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商皓在芳元軒尋完孫世則的事,一扭頭,不見了鳳翾的身影,不禁悻悻然。
佳人已然離去,章商皓心里不爽快,叫了酒在芳元軒狠狠喝了個痛快。
喝到醉醺醺的,他領著小廝搖搖晃晃地走到街上。
路在晃,眼前事物都有了重影。
章商皓瞇眼瞅著一宅子的大門,抬腳就往上沖。
“來人啊,給爺開門,爺要接著喝!”
小廝急忙將章商皓攔腰抱住:“爺,這可不是咱家,您進錯門了。”
“不是咱家?”
章商皓抬頭一看,口齒不清地念牌匾上的字:“云……府?”
“就是那個死掉的云懷真的家?晦氣,快走快走。”
章商皓揮著手往后退,結果從臺階上一腳踏空,狠狠摔到了一旁。
他的小廝忙去扶,而就在這時,云府的大門開了。
章商皓躺在旁邊地上,被拴馬樁擋著,出來的人不容易看到他倆人,但章商皓卻能看到出來的人。
章商皓使勁瞇著眼,看清那人的臉后,酒勁頓時嚇得散了大半,他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全神貫注地看了又看。
等那人離開,章商皓才一把拽住小廝,愕然道:“是我醉得不清醒了,還是我瘋了?出來那人,是不是云懷真?”
小廝害怕道:“真是他!可他不是死了嗎?難道我們看到的……是他的亡魂?”
章商皓啪地往他后腦勺上呼了一巴掌:“青天白日的,哪有鬼敢出來?”
章商皓帶著小廝追了一段,見他身上有影子,買東西時還同人說話,分明是個大活人。
章商皓一拍手,惱道:“云懷真沒死,他活著回來了!”
章商皓急急去尋章姨娘,道:“姑媽,這可怎么辦?”
章姨娘聽了之后,不可置信:“你沒看錯?”
她聞了下章商皓身上的酒味,皺眉道:“怕不是你喝太多眼睛不好使,看錯了。”
章商皓拉了一把小廝:“你跟姑媽說,到底是不是云懷真?”
小廝:“我看得真真的!確實是云懷真無疑!”
章姨娘這才信。
她皺眉思索一陣,道:“本來云懷真死后,婚約自然就不作數了。但他活著回來了,你怕是沒有機會了。”
章商皓很是不甘。
他祖上也曾顯耀過,只不過子孫無才,到章商皓這輩,已無官職在身。
章商皓靠著祖上積攢下來的豐厚家底,倒也能過得自在。只是他婚事上并不如意。
他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他;能看中他的人家,他又看不上。
章商皓自命不凡,總覺得自己不該低人一等。
所以章姨娘來找他時,他兩眼冒光,一口就應了下來——
如果能娶了謝鳳翾這個美嬌娘,靠著長公主府的勢力,何愁不能一飛沖天。
章商皓是鐵了心要將謝鳳翾追到手的。
可本該死掉的云懷真卻回來了。
章姨娘想了想,又道:“云懷真離京前不就看不上謝鳳翾,想跟她退婚了么。現在謝鳳翾也有了這心思,說不定過幾日兩人就散了。”
章商皓這才想起之前云懷真評價謝鳳翾的那場風波。
他頓時放下心來:“是了,謝鳳翾跟云懷真已經不可能了。”
他一扯嘴角,得意笑道:“姑媽你放心,我肯定能將她拿下!”
————
云懷錦出門買了些筆墨,轉了一圈,不多時,云懷真死里逃生回來的消息就如春風般吹遍了大街小巷。
好長一段時間里,惜香都是專門為鳳翾打探云懷真行蹤的專業斥候,導致她對云懷真的消息分外敏感。
在街頭聽到云懷真回京的消息后,她飛奔進長公主府。
“小姐!小姐!”
鳳翾正陪楊祐下棋解悶,手中捻著玉石棋子愁眉不展的。
見惜香跑得頭發都散了,身為謝鳳翾的貼身侍女,她這樣失態時一般都是大消息。
鳳翾好奇道:“瞧把你急的,什么事啊?”
“云大公子……云大公子他……”
鳳翾:“云懷真還能有什么消息?他還能死而復生不成?”
惜香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緩過氣,將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鳳翾與楊祐面面相覷。
她頗為茫然地喚了一聲:“阿娘……”
楊祐另派了她身邊嬤嬤去打探詳細情況。
嬤嬤親去云府外面,見了云懷真入府,楊祐才信了這樁奇事。
雖然鳳翾并不盼云懷真死,但他活著回來她也沒覺得如何高興。
她只是有些煩惱,云懷真一回來,她和他的婚約,又得作數了。
把心思從云懷真身上移開之后,她的戀慕加給他的光環也消失了。
云懷真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男人罷了,和孫世則、章商皓之流又有什么區別呢。
鳳翾即便看不上孫章之流,也不會回頭吃云懷真這顆草。
楊祐見鳳翾心事重重的,不免愛憐道:“這有什么好愁的?安心,你不愿意,誰也不能從為娘這把你娶走。”
蒙在鳳翾心頭的陰翳如同被一陣風吹散,鳳翾將臉貼在楊祐胳膊上,嬌嗔:“還好我有阿娘!”
阿娘既然放話會擋在她前頭,鳳翾便信。
她睡了一覺,就不再想云懷真這事。
但是她不去想,四周卻不肯放過她。
就連去參加個賞花宴,周圍人聊的都是云懷真。
聊便聊吧,還時不時地將目光往她身上瞥,生怕她沒注意到似的。
鳳翾不太開心地撅著嘴,手中將一朵蜀葵揪來揪去。
她們的談話聲無法阻擋地往她耳朵里鉆。
“云懷真在單州發現叛軍,立了大功,昨日圣上提擢他入了政事堂,雖然尚只有四品,但已是進入了權利中心,他還那么年輕,可見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昨日見到圣上發給云府的賞賜了,那長長一列的隊伍,無數綢緞金銀,可見圣眷之隆厚。”
有人特意同鳳翾說:“聽聞圣上在朝會上幾次贊賞云懷真,他風頭之勝,怕是無人能比。”
也有人幫腔道:“若有人讓他吃了虧,怕是圣上都要怪罪下來。”
關她什么事???
鳳翾懶得理會她們,將蜀葵扔入酒杯中,起身避開了人多的地方。
她走到一株紫薇樹下,花蔭將她遮住。
遠離了人聲,耳畔終于清靜了。
這次賞花宴規模甚大,邀請了不少人。
所以即便鳳翾有意躲開,還是有人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鳳翾抬眼看去,臉色頓時更不好了。
章商皓打扮一新,頭上還簪了朵粉色的花,襯得他抹了粉的臉更白了。
章商皓的五官平心而論并說不上丑,只是有種令人不適的浮浪。
鳳翾眉頭微皺,便要離開。
但章商皓一個邁步,擋在了她面前。
他笑著,從背后抽出一枝花:“謝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那枝花直往鳳翾臉上懟,她有些生氣地一把將花枝用力撥到一邊。
“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哦?”章商皓拖長語調,“謝小姐就這么想聽我說話?”
鳳翾好像淬不及防吞了一塊豬油:……受不了了,誰來救她!
此時,前面驟然熱鬧了起來。
因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的到來。
云懷錦面色淡淡,又不失禮節地一一同眾人行禮,將哥哥的動作神態拿捏得分毫不差。
朱憐兒的母親王氏笑盈盈道:“懷真一來,我們這里不光蓬蓽生輝,連花聞著都變得更香了。”
“可不,雖說發了請帖,但沒想到懷真竟會來。算起來懷真回京還沒多久,加上圣上看重,恐怕這幾日忙得很吧。能抽空來咱們這賞花宴,可是給面子了。”
懷錦禮貌淺笑。
王氏瞧著云懷錦,越看越滿意。
別說,長公主眼光還真不錯,若是她的憐兒……
王氏不禁朝朱憐兒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女兒雖不如謝鳳翾明艷照人,卻也如芙蓉出水般嬌嫩。
同云懷真站一起,也是相配的。
王氏心思猛動,笑道:“懷真還是第一次來賞花宴吧,諸位不如陪懷真逛一逛?”
諸人無有不應的,云懷真已成京中新貴,之前雖也名聲在外,但現在實打實的官途明朗,值得巴結。
云懷錦客氣道謝,自然應下——他目光已不著痕跡地從人群中尋了一遍,沒有看到鳳翾的身影。
想必是不在這里。
幾個夫人將他夾在正中間,一群人簇擁著往前走。
云懷錦略一查,他離京這段時間,鳳翾的動向就全盤掌握了。
——她竟真的另尋他人了!
孫世則?
云懷錦有印象,不過是個性子溫吞的文人而已,普普通通。
既愛過哥哥,怎能看得上孫世則?
云懷錦雖是不信,卻還是心中不爽快。
他不將孫世則放在眼中,只想來探探鳳翾的態度。
若是她看上了孫世則也無妨,他既然決意從哥哥那將她奪來,十個孫世則他也除得掉。
云懷錦神色疏離,氣質飄然,任誰也猜不到,他心中正轉著各種陰毒招數。
“謝小姐,走這么快,小心摔到。若是青了紫了,就是痛在小生心上了。”
少女咬牙切齒卻依然婉轉的聲音:“你不要跟著我了!”
“那你對我笑一笑,笑一笑我就讓你走。”
各位夫人小姐臉色有異地止步。
哪兒來的油膩登徒子?且那少女聲音分明就是謝鳳翾。
已有腦子轉得快的,偷偷留意起了云懷錦的表情。
云懷錦睫毛一抖,緩緩掀起。
他的眸光驟然變得冷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