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祐風風火火的,從南清山下來后,她就帶著鳳翾直奔皇宮。
本朝皇室子嗣一貫單薄,當今圣上沒有兄弟,姐妹也只楊祐一個。
所以雖然并非同母所出,但他與楊祐從小便玩在一起,長大了也頗為親近。
這也是楊祐如此張揚不忌的底氣所在了。
楊祐有自由入宮的權力,帶著鳳翾直接進入皇門。
只是皇帝楊瑱正在小朝會與大臣議事。內侍恭恭敬敬地領兩人進了旁邊的屋子坐下,奉了茶上來。
豈料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等得楊祐一肚子的火氣都被茶水澆滅了。
終于內侍過來傳喚時,楊祐已經能擺出一張受了大委屈的愁容了。
鳳翾見了,趕緊也把眉毛和嘴角都拉下來。
等見了陛下,就算哭不出來,她也不能表現得跟個無事人般。
她可是被負心人傷了才想要退婚的,絕不是阿娘無理取鬧嗯。
可是見了楊瑱后,楊祐還沒來得及發揮,聽說了她的來意后的楊瑱就一口否決道:“不行。”
楊祐瞪圓了眼,愕然道:“為何不行?”
楊瑱正值青壯年,長身玉立,一雙鳳眼威風又銳利。
鳳翾繼承了楊祐的美貌,而與楊祐為兄妹的楊瑱容貌自然也不差。
面對楊祐時,他的氣質隨和許多,舉拳抵在嘴邊咳了咳,道:“云懷真是你非要的,當初不是滿意得很?而云懷真也從沒什么異議,我看不出來有什么退婚的必要。”
“怎么沒有!”楊祐氣道:“陛下沒聽說嗎?云懷真對鳳翾挑鼻子豎眼的,都不滿到天上了!”
楊瑱自然是聽說了,但他不能承認,便道:“都是傳言罷了,怕是有什么誤會,懷真不會退婚的。”
任由楊祐怎么說,楊瑱就是不松這個口。
鳳翾擺出來的受委屈小可憐的表情也維持不下去了,她呆呆地旁觀阿娘與陛下一頓掰扯,逐漸走神。
陛下畢竟是陛下,非常有立場,堅定不動搖。最后楊祐只好稱敗。
她悻悻地帶著鳳翾離開,嘀咕道:“偏心,那個云懷真有什么好,值得這么護著他。求親的時候舍不得允,退婚的時候又不肯答應。”
之前信誓旦旦跟鳳翾保證要她做甩了云懷真的那個人,這下不成了,楊祐有點臉上無光,對鳳翾說:
“沒事,還有別的法子。回頭直接去云府談,這婚事我們肯定退得掉!”
“嗯嗯,”鳳翾給阿娘捧場:“圣上可能只是不想插手這種閑事。我和云懷真他不情我不愿的,就算圣上不開這個口,也能成功退婚。”
楊祐:“自然是……”
她聲音低下來,鳳翾沿著她的視線看去,身著赤紅錦衣的赤蝎司正大步而來。
楊祐對赤蝎使有著骨子里的忌憚,腳步慢了下來。
不多時,楊祐和鳳翾就與這個赤蝎使迎面撞上。
鳳翾盯著赤蝎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錦衣瞧,目光上移時,她正好與他面具下的視線撞上。
赤蝎使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地從鳳翾身邊走過。
鳳翾腳步頓了頓。
楊祐皺起眉,心有余悸:“這人是赤蝎司的指揮使,殺性好重。”
鳳翾卻從他的制服上認了出來,對楊祐說:“阿娘,他就是那天雨夜送我回家的人。”
楊祐搖搖頭:“真是嚇死人了。”
鳳翾不知道他哪里嚇人了,她只覺得他的面具精致,錦衣漂亮,鞓帶勒得腰身極細。
想至此,她又扭頭看了一眼,在心中評價道:背影也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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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鳳翾母女擦肩而過后,云懷錦來到了楊瑱面前。
楊瑱對他笑道:“你說的倒準,我這個姐姐倒真來退婚了。我已經拒絕了,你可高興了?”
云懷錦躬身一拜:“多謝陛下。”
“你倒是關心你哥哥,看你兄弟倆和睦我也就放心了,你們父親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
“是。”云懷錦道,“這門婚事是陛下所指,我不想哥哥因為一些誤會而錯失良緣。”
“等懷真回來解釋清楚便好了。”
楊瑱對這種小兒女的事無甚興趣,既解決了,楊瑱便不欲多談,問懷錦:“這事不需你操心了,你可愿去單州助你哥哥一臂之力?”
云懷錦:“為解陛下心頭憂患,臣一往無前。”
“好!”楊瑱喝了聲彩,拍拍云懷錦的肩膀道:“你與懷真年歲尚輕,但我已將你二人視為未來的左膀右臂,我期待你們的表現。”
“是。”
————
云懷錦從宮中出來,先去了赤蝎司,直至天黑才回到云府。
他雖然在云府生云府長,卻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懷真走后,嚴氏每餐由林姣陪著,從不曾問懷錦何時回來,是否用過飯。
偏今天在赤蝎司遇到了個刺頭,拔了指甲剜了眼睛也不肯吐露半句話。
云懷錦為了磨他,錯過了飯點。
回云府時,嚴氏已經用過飯了。
即使云懷錦每日歸時不定,嚴氏也沒有給云懷錦單設個小廚房的意思。他自去灶房尋了個冷掉的面餅,慢吞吞一口口咬著,在夜色中朝嚴氏的院子走去。
一片漆黑中,唯嚴氏的房間透出暖暖的燈光,云懷錦聽見房中的說話聲,在門外停住了腳。
他無聲地咀嚼著,面餅在口腔中泛出些甜味。
嚴氏的聲音有些詫異,也帶著驚喜:“懷真當真這樣說了?他怎么不曾和我說過他有這心思?”
林姣坐在嚴氏腳邊,微微垂頭,燈燭使她的臉埋在一半的陰影中,掩住了她嘴角的苦意。
林姣為做個乖巧孝順的模樣討嚴氏歡心,所以除非云懷真帶她出去,其他時間全都陪在嚴氏身邊。
嚴氏身子不好,向來不愛出門,喪夫后一概應酬交際也都推拒了,慢慢地也沒什么人邀請她出去。
前兩日云懷真走后,林姣也跟著嚴氏足不出戶,這就導致云懷真叱責謝鳳翾輕浮的那番話,林姣竟是今日才聽說。
其余人不曉得,可林姣卻被云懷真那番評語戳中了心事。
她一邊覺得云懷真必是因為那晚她想要引誘他的事而抨擊她,卻被不知內情的外人聽見,引到了謝鳳翾身上;
一邊又抱著僥幸心理,或許云懷真說的就是謝鳳翾呢?既然整個京都的人都信了,說明她謝鳳翾的確行為不端,不比她強到哪里去。
可是,不管是誤會還是他確實對謝鳳翾不滿,林姣都不希望云懷真和謝鳳翾退婚。
嚴氏之所以特地把她從江南叫過來,對她關懷體貼,好聲好語,還給她催情香把她往云懷真的床上推,承諾即便為妾她也會照顧保護她。
這一切都只有一個前提——謝鳳翾是云懷真的妻子。
難道嚴氏是真的喜歡她,真心想對她好嗎?
林姣與寡母生活在一起,見過多少人的嘴臉,焉能看不出嚴氏的心思?
不過是因為謝鳳翾不許云懷真納妾,她才一定要給云懷真納了她。
若是云懷真換個弱勢聽話些的妻子,主動權仍在嚴氏手上,她反而不會急著要云懷真在婚前就讓妾室留下他的血脈。
等云懷真婚后嚴氏慢慢地挑選,未必就能再挑到她身上了。
以嚴氏的性格,說不定反而嫌她礙事,要把她送回南方。
到那時,她該如何?
只能隨便找一個如她一般貧困無能的男子隨便嫁了,那樣命運的女人她見過許多,她曾經發誓,絕不成為她們其中的一員。
林姣的呼吸急促起來,所以不管如何,為自己前程著想,她都不能讓云懷真退了和謝鳳翾的婚事!
“姨母,正是因為表哥從未說過,所以我們才不可輕信。以表哥對您的孝順,如果他有退婚意思的話,難道不會第一個對您說嗎?怎么會先傳得外人先知呢?”
嚴氏若有所思道:“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
門外,云懷錦翹了下嘴角。
林姣的心思他猜到幾分,倒覺得有些意思。雖是出自私心,卻正中他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