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魂牽夢縈,癡情不悔?我……
鳳翾醒過來的時候,腦袋仍昏昏沉沉的,跟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
她不舒服地挪動了一下,臉頰擦過紗衣,帶來微妙的觸感。
她用混沌的腦瓜努力地思索著。
現在是什么時候?她在哪里?
之前發生了什么?
她忽地覺得頭痛,皺緊眉。
一雙手伸過來,在她額角按了按。
手指的力道重而韌,揉進內里,頓時使她頭腦輕松了很多。
慕月平常也會幫她按摩,只是比這個力道要輕。
“唔……”
她軟糯地呢喃,“好舒服……”
擱在額角的手停頓下來。
她便催道:“繼續啊。”
手指才開始緩緩揉動。
鳳翾繼續回溯之前的劇情。
祭神大典……船……忽然襲來的困意……
鳳翾疑惑地想,好像后面的記憶就沒有了。
是迷藥!
鳳翾從頭到腳一個激靈,誰給她下藥?目的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是什么處境。
嚇清醒后,五感都變敏銳了,她便立刻發現,給她按額角的人不是慕月。
應當,是一個男子。
意識到這點,鳳翾頓時渾身發毛!
她不敢動,也不敢睜眼,想要再分析分析。可那雙給她按摩的手,卻移到她后頸摸了一把。
鳳翾裝不下去,彈坐起來。
她肯定遇到壞人了,她不能害怕,得跟他拼了!
鳳翾握緊雙拳,使出畢生的惡狠狠瞪向那人。
“你脖子上起了雞皮疙瘩。”
懷錦忍不住地笑說,“我把你嚇壞了?”
“是你。”
鳳翾呆看他一會,長長地松了口氣。原來不是壞人。
見到他,鳳翾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四下看了看,她正坐在一個臨時搭起的幄帳中:“我怎么來這里的?”
懷錦一直陪在她身邊,把她從昏迷到蘇醒的整個過程都收入眼中。
起初他覺得她迷迷糊糊時的樣子可愛,就沒有出聲叫她。
卻沒想到她清醒后的反應那么有趣,他看她眼皮后眼珠子滴溜轉個不停,幾乎能猜到她在亂想些什么。
若不是他記得自己還得維持哥哥的人設,必定逗她幾句。
“大夫來看過你,說你中的迷藥雖然猛烈,但可以自行化解,只是不宜挪動。所以借了一位夫人的幄帳,讓你在此休息緩解。”
可……怎么是他陪著她?他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幄帳中連慕月和惜香都不在,只有她和他兩人。她倒無所畏懼,云懷真就不怕跟她撇不清?
且他臉上還帶著笑,看起來心情不錯。
鳳翾覺得云懷真變得怪怪的。
加上藏在暗處目的不明的給她下藥的人,鳳翾覺得頭都大了。
她搖了搖腦袋,爬起來道:“我要回家了。”
但迷藥的影響還在,她身子晃晃悠悠的。
懷錦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她就膝蓋一軟又坐了回去。
鳳翾瞪他:“干嘛。”
她瞪圓眼睛的樣子毫無殺傷力,懷錦拿出那個白海螺:“這個給你。”
鳳翾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當時離得遠看不清,巫師的法器原來是這個樣子。
她不由得伸手接過,摸了摸,然后放在嘴邊試著吹了一下,忽地吹出了一聲長長的螺號。
京都離海遠,鳳翾不怎么常見這種東西,新奇地擺弄了一會。
懷錦微微笑道:“你這陣子運氣不佳,常招小人。這海螺由巫師施加過祝福,給你轉轉運。”
這白海螺意義非凡,她本不該收,但鳳翾覺得自己是很需要這東西。
“我會送回禮的。”她說。
懷錦一點不客氣:“我等著。”
鳳翾這次爬起來時云懷錦沒有攔,她站在帳門前,說:“那我走了。”
“請便。”
鳳翾心中犯嘀咕,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外面仍有不少人沒走。
船夫那動靜鬧得那么大,鳳翾是長公主心尖尖上的孩子,若有個三長兩短,肯定不能擅了。
因此不少與長公主府有關系的人家都留了下來,看能不能幫助一二。
鳳翾走出來的時候,等在旁邊的眾人都看向她。
第一眼看她是否有恙,第二眼就看到了她拿著的白海螺。
她們親眼見云懷真將昏迷的鳳翾從船上抱下來,又一直在帳中陪伴照顧。
再看見他將今日所得的法器贈給了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憑白折騰了一番,云懷真到底還是屬意她。
楚安然雖然人品低劣,有句話說的卻是事實,鳳翾明顯要與懷真分道揚鑣,但畢竟婚約還在身,她就與孫世則私下相見,令云懷真面上過不去。
且云懷真性子孤高清傲,就算有幾分喜愛,此種行為之后他便絕不會回頭。
可現下瞅著,竟是懷真不在意一切,倒過來追鳳翾。
這是有多愛啊?
鳳翾覺得大家看她的目光似乎含著莫名其妙的敬意,好像她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似的。
“小姐!你醒了!”
惜香捧著一碗給鳳翾喝的稀粥過來,見她立在人前,惜香哭喪著臉:“小姐,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不謹慎,才讓你喝到了被下藥的水。”
鳳翾見到她后安心許多:“你沒事?慕月呢?”
“我和慕月只喝了兩口水,所以很快就醒過來了。大夫說那藥恐會刺激胃,吃點東西墊墊會好些。慕月她去找——”
“阿翾!”
鳳翾立刻抬頭,見楊祐由慕月領著,撥開眾人快步沖到鳳翾跟前:“你沒事吧!”
原來慕月去找阿娘來了。
鳳翾忙道:“阿娘,我沒事。”
說著,她在楊祐面前轉了一圈,好讓她看清她沒受一點傷。
楊祐心頭大石一下子放下,將她抱入懷中,眼眶隨即濕了。
她不愿讓鳳翾見她哭,抹了下眼,放開她后,臉上就現出了狠色。
“楚安然在哪兒?她這次別想輕易逃過去!”
楚安然?
鳳翾一愣,是她?
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皺起眉。
楚安然是不是有病?她都已經不打算和云懷真在一起了,她喜歡云懷真就自己上啊,老是盯著她不放是想干嘛?
上次已經很過分了,這次手段更加卑劣!
鳳翾覺得以她不可理喻的程度,就算這次得到懲罰,但只要她不死,以后還是會針對她的。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難道她后半輩子都要提防楚安然時不時給她插冷刀子嗎。
想至此,鳳翾不禁委屈:“阿娘,她好過分!”
楊祐拉住鳳翾的手,鏗鏘有力道:“阿翾放心,為娘決不放過她!”
當時兩艘船靠岸,懷真這邊將鳳翾抱下來,那邊李潛已經將楚安然制住。
楊祐聽旁邊夫人說楚安然被直接送去了赤蝎司,才解了些氣,冷哼一聲:“那才該是她的去處。”
楊祐不肯就此罷休,帶鳳翾殺去了赤蝎司。
那里本不是什么人就能隨便進的地方,但宋馳一揮手,就以鳳翾為當事人為由將兩人放了進來,領去看楚安然。
這是鳳翾第二次來赤蝎司,因為氣鼓鼓的,所以完全不像第一次來赤蝎司時那么害怕。
一個赤蝎使將兩人領到關押楚安然的房間外。
因是朝官之女,所以她得到單獨關押的待遇。
那房間很小,沒有窗,白日間都要點著一盞燈借光。
楚安然孤廖地垂頭坐著,她肩膀削瘦,燈影下看起來小小的一個。
外面人來了她也沒有任何反應,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是個瘋子,你們小心點。”
赤蝎使好心提醒了一句,然后用劍鞘敲了敲墻:“頭抬起來,有話問你!”
木門打開后還有一道鐵門,隔開里外的人。流動起來的空氣令燈影搖曳起來,晃到了楚安然的眼睛。
她半瞇著眼抬起臉,然后驟然瞪大眼。
鳳翾被她死死盯著,渾身發毛。
楊祐把她撥到身后,厲聲道:“你就是楚安然?”
楚安然就像沒聽到楊祐的話一樣,只盯著鳳翾,發起抖來。
“為什么……為什么……”她痛苦地自語。
余芳湖上,對于李潛的出現,她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期望著或許云懷真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當云懷錦劃船而來時,楚安然心如鼓擂。他是來祝她一臂之力的嗎?
她就知道,雖然她與他交集不多,但他和她靈魂上是契合的,她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
為了他,她犯下再重的罪孽也不要緊。
楚安然看著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懷真……”她甜蜜地咀嚼這兩個字。
然后她便看到懷錦登上鳳翾的船,將她抱了起來。
他動作溫柔,將她抱在懷里時萬分呵護。
楚安然如遭雷
擊,不可置信地喊了他一聲。
然后他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只有不帶情緒的冰冷漠然。
怎么會?他喜歡謝鳳翾?!
不可能……不可能!
楚安然抓起燭臺,拼命朝鳳翾扔去。
“滾啊!別讓我看到你這張臉!”
楊祐忙將楚安然拉開。燭臺砸到鐵門上,燭光熄滅,房中頓時變暗。
鳳翾:……她真的不懂,怎么楚安然表現得像個受害者似的?被害的明明是她!
就因為沒能殺掉她就崩潰成這樣嗎?心理素質這么脆弱怎么敢害人的?
楊祐皺眉道:“真瘋了?”
赤蝎使不由得為自家解釋道:“我們還未審她,關進來的時候看著就不怎么正常,這會瞅著更嚴重了……”
楚安然這狀態根本無法交流,楊祐惡狠狠地要那赤蝎使保證在楚安然受到懲罰前不可放出她。赤蝎使已經得了宋馳口信,自然應了。
楊祐這才余怒未消地地帶鳳翾離開。
兩人離開后,赤蝎使也沒有再給楚安然換上新的蠟燭。
她也不在乎,沒了鳳翾的臉在眼前晃,她在黑暗中漸漸安靜下來。
但沒過多久,木門再次打開了。
她又回來了!她是不是想來嘲笑她?
楚安然暴躁地抬眼——眼神頓時清明,緊張地站了起來。
云懷錦撐著門,松垮地站著,對楚安然說:“你喜歡我?”
楚安然手指驟然縮緊,她張了張嘴,結果喉嚨干涸得發不出聲。
“是。”她咽了下口水,未曾想到自己會有當面對他說出口的一日,“我喜歡你年深日久。”
“哦,”云懷錦毫無一絲憐惜之心地替哥哥掐斷他招來的這段孽緣,“我挺煩你的。”
楚安然身形晃了晃,她咬牙道:“你討厭我也是理所當然,我心機惡毒,本就配不上你。”
云懷錦贊同道:“嗯。”
楚安然急迫道:“沒有關系,我什么都不求,只愿為你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云懷錦哼笑一聲:“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深情?你自我感動,卻不知別人看起來奇蠢無比。”
楚安然完全想不到懷真會吐出如此惡毒的話,她像被懷錦敲了一榔頭,整個傻住。
云懷錦繼續道:“我猜猜,你想殺謝鳳翾是因為你覺得她負了我?”
楚安然緩緩點了點頭。
“以后別這么做了。”他說,“她就算騎我頭上我也樂意。”
楚安然驟然崩潰,沖上前抓住鐵門柵欄,嘶喊道:“不可能!你該不是這樣的!你怎么會看得上她?”
她如目睹神祇墮落般,神魂撕扯,無法接受。
云懷錦完全不將她的痛苦放在心上,說道:“不好意思,確實如此。我對謝鳳翾魂牽夢縈癡情不悔,便是把命給她都行。”
楚安然攀著柵欄,身體緩緩往下滑,跪坐在了地上。
云懷錦最后看了她一眼,揮手道:“關上門吧。”
赤蝎使將木門關上,掛上鎖。
云懷錦一轉身,就看到了宋馳。
他呲著牙笑,匪夷所思地復述他方才的話:“魂牽夢縈,癡情不悔?我怎么不知道我們的指揮使是個大情種?”
“不這么說,她怎么死心?”
宋馳贊同地點點頭:“她的心病在云懷真,你用他的身份碾滅她的心思,如斬草除根,是個有效的狠招。”
“說起云懷真,”宋馳道,“單州傳來了他的消息,你要看看嗎?你假扮懷真是在圣上那過了明路的,而云懷真早晚要回京,到時候怎么收場你可要想好。”
懷錦眉心皺了下。
假扮哥哥扮得太開心,他幾乎要忘了真正的云懷真還活在單州,會在某一日回來,將他侵占的一切重新奪回。
懷錦慢慢道:“他現在如何?”
第24章 第24章讓他誤以為她和他兩情相……
經過一段時間修養后,單州的綠意已經恢復了不少。
炎炎夏日,懷真從斗笠下往外看去。
此處是駐兵之處,藏于山中,若無人引領,極難找到這里。
懷真那日與懷錦一招貍貓換太子,逃出去后略作易容,改名換姓在四周游蕩,結識了在這波軍隊中任了個小首領的張大。
張大粗人一個,但最喜歡會讀書寫字的人,懷真刻意接近,寫了幾張好字就讓張大拍著他的肩膀與他稱兄道弟。
張大承諾為他引薦,讓他去軍中做個文吏。
等混入軍中,他才能順藤摸瓜,找出掌控這支藏匿多時的軍隊的大手。
懷真白凈的皮膚被烈陽曬得微紅,額頭滲出細汗,水囊中水已經剩的不多,他飲了一小口潤潤發干的喉嚨,問張大:“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張大在崎嶇的峽谷中大步流星地走著,說:“讀書人,你連日子都過不明白了!今天是六月十號!”
懷真想到,今天正好是京都每年一次祭神大典的日子。
往年這時候,大家攜家帶口去往余芳湖,最是熱鬧快活。
懷真平素不愛湊熱鬧,可此時卻懷念起京都的一切。
去年謝鳳翾還曾邀請他同去參加祭神大典,他沒有答應。
或許他該去的,那么今天就能多出一個關于京都的美好回憶。
……怎么又想到了她。
或許她侵入他的生活太多,想起過去就總也繞不開她的身影。
懷真抿了下嘴,轉移念頭。
懷錦應當已經回京了吧,他現在在做什么?
當時說好懷錦以他的身份回京,單州這邊的注意就會被懷錦牽走,他留下來調查的阻礙就會減輕很多。
這主意是懷錦提的,懷真認為確有其用,便同意了。
可他心中總覺得被弟弟騙到了,因為懷錦那種半誘導半逼迫的態度。恐怕他不僅僅是為他著想。
假扮成他,懷錦一定有所圖謀。
當時形勢急迫,懷真直接就應下了。但回過神來,懷真便忍不住疑心。
雖然他與懷錦是雙胞胎,但性子就像兩個極端,懷錦善變,難以捉摸,懷真能憑借心靈感應知道他要搞鬼,卻不能猜到他會做什么。
懷真在單州不能暴露身份,否則就有性命之憂。而李乾在他上次被抓時與他失聯,費了一番周折后才找到他,剛往京都那邊遞去消息。
所以他已經許久沒有收到京都那邊的近況了。
懷真又怎知,他的好弟弟正準備鳩占他的鵲巢。
————
京都,赤蝎司。
懷錦看完密信,裝作同情地為云懷真嘆道:
“云懷真這活可真不輕松,要吃好大的苦頭。唉,我可真是擔心,他可不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去當臥底能當好嗎。”
宋馳瞅他:“你是不是在幸災樂禍?”
懷錦朝天拱手,一派肅然道:“都是為圣上做事,我怎會幸災樂禍呢。”
宋馳瞇眼:“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你既然喜歡謝小姐,肯定看他不順眼很久了吧?”
能克制著沒對云懷真動手,對于晉淮而言肯定忍得相當辛苦。
懷錦半真半假道:“沒有謝鳳翾,我也從來沒看他順眼過。”
來自單州的哥哥的消息,讓懷錦生出了些緊迫感。
哥哥的任務具有不確定性,也許要拖個一兩年,又或許不用一個月就會回來。
而他若想用正經路子得到謝鳳翾,要解決的麻煩可不少。
首先要得到護犢子又記仇的楊祐的承認,之后婚期也要提到最靠近的日子。
最主要的是,改變謝鳳翾本人的意志。
不能再耽擱了。
————
出了這么大的事,鳳翾第二天自然待在家中沒有出門。身體雖然無大礙,但受傷的心靈需要療養。
隱約知道楚安然的父親上門來求楊祐和謝端衍,不過楊祐不想再拿楚安
然的事惹鳳翾煩心,所以讓下人都不許和她多說。
鳳翾相信阿娘絕不是輕易寬恕傷害她的人的性子,也就不去管。
鳳翾總覺得昨日中的迷藥后遺癥有些嚴重,她睡了一覺后,還有些像喝醉了一樣飄乎乎的。
走動起來還會有些暈。
她便柔弱起來,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不愿起身。
惜香內疚極了,格外殷勤,一會端茶倒水,一會揮扇點香,把慕月的活全搶過來干了。
鳳翾見她忙得腳不沾地的,不忍心,將她叫到身邊,讓她念書給她聽。
鳳翾親口吩咐的活,惜香立刻當做頭等大事,拿了本書,坐在鳳翾竹椅邊認認真真讀了起來。
可惜香拿的是一本討論文章的枯燥書籍,她念得越認真,鳳翾就越頭疼。
她摸出了藏在衣袖下面的白海螺,走神把玩起來,一會湊到鼻尖聞聞還有沒有海腥味,一會擱在耳邊聽海浪聲。
這個白海螺足有她手掌那么大,鳳翾猜想它應該能裝下她不少心愿。
鳳翾心想,第一希望今年不要再遇小人;第二希望云懷真……
她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見慕月走來,對她說:“小姐,云公子來了。”
鳳翾一激靈,她剛想到云懷真的名字,白海螺就把他人送過來了,這也太靈了吧。
可是她許的愿望是希望云懷真不要再擾亂她心緒。它能不能把她的心聲聽完啊。
“我不見他。”
鳳翾搖搖頭。
慕月為難地向后看了一眼,只見云懷錦大步而來,十幾名護院追著,卻離奇地沒能攔住他。
“我說小姐今天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可云公子說他就是來探病的,直接闖進來了。”
鳳翾急忙坐起來,白海螺落到她大腿上,鳳翾看見,趕緊抓起來藏到身后。
這可是他送給她的,要是讓他看見,誤會她睹物思人,她可就洗不清了。
剛藏好,懷錦已至她面前。
“對不住,今天我可讓你受驚了?只是我總要見你一面才能放心。”
他文質彬彬,一派真誠,好像擅闖人家內院的事不是他干出來的似的。
人都到這里了,鳳翾也只得示意氣惱的護院們可以離開了。
鳳翾仗著她中了藥身體不適正是可以任性的時候,冷著臉對懷錦說:“你也知道你這行徑過分,我若被你嚇到了,你該如何?”
懷錦說:“阿翾想我怎樣,我就怎樣。”
鳳翾沉默起來。
云懷真以前,好像從沒喚過她“阿翾”,都是客客氣氣的一聲“謝小姐”。
她終于忍不住,問他:“云懷真,你到底想怎樣?”
云懷錦垂眼道:“以前都是我不對,該讓你怎么原諒我?”
鳳翾皺眉道:“你救過我,我們就算兩清了,你說過我的那些壞話我就當沒聽過。”
云懷錦不禁想笑。
哥哥對她那般過分,她卻只記恨他說她的壞話。
這么純然可愛的一個人,若落入包括哥哥在內的其他人之手,他怎么放心得下?
“那你已經原諒我了?”
鳳翾認真點點頭:“我們從此沒有牽扯了。”
他低低道:“若我,還想有牽扯呢?”
懷錦將懷真嗓音拿捏得極像,壓低時微啞,鳳翾的耳朵就像被一根鵝毛撓得酥癢。
她忽地臉熱起來,忙左右看看慕月和惜香有沒有聽到懷錦這話。
好在她的兩個侍女訓練有素,立在三步之外,頭微垂,表情沒什么波動。
然后鳳翾不可置信地看向懷錦,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壓低了聲音:“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在單州死里逃生時,就心生悔意了。”懷錦信口亂編道:“生命垂危意識昏沉的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自己,不是親朋,卻是……”
“……你。”
懷錦定定地看著鳳翾。
雙胞胎的感應在此時生效了,懷錦忽然想到,是不是正如他瞎說的這樣,哥哥在單州時確實有過生死存亡的時刻,而那時,也許哥哥真的想起了謝鳳翾?
他認為哥哥不喜謝鳳翾,才對她不假辭色。
可若是哥哥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謝鳳翾的感情呢?
他和哥哥既然是雙生子,喜歡上同一個女子,不正是順理成章?
懷錦眸中燃起火光——要能輪到哥哥品嘗望而不得的滋味該多好。
鳳翾坐在竹椅上,懷錦蹲下同她說話,離得很近。
所以鳳翾便瞧得分明,跟他說的話相反,他眼中明明一點悔意都沒有!
相反,他灼熱的眼神中,飽含著令她戰栗的攻擊性。
鳳翾被他看得有些想逃,還不合時宜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云懷真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他有如此大的轉變?
她伸出有些發顫的手,擋在懷錦眼前,遮住了他幾乎能灼傷她的目光。
“你……喜歡我?”
她輕聲點出主題。
她的手并沒有碰到他,可他微微抬臉,挺拔鼻尖便從她掌心擦過,劃出一道微癢奇妙的觸感。
“是。”
她看到,她手掌下面,未被遮住的他形狀優美的薄唇,勾起一道笑意。
鳳翾心忽而一跳,慌忙收回手。
于是他黑亮有神的雙眼也露了出來。
鳳翾想要逃避什么似的,身子也往后躲閃。
然后,她便壓到了藏在身后的白海螺。
那海螺又大又堅硬,外表長滿尖刺,鳳翾被扎得脫口而出:“呀!”
慕月和惜香忙去扶她,但她倆畢竟不如懷錦離得近,他一伸手,手掌就捂住了她的后腰。
“痛了?”他歪頭向她身后看,“什么東西?”
可不能讓他看到!
眼神騙不了人,因為有懷真之前的對比,鳳翾知道他說的喜歡她是真的。
那萬一被他看到那個白海螺,讓他誤以為她和他兩情相悅,那事情發展不就更沒法控制了?
鳳翾扭著身子遮掩他的視線。楊祐來時,便看到寶貝女兒跟懷錦打鬧在一起。
楊祐心里一把怒火頓時燒到腦門。
今日被楚謙溫糾纏想讓她寬恕他女兒楚安然已經夠晦氣了,誰成想好不容易打發了一個楚謙溫,又碰到了嚴氏。
最可惡的是,嚴氏專門過來,是為了跟她重提兩家的親事。
話說得再好聽,真實的想法卻難掩飾,說來說去,讓楊祐聽出了嚴氏的意思。
就因為她兒子又喜歡上鳳翾了,所以她就得巴巴地把她女兒嫁過去?
真是豈有此理!
楊祐狠狠拒絕了嚴氏,特地來叮囑鳳翾以后離云懷真遠些。
怎料她竟然看到云懷真在后院跟鳳翾貼在一起打打鬧鬧?
楊祐頭都懵了,用力清嗓子:“咳咳!”
鳳翾忙叫:“阿娘!”
還是不愿讓開身。
倒是云懷錦收回手,站起身撤開了距離,規規矩矩對楊祐行了禮:“拜見長公主。”
楊祐鐵青著臉,道:“好你們個云家,當娘的還在前面求娶,當兒子的就已經溜進后院了,你們母子倆真是打得好配合啊。”
懷錦眉頭擰起:“我母親來找您了?我實不知此事。”
楊祐冷笑:“知不知道,不都是你說了算?你且請回吧,我長公主府可不是你的后花園,再有下次,管你多受圣上看重,我必打斷你的腿!”
鳳翾見楊祐氣得厲害,軟聲勸道:“阿娘,他其實……”
楊祐一個眼神殺過來,鳳翾縮起腦袋,乖乖閉上了嘴。
左右他不該未得允許就闖過來,挨訓也活該。
鳳翾偷看懷錦,見他有隱隱戾氣,不禁一愣。
倏而,他似乎察覺到她在看他,向她這邊微微側過頭。
鳳翾都不敢同他的目光有接觸,忙移開視線。
懷錦被楊祐掃地出門。
李潛垂著頭在外等他。
懷錦冷冷道:“長公主來后院,你為何沒有警告?”
李潛告罪:“夫人忽然來了,和長公主的言談中頗有火氣,我怕夫人誤事,多盯了她一會,沒想到長公主就到后院去了……是小的失職,請主人責罰。”
懷錦無力地擺了擺手:“罷了,不是你的錯。”
他好不容易扭轉了云懷真在謝鳳翾心中的印象,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被嚴氏打破了計劃。
本來只要讓鳳翾松了口,再說服長公主便可。
可母親偏一聲招呼都沒打,直接去長公主那火上澆油。
就算他今日沒讓長公主碰見,她也
會將母親引發的怒意轉移到他這個兒子頭上。
懷錦轉瞬間已整理好心情,臉上表情平靜:“走,回家再說。”
第25章 第25章她猛地想起阿娘的話,頓……
那日林姣與懷錦同去余芳湖,見了孫世則,三言兩句就把他絆在身邊。
孫世則同未婚少女說過的話統共沒幾句,其中還包括他鼓起勇氣才跟鳳翾說的幾句話。
他還未曾遇到過林姣這樣溫柔親和,對他又有耐心的少女。
林姣故意崴了腳,他便覺得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照顧她。
等他發現再耽擱下去就要放鳳翾鴿子時,湖上就起了事故。
兩人看著懷錦義無反顧地去救鳳翾,沒有發現對方同時沉默下來。
后來,是孫世則送林姣回了云府。
回府后林姣就將懷錦不顧危險從賊人手中救下鳳翾的事告訴了嚴氏。
嚴氏先是后怕,隨即心情復雜起來。
她的真兒,當真是動心了。
既然如此,嚴氏便決定將擱置下來的婚事重新提起。
去找楊祐前嚴氏是信心滿滿的。
她兒懷真帶功回京,榮譽加身,如此年輕有為,滿京都什么樣的女子娶不得?
母親眼中的孩子怎樣都好,更何況她的真兒這么爭氣?
嚴氏覺得楊祐必不會再推脫。
誰料楊祐卻勃然大怒,給她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嚴氏捂著胸口回了云府。
嚴氏的嘴不如楊祐快,沒討得什么便宜,回家后好一陣臉色都緩不過來。
林姣都怕她氣出個好歹,寬慰一番,也不見有什么用。直到管家說懷真回來了,嚴氏才一掃郁色,歡喜去迎。
“真兒,你今日怎的回來這么早?”
“母親今天去找長公主了?”
嚴氏一愣:“是啊,真兒知道了?”
說起來,嚴氏猶自憤憤:“長公主態度蠻橫,還是不肯松口。真搞不懂,什么孫世則,難道比得上我的真兒?”
云懷錦心中生起一股無可奈何之感。
母親只以哥哥為傲,恐怕在她心里,他云懷錦也是比不上哥哥萬分之一的。
“母親,”他忍住情緒,說道,“你以后不要管了,我會處理好。”
嚴氏不贊同:“長公主那脾氣,你怎么受得住?還是我去說。”
“兒子擔心母親的身體。”懷錦攙住她的胳膊,說,“母親之前傷了身,還是好好調養,少操心。只要母親健康,別的都是小事。”
嚴氏被哄得喜不自禁,說:“真兒也學會嘴甜哄人了。”
“兒子說的是真心話。”
云懷錦表情淡淡地:“母親安心呆在家,別的事我自有安排。”
嚴氏不禁驕傲道:“是了,以真兒的本領,還有什么能難倒你。”
懷錦扯了下嘴角。
————
楊祐將云懷錦趕出去后,立刻將護院嚴厲整頓了一番。
這一整頓就到了夜間,楊祐才去看鳳翾。
鳳翾正坐在梳妝臺前,由慕月卸下釵環。
楊祐見女兒素臉瑩潤,眉眼明麗,一頭鴉發不著一飾,披在身后。
小小嬰兒躺在她臂彎的時候猶在昨日,一轉眼就已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阿娘還沒睡嗎?”
鳳翾從鏡中看到她,扭頭眼神純然地問。
楊祐見她一臉啥事沒有的天真,恨恨地往她腦門狠敲了一下。
“哎呀。”鳳翾捂住腦門,“怎么了?”
楊祐氣道,“你十天之內不許出門!”
鳳翾大驚:“為什么啊?”
“我不許你再見云懷真了,他不是個好東西,見你要跑,就反過來拿捏你。你傻乎乎的,肯定招架不住,所以不許你再見他的面,省得被騙走。”
鳳翾先是疑惑:“拿捏?他什么時候拿捏我了?”
隨即氣鼓鼓:“我才不傻!”
楊祐態度堅定,而被狠訓了一番的護院下人不敢違背楊祐的命令,鳳翾還沒走到門口就會被攔住。
鳳翾覺得天道簡直不公!
是云懷真闖進來的,為什么受罰的反而是她啊!
大概是懷著這樣的怨念,鳳翾被關在家的這幾天,總是忍不住會想到云懷錦。
一想起來,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些微緊張。
她已經接受了對她無情無義的云懷真,而會用那么炙熱的目光看著她的云懷真,她著實不知道要怎么面對。
鳳翾的心緒有些亂。
這個樣子的云懷真就像不馴的野狼,鳳翾會覺得,被他盯上后她根本沒法逃掉。
至于孫世則,早已被鳳翾忘在了腦后。
她聽惜香說,祭神大典那日,不少人看到他與一個妙齡少女在一起。
這倒讓鳳翾減少了不少愧疚。
他沒有虛度那一日的光陰,她挺替他開心。
悶在家中的十天里,鳳翾一直在琢磨云懷錦是怎么回事。然后第十一天禁令解除,鳳翾就立刻像獲得自由的小鳥飛出了長公主府。
縱然家中廚子手藝極好,但連吃十天,鳳翾還是會想念外面的各種小食。
天天只對著惜香和慕月話也沒的說,解了嘴饞之后她就去找蕭秀林聊天。
她迫不及待想將云懷真的奇怪轉變講給蕭秀林,也許閨蜜能點出她沒想到的地方呢。
鳳翾被關的十天,除了琢磨云懷錦,就在列美食清單。
一出家門,她便帶著惜香和慕月直奔炸糖糕的小攤。
這糖糕一定要剛榨出來,熱熱的焦酥的才最好吃,若要讓仆人幫忙買,帶回府中再吃,就沒有那么香了。
慕月將銅板給了攤主,用手帕墊著糖糕遞給鳳翾:“小姐小心燙到。”
雖是站在街邊吃東西,鳳翾的儀態卻分毫不差。她抬袖擋住嘴,一手將糖糕送入口中,因為怕燙咬了小小一口。
當甜蜜油潤的滋味犒勞了舌頭,鳳翾心滿意足地瞇起眼睛。
就是這一口!
她認認真真吃完一個糖糕,剩下的就讓惜香和慕月分了。
在兩個侍女吃的時候,鳳翾便看看街上熱鬧。十天之后站在這人流如織的地方,鳳翾心情都舒朗不少。
這時,忽然有一輛載滿行李的車駛了過來,因車上東西堆得多,就格外顯眼,路人紛紛給這輛車讓道。
這是誰家要搬家了?
京都繁華之地,每日都有人來去,倒不是新鮮事,鳳翾看了一眼便準備扭過頭,可這時她卻聽路人說:
“這是御史大夫家的?”
“哪位啊?”
“好像是女兒犯事的溫姓那家。她父親自愧于教女無方,辭官帶著女兒要回老家了。”
聽者咋舌,說:“女兒家家的,能犯什么大錯?至于辭官嗎?”
“不知道。”
雖然祭神大典那日觀者眾多,不過了解事情經過的也只有那些世家夫人小姐。
楚安然這事被按了下來,京都普通百姓知之不多。
這樣正和鳳翾心意,她可不想又被人當做議論的談資。
大概楚謙溫為了讓楚安然脫罪,不惜以辭官代女受過。
帶她回老家,也正好讓她遠離京都的一切。說不定就能正常些。
最好他們老家遠遠的,鳳翾她也不用擔心楚安然再發瘋了。
她也向后撤了一步,給那輛車讓出道。
裝行李的這輛車后面跟著一輛樸素的馬車。
駛過鳳翾面前時,一陣風吹過,掀起了簾子,鳳翾得窺里面一眼。
楚謙溫一身布衣,楚安然坐在他身邊,頭發梳得很簡單,沒有戴任何飾品。
她容色憔悴,表情空白,雙目無神地盯著車廂某處,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簾子很快又垂落,擋住了鳳翾的視線。
她默默目送馬車離開。
她不覺得自己需要原諒楚安然,不過,鳳翾不由得感嘆,云懷真真是妖孽啊,他是怎么把楚安然迷成這副德行的?
耳中忽然聽到馬蹄聲,頗有些急促。
鳳翾不禁抬頭望去,頓時一噎。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隨著馬蹄聲而來的正是云懷真。
乍見他,鳳翾心中慌了一瞬,待要移開目光時,他
就已經目光銳利地發現她了。
鳳翾不想露怯,直直地與他對視。
他肯定要過來搭話,鳳翾做好了準備,可他卻只對她遙遙一笑,接著按原本的方向走了!
這就走了?
鳳翾微微張嘴。
若他過來同她說話,要如何應對她會覺得犯愁;可他真不來,鳳翾卻又不太開心。
她猛地想起阿娘的話,頓時臉色一變。
糟糕,這就是她被云懷真拿捏了的意思?
正當她覺得云懷真果然狡猾時,眼睛忽然捕捉到了離云懷真幾米遠的另一匹馬。
那馬上騎著一位赤蝎使,他帶著面具,看不出是何人。
但鳳翾察覺到,這個赤蝎使在跟著云懷真!
鳳翾心頓時提起來。云懷真被赤蝎使盯上了?
她想到那個赤蝎司的指揮使,他曾經嚇唬她說要調查云懷真。
此時鳳翾不由得擔心起來,云懷真真的犯了什么事嗎?
鳳翾視線緊隨他兩人,觀察了一會后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兩騎在人流中行進的路線,并不是赤蝎使追蹤云懷真,而是伴行。
他兩人去往同一目的地,是要一起做什么事?
鳳翾納悶地想了一會。慕月提醒道:“小姐,時候不早了。”
鳳翾看了看天色,道:“走走,我們去找秀林。”
她更有話要同蕭秀林聊了。
但她同蕭秀林見面不久,剛寒暄完,還未說至正題,長公主府就派人來找了。
“小姐,長公主讓您速速回府。”
鳳翾不滿道:“我今天已經解禁了,難道還不能出來嗎?”
來報信的下人語氣帶著一絲慌張:“是岳府出事了。”
鳳翾一愣。表舅家?
她忙問:“是岳寧表姐出了什么事嗎?”
下人搖搖頭,說:“還請小姐快點回家吧。”
第26章 第26章懷錦心頭驀地一軟。她……
鳳翾快速回了家。
楊祐和謝端衍坐在一起,愁眉緊鎖地討論著什么。
見鳳翾回來,楊祐招手讓她坐到身邊,說:“外面亂,你不要亂跑了。”
鳳翾問道:“阿娘,是怎么回事?”
原來近日赤蝎司在暗查鹽鐵司貪污之事,竟查到了岳家頭上。
岳家世代行商,根基深厚,楊祐也有聽聞,岳勝正想在生鐵買賣上尋一條路子,與鹽鐵司的長官打交道頻繁。
赤蝎司查來查去,查出了岳家的嫌疑。
“現在岳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都被赤蝎使看管著,”楊祐憂心忡忡地說,“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謝端衍勸她道:“你先別急,如果岳家真是犯了糊涂做了錯事,我們貿然插手說不定會連累自身。還是先靜觀形勢。”
楊祐不悅地說:“那是我母家親戚,在赤蝎司那種見不得光的地方,不知道會受多少罪,我怎能不管?”
“而且岳家本就想往仕途之道上走,岳焱在準備科考,岳勝正也腦袋靈光,不會為拓寬商道做有風險的事。”
“必然是赤蝎司又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抓人了!”
楊祐氣惱道。
鳳翾拉了拉楊祐的袖子,讓她怒火收了收,說:“貪污之事是大案,圣上一定盯著呢,赤蝎司不會亂來的。”
楊祐:“哼,我看沒什么是他們不敢干的。”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冷靜了些。
謝端衍只是個閑散侯爺,指望不上他幫上什么忙。
楊祐身為長公主,雖身份尊貴,卻無插手朝政之權利。
她管不了赤蝎司查案,只能努努力,讓岳家人別吃那么多苦頭。
楊祐第二日便打點東西去了赤蝎司。
謝端衍生怕楊祐這性子沒幫到人,反而因為得罪赤蝎司把自己也搭進去,因此定要陪著楊祐同去。
鳳翾倒是也想一起,可夫妻兩人堅決不許,要管家把她牢牢地看在家中。
鳳翾擔憂地等了半天,等到了楊祐夫婦鎩羽而歸——赤蝎司根本不見他們。
出乎意外地是,楊祐并沒有鳳翾以為的那樣生氣,反而心事重重的,有些不同尋常。
鳳翾悄悄地問父親:“你和阿娘在赤蝎司遇到什么事了?”
謝端衍瞧著女兒欲言又止。
“沒什么。”他說道。
鳳翾一眼看出父親有事瞞她,抓著他的胳膊晃了晃,軟著嗓子喊:“阿爹~你告訴我嘛,我保證不跟阿娘說。”
謝端衍對女兒撒嬌這招完全沒有抵抗能力,讓她搖了幾下胳膊就投降道:“唉,我同你說,你可莫多想。”
鳳翾忙點頭,豎起耳朵。
“我和你阿娘去赤蝎司時被拒之門外,正要走的時候,看到赤蝎使正送云懷真出來,看兩人說話的樣子,這次貪污案,是懷真與赤蝎司共同辦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她會在街頭看到云懷真與赤蝎使同行。
謝端衍摸不清女兒的態度,事實上,他也沒鬧懂女兒跟云懷真一會我討厭你、一會你喜歡我,到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觀察了下女兒的臉色,見她情緒尚好,謝端衍就放下了心,不由得感嘆道:“姓云的這小子前途倒廣闊。”
當初他也是跟楊祐一起挑中云懷真的。
他要真能來當他女婿,多好一件事。
但楊祐一見云懷真臉色就奇差,謝端衍可不敢在她面前提。
鳳翾將阿爹說的這事存在心中。
接下來兩日,她見楊祐寢食不安,嘴角都焦慮得冒出個水泡,卻絕口不提再去赤蝎司的事。
鳳翾便知道,阿娘沒法跟云懷真低頭,才不愿再去赤蝎司碰壁。
如果她說她愿意找云懷真求他幫忙,阿娘也決計不會答應。所以鳳翾沒有將這個想法說出口,第二日,只帶著慕月一個偷偷出了家門,直奔赤蝎司。
鳳翾去過赤蝎司兩次,已經不覺得那里有多么可怕。她讓馬車停在離赤蝎司有些距離又能看到大門的位置。
她來得早,直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
云懷錦坐在馬上,似是在入神地想著事情,肩膀隨著馬顛簸的節奏微微晃動,看起來像一把松弛的弓,卻又隨時能射出奪命之箭。
鳳翾還未出聲,云懷錦就像有所感應般從思緒中抽回了神,直接望向馬車中的鳳翾。
他挑了下眉,縱馬到她跟前。
“你……”他在馬背上俯下身,一邊皺眉一邊笑道:“這時候來找我,是為了岳家求我?”
他一下就猜中了鳳翾的來意。
這樣反而讓鳳翾松了口氣,不需要她為難怎么開口了。
縱然鳳翾早就決定和他劃清界限,這個時候還是得軟下嗓音,說:
“我想探望一下我的表舅他們,只要知道他們還平安,我和我阿娘就能放心了。你能幫幫我嗎?”
自從他假扮成哥哥,就沒得到過她這樣的好聲好氣。
懷錦頗為享受。
她是個好孩子,他又怎忍心為難她呢。
于是懷錦冷淡地說:“誰跟你說的他們還平安?”
鳳翾一愣,她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冷冷的表情,讓她越看越有些膽顫起來。
因為和赤蝎使共事的緣故嗎?他的通身氣質,和生殺予奪的赤蝎使越來越像了。
“那他們……他們現在怎么了?”
鳳翾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嗓音不爭氣地顫著。
岳寧表姐也被關了進去,連她也會遭受折磨嗎?
見她臉都有些白了,懷錦就又有些后悔逗她。
他輕咳兩聲,說:“不知道是赤蝎司里什么人走漏了風聲,岳家人確實還平安。”
鳳翾呆呆地“啊”了一聲。
是她誤會了?
懷錦忍住兩根手指捏她臉的沖動,下了馬,對她說:“跟我來吧。”
慕月忙扶著鳳翾下車。
懷錦說:“岳家涉及的是重案,我只能帶你一個人進去。”
慕月擔憂地喚道:
“小姐。”
鳳翾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
難得主動送上門,懷錦自然要把握機會。
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凝視:“阿翾,信我一回。”
鳳翾總也抵擋不住這種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眼神,不禁一邊扭頭看他,一邊隨他走了兩步。
待看到他嘴角淡淡笑意,鳳翾才驀地清醒過來。
好險!差點被他迷惑!
阿娘說的果然對,他是個拿捏人的高手!
鳳翾心中警鈴大作,她可不能再掉進云懷真的陷阱里。
她猛地將手從他手中抽出,等懷錦驚訝看她時,鳳翾嚴肅道:“在赤蝎司中,云公子要注意影響。”
云懷錦忍不住笑了下,道:“好。”
她的柔荑溫軟滑膩的觸感仍留在手中,幾乎能使他聞到淡淡的香味。
他手縮入袖中,留戀地捻了捻手指。
云懷錦堂而皇之地將鳳翾領入赤蝎司,一路不住有人看向他倆。
鳳翾有些擔憂。
之前都是赤蝎使帶她進來的。而云懷真畢竟不是赤蝎司里的人,他的地位到底夠不夠?會不會被人攔住啊?
她并不知道,她擔心得毫無根據。
赤蝎司中的人,都知道這個云懷真乃是他們的指揮使晉淮所假扮。
之所以頻頻投來目光,不過是因為副指揮使宋馳曾拿指揮使當正面典型激勵眾人:
“咱們指揮使這樣不是人的家伙,都動了春心,兄弟們也不用不好意思,有喜歡的人就勇敢上哈!”
所以,這位就是讓指揮使動了春心的姑娘?
他們好奇地打量鳳翾。云懷錦擰眉,一一冷視回去。
他冷臉時氣勢極駭人,被他目光掃視過的赤蝎使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
心中嘀咕:副指揮使說的對,指揮使果然不是人。
懷錦徑將鳳翾領至關押岳家人的地方。
岳家人口眾多,只得分好成幾批擠在一處。
懷錦問她:“你要見誰?”
鳳翾想了想,雖然最擔心岳寧,但這個時候還是要見當家的,若有什么話也好轉達給阿娘。
鳳翾指名見岳勝生。
岳勝生與岳焱和幾個男丁關在一間房中,精神倒還好,只是儀容稍顯凌亂。
鳳翾的出現很是出乎岳勝生的意料,他隨即便急道:“翾兒!你是怎么進來的?這里是你該來的地方嗎?快回去!”
“表舅別擔心,我是求了人來的。”
“這里的人你也敢信?”岳勝生沉痛道:“我岳家清清白白,他們卻將我們抓到了這里來。他們根本不講道理。”
不講道理的云懷錦就站在旁邊聽著呢,鳳翾沒接這個話,問:“岳家真與貪污案無關?您能保證自己沒做,可家中其他人……”
岳勝生想了想,臉色微微一變,語氣不禁自我懷疑起來:“他們也不會……”
鳳翾又問了問他們可有受刑,可缺衣少食,又問有沒有什么話帶給楊祐。
岳勝生只說讓楊祐不要著急,急中易出錯。
該問的問過了,鳳翾隨云懷錦走出陰暗的牢房。
她仍記掛著岳家人,想從云懷錦這套套話:“你們捉拿岳家,是有證據的吧?”
“謝小姐可是懷疑我赤蝎司行事不公?”
鳳翾驚得抬頭,見宋馳面色不悅地站在前面,討喜的娃娃臉此時卻帶著讓人生寒的厲色。
宋馳隨即將矛頭指向云懷錦:“朝廷大案,你卻將嫌疑人的親眷帶進來,可知犯了大忌?”
鳳翾憂心地咬住下唇。
她連累了云懷真?
云懷錦莫名其妙地看向宋馳,卻見他狡黠地對他眨了眨眼。
云懷錦順著他說:“是我之錯,任宋指揮使懲罰。”
“哼……那就罰你——”
鳳翾打斷道:“是我向他求情請他帶我進來的,若要罰,該罰我才是。”
懷錦心頭驀地一軟。
她在護他。
她明明有些害怕,卻還是硬撐著出來為她說話,必定用掉了許多勇氣。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她秉性善良,與喜不喜歡他無關,懷錦卻還是極受用。
“哦——”宋馳拖長音,眼睛一瞇,又像只狐貍般:“我想想,該如何懲罰呢?”
第27章 第27章見她霞飛雙頰,似是想歪……
鳳翾震驚地看著宋馳。
他還真要罰她?都不客氣一下嗎?
鳳翾頓時后悔了干嘛站出來給云懷真說話。
待聽到他說:“罰你打掃下面的刑室。”
鳳翾松了口氣。
她就說,宋馳跟她也算有一兩分交情,怎么會忍心嚴懲她呢。
想至此,鳳翾還感激地對宋馳笑了笑。
她確實壞了規矩,宋馳這算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吧。
雖然她從未做過清掃的工作,但她又不是沒見過仆人們干活,那掃帚掃掃,抹布擦擦,看起來并不難。
“好吧,我認罰。”鳳翾說。
“那跟我過來吧。”
宋馳領她和云懷錦去刑室。鳳翾越走越覺得周圍環境變得陰森可怖起來,氣溫都降低了幾度。
她不禁抱住胳膊。
宋馳打開了一扇沉重的鐵門,伴隨著鉸鏈令人牙磣的轉動聲,鳳翾似乎聞到了一股陳舊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鳳翾忽然心生懼意。
門內黑乎乎的,好像受刑者的怨氣凝結成了一團團黑影。
“請吧。”宋馳比了個手勢。
鳳翾挪不動腳,愁苦道:“好黑,能不能點盞燈?”
“燈就在里面,你可以點。”
鳳翾不情不愿地走到門口,細嗅起來,里面的空氣沒了幻想中的血腥味,倒有股霉味。
宋馳看向云懷錦,嚴厲地:“你也逃不掉,進去一塊打掃!不要以為你是圣上派來的就可以不守規矩了!”
云懷錦好整以暇地看著宋馳。若不是在鳳翾面前還要演,他定要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大。
他面無波瀾地朝宋馳做了個威脅的手勢。
宋馳心中笑了聲,將云懷錦一推。
進去吧你!
他將門一關,拍了拍手。
別看晉淮做事雷風厲行殺伐果決,對待這小姑娘卻審慎小心,想得太多,還是得他來助一臂之力。
宋馳這一把用力極大,云懷錦被推得一個踉蹌,撞到了鳳翾的肩膀。
鳳翾正在旁邊點燈,被他這一撞,火折子一下就滅了。
再點時卻在怎么都點不著了。
門一關上,這里空氣頓時沉悶起來,四周影影綽綽,比什么都看不見還嚇人。
這時候,身后唯一的活人就很珍貴了。
鳳翾湊近他,抱著希望問:“你能不能出去要個燈來啊,這樣黑是打掃不干凈的。”
云懷錦推了下門,也無語。
“門鎖上了。”
鳳翾頓時緊張起來,這就好像她變成了被關在這里的受刑者似的。她覺得都有些喘不過氣,深呼吸了幾下。
室內也并非完全無光,眼睛適應了一會后,云懷錦便能看清鳳翾的臉了。
她正雙手緊握著個掃帚,似是把這玩意當做保命的武器了。
眼睛睜得大大的,不住地往四下看,好不可憐的樣子。
云懷錦將掃帚從她手中奪走,扔到了一邊。
鳳翾手一空,頓時沒了安全感,就抓住了懷錦的衣袖權當替代。
“為什么要把掃帚扔了?我還沒掃呢。”
懷錦道:“用不著,到了點他就會把我們放出去了。”
“哦……”鳳翾懵懵地,“你同宋馳共事了一段時間,已經很熟了吧?”
想必是比她更了解宋馳的。
他和宋馳遠比她以為的更熟,懷錦輕哼了聲:“他是個不正經的家伙,最會騙人。”
他衣袖被她扯得有些重,沉沉地墜著。懷錦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這里也不是刑室。你到現在都沒發現?”
鳳翾一愣,皺起眉細看。
經懷錦這么說,她才發現,那一團團的黑影,是一些放著文檔冊子的架子。
方才的懼意馬上煙消云散,鳳翾渾身都輕松了,只是個普通的房間而已嘛。
她的腰桿也挺直了。
“此處是赤蝎司存放秘密檔案的地方,你最好還是不要亂動亂看。”
鳳翾立
刻老老實實收回了目光。
想了想,小聲問:“岳家的也放在這里嗎?”
云懷錦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正事,回道:“岳家上下十八口個人的生平資料倒是都齊全。等一一審過,他們的審訊記錄也會加在里面,必是整整齊齊的。”
這話聽起來……不怎么吉利。鳳翾憂心忡忡地問:“萬一,我是說萬一岳家犯了罪,無關的女眷可以釋放嗎?”
“這就不是我和赤蝎司能說得算的了。”
可岳寧表姐本該進宮成為皇帝的妃嬪,擁有尊貴的身份,榮耀整個家族。
如今卻被關在這樣森冷的地方。
她在岳家也是嬌養長大的,吃不得苦頭,一定嚇壞了。
若岳家真有人做了錯事,岳寧表姐絕對是無辜的那個,不該被牽連。
她總要幫她爭取一下。
想至此,鳳翾給自己鼓了鼓勁。
她也只跟父母好友求過什么,因此除了撒嬌這招,就再沒有別的了。
什么下跪哭求,她完全不會知道自己還能這么做。
鳳翾正捏著云懷錦的袖子還沒放,順手就像跟阿爹撒嬌一樣搖了搖。
“求求你了,那人是我從小就玩得好的表姐,你能不能關照關照她?”
她嗓音軟糯,在這昏昏的室內,明潤的眼眸泛著柔柔的水光。
為了讓眼中懇求之色展現得更明顯些,鳳翾還往他面前湊近了些。
這常年陰暗滿是霉味的房中,頓時只剩下她身上花果與脂粉混合在一起甜而不膩的香味。
她似是沒意識到,她已經半貼在了他身上。她就像沒有骨頭般柔軟,身上沒長任何堅硬帶刺富有攻擊性的尖刺。
自從擁有了走出云府的權利,進入赤蝎司后,懷錦見過了許多人。
男女老少,在赤蝎司這個地方,他們總能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這許多人中,謝鳳翾是最特別的那個。
好像她的柔軟也傳染給了他,云懷錦的內里也變得柔軟許多。
“我要是同意了,你拿什么來換?”
他輕緩道。
鳳翾眼睫吃驚地掀起,她向來只要求人就好了,還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嗎?
她有些為難地想了想,金銀財寶之類的俗物云懷真大抵不感興趣,但她除了這些,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
鳳翾忽地臉熱。
他不會意有所指,想要的是她吧?
這不太好,但為了岳寧表姐,也只能犧牲一下了。
見她霞飛雙頰,似是想歪到了什么地方去。
空氣一下曖昧起來。
云懷錦只是隨口一說,見她這副樣子,血液中一絲燥熱瞬間流遍全身。
他一低頭,便可見她皎白柔嫩的耳朵,小巧可愛,引得他牙根犯癢。
一些模糊舊夢中繾綣纏綿的畫面,在此刻似乎清晰了起來。
他微微朝毫無所知的鳳翾傾下身,抬手在她背后。
現在這個姿勢,很適合按著她的腰將她摟入懷。
一些略顯暴虐的沖動在他的血脈里沖撞著。
手指僅僅觸碰到她系在腰間的帶子,就見鳳翾咬了咬唇,從袖中拿出個什么東西,猛地塞進他手里。
“你可藏好了,不要讓別人看見。”
她很是害羞,把這東西塞給他后就猛地后撤了兩步。
懷錦的手落了個空。
正這時,宋馳把門打開了。
他目光炯炯,一瞬間把室內情況掃入眼底。
鳳翾見了他,滿懷希望地問:“我能走了嗎?”
雖然她完全在和云懷錦聊天摸魚,一點活也沒干。
宋馳張口說瞎話:“打掃的還行。看你態度端正這次就算了,謝小姐下次可別這樣了。”
沒有下次了!
該見人見過了,該問的話也問過了。鳳翾已然盡力,頭也不回地溜出赤蝎司。
宋馳抱著胳膊打量隨后走出來的云懷錦。
他忽而一笑,嘆氣道:“本來是想給你創造一個機會。”
“沒想到謝小姐還未怎樣,”宋馳用食指戳了戳云懷錦胸口:“你自己先亂了。”
云懷錦瞇眼威脅:“再有下次,你的腦瓜會變得先亂七八糟。”
為免被云懷錦清算,宋馳飛快地撤退了,感嘆聲遙遙地飄來:
“不爭氣啊,指揮使大人。”
云懷錦沒理他。他展開手掌,上面靜靜躺著一塊羅帕。
云懷錦將羅帕展開,對著光看了看。
雪白的帕子上繡著一朵粉色的牡丹,旁邊一只蝴蝶翩躚。
蝴蝶翅膀下,繡著一個小小的“翾”字。
這是她親手所繡的手帕。
他用鼻尖輕輕碰了下,手帕像是被她身上的香味浸染了,縈繞不散。
慕月坐立不安地等著鳳翾,好不容易見她從赤蝎司里出來,立刻迎上去:
“小姐,你怎么才出來!我擔心死了。”
“我沒事。”
鳳翾猛吸了口新鮮空氣,坐上馬車說:“我們回家吧。”
她將岳家的情況講給了楊祐聽。
楊祐聽說她自己去了赤蝎司,又驚又怒,抬手便在她胳膊上拍打了一下。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鳳翾忙挨到她身邊,這樣她就打不到她了:“我也長大了嘛,可以幫阿娘分憂了。”
雖然得知岳家人現在都還無事,但楊祐臉上的憂色沒有減輕,反而更濃了。
聽鳳翾轉述的情景,楊祐覺得岳家或許真的要有麻煩。
她憂心忡忡地自語:“總要搞清楚他們做了什么,才好幫上忙。”
夜間,慕月將鳳翾換下的衣物收起,配飾收回盒子中。
“小姐的手帕怎么不見了?”慕月找了一圈沒有找到。
鳳翾心虛道:“不知道丟哪去了。”
慕月很是可惜:“那手帕小姐繡了三四天呢,丟了多可惜。”
鳳翾的繡工只是一般,拿出去不丟人,卻也沒多么出挑。
但畢竟是親手所繡,貼身使用,意義不同。
云懷真不是喜歡她么?她將這枚帕子送他,解他相思之苦,可以說很大方了。
她喜歡云懷真的時候,若他能贈她個貼身的玉佩什么的,她定高興得睡不著覺。
鳳翾換上寢衣躺在床上。
不知道他今晚能不能睡著?
————
云懷錦并沒睡。
他在燈火通明的赤蝎司,與宋馳等著消息。
子夜才有一名赤蝎使匆匆而來,稟報道:“方家尚無異動。”
“不愧是鹽鐵使,真沉得住氣。”
宋馳說。
云懷錦令人下去:“接著盯。”
赤蝎司雖然懷疑岳家不干凈,但知道他們并不是這樁貪污案的大頭。
先將岳家人抓住,不過是為了引起真正目標的慌張。亂中露出馬腳,就好抓了。
這個目標,就是鹽鐵使方明睿。
方明睿穩坐鹽鐵司一把手的位置已經二十余年,時間久了日漸膽大妄為起來。
上次云懷錦與宋馳同去崇寂寺,找到了方明睿藏在那里的私賬。
一查,卻是假造的。
方明睿到底老奸巨猾,侵吞的巨額財富也轉移得無影無蹤。
圣上要的是這筆錢,而不是方明睿的性命。
崇寂寺的動靜被方明睿所察覺,為了降低他的警惕,赤蝎司轉手將關系不太大的岳家抓了進去。
岳家家貲巨萬,能抵得上方明睿的坑。
方明睿必會趁這個時期,抹干凈以前做的事的痕跡。
云懷錦沉著臉,覺得有些不對:“再沉得住氣,也不該什么都不做,與等死何異?”
宋馳道:“說不定憋大招呢。”
第二日,看守的人來報,方明睿動了。
他還真憋了個大招。
他挾持了長公主楊祐,出京了!
云懷錦驟然沉下臉。
“被挾持的僅有長公主一人?”
“長公主原本帶著五名下人,具被殺害。”
宋馳替云懷錦直接問道:“長公主府的謝小姐可還平安?”
“謝小姐追出了城,被兄弟們攔下了。”
云懷錦未多說,拿起劍沖了出去。
這一事變,皇城司上下都出動了,百姓驚得都閉門不出。
云懷錦一路風馳電掣,很快看到了柳樹下的鳳翾。
有人將外袍脫了鋪在草地上,讓鳳翾坐著。幾名赤蝎使挎著刀,守衛在旁,馬蹄聲未近,他們如鷹般銳利的眼神就已投了過去。
認清馬上的人,他們拱手行禮:“大人。”
鳳翾縮著肩膀,從來都梳得精巧的發髻有些凌亂,裙擺也沾上了塵土。
云懷錦下了馬,大步走向她。
她聽到動靜,抬起頭,只在左耳留了一只的耳環晃悠了幾下。她神色還算平靜,緊抿著嘴,臉頰不知為何還抹了一道灰。
云懷錦心頭一松。
她沒有哭。
第28章 第28章代替鳳翾去往對面的,是……
云懷錦蹲在她面前,用手指將她臉頰的灰塵揩去。
“怎么搞成這幅模樣?”
他手指用的勁頭不小,在她臉上弄出一小片紅色印記。
他的語氣也算不上溫柔,帶著股漫不經心的調子。
但鳳翾還是如同暴風雨中找到歸巢路的鳥雀,尋到了幾分安心。
鳳翾抓住了他的袖角,說:“救我阿娘。”
楊祐擔心岳家,早膳都沒用多少,草草吃了點粥后,就要出門尋人打探。
謝端衍一向管不了楊祐,勸了兩句,楊祐完全聽不進去。
“你阿娘,脾氣雖然差,但重情重義。她從宮中出來,縱然先皇寵愛,過得還算自在,但在皇宮中又有多少真情在呢。岳家對你娘是真心好,有什么都想著,將她當做自家人,你阿娘自然也將他們當做自家人看。”
“所以岳家出事,她怎能不急。”
謝端衍無奈地嘆道。
而鳳翾卻想起岳勝正囑托楊祐不要著急,急中易出錯。
她心中覺得不安,也無人可說,便出門想去找蕭秀林。
但在半路看到楊祐的馬車停在路邊,鳳翾正要讓車夫駛過去,卻見有名家仆給楊祐遞上了一封信。
隨即楊祐的馬車便動了。
不知為何,鳳翾心中那股不安感更加重了。
她讓車夫跟著阿娘的馬車走,卻到了鹽鐵使方明睿的府邸外。
那種不安幾乎成為實感。
鳳翾惴惴地在外面等候,不多時,變故突生。
方家護院持刀挾劍,縱馬沖了出來。
鳳翾吃了一驚,她還未反應過來,就有箭矢射向他們。
方明睿抓著楊祐擋在身前,被護院保護在當中。
鳳翾只聽有人厲聲道:“小心不要傷到長公主!”
箭矢攻勢稍緩,就趁這個時機,方明睿就沖了出去。
監視方宅的赤蝎使只有五人,一人回赤蝎司報信,其余四人追了過去。
一切都發生得極快,幾道風從旁卷過,留下恐惶在目睹這一切的路人中蔓延。
鳳翾揪住衣襟,叫:“沒看到阿娘被抓了嗎?快跟上!”
車夫猶豫不愿,要是鳳翾遇到危險,那就是他的責任了。
“小姐,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快點報官,再速速告知侯爺。”
鳳翾見命令不動他,顧不得別的,跳下馬車,提著裙子一直朝城外跑去。
她身嬌體弱,能一口氣跑出城,全憑借要救回阿娘的絕無動搖的心氣。
她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知道她不能沒有阿娘!
她跑得釵環都掉了,在坑洼處,她腳一軟,撲倒在地上。
然后她就再也沒有力氣跑動了。
后追上的赤蝎使認出她是指揮使心儀的姑娘,留下了幾人保護她。
鳳翾只覺得萬分無力,恐慌的潮水朝她涌過來。
就當鳳翾覺得自己要被淹沒,無法呼吸的時候,云懷錦來了。
她揪著他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只要你能救下我阿娘,我就愿意嫁給你。”
她認真地承諾道。
云懷錦把她的手從他袖子上拽了下來。
鳳翾的心頓時像被埋入了冰中。
云懷錦起身牽住馬,對她說:“上來,我帶你去找你阿娘。”
鳳翾愣了愣,爬起來,猶豫地騎上馬。
懷錦翻身上馬,騎在她身后,道:“你要我做什么,只說一句話就能調遣我,犯不著用你終身來換。”
鳳翾感動了一瞬,隨即疑惑道:“那昨天我求你照顧我表姐,你為什么還跟我要東西?”
懷錦目視前方,生出了淡淡的悔意……昨天為什么要說那句話?
但她給的手帕就放在胸口貼身處,懷錦吸了口氣,似乎還能聞到好聞的香氣。
這點淡淡的悔意,也就煙消云散了。
他猛揚鞭,在半空打了個響。
馬立即加速狂奔,鳳翾身體猛地后仰,被風吹得瞇起眼。
也就忘了再質問他那事了。
赤蝎司前后分了三批去追方明睿。
當云懷錦這一批十二人趕到時,方明睿的人擋在一條小徑路口,與赤蝎使對峙著。
云懷錦迅速一掃,方明睿人不在其中,而楊祐被刀架著脖子,夾在幾人之中。
赤蝎使無法在擊殺他們時確保楊祐的安全。
方明睿這些人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絕對不是簡單的護院。
他們喊到:“等我們大人走遠了,我們自然會放了長公主。你們可不要輕舉妄動,我們這些賤命不值一錢,早就做好了豁出去不要的準備,但長公主可貴重萬分,你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是死士,還帶著點外地口音!
鳳翾的背靠著云懷錦,感到他的身體像面對勁敵的野獸,繃緊了起來。
楊祐面無血色,倔強地緊抿著嘴。
強做冷靜的臉,在見到鳳翾時頓時破裂。
但她不敢喊她,目光中頓時盛滿憂色。
鳳翾卻脫口而道:“你們放了我阿娘,我來給你們做人質!”
楊祐大驚,厲喝:“鳳翾,你閉嘴!”
將刀架到楊祐脖子上那人冷笑了笑,說:“這位小姐孝心可嘉,不過長公主就足夠了。”
懷錦一開始想將鳳翾的嘴捂住,忽而一個念頭閃過,他上身貼近她,微微低頭,嘴唇貼近她的發髻,悄然低語了幾句。
鳳翾咬唇,說:“我阿娘有心疾,若受驚嚇,就會犯病,這是太醫所說。如果我阿娘犯病身死,你們得不償失!我身體健康,你們換上我才保險!”
太醫什么時候跟她說過這個?
楊祐一陣納悶,忽然跟鳳翾身后的云懷錦對上了視線。
云懷錦對她眨了眨眼。
楊祐心思一動,呻/吟一聲,捂住心口就要軟倒在地。
挾持她的那人不得不用沒拿刀的那只手把她撐起來。
楊祐本就因驚嚇而臉色極差,那些人正眼看了看她,果然臉白唇白,是犯了病的樣子。
這邊赤蝎使做出威嚇之勢,呼喝起來。
方明睿大人還未逃遠,按時間,他們需再把赤蝎使拖上一個時辰才穩妥。要是楊祐在此間死了,就功虧一簣了。
低聲商議了幾句,他們同意了人質交換。
云懷錦將鳳翾扶下馬,護在她身后,將她送到前面。
兩方人馬刀劍都蓄勢待發。
楊祐故作腿軟無力,被人架著,聽到自己的心跳得響亮。
云懷錦的手搭在鳳翾肩膀上,笑道:“實話跟兄弟們說,方明睿已經難追,我們是沒那么想做這個無用功的,你們大可不必如此緊張。為表誠意,我先把這個人質換給你們。”
說著,他就將鳳翾推了出去。
沒料到他這么干脆,他們都是一怔。
鳳翾也沒想到他真的會把她推出去,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但云懷錦抓著她肩膀的手始終沒松,下一秒,他就把她往回一拽。
鳳翾像一只風箏般,被拽得飛了回去。
不知道誰接住了她,接下來就聽到刀劍相撞之聲。
代替鳳翾去往對面的,是云懷錦雪亮的劍刃。
他像一支去勢不改的箭,直向楊祐。
楊祐對他有再多不滿,此時卻也能看出他是專為救她而來。
救楊祐,就是要直入對方中心。縱然其他赤蝎使也已動手牽制了一二,但云懷錦還是承受攻擊最多的那個。
他將楊祐搶到手,要多護一人,壓力驟然增加。
等赤蝎使將他們屠盡時,云懷
錦胳膊上已多了一道長長的傷口,流血不止。
這一過程實在驚心動魄,鳳翾雖然心跳得都要將胸膛撞破,還是不敢閉上眼睛。
等屠殺結束,鳳翾也顧不上害怕那滿地的尸體,飛快向楊祐跑去。
“阿娘!”
楊祐緊緊拉住鳳翾的手,摸了摸她的頭。
看楊祐無事,鳳翾的心才終于安穩地落回遠處。
她感激地看向云懷錦。
方才她光緊張在刀光劍影之下手無寸鐵沒有自保之力的楊祐了,這時才發現云懷錦受了傷。
鳳翾頓時嚇了一跳。
“你流了好多血。”
云懷錦從衣擺扯了一條下來,用牙咬著緊縛住止血,隨口道:“算不得什么。”
即便被救,楊祐臉色仍未好轉。
云懷錦帶著她殺出去時,楊祐頭暈眼花,只見無數刀光向她砍來——懷錦負傷,是為了替她擋住一刀。
她心中愧疚,在懷錦扶她上馬時,她遲疑片刻,道:“多謝你。”
楊祐性子火炮仗一樣,從不跟人低頭。
更何況她看他極不順眼,不久前還剛痛斥了他一番。
這一聲謝,已是低頭的意思。
云懷錦點點頭,道:“長公主不用謝,我也只是出自私心,想討鳳翾歡喜罷了。”
救你不是真心,只是為了你女兒而已。
這話聽起來不甚好聽,但楊祐并未動怒。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眼。
“此時還未徹底平安,情況特殊,恐怕鳳翾仍要與我共騎,提前請長公主贖罪了。”
懷錦乘勝追擊道。
楊祐:……
他剛救了她,她能說什么?
這小子,如此狡猾。
不過,做的事情倒是可靠……
鳳翾來時也是坐的懷錦的馬,回去時還坐他的馬,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剛啟程,懷錦就聽鳳翾帶著些討好和欽佩地說:“懷真,你劍法真厲害。”
她忽地生出些疑惑:“你身手什么時候這么好了?偷偷練了嗎?”
說完,鳳翾又感到背后他的身體繃了一下。
第29章 第29章他要不是云懷真,還能……
雖然那身體變化極其細微,再去感受好像也沒有特別的。
鳳翾扭過身,想去看看他的表情,但是他一把按住她的肩頭。
“坐好。”
鳳翾只好朝前看,但心思都在身后人的身上。
她反復回想了一下。
她以前迷戀云懷真,他的喜忌,過往經歷,事無巨細都要打聽到。
從沒聽說過懷真練過武。
方才形勢雖然混亂,鳳翾是個外行,卻也能看出懷錦劍光鋒銳,殺意凌然。
若是為了和赤蝎司合作而臨時抱佛腳偷偷練劍,哪怕天賦異稟,也絕無可能練成這種水平。
這些時日的種種端倪匯聚在一起,終于讓鳳翾無法忽視下去——
他,真的是云懷真嗎?
鳳翾知道自己這種念頭很是荒謬,他不是云懷真還能是誰?
鼻子眼睛分明長得一模一樣,他住在云府,嚴氏也對他依舊疼愛。
所有人都沒覺得他有什么古怪之處。
所以鳳翾將這個懷疑藏在心底,沒有同任何人說。
云懷錦將楊祐與鳳翾送回長公主府,此事鬧出的動靜太大,宮中必定已經知道,云懷錦需立刻同圣上稟報。
一進府,謝端衍就一路跑了過來。
一會不見,謝端衍就已急得嘴上冒出了個大水泡。
他一會看看楊祐,一會問問鳳翾,忙得不知該做什么。
差些痛失妻女,謝端衍一條命險些嚇走半條。
楊祐劫后余生,沒有精力理會謝端衍。
她中了方明睿的套,險些將鳳翾也拖累,還承了云懷錦的情,心氣被打散不少。回家后當晚身子就有些不好,也不再提為岳家走動的事。
晚上鳳翾給楊祐脖子上被刀劃出來的擦痕換藥,楊祐蹙眉忍著痛,說:
“云懷真,他入了赤蝎司嗎?我看那些人都聽他號令。”
鳳翾回道:“他同赤蝎司共同調查鹽鐵司貪污之案。”
楊祐嘆道:“赤蝎司是圣上一手創造,是圣上最為信任的一股力量。圣上能讓云懷真插手赤蝎司的案子,說明對他的信任非同一般。”
接下來的話楊祐沒說。
這樣情形來看,恐怕兩家婚約不僅解不了,只要云懷真同圣上說一嘴,恐怕鳳翾就得打包嫁進云家。
聊以慰藉的是,今天瞧云懷真對待鳳翾的態度確實與以往大不相同。
楊祐不甚堅定地心中冷哼。
那也抹不消他從前對鳳翾的傷害。她才不會這么簡單就讓他如愿。
鳳翾不知阿娘的態度已經軟化。這個白天過得太刺激,鳳翾夜間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被一只惡鬼追逐,她不管跑到哪里,這只惡鬼都緊貼在她背后。
就在鳳翾嚇得快要崩潰時,云懷真出現了。
他一劍揮出,就將惡鬼斬殺。
鳳翾在夢中一點也不羞恥,撲進了他懷里,覺得很安心。
“你劍法真厲害!”
夢中,她問出了和白天一樣的話:“什么時候偷偷練了嗎?”
“我不用偷偷練,本來就很厲害。”
“因為,我本就不是他。”
這次,鳳翾看到了他的臉。
他頂著的云懷真的臉,像一塊從兩邊撕扯的布,從正中間裂開了一條黑漆漆的縫。
從這條縫中,追她的那只惡鬼的臉探了出來,近得幾乎要碰上她的臉。
鳳翾驚呼了一聲,滿頭大汗地睜開眼,心還在砰砰地直跳。
好嚇人的夢!
搞得鳳翾一時間想起云懷真那張臉都覺得滲人了。
但她覺得這個夢一定預示著什么。
說不定她的猜測就是真的呢?
慕月聞聲進來,用濕毛巾給她擦去額頭上的汗,心疼道:“小姐昨天被嚇壞了,所以才會做噩夢吧。”
“等下也叫個大夫來,給小姐看看是不是嚇到哪兒了。”
鳳翾搖搖頭,說:“云懷真為救阿娘受了傷,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探望下他。”
他胳膊那道傷挺深的,可他卻沒有留在云府養傷。
鳳翾沒有在云府找到人,帶著補品又一次來到了赤蝎司。
望著這棟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森冷建筑,鳳翾感慨自己仿佛變成了赤蝎司的常客。
就連赤蝎使們都對她臉熟了,鳳翾還未說明來意,他們就將她領到了云懷錦跟前。
懷錦看見她手中拎了一盒東西,就猜到了她的來意。
懷錦頓覺滿足,身體向后一靠,明知故問:“謝小姐又有事來求我?”
鳳翾沒聽出他的調侃,認真解釋道:“這是以前圣上賞賜下來的百年參,我特地跟阿娘要來的,可以給你補補氣血。”
一邊說,鳳翾一邊打量著云懷錦。
怎么看,都是活生生的人。也不是她夢中的惡鬼。
他要不是云懷真,還能是誰呢?
鳳翾總覺得真相就藏在某處,亟待她發現。
云懷錦留意到鳳翾的視線,似乎與往日不同。
難道她對他終于改觀了?
昨日事發意外,并不在他計劃之中。但看起來頗有效果。
云懷錦便微微笑著接了過來:“阿翾的心意,我必好好收藏。”
鳳翾:“這不是叫你收藏的,是叫你吃的。”
懷疑的種子一旦生下,就不可阻擋地生根長大。
比如此刻,鳳翾就在心中問自己:云懷真會說這樣討人歡心的話嗎?
答案是否定的。
在鳳翾以前的幻想中,云懷真就算對她愛的無法自拔,也說不出什么動聽的好話。
“呦,聊著呢。”
門忽然被打開,宋馳進來笑道:“真不好意思,不知道謝小姐在這里。”
他將傷藥扔給云懷
錦,說:“換藥的時間到了,你自己換吧。”
宋馳將最后一句話加了重音,提醒到了鳳翾。
這個機會好,正好近距離觀察觀察他是個怎么回事。
鳳翾忙道:“我來幫忙吧。”
宋馳正離開房間,聞言背對著兩人,露出一抹狡猾又得意的微笑。
云懷錦對于鳳翾的主動,來者不拒。
他存了幾分逗弄的心思,端坐在椅上,道:“我自己上藥確實不便,那就麻煩阿翾了。”
說完,他便真就一動不動,等著鳳翾上手了。
他傷口昨日就已經包扎過,外面的衣服是正常穿的。
鳳翾站在他身側,一時間無處下手。
要她替一個男子寬衣解帶,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她手指蜷起,半晌,輕輕碰了他一下,提醒道:“你衣服,我沒法給你換藥……”
云懷錦方作恍然大悟狀,自己將衣領扯松,向下一拉,便露出半邊膀子。
鳳翾乍見他露出這么多來,臉頓時熱烘烘的,羞澀地撇過臉。
但眼前還晃著他結實的臂膀。
鳳翾之前也沒見過云懷真的——他為人端謹,再熱的天衣領都好好地捂著,但從他露在外面的手和半截脖子來看,他身上必定是白的。
鳳翾目光悄悄移到云懷錦身上。
嗯,也是白的。符合。
他傷在上臂,白色繃帶緊緊纏了好幾層,但血色還滲透了出來。
“我有些涼了。”
云懷錦見她久久不動,催促了一聲。
“喔……”
鳳翾有些緊張地動了動手指,先給他將繃帶揭開。
她動作又輕又緩,很怕弄痛他。
云懷錦只覺得如同有一只蝴蝶圍著他的胳膊飛,時不時落在他傷口上,短暫的停留后很快又飛起。
待完全將繃帶解下,鳳翾倒抽了一口氣。
昨天他的傷口被衣袖掩著,又被血糊著,看得并不很清楚。
這時鳳翾離得近,頓時被傷口的猙獰慘狀嚇到了。
她手都有些軟,藥罐擰了幾下都沒擰開。
云懷錦從她手里接了過去。
鳳翾正驚呼:“你別用那只手。”
他雙手輕輕一擰就將藥罐打開了。
“小傷而已,用不著太小心翼翼。”
“這還叫小傷嗎?”
云懷錦此時也察覺到自己說得有些透底了,便收住了嘴。
鳳翾一點也不覺得這一掌長的刀傷算小傷,她給他上藥都屏著呼吸,都怕吹出的氣將他弄疼。
他是怎么將這么嚴重的傷輕描淡寫地稱為小傷的呢?
難道,他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嗎?
什么時候?
給他換上新繃帶的時候,鳳翾的眼睛便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瞥。
這些衣物的下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傷?
若是有陳年舊傷,就能證明他不是云懷真吧?
“好了。”
等鳳翾終于把繃帶打好結,云懷錦就立刻將衣服拉了起來。
她動作雖然很輕很溫柔,但是實在是太慢了,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坐得腰都酸了,胳膊也差些舉麻。
還不如宋馳的粗手粗腳,雖然疼了點,但速戰速決。
懷錦決定將這筆賬記在自作主張的宋馳頭上。
鳳翾今天的試探有所收獲,給她的懷疑增加了證據。
不過暫時沒法再進一步了,因為她也沒法在這里把他的衣服扒掉看他身上有沒有舊疤。
鳳翾麻溜地告辭跑掉。
云懷錦也沒有留她,等她走了,他趕緊伸展了下身子——胳膊麻起來,比疼痛還難忍。
他冷聲道:“出來吧。”
宋馳從門后轉過來,笑著:“怎樣?被謝小姐關懷的滋味不錯吧?”
云懷錦:“求你消停會。”
宋馳:“消停不了!去追方明睿的人傳回來消息,他去往蕃州方向了。”
云懷錦腦中略一思索,眸光漸冷:“他的目的恐怕不是蕃州,而是蕃州后面的……”
“單州?!”
宋馳臉色頓時變得凝重:“方明睿,想投奔在單州囤兵的勢力?”
他腦子轉得極快,馬上想到了關鍵處:“方明睿藏來的那一大筆財富,他也要帶過去?那不是送給人養兵買馬用的嗎?”
云懷錦:“不急。”
“方明睿那筆財富不可能隨身帶著,我們只要在他之前找到,提前截來,就不會成為大患。”
云懷錦轉身入宮,隨后得到圣上親口下的命令,偷偷離京查找,務必得到方明睿財富。
————
鳳翾重新啟用了惜香,要她再開始留意云懷真的行蹤。
惜香有些擔憂:“小姐,您對云公子,又喜歡上了嗎?”
她很是不愿小姐又回到以前那種狀態,萬一再被傷一次可怎么辦。
鳳翾連連搖頭:“非也,我這次是為了揪出他的馬腳!”
惜香疑惑:“云公子……有什么馬腳?”
鳳翾捧住臉,哼哼了兩聲:“先不告訴你們,到時候會讓你們大吃一驚。”
事實將證明,她才是最火眼金睛的那個人。
惜香重拾舊當行,做得得心應手。
不過頭兩日云懷錦都在赤蝎司,中間只回了云府一趟。
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只能看出他很忙。
鳳翾便要惜香繼續密切觀察。
次日,惜香急匆匆來報:“小姐,云公子一個人往城外去啦!”
她頓時來了精神,對惜香道:“走,抓馬腳去!”
為了方便行動,她沒有坐馬車,特地將去年過生阿娘送她的小母馬牽了出來。
她讓惜香也挑了匹馬,一塊出了城。
“云懷真往哪邊去了?”
惜香:“這邊!”
她在前面帶路,鳳翾就跟著她走。
越往前,路兩邊的田地多了起來。
鳳翾不解:“他真是往這邊嗎?來這里干什么?”
惜香有些憂心了:“我們出來得有點遠了,小姐,我們回家吧。”
已經走了這么遠,卻還沒找到云懷真,說不定今天就是揭露他身份的關鍵,鳳翾有些不甘心。
“再往前走兩公里,還沒找到人的話,我們就回去。”
鳳翾道。
往前兩公里,正好過了一個小村莊,路兩邊都是密林。
此時天色陰沉,筆直的高木組成了兩道森然可怖的高墻。
忽然一陣風起,一道閃電劃亮天空。
炸雷驚了馬,不聽指揮地朝前狂奔。
跑著跑著,驟雨傾盆而下。
鳳翾急著躲雨,見路邊有座小廟暖光融融,就沖了進去。
系好馬進廟,廟中已經有人在此躲雨了,鳳翾看到的火光正是此人燃起的篝火。
他穿著黑色的披風,帽子仍戴在頭上沒有摘下。
從他披風的形狀,能猜出他腰間佩戴了一柄劍。
這人背影散發著濃濃的不是好人的危險氣質。
鳳翾退了半步,被風斜吹進來的豆大雨滴就砸在她的后腦勺和背上。
她不想出去挨雨打了,弱弱地開口:“這位壯士……”
壯士回首,面帶詫色。
惜香驚叫:“云公子!”
鳳翾都已經放棄了,卻沒想到因為一場雨而撞見了他。
云懷錦挑了下眉。
他離京尋找方明睿藏匿的錢財,除了圣上與赤蝎司的兄弟,沒人知道。
謝鳳翾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低調離京,自然不會穿赤蝎司的那身錦衣。
近日來所穿的哥哥的衣服,也被他統統拋下,換上了他自己的便服。
他也是挨了淋后才入廟躲避的,頭發也濕了,幾縷的碎發貼在額角眉邊。
兜帽給他的臉投下一大片陰影,陰影中被雨淋過濕漉漉的眉眼,流露出鬼魅的艷色。
他……看起來好不一樣。
鳳翾的心砰砰跳動。
這樣的云
懷真看起來很危險。
也……極有吸引力。
像是專門在此等路人自投羅網的妖魔精怪。
第30章 第30章她柔軟的身軀,發間的芬……
鳳翾愣愣地站在那,腳像釘在了地上一樣。
云懷錦不明白她的異常,挑了挑眉,道:“過來。”
鳳翾就像受到妖精的召喚,不由自主地挪動雙腳,走到了他身邊,呆呆站著。
云懷錦垂著眼,看她裙擺向下滴著水。
“坐下。”他又說。
他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他一個指令她就一個動作。
她拘謹地坐在他身邊,似有顧忌。濕漉漉的衣服緊貼她肩頭,顯得她格外瘦削可憐。
面前的火堆令她臉暖融融的,但身側云懷錦的目光有若實質,他視線落處她甚至感到了格外重的壓力。
鳳翾忽然聽到衣物展開“颯”地一聲,因被雨淋過而變得沉甸甸的披風就落到了她的頭上,將她整個身體都蓋住。
而披風內里被他的體溫浸染,暖暖的。
鳳翾雙手抓住披風邊緣,緊張感便消失了。
她對惜香招呼道:“惜香,你也快來烤烤火。”
“說吧,你怎么會到這里來。”
云懷錦往火里扔了根樹枝,悠悠道。
惜香頓時緊張地偷看鳳翾。
鳳翾眼珠轉了轉,道:“你先說你為什么在這里,我再回答你的問題。”
云懷錦輕笑一聲,直接道:“你跟蹤我?”
鳳翾表情一僵,還好他的披風兜帽大,把她的臉都能蓋住,讓她的表情不那么容易被看到。
“沒有,”她矢口否認道:“我出來騎馬跑著玩,不小心跑到了這里。”
“這四周村莊小路,可不是跑馬的好去處。”
云懷錦戳破她。
鳳翾反正嘴硬:“我的馬就喜歡跑這樣的路。”
云懷錦又是一笑,說:“你不跟我說實話,那我也沒道理回答你的問題。”
鳳翾不甘心,但也知道沒法從他口中探出什么了。
她皺皺鼻子,把披風裹得更嚴。
暴雨如注,下個沒完。
天色也昏暗入夜了。
聽著噼里啪啦的雨聲,惜香表情逐漸焦急。
“小姐……”她小聲提醒道,“再不回家,恐怕長公主要擔心了。”
鳳翾看了看天色,已經戌時,若她歸不了家,阿娘又在城中尋不到她,肯定著急。
況且阿娘被俘后一直心有余悸,不能再受驚嚇了。
這么一想,鳳翾也焦急起來。
她起身對惜香道:“我們回去。”
現在?
云懷錦看向外面,雖然雨比一開始小了些,但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他攔住鳳翾,對惜香說:“你去回府報信,請長公主派人來接。”
惜香一拍腦袋道:“是了,我慌里慌張的,還好云公子想得周全。”
小姐身體嬌弱,好不容易這會衣服剛干了些,再挨一次雨淋,回去必定要生病。
她對云懷錦懇求道:“還請云公子照顧下我們小姐。”
云懷錦點點頭。
等雨勢稍緩,他就要動身。也只能陪鳳翾到長公主來人。
惜香態度堅定,鳳翾只好將披風給她披上,叮囑她路上泥濘要小心。
云懷錦見自己的披風轉眼間就到了惜香身上,雖知是鳳翾善良為他人考慮,卻還是忍不住一挑眉。
她對他的東西倒是一點也無愛惜之心。
惜香駕馬沖進了雨中,黑色披風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鳳翾站在小廟門口,憂心地看著惜香離去的方向。
天色越來越黑,惜香可別摔到了。
……那些黑影是什么?
鳳翾忽然看到另一頭有一些影影綽綽的黑影靠近,莫不是野狼?
她頓時感到不安,睜大眼睛,極力辨認了一番——是十幾個騎士。
是人啊……
她心放回了肚子里。
但那些騎士,好像正沖她這個方向奔來。
鳳翾覺得不太對勁,回身喚云懷錦:“喂,好像有人過來了。”
云懷錦站到她身后望了一眼,低罵了一聲。
他竟然罵了臟話!
鳳翾正震驚,將此歸為他身份可疑的證據之一,云懷錦喝道:“快走!”
他打了個唿哨,他的馬便從雨中跑來。
云懷錦抓著鳳翾的手腕一提,她便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
還未坐穩,云懷錦便一夾馬身,厲聲:“駕!”
鳳翾:“我的馬!”
懷錦:“就你那速度,算了吧。”
懷錦的速度快得鳳翾臉都被雨打疼了,她為了穩住身子,不得不雙手緊緊抓著馬鞍,就算想看看那些人追得緊不緊,也沒法回頭。
鳳翾已知情況不妙,咬著牙齒一聲不吭。
雨聲也擋不住急促的馬蹄聲,鳳翾感到懷錦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濕漉漉的手都冰涼僵硬,快要抓不住馬鞍了。
一個顛簸,鳳翾身體向旁一歪。
懷錦長臂一攬,讓她貼在他胸前。
這時馬跑到了一個山頭,懷錦勒馬回首,鳳翾睜著被雨水蒙糊的眼,向下方看去,卻什么都看不出來。
她抬起發僵的手揉了揉眼睛,問:“甩掉他們了嗎?”
“暫時。”懷錦答道。
馬也跑累了,打了個響鼻。
稀薄的云層后,月光泄露出慘淡的幾分。
鳳翾得以看清四周環境。
陌生的山巒、樹林和原野。零落響起的蛙鳴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令鳳翾生出難言的孤寂與惆悵。
好像天地山川間,就只剩她和云懷錦,以及身下的一匹馬了。
“我們現在在哪啊?”
她困倦地問。
“岱縣地界。”
竟已離京百公里外了。
鳳翾沒有精力去吃驚了,她嗓音軟糯微啞,夢游般地說:“……我想睡覺了。”
懷錦抬手,按在她的額頭上,微燙。
要發燒了。
方明睿應該已至單州,那些人是單州來阻截他的。
不得不說姜是老的辣,方明睿雖然一直蟄伏未動,卻將赤蝎司的動作看得分明。他最后做出的這一選擇,不僅能保全性命,還能賭個新前程出來。
懷錦估計他這一路都不會太平。
已經被盯上,他也沒法再將鳳翾送回去了。
云懷錦手臂環在她腰間防止她身體栽倒。
他并不覺得帶著她麻煩,她柔軟的身軀,發間的芬芳,都令云懷錦感到愉悅。
他不會說,他慶幸于這個意外。
他喊了聲“駕”,朝最近的村莊跑去。
當務之急,是讓她換身干的衣服,躺到床鋪上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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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酣眠的時候,嘚嘚的馬蹄聲吵醒了多粱村的牛蛋。
他懟醒身旁打著呼的婆娘,說:“村里是不是來人了?”
“來你個蛋的人,”牛蛋老婆睡得好好的被叫醒,不爽地罵道,“就算來的是天上神仙,跟你有個屁的關系。”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在他們家外喊道:“有人嗎?”
那是個清朗的男音,好聽得一聽就不是他們村的人。
“誰啊……”
牛蛋納悶地嘀咕。
牛蛋老婆踹他一腳,自個先爬起來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心是賊人!”
“屁,有這把好嗓音的絕對不是壞人!”
牛蛋老婆一把打開房門。
只見院中兩人一馬,男子風姿颯爽,星目劍眉。靠在他肩頭的少女云鬢嬌容,竟是絕色。
牛蛋老婆看得傻住。
她這輩子連鎮上都沒去過,哪見過如此人物。
還真是神仙來找了!
“怎么了,是不是賊人?”
見他婆娘忽然不出聲了,牛蛋緊張地過來,待看見院中的男女,頓時也啞了聲。
“我與妻子去老家祭祖,不料路遇大雨,內人身體不適,可否借貴處暫住一夜?”
看那少女眉頭微顰,牛蛋老婆就心疼得不知怎樣好了,忙道:“我們農人家窮苦簡陋,你們別嫌棄就好。”
云懷錦含笑道:“能有歇身之處已是感激不盡。”
夫妻倆忙拾掇了一間偏房出來,云懷錦又同牛蛋老婆借了一套衣物。
“大半夜的,不好叫人家燒熱水,況且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追上來,你先擦擦身,換上干衣服吧。”
鳳翾困得直點頭,也沒甚精力洗澡。
她接過衣物,那粗糙的質感摩擦著她的掌心,這是不認識的人穿過的衣服,沾著別人的氣息。
鳳翾眉心擰了下:“我……我不用換了。”
云懷錦倒是知道她從小侈衣美食地養著,衣食住行都有講究,但她已有要發燒的趨勢,這個時候,他絕不會讓她病倒。
云懷錦:“阿翾要不愿,我就只能代勞了。”
鳳翾震驚地看他,辨認他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他不慍不怒,但鳳翾卻拿捏不住。
自從懷疑云懷真非云懷真后,鳳翾就覺得他更琢磨不透了。
鳳翾忽然想試試他的底線。
她盯著云懷錦的眼睛,緩緩道:“我不~”
云懷錦點點頭,挽了挽袖子,走向她。
鳳翾將那粗布衣服緊抱在胸前,睫毛快速扇動起來。
“我沒伺候過人,”懷錦慢條斯理地說,“若讓阿翾不舒服了,可不要怪我。”
鳳翾只聽他這么說,脖子后面的汗毛就快豎起來了,卻還要挺著。
她坐在床邊,他站在她面前時,就完全將那豆大的燈光擋住了,鳳翾頓時籠罩在他的影子里。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出,手指一勾,就挑開了她的衣領。
懷錦也在試,篤定她定力比不過他。
只是她能撐到這時候,懷錦還是有些意外。
他動作慢慢地,將衣領向肩側拉開,留給她反悔的時間。
鳳翾身子一抖,衣領扯變了形,他窺見雪色起伏,一團瑩軟。
懷錦的手指若被針刺,猛地蜷縮了一下。
鳳翾再也繃不住,試出來了,他是真的敢這么做。
她跳起來:“好了好了,我自己換!行了吧?”
她瞪了云懷錦一眼,背過身:“你先出去。”
云懷錦垂下眼,眸色沉沉,欲色翻涌。
他猛地推門而出,大步至院中,雨后清新微涼的空氣消解了某處燥意,云懷錦深深吸氣,莫名一笑。
賭定力,他絕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