋蔥,汁水充沛。
貓眼青年托著她,滾動著喉結吞咽。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隱忍地鼓起。
她流了眼淚……是因為洋蔥刺激到了眼睛么?
諸伏景光抬起頭,又用唇舌擦拭了一遍。
“hiro……”千奈的呼吸都亂了,她好不容易把他推開了一點,側過臉,晶瑩的淚珠在她的腮邊閃爍,“我可、沒說能……這樣……”
一直以來的渴求得到了滿足,諸伏景光略微移開視線,重新低下頭去,將自己的臉埋進她的掌心,用下巴蹭過她的指腹:“本來就應該是我來……服侍千奈吧。”
神女哼了一聲,推開他的腦袋:“貓咪不準進入廚房——”
“嗯……那誰給千奈做咖喱吃呢?”他笑了笑,抱著她去洗手,“原諒我吧?拜托了。”
等關掉火、洗了手,千奈還是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紅著眼尾瞪他。
“感覺被hiro騙了。”她小聲抱怨,素白的身軀被他再次包裹進和服里,“明明看起來很好欺負……”
就跟研二哥一樣,平時看起來很好說話,但到這種時候總是……
……雖然信仰值和積分都已經入手了,但她果然還是有點微妙地不爽——倒不是說不舒服,只是有種被反將一軍的感覺。
“主要還是千奈在欺負我吧……?”諸伏景光其實還沒完全平息下來,但在關鍵時刻恢復了理智,只能微紅著臉頰重新系好圍裙,“突然襲擊……”
看他這幅樣子,千奈又感覺心情愉快了起來:這次沒做的事,扣到下次的話,得到的積分絕對會翻倍吧。
……而且怎么說呢……還是挺舒服的。
她坐在洗手臺邊,托著腮,理直氣壯地支使他:“是hiro無視了下廚的任務,助理失格,考評扣十分——快點煮咖喱,我肚子餓了。”
“……是我的問題……”他無奈地道歉,“我馬上繼續。”
神女這才心滿意足地跳下臺面,準備先去冰箱找點東西填肚子。
諸伏景光唇角微微上揚,掀開鍋蓋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情和高湯一樣,咕咚咕咚地冒著泡。
說起來……
在切菜的時候,他有點突兀地想。
所以他們現在是在,秘密交往嗎?
“晚飯還沒好嗎?”也就是在這時候,剛從外面提著補給品回來的降谷零推開廚房的門,看到千奈也在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才看向自己的幼馴染,“需要幫忙嗎? hiro ?”
“……不用了。”貓眼青年垂下眼,輕咳一聲,“如果有空的話,zero幫忙負責定一下溫泉山莊的房間吧。”
第103章
在晚餐的時候確認所有人的行程都能對得上以后,波本負責訂票,蘇格蘭負責準備用品,神女和信徒們的溫泉山莊之旅便就這么定了下來。
琴酒之前就答應了,赤井秀一對此也沒什么意見。餐桌上,唯一達成一致的異議是“蘇格蘭今天煮的咖喱帶著點詭異的甜味”,但千奈本人似乎對此接受度還行,蘇格蘭又輕聲細語地道了歉,其他人當然也沒接著說什么。
降谷零雖然覺得幼馴染突然發揮失常有點奇怪,但看他的反應沒什么異樣,便也沒太關注,去做旅行攻略了。
與之前在高專受到限制不同,神女離開東京并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琴酒帶三瓶威士忌親自全程陪同,波本和蘇格蘭進行了周密的計劃——前者在把這個行程上報給朗姆的時候還受到了鼓勵,并得到了一份“小禮物”。
“……從干涉下屬私生活的角度來說,朗姆體貼得有點惡心。”對于上司的饋贈,降谷零面無表情地把袋子里的貓耳朵貓尾巴收好,盯著那瓶巧克力味的可食用O趣潤O液看了半天,露出一個混雜著嫌惡和羞恥的表情,“只是去溫泉山莊調查除靈而已,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幼馴染的回應,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貓眼青年正看著他手中的瓶子發呆,白皙的耳朵也似乎泛著點紅暈:“怎么了? hiro ?”
柔軟、甜蜜……熱氣騰騰的……巧克力味的神女大人。
“……沒什么,只是走神了。”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諸伏景光驟然回神,清了清嗓子,“咳……你說得對,朗姆的確有點太……”
降谷零敏銳地感覺到有哪里不太對。
實際上,從昨晚開始,他的幼馴染好像就有哪里怪怪的,今天早晨這種古怪的感覺更是到達了頂點。
“ hiro你……把胡子剃掉了?”他把手里的瓶子丟進袋子里,回頭狐疑地盯住了面前的幼馴染,“之前不是說這樣更方便偽裝?”
由于諸伏景光外形氣質較為溫和,為了臥底任務,他之前特地蓄了一點胡子,也讓自己的形象看起來頹廢一點、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此時此刻,貓眼青年下巴光滑,恢復了警校時期的俊秀。
“畢竟我目前的形象除了組織的狙擊手以外,更常用的身份是神女的助理。”對于這個問題,諸伏景光回答的時候倒是沒什么猶豫,“如果身份定位是生活助理的話,對外形進行維護,也是很合理的事,繼續留著胡茬倒顯得有點奇怪。”
這樣的回答毫無破綻,但這么長的解釋……
即使還是感覺有哪里不對勁,降谷零也暫時沒空追問了。下午就出發,他們都還有很多需要準備的事項;關于溫泉山莊發現尸體的詳細情況,他也還需要跟公安那邊了解。
諸伏景光也微微松了一口氣: zero總是這么敏銳,想要瞞過對方,也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雖然瞞著他很抱歉,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都暫時不能讓zero知道。
下午就要出發,除卻午餐以外,諸伏景光還需要準備一些點心。雖然定的是新干線的GranClass ,有供應酒水飲料、輕食和點心,但千奈飯量大,他也想多準備一些帶上,方便她可以隨時品嘗。
怎么說呢……忙碌起來的話,也有助于讓他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再這么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沒完沒了地躁動不安,可就糟糕了。
想到這里,貓眼青年半是甜蜜半是苦惱地嘆了一口氣,低下頭捏好一個飯團。
……
下午三點半的車票,車程三個多小時,發車之前,赤井秀一提前檢查好了艙位里的安全情況,放下行李。
“琴酒已經先出發了——好像是打算讓伏特加開車過去,估計會比我們晚一段時間到,讓我們不用等他。”他收拾好東西,看向背著雙肩包、看起來對出游興致勃勃的神女小姐,“我本來還以為你會選擇其他交通方式……”
比如私人飛機之類的。畢竟公共交通的環境有點過于開放,也不方便他們討論需要保密的事項。
“但是坐新干線比較有春游的氛圍嘛。”千奈抱著她的小背包,心情不錯地拽著負責帶食物的景光一起坐,自己坐在窗邊,“保密事項的話也完全不用擔心——要聊正事的話,我的領域可以防止所有竊聽,所以問題不大啦。”
和其他咒術師的領域不同,她的領域相當于一個能被自己完全支配的小空間,如果不是為了控制人的話其實消耗不算太大,開一個下午也還好……嗯,反正身邊就有信徒在,消耗從他身上薅回來就好。
好吧,作弊的神女。
見她和蘇格蘭坐了一排,赤井秀一動作微頓,看向剛放好行李面無表情地看過來的金發青年:“你先選位置?”
被迫和討人厭的FBI坐一排的降谷零毫不猶豫地也選了靠窗的位置,在千奈后排坐下。
長發青年不太在意地聳聳肩,在他邊上的空位坐下。
座椅還算寬大,身高腿長的三位先生坐進去倒也不會顯得擁擠。座椅靠背和擋板足以完全遮擋住前后的目光,制造出一個小小的安全空間。
梳了個馬尾辮的女孩隨手拆了發繩,舒舒服服地窩進了柔軟的座椅靠背,另一只手則勾了勾身側青年的掌心。后者睫毛微閃,還是任由她握住手掌,用空閑的手拆開給她準備好的小便當盒,放在桌板上。
果然很喜歡牽手啊……剛剛在車站的時候,就盯著她的手了。
千奈捏了捏他的掌心,注意到他剃了胡子,越發覺得hiro真的很好懂——就是好像也沒那么容易害羞……說不定微妙的更接近肉食系。
領域開啟,將兩排座位包裹在內。列車行駛在軌道上,開闊的風景掠過窗外。
千奈其實沒參加過修學旅行之類的活動,但感覺現在的氛圍應該比較接近……她從小背包里摸出一盒uno,正準備邀請后排的小黑臉參與一決勝負,就開始覺得座椅后方的殼子有點影響打牌。
不過后排的小黑臉實際上也沒打算和她打牌。
“關于那個溫泉旅館委托里提到的案件,我去拿了一份資料。”在確認不會被監聽以后,降谷零便進入了工作狀態,“委托人信中所寫的尸體是一個叫做增田賢介的男人,五十五歲,在通緝名單上,死因判定是自殺,去年冬天在溫泉邊的楓林中切腹自盡。”
……雖然修學旅行確實有講鬼故事的環節,但總感覺現在的氛圍要聊的應該不是這個。
千奈鼓了鼓臉頰,還沒來得及提議先放松一會兒、等到了目的地再討論這個話題,后排的赤井秀一就已經被對方釣起了興趣,加入了討論。
“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會有切腹自盡這種自殺方式嗎。”他眉梢微挑,“而且判定居然是自殺……那尸體的腦袋被掏空了,又是什么原因?”
“案發時大雪封山,溫泉旅館內除了死者以外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飲酒聚餐,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降谷零總感覺他在質疑霓虹警方的專業性,眉心微跳,冷聲道,“發現尸體的時候,死者保持著切腹自盡的姿態,手握著刀具,刀具上也只有他的指紋……至于尸體腦袋被掏空的情況,因為死者本身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已經移交給專業部門來處理,不是警方的工作。”
特殊情況……
赤井秀一若有所悟,看向前排。千奈也暫時放棄了打牌的想法,嘆了一口氣,縮進座椅里:“我昨晚問過了悟,自殺確實是咒術協會做出的判斷。”
“死者增田賢介是個被通緝的詛咒師,擁有很微妙的術式——【傷害轉移】。”她撐著臉頰,和他們分享情報,“他的術式可以把在自己身上造成的傷害轉移到被他建立了聯結的敵人身上,而聯結的方式是獲得對方身體的一部分,那部分越重要,可以轉移的傷害上限就越高,直接承擔死亡的后果都是有可能的。”
“去調查的咒術師推斷,增田賢介當時正和某個敵人作戰,為了殺死對方,選擇切腹……只是他的術式并未生效,他就這么自殺了。”
對于普通警察來說,這種案件無疑是靈異懸案,但在咒術師的視角里,則有另外的解法。
聽完解釋的赤井秀一低聲感慨:“還好特殊能力的人群數量不算太多……不然對于探案的警察和偵探來說,還真是了不得的麻煩事。”
“確實……畢竟這種情況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都很難想象。”諸伏景光贊同道,“超自然的能力被應用到違法犯罪的話……”
在這方面,FBI和霓虹公安難得達成了一致。
“所以說,這種事件,一般是咒術協會派人處理……國外其他超自然事件的話,像SPW財團也有專門應對這種事務的特殊部門吧。”千奈聳聳肩,“不過術式這種東西私密性很強,協會其實也沒有完全搜集到最詳細的情報,所以在判斷案件上也容易出現一定的紕漏——比如在這場案件中,他們把死者的大腦被掏空也歸于他為了攻擊敵人進行的自殘行為之一。”
但聯想到來信中寫到的“死者額頭有縫合痕跡”的說明,她并不認為事情會這么簡單。
“所以,你是認為,掏空他大腦的,是現場可能存在的、增田賢介的敵人?”降谷零微微擰眉,“雖說發現尸體的時候現場并沒有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但如果是咒術師或者詛咒,確實有可能做到這樣的……”
“也有可能,做出剖腹這個決定的,并不是增田賢介本人。”千奈從便當盒里取了一塊小餅干,咔嚓咔嚓地啃了兩口,蹙著眉思考一會兒,還是決定從頭開始講,“這個故事萊伊倒是聽過,你們倆都不知道……我再說一遍吧。”
萊伊聽過的“故事”,是那天晚上他們離開后得到的情報嗎?
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千奈,認真聽完了她的敘述。
她講了一遍腦袋上有縫合疤痕、追求長生的貌美僧人的故事,說到“僧人試圖囚禁神女、奪取她的身體”的時候,兩個霓虹公安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里的奪取身體大概率并不是現在那種巧奪豪取的電視劇小說里的那種奪取法,而是怎么說呢……哦,是叫奪舍吧。”千奈怕他們誤解,補充道,“在咒術界,奪舍附身這種事其實并不少見,不過一般都是人被詛咒附身……”
有形體的人被無形體的詛咒附身寄生,在咒術界不算很罕見;但如果加上大腦被掏空、額頭上有縫合痕跡、追求永生這幾個關鍵詞,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
而在千奈那天查看因果的時候,的確看到了一個活著的、額頭上有縫合線的、和夏油杰的死因分不開關系的人,讓她忍不住猜想其中的聯系……這個做局讓夏油杰叛逃、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和八百多年前的那個僧人是什么關系?是對方的后人?或者干脆就是靠奪舍別人活到現在的僧人本人?
畢竟雖說故事里的神女打得僧人毫無還手之力,卻還能讓他拖著殘軀逃離,那個僧人一定是很有本事的,奪舍不了神女,奪舍其他人大概率不成問題。
“所以你的猜想是,咒術界可能存在一種通過換腦來操控對方身體的……奪舍術式?”降谷零艱難地跟上了她的思路,試圖理解這種對普通人來說更像玄幻或者科幻影視作品的推理,“而增田賢介被對方奪舍了,操控著切腹……然后那個大腦離開了他的身體,更換到了別人的身上?”
“有這個可能哦。”千奈咬碎一塊小甜餅,若有所思道,“而這個人或者詛咒或者什么特異生物……暫且稱它為腦花吧,有可能是活了八百年以上換過不少宿主的腦花。這位腦花君奪舍增田賢介,一定有它的目的。”
雖說這個猜測很獵奇,但畢竟靠奪舍活八百多年上千年什么的,在咒術界也不是沒有先例……仔細想來,天元大人的不死術式不也需要通過星漿體轉生么。
在過去向來是個唯物主義者的赤井秀一按了按額角,只覺得這種猜測對三觀的沖擊力還是有點太大了……不過仔細想來,好像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畢竟在科幻作品里,也存在通過換腦獲得永生的描寫。”他思索了一會兒,很快就接受了這種可能性,“達官貴人或是科學家保留自己的大腦……”
他的話音并未繼續,便皺起了眉:如果這種術式真的存在、有應用在他人身上的可能,術式的持有者無疑會在某些特定群體中大受歡迎……而那些想要得到永生的權貴的能量,恐怕超乎想象。
而諸伏景光想到的則是另一個方面。
“如果這個……腦花確實存活到了現在,那它奪舍的最終目標……”他本能地看向身側的神女,不由自主地握緊她的手,“難道……”
列車行駛過隧道,陰影籠罩了神女的面容。
“嗯,大概率是我吧。”千奈坦然道,“如果腦花君附身在增田賢介身上以后還能使用他的術式,那他肯定會慎重選取奪舍的目標——”
神女,六眼,咒靈操術。她、五條悟和夏油杰就是擺在對方面前的盛宴。六眼有自身存在的特殊性,對方就算得到五條悟的術式恐怕也很難將其完全應用,她和夏油杰的術式則使用門檻較低又很方便,被選中也是很正常的事。
神女的能力不說,完全成神之后確實有可能獲得不死不滅的特*質,只是或許是囿于信仰傳播的局限性,古代的神女并沒有真正達到那個境界;而結合對方在星漿體事件上施加的陰謀,咒靈操術指向的目標大概率是已經擁有不死不滅特質的天元。
隨著她話音落下,在場的三個男人的情緒都明顯波動起來。這樣的波動在她的領域范圍內格外明顯。
……是擔心和憤怒呢。
千奈眨眨眼,安撫似的回握住身側藍眼睛青年的手,輕聲安慰后排的兩位:“不用這么緊張啦,這位腦花君目前的第一目標并不是我……結合組織那邊安排我去傳教、還有之前測試上限的行為,幕后黑手應該更想先養一養我,讓我變得更強,才打算下手。”
“……”
這話說得更讓人緊張了。赤井秀一按了按眉心,壓下那點不安:“雖說那個腦花未必會留在溫泉山莊里,但也不排除這次的除靈任務是在引誘你過去……到了旅館以后,無論如何,你身邊都必須有人陪同。”
雖說普通人的確缺少應對詛咒的措施,但面對咒術師之類的“活人”,熱武器還是具備殺傷力的。
“所以我定的才是套間……怎么想都不能放任她一個人住一個房間。”降谷零也皺著眉,隨即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話又說回來,那個溫情旅館提出的除靈委托是說遇到了詛咒嗎?和這個事件有關系嗎?”
“目前來看關系不是非常大,也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有詛咒,得去現場看看才知道。”說起這個,千奈也有點困惑,“雖然也不排除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死去的咒術師生成詛咒啦……不過在委托信里,委托人給的是夜間見到紅衣女鬼出現在窗外、有女人哭聲、年輕男性神隱之類的描述,聽起來更像是修學旅行試膽大會里會出現的怪談。”
正事交代完了,說起修學旅行,她便果斷地退出了正經模式,再次掏出那盒擱置了一段時間的uno:“先不說這些啦,來打牌來打牌!萊伊和波本要一起玩嗎?”
……這家伙怎么跟小學生春游似的……
時隔多日,降谷零再次萌生了類似的吐槽。但他倒也沒拒絕……先陪她玩一會兒也沒什么不好。
赤井秀一看著她從座椅縫隙里露出的一點側臉,想起那天聽她母親提起過的她的童年,沉默兩秒,同樣從善如流地接過了牌:“好。”
而諸伏景光自然也沒有不配合她的道理。
千奈便如愿以償地在車上玩起了uno——雖說后座兩位先生趴在椅背上出牌的動作稍顯狼狽,但反正狼狽的不是她,她還是玩得很開心的。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轉瞬即逝,下車再換乘出租。一開始千奈還頗有興致地啃飯團,折騰到后面也有點困了,晃動著的腦袋不由自主地往邊上靠。
赤井秀一坐在前面,她則被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夾在中間。一點一點的腦袋逐漸往左側的降谷零那邊歪,后者被蹭了兩下,臉上也不由得透出一點紅來:“……剛剛還那么興奮,現在倒是困了……睡也沒個正行。”
都要靠到他肩膀上了……也太近了……!
在她徹底靠在他身上之前,右側的諸伏景光伸來一只手,輕巧而自然地把千奈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調整了一下她的睡姿。
“如果zero介意的話,讓千奈靠著我睡就好。”貓眼青年語氣自然,就好像只是順手。女孩靠著他的肩膀咕噥了兩句,把臉頰埋進他的頸窩里,就這么靠著他睡著了。
降谷零:“……”
雖說幼馴染是一如既往的貼心……但總覺得今天對方的貼心有點微妙,是錯覺嗎?
前排的赤井秀一往后視鏡里瞥了一眼,若有所思,但也未曾開口:雖說波本的發揮可以說一如既往,但蘇格蘭的反應……大概不是錯覺。
千奈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睡得香甜。
直到到達目的地,她才被溫柔地晃醒。
“已經到旅館了,”諸伏景光輕輕推推她的肩膀,溫聲道,“起來吃晚飯吧,千奈。”
千奈揉揉眼睛坐起來,便見車子停留在門口。前方的建筑上,“湯口屋”的牌匾古老華美。
“終于到了啊……先去放個行李吧,我也要梳一下頭發。”她揉揉肚子,感覺下午吃的東西不少,還不太餓,“晚飯不急,我更想先去泡溫泉放松一下——感覺身體好僵哦。”
“也行。”
其他人向來是以她的決定為準,便各自提了行李,先去辦入住。
穿過大堂的時候,千奈打了個哈欠,眼尾的余光掃到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突然清醒了一點,回頭看去。
……是錯覺嗎?總感覺好像看到了一個穿著浴衣的卷毛頭……
第104章
一直到辦好入住手續,千奈也還是不能確定,剛剛一閃而逝的卷毛頭是不是松田陣平。
……仔細想想應該不會那么巧吧?恰好訂到同一家溫泉旅館什么的……而且今天可是工作日,松田他們爆處組工作這么繁忙,哪有空在這時候出來度假?
她并未多想,把注意力轉回了辦理入住手續的前臺。
溫泉旅館規模不算特別大,前臺也就只有一位穿著和服的年輕女子,看長相不到三十歲,態度體貼溫和,效率也高,顯然是位十分能干的女性。
降谷零負責交涉,言談間透露出來意,年輕女子倒像是對老板找了神女來除靈這件事一無所知的樣子,只是把他們當做普通客人、辦好了手續。
“正事明天再說吧,看她們老板現在也不在的樣子。”千奈伸了個懶腰,拽拽降谷零的外套,讓他低下頭、湊上去耳語道,“反正先辦好手續就好。”
她是神女她說的算,降谷零雖然更想優先工作,但也要以她的感受為重。
手續辦完,前臺女子叫來一個員工帶他們入住。或許是因為他們三男一女住套房的配置有點過于微妙,那個中年男員工還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幾眼,領著他們踩著石子路、穿過和風的庭院,幫忙開了門、交付鑰匙后才離開。
說是套房,其實是一座單獨的帶院落的平層,背靠山林,后院還有露天的私湯。池邊的楓樹現在還是綠色的,可以想象秋天到來后在紅楓下泡溫泉景色會有多好。
“這邊環境很好誒,生意看著倒是挺一般的,”過來的時候沒看到多少旅客,千奈撲到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滾了一圈,若有所思道,“是因為鬧鬼的影響?還是因為兇案?”
“大概二者兼有。”赤井秀一剛把她的行李提進主臥里,和諸伏景光交換一個目光,在客廳里檢查起來,后者則去檢查房間,“也跟時間點有關系?如果是這個時間,在外面晃蕩的旅客應該會比較少。”
降谷零坐在客廳,整理了一下文件,順口回答:“這件旅館看起來也并不是走大眾路線的,如果是在溫泉街上,人流量自然會更大。”
“也對,”千奈覺得有道理,“這種環境還是幽靜點好,人太多反而沒那種氛圍……總之第一天先踩點!我換個浴衣,然后一起先去大浴場看看人多不多……”
話音未落,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看到來電提示是琴酒的時候她微微挑眉,和其他人比了個手勢,開了公放,接通電話:“怎么了,琴酒,你還沒到嗎?”
“臨時有事,我可能要過兩天才能陪你。”電話的另一邊,琴酒的聲音略有些低啞,背景音里是服務區的提示音,“你先讓波本他們陪你玩兒……我之后補償你。”
他的語氣雖然生硬,但還真接了一句“抱歉”,以他的性格來看,說得上難得。千奈說著沒事一邊掛斷電話,對上三個男人的眼神,若有所思道:“以他現在的狀態,居然會鴿我……”
“看起來是很重要的任務。”赤井秀一眉梢微動,“否則看他昨天的態度,應該會以待在你身邊為重。”
“從我和蘇格蘭的任務優先度來看,即使是朗姆的命令也越不過陪伴神女的優先級別,”降谷零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在這種情況下,能讓琴酒臨時離開執行的任務……”
恐怕是由組織boss直接下達的重要任務。
“琴酒是中午出發的,剛剛聽背景音,他還在高速上。”諸伏景光的大腦飛速運轉,“自駕出發到有馬車程差不多六七個小時……”
“盯看看周邊地區,優先鳥取和岡山,”降谷零低頭發信息,“不過也不能排除他是要掉頭回去……讓他們盯一下他的車牌號看看能不能有線索。”
畢竟琴酒今天出門,伏特加開的還是那輛保時捷……要查那輛車的話,相對來說還算比較好查。
這種程度的調查顯然是霓虹公安坐起來最方便,眼看著兩個公安都各自聯系調查了,赤井秀一倒也沒和他們搶功的打算。
他回頭,看向坐起來的千奈:“不是說要去換衣服?踩點的話,我陪你去。”
“去!”千奈答應得很果斷,走之前還鼓勵了一下兩位公安先生,“波本醬和蘇格蘭醬都加油工作哦?”
為了這次出行,她特地帶了可愛的浴衣,經典的粉嫩櫻花款,踩著木屐往前走的時候衣擺像垂落的花瓣,腳踝在暖光下呈現出象牙似的溫潤質地。
赤井秀一沒換衣服,就這么穿著風衣跟在她身側,目光停留在她的背影上。碎石鋪的小路有點狹窄,有人從對面過來,他本能地握著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帶了一點:“小心。”
“關心是沒錯,也別把我當成笨蛋吧?諸星君?”在外頭她還是叫她的假名,被帶得歪了歪身子,不滿地偏過頭看他,“再怎么樣我也是知道要避讓行人的哦?”
她今天難得梳了丸子頭,有幾縷發絲散在白皙的后頸上。赤井秀一低頭和她對視兩秒,伸手幫她理了一下鬢發:“就當我關心則亂?我的錯。”
雖然他認錯態度良好,但神女還是不由得瞇著眼看他,感覺他話中有話、態度十分微妙。
不過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隨他吧。
她并沒有仔細去感知他的情緒,便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原諒你了……走吧。”
“那還真是感謝你的寬容。”
年輕女孩腳步雀躍,在碎石小路上蹦蹦跳跳,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赤井秀一也隨著她的步子加快,綴在她的身后,讓她始終在他的視線范圍內。
……關心則亂。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指節,略有些出神。
這種狀態對工作可沒有好處。
餐廳的方向傳來歡樂的喧嘩聲,像是男性正在碰杯,大概是有人在這邊泡完溫泉聚會。
千奈往那個方向有點好奇地看了一眼,還是沒過去湊熱鬧,而是跟著指引的木牌徑直踏上走廊,木屐踩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響聲。
走廊不算寬敞,高大的長發青年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離。
僻靜的拐角處,對面又有人迎面走來,他這次克制了自己,沒太緊張,便看到那個身量和他接近的卷發青年在靠近的時候停下腳步,語氣猶疑:“……早川千奈?你……”
而他身前,原本還腳步輕快的神女停下腳步,神色錯愕:“……陣平?”
……不是吧,居然真的有那么巧嗎?全霓虹那么多溫泉旅館,光是有馬這塊就有好多好多……接個委托而已,居然真的能碰上八百年休一次假的爆處組警察?
松田陣平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和她狹路相逢。他像是剛泡完溫泉,身上也穿著浴衣,系帶系得規規整整,但是因為熱而把領口松開一點,松散地露出一截結實的胸膛;那頭微卷的頭發也帶著濕潤的水意,明顯剛出來沒多久。
他的目光原本緊緊凝在千奈的臉上,眼中除了錯愕還帶著點久別重逢的驚喜等復雜的情緒,察覺到她身側那個氣質冷淡的高大青年上前一步、微微將她側身擋在身后,他的目光一時間越發復雜。
“……這是……你的新男朋友?”卷發青年抿了一下唇,打量著她身側的男人,語氣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一點,“聽hagi說他最近和你還有聯系……你交新男友的事告訴他了嗎?”
那當然是沒有——雖然千奈現在的確有了新的“交往對象”,但這個對象倒也不是赤井秀一,而是他們共同的朋友諸伏景光……當然這事兒可暫時不能告訴松田,他也是她需要重點關注、必要時需要提出交往的對象呢。
千奈沉沉嘆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偏過腦袋看向赤井秀一,拽拽他的袖子:“去幫忙放個風嗎?諸星君?我和這位先生有話要說。”
聽來人提到“hagi”這個音節,赤井秀一便想到對方的身份了:是千奈那位前任交往對象的朋友?那天晚上他在試探琴酒,拐走千奈去吃拉面的就是那位“hagi”先生。這位“陣平”的語氣,多半是對方的朋友。
不過……
他讓開身體,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的青年,后者語氣看似平穩,神態上卻明顯有些不快。
真的只是單純的前任的朋友么?有點不太像。
思緒浮動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長發青年就已經遵從了命令,體貼地讓開了位置,讓他倆待在角落里。
對方的態度比起男友似乎更像下屬——同樣觀察著對方的松田很快就從他的肢體語言里做了一個簡單的推斷。
……所以這家伙失蹤以后都干了什么……真就回家當大小姐了?
還沒想到答案,下一秒,松田陣平便被面前看起來比他嬌小不少的女孩提著領子按在了墻角。
“居然被陣平看到了,就得稍微處理一下呢……”外表可愛無辜的女孩冷靜地宣稱,啪一下用標準的壁咚姿勢把他按在了墻上,“要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吧。”
……哈?
卷發青年完全沒理解發生了什么——雖說她的力道其實不算非常大,真要用力掙脫對他來說應該不算太難,但或許是因為沒回過神來,他竟然就維持著這個姿勢被她按住了。
……這是什么離譜的姿勢。
女孩一只手按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則抓著他的領子,感覺離他的臉差不多也就幾厘米。她實際上比他矮上一截,湊過來的樣子其實也沒太大威脅性……倒像是在索吻。
想到這里,松田陣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被莫名其妙奪走的初吻。那時候的場景好像和此時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是這家伙莫名其妙就突然撞上來——
“……你要怎么處理?軟禁,還是滅口?”他抱著臂,語氣還有點僵硬,卻完全沒推開她的打算,“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威脅的對象是現役警察吧——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行事風格真是越來越離譜了,早川千奈。”
居然不像以前那么容易炸毛……松田畢業后變化挺大誒。
還有,是錯覺嗎,貼過來的時候感覺胸肌也變大了。
千奈眨眨眼,放軟了語氣,無辜道:“只是打算想個辦法讓你別把見到我和諸星君的事告訴研二哥而已,說什么軟禁、滅口,還一口一個早川千奈地叫,陣平你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又是這樣……滿口鬼話、弄得人心里亂七八糟的……!
松田都被她氣笑了,單手按著她的額頭,把她的腦袋往外推了推:“那我要怎么不冷淡?你現任男友還在邊上吧?你就這么把我按在這里,要我對你親密一點,合適嗎?”
本來沒什么不合適,被他這么一說,弄得千奈都覺得有點不合適了。
她不由得晃了晃腦袋,無奈道:“諸星君和我不是那種關系,你在誤會什么啊。”
“我誤會不誤會也不重要,”話雖如此,聽她這么說,松田的態度卻還是顯而易見地軟了一點,“主要是hagi ……你和他之前不是一直都有聯系嗎?他對你……”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萩原研二依舊沒從上一段戀情中走出來,有聯誼會都不太去了,和其他異性也都保持著距離。
“研二哥那邊我會另外解釋,你別回去跟他亂說就行。”玩弄了他幼馴染感情的那個壞女人現在還卡在他懷里,捏著他的下巴,又貼上來一點,“我要提醒你的重點也不是這個……我還有某兩位畢業就失蹤的先生現在在執行特殊任務,你自己記好、回去也跟研二哥說一聲,看見我們三個,假裝不認識就好。”
兩位畢業就失蹤的……降谷和諸伏?那兩個家伙大概率是去執行臥底任務了,怎么和她攪和在一起了?
聽她這么說,松田就意識到她現在的處境八成挺危險,不由得皺起眉頭,壓低聲音:“……我知道了。你現在……剛剛那個男人是什么組織的成員嗎?”
“算是吧……別問太多啊。”千奈含糊道,“事關重大,你和研二哥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這段時間碰到了也離我們都遠點。”
雖然現在琴酒不在,但鬼知道他什么時候會來,被他看見了會有點麻煩……他可還帶著伏特加呢。
在正事上松田向來靠譜,自然沒有添亂的打算。
只是……
他抿著唇,垂眼看她:“……是不是哪里有麻煩和危險你就要往哪里跑?”
“說什么危險……陣平你不也一樣?”和他做過同學的女孩彎了一下眼睛,語氣輕快,“不然我們也不會在那時候認識吧?”
他們相識于爆炸案的現場,雖有分離,最后又總會重逢。
在這件事上,他和萩原倒也算是殊途同歸,就連結果也是一樣:都將這個小騙子、將這個糟糕透頂又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家伙放在心上。
……他怎么就瞎了眼?
松田陣平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語氣中卻不可避免地透出了幾分煩躁:“隨你便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那就謝謝陣平了?”小騙子達到目的,笑盈盈地抱了他一下,原本就靠在一起的身體在此時緊密貼合,親密無間,“陣平真是個體貼的好人啊。”
……等、這么軟軟地貼上他胸口下方的是……
被抱住的時候卷毛青年幾乎渾身僵硬,本能地推開她毛茸茸的腦袋,卻發現情況變得更糟糕了——在剛剛的推搡中,她的浴衣被扯松了一點,他這么從上往下看,幾乎能看到大半……
柔軟,圓潤,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曖昧的光。
草莓的季節好像還沒過去……
他咽了一下唾液,突然感覺有點想吃草莓——不對,這家伙怎么沒……穿……
“因為要去泡溫泉,沒穿是理所當然的事吧。”注意到他的視線,千奈自然地稍微整理了一下領口,但依舊沒撒手。
她和萩原交往以后,松田的信仰值掉下去不少。現在難得逮到他沒和萩原一起行動的機會,趁機刷一下也挺好。
“所以陣平剛剛是在想些什么工口的事情嗎?”她眨了眨眼,繼續扒拉著他的手臂,把腦袋湊過去聽他的心跳,“心臟跳得好快,體溫也高起來了……”
“……胡說八道什么啊……我也是泡完溫泉才體溫升高的啊!”他微微側過頭,努力想要忽略抵在自己胸口的柔軟,“還有你也別在這種時候假裝無辜的樣子……”
他又不是沒撞見過她和萩原接吻,這家伙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單純類型……她根本就是……
“我在假裝無辜,陣平你也是我的共犯哦?”女孩輕柔的呼吸聲帶著點笑意,貼在他的胸膛上,“畢竟雖然很抗拒的樣子,你也依舊沒有真的想要推開我——手也搭在我的腰上了誒。”
“這下不用擔心你向研二哥泄密了……畢竟這幅樣子要是被研二哥看到的話,你也解釋不清吧?”
這家伙……!
火氣倏然從大腦中竄起來,一直燒到了奇妙的地方。已經成熟了不少的現役警官先生咬著后槽牙,靈活的手指不由得收緊:“我有什么解釋不清的……明明是你這家伙脅迫我的吧? hagi怎么可能誤會……”
這家伙總是這樣,用這種不加掩飾的親近來引誘他……讓他連拒絕都變得很難……最后卻又告訴他,她的選擇其實不是他。
她怎么就這么壞心眼呢?這完全就是渣女了吧?
“嗯嗯,我脅迫你的。”千奈笑瞇瞇地重復了一遍,手掌搭在他飽滿的胸肌上,感受著他的心跳和信仰值一路飆升,“是我脅迫陣平抱我、把手放在我腰上……”
“……甚至現在還這么抵著我。”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突然放輕了一點:“居然這么容易……陣平還是童貞么?已經……呀。”
第105章
“……陣平還是童貞嗎?”
被有好感又十分討厭的戀慕對象兼幼馴染念念不忘的前女友……總之是個壞女人問這種問題,有那么一瞬間,松田感覺火氣更大了。
……不只是大腦,火氣也燒到了別的地方去。
所以這種挑釁似的問題要怎么回答——承認的話又會感覺自己很遜,否認的話又是在撒謊、并且可能會讓她對自己印象不好……所以為什么事到如今他還要考慮這個女人的好感度啊!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樣?”也就是到了這時候,卷發青年才想起來他可以不用非要對她有問必答,黑著臉把她往外推了推,“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能矜持一點嗎?”
矜持有什么用,矜持又不能當飯吃。要是早川千奈真老老實實保持矜持,絕對會錯過救很多人的時機——
比起通過特殊方法提升友人信仰值的愧疚之心,如今的她更懼怕那種失之交臂的感覺。
“不能,陣平也知道我的性格吧?”她捧著他的臉頰,踮起腳尖湊近,語氣認真,“如果我想吻你的話,就絕對不會讓你跑掉……就算在研二哥面前,我也敢。”
反正第一次見面不就被萩原見過她強吻松田的樣子了嗎?也不是第一次了。為了讓他活下來的話,做什么都可以。
太近了……這個滿口胡言的小混蛋……!
比起警校時期其實已經成熟不少的卷發青年被她拽著頭發低下頭,明明有機會和力氣拒絕,卻也完全無法推開她。
明明知道她別有目的,但對上她認真的眼瞳的時候,那點躁動的火焰還是不由自主得越燒越旺——
“誒?好像……更…了一點呢。”偏偏這個小混蛋還完全不知道收斂,在他唇畔笑,“是體格大的緣故嗎……感覺陣平以后的戀人會有點辛苦呢。”
理智在這一刻徹底斷線,被牽扯著拉向那雙近在咫尺的、漂亮到有些過分的、狡黠的眼睛——
辛苦嗎?絕對會讓她哭出來,讓她連腿都沒有辦法合攏……
“說什么以后的戀人……”他咬著牙根憤恨地按住她的腰,“你就等著……!”
“明明是童貞,卻很能說大話呢。”千奈彎了彎眼睛,輕巧地推開一點,膝蓋抵在他的腰下,“身體也是,還在外面都能興奮到這種程度……陣平是滿腦子工口幻想精力旺盛的男高中生嗎?”
她不說還好,一說這種話,松田陣平就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氣又有往上竄的趨勢:“那你要試試看嗎……”
“試試看我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精力旺盛,”他冷笑,“怎么樣,要試試看嗎?”
“我倒是不介意,不過現在還在外面哦?”女孩露出一個相當無辜的表情,就好像剛剛撩撥他的人不是她似的,“隨時都有可能有人過來吧?說不定研二哥也會出來找你哦。”
……是了,他們現在在走廊的拐角處,不是在臥室里。而他也只是出來透透氣, hagi和其他爆處組的同僚還在等他回去聚會。
帶著些許涼意的夜風拂過滾燙的臉頰,在這時候,松田陣平的理智也終于突破被煽動的情緒的封鎖,回歸大腦。
“……所以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嗎?”他沒有松開她,而是按著她的后腰,居高臨下地低頭望著她,“見到我之后就定下的、一定要完成的目標……”
就像初次見面的那個帶著目的性的吻一樣。
她的幾個警校同期果然一個比一個敏銳啊。
“嗯,已經完成了哦。”千奈輕輕親了一下他的下巴,指尖劃過他的喉結,“剩下的部分,之后再讓我來處理吧……下次。”
……果然,和hagi結束以后就是他了么?
明明心里清醒地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但松田還是近乎自暴自棄地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是什么時候了。
大概會是在某種險境中,她會再次出現,親吻他的嘴唇。
他站在原地,看著小騙子朝他揮揮手就離開了。她的同伴鬼魅似的跟上她的腳步,像一個影子,只是離開前向他投來意味不明的一瞥。
松田:“……”
……那是什么眼神……總感覺有點不爽。
而且這個男人剛剛是躲到哪兒去了,不會聽到他們倆的對話吧?
……
早川千奈倒是并不擔心這樣的問題——靠近松田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展開了領域,以確保不會被竊聽。
雖說松田和萩原出現在這里的巧合不算美妙,但能順便刷一下松田也值了回票價。也因此,去看浴場的時候,千奈的腳步還是很輕快,心情也不錯。
看了一圈,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雖然環境確實不錯,但果然還是回去泡私湯比較舒服。”
“……是怕遇到熟人?”從剛剛就跟在她身側保持沉默的赤井秀一看著她微微有些凌亂的領口,停頓半秒,還是低聲問道。
雖然并沒有聽到她和那位松田先生的對話,但以他的觀察能力,她身上的那些小變化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頭發有點散亂,不僅是領口,浴衣的腰帶后面也像是被用力揉過,松散開一點,褶皺明顯……
……而原本態度不算太好的松田警官氣沖沖地來,被順了毛似的離去,剛剛發生了什么,顯然不言而喻。
“有這方面因素吧……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研二哥,總感覺會有點微妙。”千奈倒也沒有瞞著他的意思,語氣輕松,“雖說研二哥應該也能理解,但果然還是最好有個緩沖期。”
身為她第一個交往的對象,萩原研二實際上應該對她和別人交往的情況很理解吧?畢竟他也知道她是為了救人才這么做……更何況要救的對象還是他的好友。
她的領口還是有點亂,胸前的皮膚白得晃眼。赤井秀一蹙著眉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先等等……”
“浴衣亂了,我幫你整理一下。”他比她高了不少,替她整理的時候稍微彎下腰,指腹像是不經意間蹭過她的鎖骨,“不過話說回來,是我的錯覺么,你對那位松田警官的態度,有點像對待琴酒。”
不是說防備的程度,而是說接觸的目的性——她對待特定目標的時候向來目的明確,只是除了身為敵人的琴酒以外的樣本量太少,向來精明的FBI也并未總結出規律。
他只能明顯地感覺到……她對蘇格蘭的態度和對待波本以及他自己,有著不小的差異。而如今,這種差別又出現在了這位松田警官身上。
他們和他究竟有什么不同?
“你的好奇心還真強啊……還非要問出來。”他彎腰的動作很自然,千奈倒也沒避開他的手,任由他替她整理浴衣,一邊輕聲吐槽,“明明上次你探究過后就后悔了吧?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會動搖三觀的哦,偵探先生。”
她指的就是上次在車上他們交換的那個吻——接吻的時候赤井秀一的情緒波動很難逃過她的感知,她能明顯感覺到某種后悔……估計是因為被術式影*響的感覺對他來說不算太好,他顯然并不想沉溺于波動的情緒中。
“說不上后悔。”對于她的問題,赤井秀一回答得很果斷,“執著于追尋未知是人類的本能,我的悔過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自己的理智。”
想親吻喜歡的女孩并不是什么需要后悔的念頭……只是他有好感的女孩兒比較特殊,理智告訴自己,不該離她太近。
靠得太近對他和她都不是一件好事,他的探究欲會影響她,她的甜蜜會動搖他。在這方面,他和波本大概會很有共鳴。
只是理智歸理智……
高大的長發男人垂眸看著幾乎被他攏在懷中的女孩,冷綠的眼瞳中映出她的身影:“所以,可以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你對那位松田警官,為什么……那么特殊?”
她正仰著頭回望著他,緋色的唇瓣微張的弧度和那天他們接吻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的舌尖很軟。
可和那天夜里截然不同的是,神女大人并未感知他的情緒、回應他的渴求。她只是輕飄飄地掠過了這個話題,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回答:“因為他是不一樣的——和你不一樣。”
“對我來說,陣平是重要的、需要關注的對象,”她抬眼望著他,這一次叫了他的真名,“赤井先生和他不一樣,不需要我的過多關注,自己也能平平安安地活很久。”
在她“看到”的未來里,赤井秀一不會因為意外事故死亡,而是和降谷零一樣,壽終正寢。
“……我該感謝你的信任嗎?”他從喉頭泄出一點苦笑,收回手,不再折騰她的衣領,“不需要關注、也不需要過度干涉……”
不用擔心他會死掉,也不用擔心他會背叛,因此不必投以過多關注,保持距離對他們都好。
“畢竟萊伊很可靠嘛。”她笑了一下,和他一起往來時的方向往回走,“雖然波本有點討厭你的樣子,但是讓你陪我出來,他們也都很放心哦。泡溫泉也是。”
他的同伴們都確信他是一個十分理智的男人,不會輕易因為情緒動搖,不會熱血上頭做出什么越界的事。
外形冷峻的男人微微垂眸,跟上她的腳步:“……是么。”
還真是了不得的信任。
回到住處的時候,兩位公安臥底都不在,不知道是去忙什么了。陪伴神女泡溫泉的事,便又順理成章地落在了他的頭上。
后院里有露天的私湯,蒸汽氤氳間,墻外伸來一枝粉紅的晚櫻。花瓣落在金色的泉水上,蕩起一圈漣漪。
溫泉邊上溫度好像有點高,黑色長發的狙擊手把風衣脫了,穿著襯衣背對著溫泉池靠在木質的柱子上,聽見水聲潺潺,衣帶解開時布料窸窸窣窣。
赤井秀一并不是正統霓虹人,來之前也事先了解過霓虹的溫泉文化。霓虹人在泡溫泉的時候一般不會穿泳衣,浴衣本來也不是穿著下水的。
敏銳的聽覺讓他能聽到布料落地的聲音,在他背后,她脫掉了浴衣。
她似乎沒有直接下水,伸出手或者足尖試探了一下水溫,發出滿足的喟嘆,隨即才傳來入水的聲響。
“這種季節泡溫泉果然很舒服…… ”像是被蒸汽熏過,她的聲音變得懶洋洋的,“你待會也要來泡一下嗎?也不用每天都這么緊繃著啦。”
“之后有機會再說吧。”他倚著柱子,視線落在院中的櫻樹上,“我對溫泉的執念沒這么重。”
千奈倒顯然也只是隨口建議,并沒有非要讓他下水的打算——看他那身襯衣長褲的打扮,就知道他沒有泡溫泉的規劃。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池邊,把下巴埋進睡眠,說話的時候才抬起來一點,感覺自己有點像冒出水面換氣的魚:“那美國人平時都怎么度假放松?去游泳池?沙灘上曬太陽?”
“大差不差,還有許多戶外活動……橄欖球,露營,攀巖,跳傘。”實際上也不算正統美國人的FBI沉默了一分鐘,還是繼續道,“實際上,我小時候是在英國長大的,后來又搬到了霓虹。去美國只是留學……”
……還有加入聯邦調查局,為調查父親死因而努力。
在任務期間,這些秘密其實不該告訴別人。但或許是溫泉的水汽過于柔和,讓他更想讓她多了解他一點。
“聽起來好陽光。”平時除了任務和訓練以外更喜歡呆在家里的神女趴在浴池邊上,托著腮嘆了一口氣,隨即又八卦了起來,“所以你和承太郎哥是因為都是留學生關系好起來的嗎?什么社團活動認識的?”
想到空條承太郎或許會在什么橄欖球比賽上和赤井秀一狹路相逢,她就覺得很有意思,又有點憧憬:這種校園生活聽著還怪有意思的。
她沒有深入詢問他家庭的意思,赤井秀一略微舒了一口氣,又感覺略有些遺憾。
以他們目前的關系,繼續深入聊過往,好像又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在剛剛脫口而出的時候,他就略有些后悔了。
“倒也不是……空條君我不了解,我自己也不算是那種熱衷于社團的類型,我們也不同校。”
院子里的櫻花枝頭搖晃,他本想回頭,卻又想起千奈現在正泡在溫泉里,便再次盯住了遠處的花枝,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是在一次行動中和空條君遇上的,就像之前跟你說過的那樣……算是意外,然后一起解決了一伙持槍搶劫銀行、并且有特殊能力的暴徒,就慢慢熟悉起來了。”
沒能聽到什么空條承太郎和赤井秀一一起打棒球然后在陽光下肩并肩露出爽朗微笑的王道熱血校園故事,千奈有點遺憾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又往水里沉了一點:“好吧……那你是英國人的話,周圍有朋友收到過霍格沃茨的錄取通知嗎?真的是用貓頭鷹寄過來的嗎?”
她這么思維跳脫的時候多半是困了,赤井秀一啞然失笑,本想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哈利O特只是虛構的,但想起身后這位神女大人可是貨真價實的咒術師,一時間居然也有點不確定。
“如果有的話,應該也會保密吧。”他沉吟片刻,這么回答道,“應該不會隨便和普通人分享?”
“也對……”千奈想想也是,“我們這邊之前也是很嚴格的,需要保密……感覺這幾年倒是越來越放松了。”
她又問了他幾個關于國外的問題,天南海北、思維跳躍,他一一解答。雖說家境相當優越,可和赤井秀一以前見過的那些富家子弟不同,千奈從未出國旅游過,甚至連離開東京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是因為身份受到限制吧……所以她這次到神戶游玩才那么興奮。
“別想什么奇怪的事,我的童年還是比較幸福的啦。”像是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波動,千奈懶散地安慰道,“只是沒怎么出去玩過而已,現在也已經可以到處晃悠了……不用同情我,我已經擁有了很多其他人得不到的東西。”
天賦對她而言是限制也是助力,能夠擁有拯救他人的能力,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
赤井秀一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他并沒有同情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
大概在看待在意的人的時候,總是不想讓她遭受半點苦楚。
“以后也還有很多機會。”他往溫泉池邊靠近了一點,依舊紳士地并未看她,而是看向天空,“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去很多地方。”
月亮懸停在櫻樹上空,輕柔地灑下銀白的輝光。
水池里傳來水波晃動的聲響,女孩像是也往他這邊靠近了一點,笑聲好像也濕漉漉的:“別隨便向咒術師許諾什么啊……”
“……不算隨便。”她的肌膚在月光下大概閃爍著水潤的光,赤井秀一閉上眼睛,讓自己不去想象此時的場景,平穩地回答道,“我是認真……”
水聲嘩啦地響,她像是從池子里爬了出來,濕淋淋的腳步聲最終停在他的面前。
……浴衣在另一個方向,她此時……
“你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FBI先生。”年輕的神女嘆了一口氣,“我可不需要你做到這種程度哦?”
“我從小到大都熱衷于此,倒也不是突然變成這樣。”他緊閉著眼睛,腦中卻依舊忍不住勾勒她此時毫不設防地站在他面前的模樣,“雖然現在對我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完成,但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她迅速打斷了他的話,強行終結話題,濕潤的手指拽住他的小臂,晃了晃,“我要吃溫泉蛋,去幫我拿。”
“……你先下去。”現在的確不是聊這個話題的最佳時機,赤井秀一呼出一口氣,聲音略帶沙啞,“別就這么……站在我面前。”
“我以為你很開放。”千奈似乎從他此時的表情找出了點樂趣,尾音微微上揚,“你們外國人不是經常去嗎?天體海灘之類的。”
“天體海灘也有區別……大多數人至少會穿條泳褲。”他喉結滾動,“而你現在連……都沒有穿。”
就算是捉弄人也要有點限度吧?神女大人?她就信任他到這種程度,完全不怕他就這么……
“你現在在想什么?”她像是強忍著笑意,“你覺得我什么都沒……就這么站在你面前?都說了,赤井先生,我又不是什么缺乏常識的笨蛋,當然是穿了衣服的。”
赤井秀一:“……”
他指尖微縮,睜開眼,就看到她披著他剛剛掛在邊上的風衣站在他面前,水珠順著脖頸優美的弧度下滑,滴入溝壑。
……比什么都沒穿還要糟糕。
“把你的風衣弄濕了,不好意思。”她沒什么誠意地道歉,“晚點幫你送去洗——不過這也怪你,非要提一些讓我想馬上爬起來終結話題或者消除你記憶的事……事情發展到現在都怪你。”
赤井秀一幾乎想嘆氣了。
他幾乎無奈地再次背過身,試圖遮掩自己的反應:“……也不怕著涼……我去拿,你先去池子里等著。”
第106章
小竹籃半掛在池水中,籃子里泡著六顆雞蛋。
千奈半靠在池壁上,低頭數著怎么分:“蘇格蘭一顆我一顆,波本一顆我一顆,萊伊沒有我吃兩顆——”
“如果是單純地懲罰我,我沒意見,”她的身體都在水面下,金色的湯泉里什么都看不清,赤井秀一也不背對了,坐在屋檐下,看著她的背影,“不過從健康的角度上來說,一天吃太多雞蛋對身體不好。”
“我不吃這么多,你也應該減少營養物質的攝入,”神女把垂落下來的幾縷發絲撥到一邊,光潔的脖頸在燈光下幾乎在發光,“畢竟你的精力有點過于旺盛了——不先去處理一下嗎?”
他的欲|望瞞不過她的感知,這點赤井秀一并不意外。剛剛他起身去小廚房里拿雞蛋的時候其實就想過會被發現了,但身體上的反應也沒辦法這么快就消退。
想來想去他反而釋然了——反正他的心思瞞不過惡趣味的神女,倒不如坦白一點……反正他本來也就不是那種會為這種事感到羞恥的類型。
“在這件事上,你我之間的責任至少是fiftyfifty,”他平靜地指出,“即使我自認為自制力不錯,但在剛剛那樣的情況下,發生這種事也是難以避免的。”
“而現在,你的身邊需要有人陪同,我不能就這么離開半個鐘或者更久……在蘇格蘭或者波本回來替換我之前,我都會先在這里陪你。”
“那你最好祈禱蘇格蘭他們趕緊回來,”千奈伸了個懶腰,水珠順著手臂的線條滾落,“不然我怕你憋壞了——我們沒簽勞務合同,你要是憋壞了包不賠錢的。”
不知道組織或者FBI會不會給他報銷……不過真的會有人用這種理由去申請報銷嗎?感覺大多數男性都過不了心理障礙那關吧。
“……雖說很想感謝你的關心、并讓你不用為此擔心……”赤井秀一按了一下太陽穴,“但你能稍微忍耐一下,別讓自己的語氣這么幸災樂禍嗎?”
“神愛世人,我當然關心你。”她毫無誠意地回答,站起來去拿雞蛋的時候搖晃了一下,臉頰上也泛著紅暈,“嗯……好像泡得有點久了。”
“需要我扶你嗎?”他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很有紳士風度地問。
“不需要,我又沒醉。”千奈瞇著眼睛,把雞蛋撈出來,動作間帶起水波蕩漾,又是一片波濤洶涌。
赤井秀一只好閉上眼睛。
……饒了他吧。
“溫泉蛋真好吃……”大概是因為泡溫泉太舒服,她的聲音都含含糊糊的,又在水里伸了個懶腰,“啊,蘇格蘭回來了。”
剛忙完的公安臥底還穿著帽衫,看到他們在后院的時候眉心微蹙,露出一個不太贊同的表情,但還是維持了禮貌:“辛苦你照顧千奈了,萊伊,這邊交給我吧。”
從照顧人的角度來說,蘇格蘭比波本可靠。赤井秀一自然沒有不讓他接手的道理,撿起邊上搭著的風衣,直起身:“那就交給你了。”
他也還需要去處理一下……個人問題。
藍眼睛青年和他擦肩而過,無奈地跪坐在溫泉池邊,把濕漉漉的神女撈起來,用浴袍緊緊裹住:“臉都紅了……是泡了很久嗎?再喜歡泡溫泉也要注意時間啊,而且我們不還要在這邊待好幾天?”
“嗯……沒注意時間嘛。”千奈懶洋洋地勾著他的脖子,把臉頰埋進他的頸窩,“要喝熱牛奶,加珍珠芋圓西米紅豆……”
“你可以直接說想喝粥。”說是這么說,但諸伏景光的聲音滿是縱容,“晚點我去給你煮,你先去洗個澡,把衣服……”
他們的相處親密而自然,即使只是聽對話,赤井秀一也能明顯感覺到那種差異。
她會刻意放縱乃至助長蘇格蘭的接近,面對他的時候,卻更希望保持距離。
……可實際上,在他的感知里,她對他們的感情分明差別不大。她對蘇格蘭他們的縱容到底源于……
探究欲和別的什么東西同時刺激著大腦皮層, FBI臥底隨手把劉海抓到腦后,在淋浴下深深呼吸。
水流從頭頂澆下,升騰的霧氣將他的動作掩蓋。流暢的肌肉群隨著動作緊繃,小股水液順著起伏的溝壑往下流淌,從人魚線向下,沒入動作的指掌間。
想要更了解她——無論哪個方面,他都想……深入探究。
雖然如果真的到那個程度……單看體型,大概會有點難以承受?她大概又會拽著他的頭發喘息著罵他,讓他出去……
……糟糕的是,想到她紅著眼尾坐在他身上發號施令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更……
千奈沒有特地感知另一個房間浴室里的FBI在想什么——在沒有需要的時候,她一般不會特地窺探他人的隱私。
此時此刻她已經簡單沖完了澡,穿著睡裙坐在臥室的床上,等著體貼的助理去給她煮牛奶。
“旅館提供的冰箱里沒有那么多小料,紅豆也要提前泡才好煮……我就只加了芋泥。”諸伏景光端著熱牛奶進來,圍裙還沒解開,“給……甜味夠嗎?”
“剛剛好!”千奈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用勺子攪攪,隨即想起了剛剛被她拋到腦后的事,順口提醒,“對啦hiro ,你知道我今天踩點的時候遇到了誰嗎?”
她會這么問,那對象一定是他們都認識的人。幾個警校熟人的名字在腦中轉了一圈,諸伏景光端詳著她的臉色,思考兩秒:“是松田還是萩原?”
如果是出田知佳或者相川真由,她晚上大概率不會和萊伊一起回來泡私湯,而是會先和她們一起聚一聚,反正琴酒也不在;而如果是松田他們,她倒還不一定……
“猜對啦。”千奈彎了彎眼睛,“我碰到了陣平,雖然沒見到研二哥,不過他們是爆處組一起休假,他也來了……hiro你回頭也跟零君說一聲,見到熟人可別露餡哦。”
“我知道了。”
聽到萩原研二的時候,諸伏景光的目光微微閃爍。他垂眸看著坐在床上的女孩,停頓兩秒,輕聲問:“這么單獨跟我說……千奈想告訴我的不止是這個吧?”
“被發現了呀。”千奈把牛奶放在床頭柜上,仰頭看著他,朝他勾了一下手指,示意他彎下腰,“雖然之前說好秘密交往,不讓別人知道……”
“但是如果見到研二哥,可以告訴他我和你正在交往嗎?hiro?”看他配合地彎腰,她便順理成章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道,“組織和咒術界相關的事太危險了,我不想把研二哥牽扯進來。如果他知道我和你在交往的話,他應該會主動保持距離……”
她好不容易才把萩原從爆炸中救出來,可不希望他再被扯到危險之中。而且萩原雖然外表溫柔、很好說話,實際上卻很執拗——如果知道她身處險境,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諸伏景光彎著腰,抱著懷中剛洗完澡的女孩。她的身上還散發著香波的味道,頭發蓬松。
……讓萩原知道他們正在交往嗎……?
明明理智告訴他,這的確是不錯的選擇,他實際上也并不介意讓別人知道他們的關系,倒不如說,會忍不住有點想炫耀……但不知道為什么,在情感上,他又忍不住去胡思亂想。
會特地強調,是因為對千奈來說,萩原是特殊的那一個嗎?
“如果這是千奈的想法……”他沉默片刻,感覺到女孩的唇瓣磨蹭著頸側,還是抱緊了她,“我會照做。”
神女大人的指尖沒入他細軟的頭發,獎勵似的給了他一個吻:“hiro最好了。”
……她總是喜歡這樣……
錯綜復雜的思緒被她攪亂,藍眼睛青年苦笑著接住她柔軟的身軀,在呼吸急促時咬住她的下唇,不輕不重地輕咬,低聲道:“晚上不行…… zero會發現……”
“我當然知道啦,只是晚安吻而已, hiro以為我要做什么?”千奈話音未落,就見他慢慢漲紅了臉,沒忍住又揉了一下他的腦袋,抵著他的肩膀笑起來,“好糟糕。”
諸伏景光幾乎落荒而逃。
今晚大概有好幾個男人輾轉反側,而千奈交代完該交代的事,往床上一躺,倒頭就睡——泡溫泉泡得有點暈乎,她這一覺睡得還特別香。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她醒得也不遲,拽上同樣已經醒了的諸伏景光,就準備一起去吃早飯。
“萊伊……諸星一大早就去實地調查了,安室負責和員工還有旅客打聽消息。”在外面叫彼此的代號有點微妙,諸伏景光便還是選擇稱呼同伴的假名,“湯口屋的規模中等,員工數量不算太多,他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他們都安排好了,千奈自然沒什么意見。
“增田賢介尸體被發現已經過了這么長時間,想找到線索恐怕不太容易……至于除靈的事,我們吃完早飯就去和這邊的老板了解一下情況吧——畢竟是他請我們來的。”
想起委托,她還是感覺這事兒很怪:“昨天在旅館里轉了一圈,我是沒有感受到詛咒的存在……”
雖說詛咒有可能是在深山之中,但委托人的信里說在旅館窗外見過紅衣女鬼;如果紅衣女鬼真是什么詛咒的話,那總會留下咒力的殘穢——可昨天她走過的地方,又的確沒有那種痕跡。
“也未必是真有靈異事物的存在……還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諸伏景光眸光微暗。
昨晚千奈睡了以后,威士忌們就討論過幕后之人發布委托把千奈引過來的可能性。這座溫泉旅館位置偏僻,若想展開伏擊,也算是極佳的點位。
“如果真有詛咒師或者咒術師想要伏擊我的話,一碰面就會暴露吧。”早餐是標準的和風,茶泡飯味道正好,千奈夾了一塊玉子燒,若有所思道,“如果是普通人……這么做也沒有什么意義。”
除非是找甚爾或者承太郎哥那種虛假的普通人,或者找一堆炸彈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啪一下把她和這座山一起炸上天……只要給她一點反應時間,她都有自保的能力,這種襲擊對她來說意義不大。
這也是承太郎讓她把赤井秀一帶在身邊的原因之一,受過專業訓練的FBI精英對這些異常事態比她更敏感,也是她安全的一重保障。
而現在,她身邊還有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爆處組的警察也在這兒聚餐——如果對方真的準備了炸彈之類的東西,應該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這么說來……如果是虛構靈異事件的話,也不一定是為了引我過來,也可能是在掩蓋什么人為事件吧。”她咽下那口玉子燒,突發奇想,“就像電視劇里那樣,但凡鬧鬼最后都是因為有受害者家屬想復仇裝神弄鬼之類的!”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她吃東西的時候腮幫子一鼓一鼓,諸伏景光指尖微動,按捺下戳她一下的沖動,“等吃完早餐,就去問一下那位委托人吧。”
第107章
旅館老板名叫西村建,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雖然面容有些憔悴、皮膚像是經過不少風吹日曬,但依舊能看出樣貌不錯,粗看也算是個硬朗男人。
這間溫泉旅館似乎是家庭經營,昨天給千奈她們辦理入住手續的前臺女子看樣子是他的夫人。
千奈和諸伏景光一起去搭話的時候,這對夫婦正攜手與用餐的客人聊天,來的大概是位熟客,交談間氛圍不錯。
“也別太焦慮,生意不好都是暫時的,等秋冬旺季,你們這里一定賓客盈門。”
“那就借您吉言了……啊,失陪。”
“想必您就是那位……神女大人?”見她們過來,西村建便中斷了和熟人的交談,滿臉欣喜地迎了上來,“我聽東京那邊的親戚提起過您!說您特別靈驗……”
握住千奈的手的時候,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用的力不小,嘴上絮絮叨叨:“內人昨夜沒有認出您,如有冒犯真是抱歉!我已經責備過她了!”
“真的非常抱歉……”他身側,昨夜接待他們的溫柔女子滿含歉意地深深鞠躬,“不知道您是來除靈的,竟然還收了您的房費,應該退給您……”
他們夫妻的相處模式看著就是傳統日式男性為主導的模式,做主的負責面子的丈夫,溫婉的負責道歉的妻子。
“不,房費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道歉,畢竟我們原本就準備順路度假。”千奈本來就不在意這種小事,扶住了女子的手臂,“昨夜夫人的接待也無可指摘……直接說正事吧,西村先生,可以再詳細敘述一下委托信里提到的情況嗎?”
“當然,當然。”西村建忙不疊點頭,“事情是這樣的……其實,從大概一年前開始,山上就經常發生怪事……”
一年前么?
這個時間點比發現增田賢介尸體的時間早了不少,千奈和景光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慮。
時間還早,大概是度假時間大家都更喜歡睡到自然醒、加上淡季的緣故,來吃早餐的客人不多,他們便就在前臺邊上的桌邊坐下,西村夫人泡茶,西村建負責敘述。
“旅館后山有一處山谷,地形獨特,刮風時會發出千奇百怪的聲響,也是我們當地的特色景點之一。”他搓了搓粗糙的手,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但那時候的奇怪風聲也是正常的、有規律可循的聲音,常住在這的以前也都聽過……”
“從差不多一年多前開始,原本只是有些尖銳的風聲開始變得像鬼哭,有男有女、還有小孩子的聲音……有時候甚至還夾雜著咒罵聲。那時候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對,來住宿、去山中探險的朋友間也在傳,說可能是什么人去山中露營失足滑下山谷,在借風聲求助。”
“中間一直陸續有人去山里,都沒見到人;我們也報了警,搜救隊來山里搜過幾輪,都沒有找到任何人影,但那些哭聲還是幾乎每晚都會響起……”
山中探險,露營。
諸伏景光的目光掃過餐廳里少數幾個一大早就起來用餐的客人,看他們大多外表年輕,腳邊放著登山包,若有所思:看起來在旅館居住的除了來度假的,也有不少年輕驢友是去后山探險,把旅館當做中轉站……
看起來,這座山谷在驢友間算是比較熱門的探險景點。這類景點能夠熱門也和靈異事件有一定關聯,傳得越危險、越古怪,便有越多的年輕人像飛蛾撲火似的涌來。
“聽您的意思,這種聲響一開始應該并沒有影響生意,”他和千奈交換一個眼神,扮演了負責問話的助理角色,“否則應該也不會拖到近日才開始求助?是近期又發生了什么事嗎?”
“是、是的……靈異事件其實令我們旅館的生意比之前還要好,雖然流失了部分度假的旅客,但來探險的人卻更多了。”西村建俊朗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苦笑,“加上去年冬天有位先生在溫泉邊切腹的事給后山的詭異又添上了一筆……雖然這么說好像很奇怪,但在那位先生死后的那一個月里,有位油管博主來探險的時候拍了探秘視頻,旅館里的客流量創造了新高。”
為了避免嚇到客人,他壓低了聲音,但并未掩飾這件事背后代表的紅利:“那之后,靈異事件帶來的客流量甚至超過了溫泉與料理帶來的客人……”
對于這種情況,千奈可以說非常有發言權——現代信息傳播太快了,有時候油管發現咒靈比【窗】都快一點。之前歌姬前輩和冥冥前輩接的那起關于兇宅咒靈的任務就是這樣,有不少年輕人去玩兇宅探險,把那里當成了小眾圈子的打卡景點,等協會派人過去的時候,已經折了不少人在里頭。
“可是,”諸伏景光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既然這種模式的營銷模式能夠盈利,目前也沒有給你們帶來實質性的傷害,那為什么要專門雇傭委托人來找我們來除靈?”
“也不能這么說……”西村建的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轉換成了憔悴不安,“之前我們也只以為是自然現象,畢竟警方來搜查也沒查出什么情況……”
“……但是幾個月以前,有位客人真的……神隱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壓得很低,顯然是不想讓客人聽見。他的妻子泡茶的動作同樣停頓了下來,微微嘆息。
“神隱……說的是失蹤了?”見千奈并未對“神隱”這個說法發表什么意見,諸伏景光微微蹙眉,接著詢問道,“旅館有幫忙報警嗎?”
別是知道有人失蹤還當做靈異事件沒去尋求警方幫助……
“當然有,我丈夫第一時間就幫大野先生報警了!”或許是讀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西村夫人略顯急切地替丈夫辯解道,“再怎么看中生意,旦那他也不是那種對朋友見死不救的類型……!”
“夠了!美羽!男人說話你不要插嘴!”被妻子打斷的西村建眉心緊皺,那張還算俊朗的臉上也流露出了濃郁的不悅,再看向千奈和諸伏景光的時候,后知后覺地有些尷尬,“抱歉,我的妻子總是愛這樣多嘴多舌……”
“怎么會?西村夫人也是為了維護您,一片好意啊。”千奈彎了彎眼睛,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倒是西村先生委托信里可沒提到,神隱的客人是您的朋友啊。”
特地把朋友說成客人,妻子幫他辯解他還不高興,這個看起來心眼頗多只知道窩里橫的男人真讓這個委托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大、大概是我忘了提及……畢竟我和失蹤的大野先生其實也不是很熟悉,只是內人比較溫柔,把相處久的客人當做朋友罷了。”終于想起面前的神女才是最重要的角色,西村建面帶尷尬地解釋道,“大野先生是我們旅館的常客,也是登山探險愛好者,平日里就喜歡去山中冒險,所以經常來……”
“之所以我們會發現他神隱,也是因為他幾個月之前來訂了房說想去徒步,退房前明明前一天晚上大家還一起吃了晚飯……”說到這里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但第二天,大野先生就憑空失蹤了!”
憑空失蹤?
諸伏景光微微皺眉。
他本想開口詢問,眼前的西村建卻明顯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撐著*腦袋喃喃自語:“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晚上回房以后,就已經有所預兆了……那天晚上的風聲特別大,一直有女人在哭的聲音……還有在溫泉邊上出現的女人的影子……一定是她、一定是精怪帶走了大野!”
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實在是不太好,最后幾句話顛三倒四地說了好幾遍。他的妻子西村美羽有些無奈地扶住他的肩、讓他靠著她,自己則向千奈道歉:“抱歉,旦那他最近精神一直都不好,冒犯了您的話非常抱歉!還有什么想要了解的話,您也可以問我……”
“美羽……美羽……!”她的丈夫虛弱地靠在她肩頭,緊緊抱著她,一點都不像剛剛那個大男子主義的男人,“我只有你了……不要離開我……”
美羽擔憂地拍著他的背脊,兩人看起來恩愛非常。
諸伏景光看向千奈,就見她微微頷首,捏了一下他的手心,顯然是繼續交給他詢問的意思。
“我知道了。那么——”他輕咳一聲,又恢復了先前那溫和的語氣,“關于那位大野先生的事,西村夫人,您還能提供什么具體的信息嗎?如果說他是多年客人的話,大概是什么時候第一次來、或者來得比較頻繁的?”
“啊,這個的話……”西村夫人微微蹙眉,像是陷入了回憶。
“惡心死了,你們非要在外人面前這么天天假裝恩愛嗎?”
西村夫人還沒回答完,一個剛剛一直坐在遠一點的另一桌、背著登山包的女子便忍無可忍地走了過來,重重踱在木地板上,發出了嫌惡的鼻音:“成日里嘰嘰喳喳地在這里假裝是一對愛情鳥,鳩占鵲巢久了自己就真忘了是為什么結婚的?弄得像是真愛一樣——你們的交往目的是什么你們自己清楚!”
……雖然這個女人針對的顯然是西村夫婦,這段話信息量也很大,但千奈還是產生了某種類似于膝蓋上中了一箭的微妙感覺。
這種感覺在她本能地往女子過來的方向看過去、對上剛掀開布簾進來吃早飯的半長發青年,和他紫色的眼瞳四目相對之時,攀升至了頂峰。
后者顯然也聽見了這段對話,眉梢微挑,往這邊看來。
被他看到的時候,千奈還和諸伏景光手牽手、并肩坐著,身上衣服穿的都是諸伏景光之前幫她置辦的同款,儼然一副小情侶的模樣。
和青年對上目光,諸伏景光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不過畢竟是專業臥底,他很快就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就好像看到的不是曾經的同期好友、身側女孩的前男友似的。
而萩原研二先前聽松田提起過,自然也不至于叫破他們的名字。
這邊目光交錯,兩邊都假裝不認識對方;西村夫婦那邊,氛圍就沒那么好了。
“宮崎!你在胡說八道什么!”面色難看的西村建從妻子肩上抬起頭,不快地瞪向那個半路殺出的女人,“我和美羽當然是真心相愛交往的,你別在這里胡攪蠻纏!”
西村夫人則抱著丈夫的胳膊,小聲安撫:“別動怒……宮崎小姐也只是……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居然在神女大人面前這么胡攪蠻纏……!”西村建的胸膛劇烈起伏,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你沒看到我和美羽在招待貴客嗎?!偷聽就算了,還這樣——”
“——我怎樣?我不接話你和這女人也回答不了人家的問題吧?”宮崎美久抱著臂冷笑出聲,“你怎么可能記得住大野是從什么時候來光顧的,畢竟七八年前湯口屋根本就不是你和西村美羽在經營吧?”
西村建臉色驟變:“你!”
眾目睽睽之中,他的臉色由白轉青。而宮崎美久卻依舊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冷笑道:“還假裝大野只是客人,你們當時關系不是很好嗎?狐朋狗友成天游手好閑,沒事就用家里的錢買裝備一起上山——”
“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你不要老是咬著不放!”或許是考慮到還在千奈面前,西村建艱難地維持了風度,“我結婚以后和大野關系就淡了,他對我來說就只是普通的客人……”
“哦,是淡了,但你也想擺脫他也不只是因為這個吧?”宮崎美久語帶譏誚,“我看你巴不得那些知道自己見不得人的事兒的朋友全部死光,大野失蹤要不是我提醒,你和西村美羽那女人根本沒打算報警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殺了他——”
“你……不要亂說!”西村建幾乎徹底維持不住臉上的和氣了,語氣也變得激烈起來,“我怎么可能謀害大野……”
“那個,打擾一下?”在一片混亂中,萩原研二收回和千奈相接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以一副相當無辜的姿態到了前臺,手上捏著一張早餐票,“雖然我原本只是想來吃個早餐……幾位這是……需要幫助嗎?”
見到有客人來,宮崎美久嘖了一聲,倒也暫時閉上了嘴。
“啊……是萩原先生,”西村建知道他是來休假的警察,原本激烈的語氣又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似的漏了氣,變得拘謹禮貌了起來,“沒、沒什么事……只是和朋友鬧了矛盾,宮崎一向口無遮攔……我這就幫您安排位置和餐點!”
他的身邊,西村美羽也再次對千奈道歉:“實在非常抱歉!本來應該好好向您解釋的委托內容,但現在恐怕……”
她看向千奈和她身側牽著手的諸伏景光,微微低下頭:“既然兩位本來就是來度假的,為了不浪費兩位的時間,能否等到我們這邊處理好了再向您詳細說明?兩位可以先去四處逛逛,山中的晚櫻還未凋謝,風景也很好,很適合戀人觀賞……早川小姐和這位……”
降谷零訂房間的時候用的是早川千奈的名字,西村美羽也知道她的姓名,在叫她身邊青年的時候忍不住卡殼了一下。或許是看他們像年輕夫妻,她猶豫兩秒,試探性地接上:“早川先生……?”
“哦……”在等西村建幫忙登記的萩原研二似笑非笑地看過來,眉梢微挑,“早川先生?”
諸伏景光:“……”
他干咳一聲,應了下來:“嗯……”
“早川先生和神女大人居然是夫妻?”西村建剛登記好、叫服務員去后廚,便聽到這邊的對話,扯開一個笑容,“兩位一看就般配,想必早川先生也是魅力非凡,才能娶到神女大人……”
“那倒也不是。”看他那副表情千奈就想刺他兩句,面不改色地解釋道,“是我娶的他,或者說,他是入贅后才改的姓氏。”
諸伏景光的咳嗽聲響了一點,耳朵也微微泛起紅:“這么說也……是的,是我嫁給了千奈……”
萩原研二笑臉微僵:“……?”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同期,后者避開他的目光,牽著千奈的手依舊沒有松開。
但出人意料的是,此時有人比他更破防。
“誰、誰是入、入贅的?!”西村建的聲音因為驚訝和不快而有些走調,在察覺到所有人都看過來的時候,他才僵硬地端著笑臉,勉強道,“我看這位……早川先生,看起來很優秀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沒別的意思……畢竟、在霓虹,入贅的男人還是少數……總是有些苦衷才……”
“我倒是覺得,如果對象是這位早川夫人的話,入贅也算是一種幸運呢。”萩原研二的目光掃過諸伏景光的臉,笑瞇瞇道,“真是幸運啊……早川先生。”
“嗯……能夠入贅早川家,的確是我的幸運。”諸伏景光牽著千奈,垂下眼,一副溫馴的模樣。
西村建:“……”
他的臉色都有點繃不住了,也總算意識到自己剛剛那番話對入贅的對象和神女大人大概都有點不禮貌,艱難地找補:“那也是,畢竟能和神女大人結緣,也是福分……雖說是入贅……”
“入贅怎么了?同樣是入贅,這位早川先生看起來比你條件好多了。”剛剛沉默了一會兒的宮崎美久幾乎沒憋住笑,大聲嘲笑道,“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
“一個贅婿,把妻子的家族產業說成自己的,甚至在她離世后又娶了她的妹妹、依舊用著她的姓氏——這種話說出來你自己也覺得丟人現眼吧?田中建!”
第108章
雖然聽西村建含糊其辭的時候,早川千奈就大概知道他有點問題。
但聽見宮崎美久說他是贅婿,她還是感覺大開眼界。
……軟飯男雖然不少,入贅的千奈也見得多,但這種軟飯硬吃、在妻子死后還續弦娶了人家妹妹繼續跟人家姓、還把人家的家族產業做成了自己的,那在軟飯男之中也算是相當罕見了。
在宮崎美久的這番話下,西村建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已經由紅轉綠,偏偏她還沒打算放過他,繼續輸出:“千穗理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居然在她死后不到一年就娶了她的妹妹——西村美羽這個蠢女人戀愛腦也就算了,你這個蒙騙妻妹的老王八蛋才是其心可誅!”
“不就是千穗理之前就立好遺囑、萬一有意外把旅館留給你和美羽共同繼承嗎?西村美羽你怎么就不能清醒一點,這狗男人娶你根本就是為了獲得旅館的全部資產!真敢嫁給他,你也不怕和千穗理一樣不清不楚的就這么……”
“不要、不要再說了……”在宮崎美久的指責中,原本滿面不安的西村美羽臉色蒼白,閉了閉眼,像是要把所有情緒都壓回去似的,“不要在這里鬧了,美久,這里還有客人在……我和建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好,拜托了……不要在這里這么……”
她這副模樣看起來實在是柔弱無依,宮崎美久恨鐵不成鋼地嘖了一聲,沒眼看似的拂袖離去。
西村建的手顫抖著,指節青白,大概是氣狠了,卻只能強行忍耐。最后,他猛地轉向千奈,鞠躬道:“神女大人!宮崎這女人根本就是瘋了!您別聽她胡言亂語……我可以保證,大野的失蹤和我沒有任何關系,那天晚上我和美羽都待在賓館里沒有離開,來調查的警官們也能為我們佐證……!”
“我和美羽也是在我妻子意外去世后、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一起,絕對沒有什么其他因素……”他攬著妻子微微顫抖的肩膀,苦笑道,“宮崎跟千穗理關系很好,在她去世后卻沒有分到任何好處,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才這么攻擊我們夫婦……請您務必不要相信她的一面之詞!”
西村美羽的臉色相當難看,但在這種時候還是勉強維持了端莊,硬是挺著脊背沒有撲到丈夫懷里去哭。
“嗯……”千奈的目光掃過他的頭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西村先生放心,我當然有自己的判斷。”
雖說破案原本不是她的職責,系統也沒有發布任何關于救人的信息,但在剛剛那一瞬間,她看到與她相關的某條因果線發生了變動,原本沒有特殊標識的西村建的腦袋上頂上了【非自然死亡】的標識,小字說明他明天凌晨會被毒殺。
毒殺這種死法跟詛咒之類的顯然八桿子打不到一起去,剛剛聽他們這么爭論下來,整個委托事件的人為因素也比靈異元素占比更大。
破案的事交給專業人士解決,她帶著諸伏景光辭別西村夫婦,說要先去山林間逛一逛,離開室內便輕聲叮囑道:“待會叫安室盯一下西村建,尤其是今天晚上,要特別注意。”
雖然粗略地看了一眼因果,西村建被毒死是他應得的報應——但在大概猜到兇手是誰的情況下,保護他也是為了保護兇手,不讓她為了人渣搭上自己的未來。
“嗯,我知道了。”諸伏景光之前就猜到她大概有預知類的能力,聽她這么說便知道晚上多半要出事,果斷應下,“順便讓他在調查情報的時候問問員工那位西村千穗理夫人還有大野先生的事……”
聽宮崎美久的意思,西村建頻繁否認和失蹤的大野道男的關系是在入贅之后,有種和品行不太好的舊友劃清界限的意味。而那位千穗理夫人的死有些突然,又像是有人特地裝神弄鬼想要嚇唬西村建……
“早川先生也發現了嗎?”剛剛邊看戲邊簡單吃了早餐的萩原研二叼著片吐司追了出來,走在千奈的另一邊,自來熟道,“雖然西村夫婦表現得很恩愛的樣子,但實際上,剛剛那番場面,還是有微妙的破綻。”
……居然叼著面包片追出來,他這個樣子讓千奈不禁聯想到了青春校園番里的冒失女高。
她有些無奈地看向半長發的青年,用眼神問“不是讓松田說過要假裝不認識保持距離嗎”。后者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語氣輕快:“哎,我與早川夫人一見如故……加上兩位好像對剛剛的事件有所見解,身為關心民眾生命財產安全的警察,我當然要好好研究調查案情啊。”
“……萩原先生還真是盡職盡責,”此時三人已經步入林間,周圍沒有外人在,諸伏景光眉心微跳,和自己的同期四目相對,“我和萩原先生的看法應該是一致的……”
“西村建明顯被靈異事件折騰得精神狀態不佳,同樣常居旅館、和他待在一起的西村夫人卻看起來狀態良好,并未收到靈異事件困擾的樣子。”
“這也和她纖弱的外表不太搭調呢。”萩原研二接上了他的話,“雖然說也不排除西村夫人膽大不怕鬼的可能性,但以她和丈夫恩愛的表現來看,西村建看起來很久沒睡好,她本人卻不受影響,難免讓人忍不住多想……”
既然都聊上了,千奈嘆了口氣,開了領域,把人都攏進來,省得被竊聽。她自己也加入了分析,若有所思道:“困擾西村建的似乎一直是女鬼的形象,這點在他的委托信里也有所體現;除此之外,他明顯把大野道男失蹤的事和女鬼的存在關聯在一起。”
“最讓我在意的一點是……我們那天晚上入住,零……安室和西村夫人提起過我們是來除靈的,”她捏捏下巴,“我接下委托以后,也有拜托hiro聯系西村建,他知道我們要來,卻并未通知西村夫人準備接待,也沒把有除靈的術士要來的事告知妻子……”
大概率是由西村美羽弄出來的女鬼,死去的千穗理夫人,贅婿西村建,他想撇清關系的狐朋狗友、失蹤的大野道男……
“湯口屋出現過客人失蹤、自殺的情況,還有不少靈異現象,但只有大野失蹤女鬼出現的事件,讓西村建決定找人來除靈。”諸伏景光皺眉道,“在此之前,他是個能借助靈異事件提升了旅館生意的商人,可不像是怕鬼的樣子。”
萩原研二了然道:“這樣的人如今卻開始怕鬼了,他怕的恐怕不是鬼怪,而是某個特定的、有可能向他索命的……”
他死去的前妻,西村千穗理。
“……等安室君了解清楚那位千穗理夫人的死因,或許可以解開一部分謎題。”諸伏景光看了一眼萩原,說到安室這個名字的時候略微加重語氣,“至于大野先生失蹤的案件,既然警方搜山后未能發現線索,人還已經失蹤了幾個月,恐怕不容樂觀。”
在這里出現一個陌生的名字,多半是指代自己沒出現的另外一個金發同期吧。
萩原研二眨眨眼,附和道:“確實呢。”
簡單整理完思路,按理來說,這位說是想跟上來了解情況的警察先生也該走了,不該再跟著這對手牽手的小情侶。但他卻一直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目光放在他們交握著的手上,看得千奈莫名心虛。
……好怪啊,明明她和研二哥已經分手了,有了新男朋友是什么值得讓人心虛的事嗎!
她臉上都有點發僵,踩著落葉,裝作若無其事地抬頭看向頭頂的樹:“今天、嗯……天氣還真好啊。”
雖然山谷間樹蔭相連,燦爛的陽光卻依舊頑強地穿透叢叢枝葉,投下斑駁的光。
“能在這么好的天氣里遇到早川夫人,今天對我來說,還真是幻夢般的一天啊。”萩原研二修長的手指撩過她的手背,在她躲開之前輕巧地扣住掌心,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牽在手里,眉眼含笑,“早川夫人呢?你是怎么看待這場偶遇的?”
諸伏景光:“……?”
千奈:“……”
她輕咳一聲,又不好直接掙開,便見另一側藍色貓眼的青年瞥向他們的方向,平和地敘述道:“這么搭訕別人的妻子恐怕有損警察的風評吧?萩原先生。”
“哎呀,怎么會呢?”萩原笑瞇瞇,“早川先生這么對待別人女朋友的時候,好像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好吧?”
“……我和千奈交往的時候,她是單身。”諸伏景光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隙,“不是……”
萩原研二本來也就只是說說——昨天聽松田提起千奈和諸伏、降谷在一塊兒的時候,再聯想起那天晚上他和千奈視頻的時候沒出鏡的“別人”,哪還能不知道那是誰?
他笑了一下:“好啦,只是玩笑而已,早川先生應該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會。”貓眼青年眉心微跳,“畢竟萩原先生也只是誤會……”
“我其實也沒有誤會啦。”萩原平和道,“只是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畢竟早川夫人要是選了誰交往,那人必然是有特別之處的,我當然……可以理解。”他眸光微動,看向千奈的側臉,說是這么說,手上卻完全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我也是衷心祝福二位的……希望早川夫人能夠早日,得償所愿。”
“兩位能幸福平安的話,我也會很高興。”
“……至于剛剛那番話,就當我這個可憐的單身男人說的酸話吧?”他的指尖摩擦過她柔軟的手心,紫色的眼眸微微垂下,看起來像一條被拋棄的大型犬,“早川夫人會因此討厭我嗎?”
第109章
山谷里的風呼呼的吹,刮得早川千奈感覺臉有點疼。
她有點想抬手揉揉臉,但左手被藍眼睛貓貓牽著,右手被紫眼睛狗狗牽著——后者還正用略帶委屈的下垂眼盯著她看,就好像她是個十惡不赦的渣女,但他依然會用真愛來把她包容原諒。
……雖然她實際上根本沒渣萩原……還是他主動提的分手誒!
“居然沒有回答……是因為我已經被討厭了嗎?”在她陷入沉默的檔口,已經取得了優勢的萩原研二臉上的表情更加可憐了,“果然是我冒犯了……”
“……沒、沒有啦!”早川千奈完全被他的樣子拿捏了,感覺自己的良心被狠狠拷問,目光游移,“我也沒有討厭你啊……就是……”
她輕輕掙動一下,沒掙脫開。
原本只是牽手的話,如果她想放開他,只要輕輕用點力,以萩原研二的敏銳程度,多半也就會松開了——可此時此刻,他完全沒有要松手的意思,就這么緊緊牽著不放。
萩原研二笑瞇瞇地牽著她:“不討厭的話,就是喜歡?”
千奈:“……?”
她原本想用眼神警告他別得寸進尺,還沒回頭,就感覺自己的另一只手被諸伏景光輕輕捏了一下。
藍色貓眼的青年微微抿唇,牽著她,眸光動搖:“……千奈會更喜歡這個類型嗎?”
完美地演繹了一個處于弱勢、希望妻子不要離去的溫柔人夫的形象,好像下一秒就會開口說“那我可以學”。
還好沒有外人在,不然即使以千奈的臉皮厚度,也會感到有點羞恥。
……不過這兩個人到底在演什么啊!又沒有外人!明明都能互相理解了,為什么不直接說開啊!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正打算讓他們別鬧了,就聽到有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是有人在向這個方向走來。
下一秒,背著吉他包的黑色長發青年出現在她的視野里,看著她被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牽著手,向來冷峻平淡的面孔上難得流露出了一絲困惑。
“……綠川,千奈?”他停頓兩秒,“還有這位先生……是我打擾你們了嗎?幾位看起來很忙。”
最忙的似乎是千奈的手。如果這時候他也伸出手,她的表情多半會很有趣。
早川千奈:“……”
她和赤井秀一四目相對,一時間感覺哪哪都不太對勁:明明她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這種被抓奸的感覺超級加倍了?
在短暫而尷尬的沉默中,她破罐子破摔地甩開兩個男人的手,冷酷道:“只是早飯后來閑逛罷了,沒什么忙的——倒是萩原先生,不回去和同僚們團建,繼續跟著散心的夫妻有什么意思?”
關于咒術的事她不想讓萩原研二摻和進來,下逐客令的時候也就毫不委婉。
萩原研二眨眨眼:“哎呀,早川夫人,我是警察,保護公民是我的職責嘛。這邊的后山可危險了,之前就有驢友失足滑入山谷落難,我怎么放心讓您一個人……”
“……好了,研二哥,”在他繼續說下去之前,千奈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認真道,“如果想要平靜的生活,就別再靠近了。”
她接下來要走的路和平靜安穩完全不搭邊,也與他原本的人生規劃背道而馳——她不希望他因為她改變自己的計劃,陷入危險。
和主動探尋組織、好奇心旺盛的赤井秀一不一樣,萩原研二連想當警察都是因為警察不會失業。
他想過穩定、安寧的生活,就不該再接近她。
陽光從樹頂落下,她站在樹蔭下,萩原研二的上身則被籠罩在陽光下,紫色的眼瞳回望著她,映出她的身影。
下一秒,他上前一步,再次牽住了她的手。即使被樹影遮蔽,那雙眼睛依舊流光溢彩。
“關于這個問題,我之前就已經回答過小千奈了。”指尖扣住她的指縫,他與她十指相扣,微笑著這么回答道,“我不介意被小千奈牽連,愿意為你獻上一切——之前是這個答案,如今再問我一次,我還是會這么回答。”
“我擔心的只是我成為你的負擔……但既然這位綠川先生和諸星先生在這種時候都能陪在你身邊,我自然也能留下來。哪怕只是作為朋友,我也從來都不介意為了朋友面對風險和挑戰,所以不要為我擔心,好嗎?小千奈?”
早川千奈總是拿他沒辦法。
……所以她才想讓諸伏景光表現出和她交往的意思、好讓萩原知難而退……誰知道他大概一個照面就已經猜到她和景光交往也是為了救人,這種拒絕對他來說根本不起作用。
“真是的……”她抓了抓頭發,長出一口氣,“就這一次哦?也只有今天這件事……之后!在路上看到我和綠川……就是hiro!絕對不準偷偷跟上來!”
萩原研二笑瞇瞇:“好——”
他倆很快就達成了一致,諸伏景光對此也不算太意外。他目光略有些復雜地看向自己的同期,見后者回以毫無芥蒂的笑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
……沒被誤會雖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完全沒有被當做情敵看待嗎?
這種幼稚且不合時宜的念頭很快就被他拋之腦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你在山中的調查有收獲嗎?諸星?”千奈也把話題帶回了正路上,看向赤井秀一,“關于失蹤者,還有增田賢介。”
雖說兩起事件發生的時間都已經有點久了,但說不準還能留下些許痕跡。
原本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的赤井秀一收回目光,平穩道:“這座山中常有驢友探險,路上的人跡不少,有痕跡也已經破壞得差不多了;再往下的山谷中有些陡峭,去那里挑戰的人倒是比較少——我過去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來晨跑的中年男人,聽他的意思是,山谷底部環境復雜,很容易迷路,就連當地人都很少進去,普通游客之前有在里頭遇險的事件,大多數人也不會刻意涉足險境。”
“至于詭異的風聲,我這一路來倒沒有聽到過所謂的哭聲,”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微微蹙眉,“山谷中的環境……雖說有樹林和面積不大的沼澤地,晨霧環繞,但根據俯瞰觀察,也不算非常復雜。即使已經記住了地形,但我真正進去的時候,卻還是在里面原地打轉。”
“表面上確實看不出任何異樣,搜查了幾圈也沒找到破綻。但直覺上,有哪里很奇怪。”
一向遵循理智和邏輯的FBI精英竟然罕見地講起了“直覺”,說明等待被發現的破綻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千奈順著他的目光往下方看去,便見谷底林間有一處溫泉眼,周圍參天綠樹環繞,看起來有明確的地標,找準方向走應該不算復雜。
“但我在里面走了一個多小時,一直沒有到達中間的溫泉。”赤井秀一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方位,“我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方向,但更像直接跳過了溫泉的位置,橫穿森林。”
“聽起來體感有點類似于鬼打墻呢。”萩原研二若有所思,“之前警方來搜救受困人員的話,好像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增田案件中,也有專業人士過來調查過,但也沒有注意到這里,”千奈雙目微闔,再睜開眼時,眼中已經泛起了淺淺的金色,“也不排除他們的水平不如產生異常的存在,所以才沒發現……”
漆黑的、殷紅的……因果一圈圈纏繞在中央,像是一團散發著不祥霧氣的毛線團。
“……陣法嗎。”她的目光望向山谷,輕聲自語,“至于延伸向外的那條線,另一端是……”
沒有神社的加持,她無法像當日在神社里看夏油杰的因果線一樣看清對方的存在,只看到了一個像是穿著白大褂的身影……額頭上的縫合線格外明顯。
而幾條細小一點的則指向了溫泉旅館,連在西村美羽身上。
“這條死線是……那個大野道男的。”她呢喃道,“他失蹤后的確是被留在了山谷里,已經死去,怨氣頗重;西村美羽是導致他死亡的直接兇手。”
更詳細的得看到尸體才能確定……即使把查看因果的范圍鎖定到“人類”身上,谷底密密麻麻的黑氣也看得千奈兩眼發黑:在這座山谷里冤死的人類數量不少,連向某個腦花的因果線相當之粗。
巨大的消耗讓她的身形微微搖晃,臉色也略微蒼白。但由于這次使用“眼”用得比較克制,她倒也沒出現像上次那樣完全脫力的情況,只是有些疲憊:“唔……”
“小千奈?”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萩原率先發現了她的異樣,擔憂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怎么突然這個樣子……是看見了什么嗎?”
“……沒事,只是消耗了一點……”千奈站穩了身體,深吸一口氣,“只需要補充一點……”
補充一點信仰、來個人讓她親兩口就好。
這話還未說出口,她看著面前將她團團圍住的三個高大男人,一時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明明在場的信徒很多、可供選擇的目標也多……但為什么,她反而完全開不了口……
第110章
神女大人急需補充信仰,換成知道內情的夏油杰或者五條悟多半會直接上前,直接幫她把缺失的積分完全補足。
可在場的三個信徒實際上都不清楚那種方式可以幫她補充,她也不好直接上來就說“總之命令你們仨一人上來親我一口”……
不對,她可是神女啊,讓信徒上貢不是理所當然的事?上古時代神女全都要可是合法合規的!
千奈還在猶豫,赤井秀一就先看出來了。想起她之前說組織支持她傳教收納信徒是為了讓她變強,類推一下,當她消耗過大的時候,信仰應該也可以幫她補充。
“需要我怎么做?”他握著她的指*尖,垂眼看她,“像在神社里的信徒一樣,單膝下跪向你祈禱?”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他這話一出,剩下兩個人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諸伏景光沒說什么,直接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另一只手臂,低聲道:“我也可以幫忙。”
“一個人就夠了……研二哥你別動。”在萩原研二也把臉湊過來之前,千奈果斷做出了決定,“這樣也已經足夠了,hiro過來幫我就好。”
“待會我需要去山谷中心調查情況,研二哥你先回旅館,把西村美羽是導致大野道男失蹤的兇手、并想謀殺西村建的消息傳給安室,到時候報警警方過來以后,你的身份也比較方便交涉。”她飛快地部署道,“諸星你留在這里待命,如果我到中午還沒出來,幫我聯系悟還有承太郎哥。”
“了解。”赤井秀一最先答應下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微微俯身,將額頭靠在了她的手背上。
這是一個類似騎士效忠宣誓的動作,由他做出來并不顯得違和。而他也的確在心里獻上了自己的信任和期許,希望她能逢兇化吉。
在這時候千奈就想起來他是在英國長大的,行起騎士禮倒也還像模像樣。她也就沒忍住順手呼嚕了一把他戴著針織帽的腦袋,輕咳一聲:“拜托你了。”
拱衛在神女身側的騎士比之前還多,萩原倒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畢竟小千奈處于危險的環境里,能得到越多支持,她的處境也越安全。
他同樣起身,語氣輕快:“那小千奈要注意安全哦?等一切結束,一起泡溫泉吧。”
“……總感覺這話像在立flag……”千奈小聲吐槽,卻也沒忍住笑了出來,“好哦。”
赤井秀一和萩原研二分別離開,只有諸伏景光還在她身側扶著她。后者垂眸看著她依舊稍顯蒼白的面孔,擔憂道:“真的不用再休息一會兒嗎?在這種狀態下去面對危險的話……”
“沒關系哦。”千奈勾著他的脖子,示意他低下頭,彎彎眼睛,“有hiro在的話,就足夠了。”
在被吻住的那一瞬間,心跳驟然飆升,也就是在這時候,諸伏景光才意識到她的“補充”是通過什么渠道最為高效……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她按著靠在了樹干上,呼吸急促,看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索求似的追上來又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隨即整個人都掛了上來。
而他翻涌著的欲求似乎全部成為了她的養分,讓她的臉色逐漸紅潤,最終恢復到和往日沒有什么差別的程度。
“是因為昨晚沒繼續嗎? hiro居然也這么容易……”年輕的神女重新變得精神奕奕,把下巴擱在他的胸肌上,指尖捏著T恤的布料,把他被掀起來的衣角鋪回汗津津的腹肌上,“不過得先忍耐一下哦?畢竟還有正事要做嘛。還是說hiro能很快解決……”
“……這種事怎么想都快不了吧?”諸伏景光呼出一口氣,握著她的指尖挪開她不安分的手,苦笑道,“放著的話,應該待會就能消下來……總之,先把千奈要做的事做完吧。”
他一直這么體貼,千奈也毫不心虛地縮回手,繼續研究山谷中心的迷陣。
老實說,她對陣法這種東西沒有特殊的了解,找到破解的路徑全靠看。如果那天來調查增田賢介案件的是五條悟,應該也和她一樣,不會錯過這里的異樣。
翻下險峻的山谷,踏入幽暗的密林。谷底的溫度似乎比上面低上不少,林間縈繞著森冷寒氣。
七拐八繞地穿過霧氣,千奈牽著諸伏景光的手,每一步都格外慎重。
這里的陣法結界相當復雜,她總感覺在哪里見過類似的構造……和咒高專天元設置的有點類似,如出一轍的古舊繁瑣,不過結構更像御三家族里那種流傳了幾百上千年的……
關于腦花其實就是幾百年前那個僧人的猜測似乎顯得越發合理——雖說如今的腦花也可能只是當年僧人的傳承者,但在絕大多數時候,術式的傳承都會隨著時間遺失不少,哪怕是御三家精心保護,也難免遇到世家沉浮起落、被卷入戰火導致古籍被毀、傳承斷絕的情況。
而這里的結界構造,根本就不像是現代咒術師能建立的。如果不是看到了因果線,說是天元建的結界,千奈都會相信。
不知道在林間繞了多久,時間的流逝在陰影中變得模糊。越過幽深的、似乎看不到盡頭的森林,她終于找到了那個赤井秀一找了幾個小時都沒能窺見的溫泉池。
金色的湯泉霧氣蒸騰,古舊的木屋邊棲息著烏鴉。人類的腳步驚擾了這些占據溫泉的生靈,烏鴉赤紅的眼睛轉動,緊盯著踏入領地的人影。
“……溫泉和烏鴉嗎?”面前的景象透著一股詭異的氛圍,諸伏景光站在她身側,不由自主地低聲道,“就像有馬溫泉的傳說一樣呢……”
有馬溫泉素有能夠治愈病痛的美名,在神話中,曾有三只受傷的烏鴉在湯泉中沐浴,數日后身上病痛全消。由于是它們發現了藥泉,神明特許三只烏鴉棲居于此。
神明和烏鴉嗎。
千奈微微瞇起眼,和屋頂上的三只烏鴉對視。后者詭異的紅瞳轱轆轉動,豎了起來,振翅朝湯泉的方向飛去,留下幾片墨色的鴉羽。
她踩著凌亂的鴉羽踏上臺階,不用推開木門,也能感覺到里頭正傳來源源不斷的陰冷怨氣。稍顯孱弱的詛咒還沒近身就已經被揮手祓除,她推開門,便嗅到了刺鼻的腐爛氣味。
陰暗的房屋內,一具白骨維持著生前的姿態,被綁縛著雙手躺在地上,布料上的排泄物早已干涸。即使千奈不是偵探,也能輕易看出,死者是被硬生生困死在這里的。
“這具尸體是……失蹤的大野道男?”諸伏景光幾乎立刻就聯想到了那個失蹤者,眉頭緊皺,“你之前說他是被西村美羽關在這里的……西村美羽也是咒術師嗎?否則她怎么穿過迷陣……”
“不,西村美羽是普通人。”
在升級之前,千奈尚且難以分辨出田知佳的身份,但現在的她可以輕松用【眼】來分辨普通人、詛咒乃至咒術師。也因此,做出這個判斷的時候,她非常肯定。
她俯下身,仔細端詳那具白骨,眼中泛起淺淺的金光:“是被困在這里、在饑餓和恐懼之中死去的么……在旅館里,西村美羽迷暈了他,將他一路運輸到這里囚禁……運輸建材的獨輪推車。”
在刮著大風的夜里,那個看起來外表纖弱溫柔的女人推著小推車翻過險峻的山道,以驚人的毅力將體格強健、愛好徒步探險的大野道男運送到木屋里,將他困死在荒郊野嶺的木屋之中。
“他曾經嘗試過求救……森林間總會傳來前來探險的驢友的對話聲。”探查因果的神女輕聲呢喃,思維沉浸其中,“但結界隔絕了他無力的呼救聲,他最終意識到,這是西村美羽想讓他體驗到的……呼救卻無人回應的絕望。”
因為他曾經這么無視過西村千穗理的求救,只是錄下了西村建謀殺妻子的場面,打算拿來威脅西村建、勒索錢財。
善惡有報,因果循環。那雙能看透因果的眼睛靜靜觀看著那些過往,最終因為損耗而不得不抽離而出。
千奈呼出一口氣,靠在諸伏景光肩頭。后者穩穩扶住她,一邊默默地提供支持,一邊蹙眉嘆氣:“……按宮崎美久之前的說法,那位西村千穗理夫人還對西村建有救命之恩……”
“嗯……這座迷陣近年疏于維護,強度降低了不少,但在多年以前,對普通人來說應該還是很致命的。”千奈仰望著臟污的屋頂,“從纏得亂七八糟的關系來看,大野道男、西村建、宮崎美久都曾經迷失在森林里,是來林間散心的西村千穗理把他們帶出來的。和妹妹不同,西村千穗理應該有咒術天賦,才能在林間找到路徑。”
“這里殘留了一點西村美羽留下來的痕跡……”她低下頭,指尖描摹過原本捆縛著尸體腕骨、現在松散在地上的繩索,“她把這間房子鎖定成關押大野道男的位置,是因為這是她姐姐小時候發現的秘密基地,帶她來過很多次……所以她還記得怎么繞過陣法。”
這段記憶的執念過于深刻,以至于至今殘留在對姐姐見死不救的幫兇的尸首上,倒比對方對她的恨意還要強烈。
都說恨比愛長久,但對于西村美羽,愛恨應該難以分離——她有多愛姐姐,對大野道男和西村建的恨意便有多深,催生著她行動。
愛得熱烈,恨也熱烈。
即使諸伏景光見過不少類似的事、知道犯人總有理由,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唏噓。
“既然這個迷陣疏于維護,那和增田賢介有關系嗎?”他低頭看向千奈,輕聲詢問,“如果西村姐妹童年時期能把這里當做秘密基地,那此地應該已經廢棄了幾十年了……”
“和增田賢介本人有沒有關系倒不清楚,因果線太亂,我理不清。”千奈休息了一會兒,站起身,目光冰冷,“不過房間的主人倒是可以確定了……”
老舊的木地板已經被蟲蛀空,踩上去吱呀吱呀地響。她的指尖點向泛黃的墻壁上的掛畫,下一秒,那個位置就出現了一扇門。
狹窄的木門后,漆黑的房間靜謐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