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商皓每一句,都是對鳳翾的精神攻擊。
可他腿倒是比她的長,鳳翾走再快也擺脫不了他。
終于見前面迎面來了一眾人,鳳翾心中一喜,急忙走上前。
終于得救了。
但走近了,她便看到被夫人們簇擁在正中的云懷真。
那張曾經銘刻于心熟悉無比的臉,現在看卻忽然陌生了起來。
鳳翾一瞬間聽不見了章商皓的聲音,怔怔地看著他。
……從章商皓的臉轉換到云懷真臉上,雙目頓時像被清水洗濯了一樣。
滿京都,果然還得是云懷真的臉帥得一騎絕塵。
只是他一眼也沒有看她,而是面帶不虞地看著章商皓。
鳳翾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章商皓。
?他倆在眼神比拼些什么?
章商皓已將云懷真視作他靠鳳翾直上青云的障礙,因此見到他就格外不爽。
這幾日云懷真的聲勢之盛,讓章商皓升起了一股濃濃的危機感。
萬一云懷真不肯放手,他可搶不過他。
章商皓不善地打量云懷真,忽然呲牙冷笑了一聲。
“我道是誰來了,這么大陣仗,我們云大公子還真是土雞變鳳凰了。”
章商皓這挑事的態度不言而喻。
說完,他瞥了眼鳳翾。
章商皓就是要故意激怒云懷真,然后讓她見識見識云懷真被他壓著打的狼狽樣。
他估計云懷真也是個死讀書的,跟孫世則一樣軟噠噠不會打也不會罵,算什么男人。
云懷真就算之前也絕稱不上是土雞,這話可實在難聽,夫人小姐們都臉色不好。
章商皓是有名的混混,空有豐厚家產,卻整日游蕩街頭,尋釁滋事。
這次賞花宴怎么邀請他來了?
王氏皺眉道:“我看章公子是喝醉了,來人啊,快送章公子回家。”
立刻便有護院大步上前。
章商皓見狀,擼了擼袖子,一個跨步到懷錦跟前,就要給他一拳。
一邊還叫囂:“你得意什么,當初你對謝小姐口出惡言,傷她不輕,我今天就要替謝小姐出了這口惡氣!”
章商皓盤算得很好,打著為謝鳳翾出頭的名號,她一定感動。然后再把云懷真揍得歪鼻子咧嘴,謝鳳翾見了他的丑狀,就算余情未了,也該散盡了。
章商皓那一拳揮起,夫人小姐們都驚叫出聲。
鳳翾也眼皮一跳——打架可以,但是不許打他的臉!
在云懷錦眼中,章商皓這一拳揮得笨拙又緩慢。
他本就已經很不爽,偏偏這貨還專門往他眼前懟。
若是放過他,他就不是云懷錦了。
懷錦冷笑了一聲。
沒人見到他動手,章商皓卻噗的一下,像被一股無形的力拉著,整個身體一橫,臉朝下撲倒在地。
大家都嚇了一跳。
眾目睽睽之下,章商皓爬起來便要大罵,可他一張嘴,就有個女孩噗嗤一下輕笑起來。
只見章商皓張嘴就露出個黑洞洞的豁,是剛才磕掉了一個門牙。
章商皓吸了口氣,覺得有股涼風往嘴里鉆。他臉色一變,急忙捂住嘴。
章商皓既驚且怒:“我的牙……”
一出聲,口音都因為大牙的缺失變了,聽起來分外好笑。
云懷真站在原地,始終沒有挪動一步,他冷淡道:“還要打嗎?要打你可捂不住自己的嘴了。”
章商皓捂著嘴惡狠狠地瞪他:“你等著——”
他粗暴地扒開趕過來的護院,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只是走越遠,他的腳步就越急,最后跑了起來:“快點備車,我要去看郎中!”
章商皓一走,鳳翾渾身清爽了很多。
她看向云懷錦,她微微緊張起來。
上次一別之后,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已變了很多,他知道嗎?他是怎么想的?
但他沒有看她。
懷錦面色如常,可心中邪火已經躥了起來。赤蝎司的人都知道,他這種時候,必是有人要遭殃的。
他淡淡地同眾人說:“我還有些要事處理,就先告辭了。”
王氏遺憾道:“還沒呆多久呢……”
但也知道章商皓掃了云懷真的興。于是在心中痛罵了一番。
懷錦拱手作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賞花宴。
這里人太多,束手束腳。在外面他才能好好跟章商皓“交流交流”。
鳳翾見他走得如此決然,本來有些波動的心情就又平淡下來。
以前云懷真就對她愛答不理的,現在更是吝于看她一眼了。
看來,他對她還是老樣子。
鳳翾也興致全無,沒過一會也走掉了。
一些郁氣積攢在胸口,坐在馬車里就更悶了。
她半道從馬車上下來,想在街上走走逛逛。
這條街上都是商鋪攤子,賣什么的都有。鮮妍的布料、不同作用的木頭用具、沾著泥土的蔬果、剛捕上來活蹦亂跳的魚……
充滿生機的人間煙火氣很能撫慰人心,看著各色新鮮玩意,聽著人語喧雜,鳳翾的郁悶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
“賣蓮花啦,剛從湖里摘下來的白蓮花、紅蓮花、粉蓮花,帶著露水的鮮蓮花呦!”
鳳翾循聲看去,見一個梳著雙髻不過十歲出頭的小丫頭背著一背簍的荷花荷葉,走街串巷地叫賣著。
那荷花含苞欲放,賣一支插阿娘房里那個長頸裂紋青瓷瓶中,一定雅致。
鳳翾提裙追過去。
但小丫頭個頭不高,在人流中鉆來鉆去,鳳翾時不時被人擋住路,不禁較起勁來。
她非要追上她不可。
“賣新鮮的蓮花呦!”
小丫頭渾然不知有人在追她,自顧自往前走。
等她走出這條熱鬧的街,來到安靜處時,鳳翾和她之間才沒隔著那么多人。
終于能趕上了。鳳翾松了口氣,結果賣蓮花的小丫頭看到了什么似的,臉色慌張地回身。
“哎,蓮花,我要……”
鳳翾伸出手,但是小丫頭好像沒聽到似的,步履匆匆地跑掉了。
鳳翾:?
她忍不住好奇,向前走了兩步,被墻壁擋住的小丫頭方才所見的景象,就呈現在鳳翾眼前。
那人雖然臉朝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但畢竟剛剛見過,鳳翾一眼便認出他是章商皓。
章商皓面前,還站著一人。
他轉過身,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擦著指縫的血跡。
他的眉眼似是染上了一抹艷色,鳳翾心猛地一跳。
她恍惚間想起了那位赤蝎司指揮使,她忽然覺得,此時的云懷真,正符合她對指揮使面具下那張臉的想象。
見到鳳翾,云懷錦意外了一瞬間。
這么巧被她看見了。
他好像……把章商皓收拾得太狠了,不像哥哥的行事作風,她會不會生疑?
云懷錦沉吟時,鳳翾已開口道:“你……你殺了他嗎?”
懷錦想笑,但哥哥平素不愛笑,他收斂神色,洋溢在眉梢眼角的邪氣頓時如霧氣消散。
鳳翾眨了下眼。
眼前又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云懷真了。方才是她的錯覺嗎?
懷錦淡淡道:“與我無關,我走至此,他就已經倒在這里了。”
鳳翾指著他的手:“可,你都沾上血了……”
“給他檢查時沾上的。”
鳳翾微微張了張嘴。
這么說,倒也解釋得通。以鳳翾對懷真的印象,他的手只會用來持筆揮墨,怎會打人呢。
她猶豫道:“那要不要報官?”
雖然她討厭章商皓,但是京中出現賊人,還是抓住比較好。
懷錦眸中又閃過些莫名的情緒。
真是善良又心軟啊,怪不得會被哥哥欺負成那樣。
瞧他一不在,她就立刻被章商皓這種臭蟲纏上了。
所以,還是該落在他手里,讓他捧著護著,才不會再因為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傷心。
“你說的對,他還沒死,報官讓人把他帶走還能救上一命。”
懷錦走了兩步,鳳翾卻沒有跟上,他頓了一下,回首。
鳳翾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見?還是云懷真經過單州的歷練后氣質有所改變?他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心跳加快,分辨不出是緊張還是什么。
鳳翾有些想要從和他的單獨相處中逃離。
她揪著衣襟,眼神閃躲開來:“那你去吧。”
懷錦忽然問道:“你怎么一個人跑這里來了?”
鳳翾:?他這是在關心她?
不不,云懷真不會無緣無故關心她,大概是懷疑她還想糾纏他。
鳳翾立刻聲音冷淡下來:“我隨便走走,這也不行嗎?”
說完,她便快步超過懷錦,步履堅決地跑開了。
懷錦挑了下眉。
一個赤蝎使暗地里收拾人時都能讓她撞上,他不得不擔心她是個容易惹上是非的體質,所以才有這一問,卻讓她生氣了。
他還是遠遠綴著,護送她回了長公主府后,才回去處理半生不死的章商皓。
鳳翾匆匆回了自己房中,坐下來手按著胸口發了好一會的神。
她這才有了真切感,云懷真又回到了她的生命中。
她本來以為自己再見云懷真一定心無波瀾,可事實是,她心緒被他幾番撥動。
鳳翾對自己感到一些懊惱。
一定是因為她對云懷真的臉還沒有免疫,她對他本人才沒有殘留的好感!
她雙手捧住臉蛋,伏在案上憂愁。
云懷真像一張網,她掉進去過一次,現在只想遠遠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