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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23章魂牽夢縈,癡情不悔?我……

    鳳翾醒過來的時候,腦袋仍昏昏沉沉的,跟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

    她不舒服地挪動了一下,臉頰擦過紗衣,帶來微妙的觸感。

    她用混沌的腦瓜努力地思索著。

    現在是什么時候?她在哪里?

    之前發生了什么?

    她忽地覺得頭痛,皺緊眉。

    一雙手伸過來,在她額角按了按。

    手指的力道重而韌,揉進內里,頓時使她頭腦輕松了很多。

    慕月平常也會幫她按摩,只是比這個力道要輕。

    “唔……”

    她軟糯地呢喃,“好舒服……”

    擱在額角的手停頓下來。

    她便催道:“繼續啊。”

    手指才開始緩緩揉動。

    鳳翾繼續回溯之前的劇情。

    祭神大典……船……忽然襲來的困意……

    鳳翾疑惑地想,好像后面的記憶就沒有了。

    是迷藥!

    鳳翾從頭到腳一個激靈,誰給她下藥?目的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是什么處境。

    嚇清醒后,五感都變敏銳了,她便立刻發現,給她按額角的人不是慕月。

    應當,是一個男子。

    意識到這點,鳳翾頓時渾身發毛!

    她不敢動,也不敢睜眼,想要再分析分析。可那雙給她按摩的手,卻移到她后頸摸了一把。

    鳳翾裝不下去,彈坐起來。

    她肯定遇到壞人了,她不能害怕,得跟他拼了!

    鳳翾握緊雙拳,使出畢生的惡狠狠瞪向那人。

    “你脖子上起了雞皮疙瘩。”

    懷錦忍不住地笑說,“我把你嚇壞了?”

    “是你。”

    鳳翾呆看他一會,長長地松了口氣。原來不是壞人。

    見到他,鳳翾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四下看了看,她正坐在一個臨時搭起的幄帳中:“我怎么來這里的?”

    懷錦一直陪在她身邊,把她從昏迷到蘇醒的整個過程都收入眼中。

    起初他覺得她迷迷糊糊時的樣子可愛,就沒有出聲叫她。

    卻沒想到她清醒后的反應那么有趣,他看她眼皮后眼珠子滴溜轉個不停,幾乎能猜到她在亂想些什么。

    若不是他記得自己還得維持哥哥的人設,必定逗她幾句。

    “大夫來看過你,說你中的迷藥雖然猛烈,但可以自行化解,只是不宜挪動。所以借了一位夫人的幄帳,讓你在此休息緩解。”

    可……怎么是他陪著她?他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幄帳中連慕月和惜香都不在,只有她和他兩人。她倒無所畏懼,云懷真就不怕跟她撇不清?

    且他臉上還帶著笑,看起來心情不錯。

    鳳翾覺得云懷真變得怪怪的。

    加上藏在暗處目的不明的給她下藥的人,鳳翾覺得頭都大了。

    她搖了搖腦袋,爬起來道:“我要回家了。”

    但迷藥的影響還在,她身子晃晃悠悠的。

    懷錦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她就膝蓋一軟又坐了回去。

    鳳翾瞪他:“干嘛。”

    她瞪圓眼睛的樣子毫無殺傷力,懷錦拿出那個白海螺:“這個給你。”

    鳳翾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當時離得遠看不清,巫師的法器原來是這個樣子。

    她不由得伸手接過,摸了摸,然后放在嘴邊試著吹了一下,忽地吹出了一聲長長的螺號。

    京都離海遠,鳳翾不怎么常見這種東西,新奇地擺弄了一會。

    懷錦微微笑道:“你這陣子運氣不佳,常招小人。這海螺由巫師施加過祝福,給你轉轉運。”

    這白海螺意義非凡,她本不該收,但鳳翾覺得自己是很需要這東西。

    “我會送回禮的。”她說。

    懷錦一點不客氣:“我等著。”

    鳳翾這次爬起來時云懷錦沒有攔,她站在帳門前,說:“那我走了。”

    “請便。”

    鳳翾心中犯嘀咕,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外面仍有不少人沒走。

    船夫那動靜鬧得那么大,鳳翾是長公主心尖尖上的孩子,若有個三長兩短,肯定不能擅了。

    因此不少與長公主府有關系的人家都留了下來,看能不能幫助一二。

    鳳翾走出來的時候,等在旁邊的眾人都看向她。

    第一眼看她是否有恙,第二眼就看到了她拿著的白海螺。

    她們親眼見云懷真將昏迷的鳳翾從船上抱下來,又一直在帳中陪伴照顧。

    再看見他將今日所得的法器贈給了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憑白折騰了一番,云懷真到底還是屬意她。

    楚安然雖然人品低劣,有句話說的卻是事實,鳳翾明顯要與懷真分道揚鑣,但畢竟婚約還在身,她就與孫世則私下相見,令云懷真面上過不去。

    且云懷真性子孤高清傲,就算有幾分喜愛,此種行為之后他便絕不會回頭。

    可現下瞅著,竟是懷真不在意一切,倒過來追鳳翾。

    這是有多愛啊?

    鳳翾覺得大家看她的目光似乎含著莫名其妙的敬意,好像她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似的。

    “小姐!你醒了!”

    惜香捧著一碗給鳳翾喝的稀粥過來,見她立在人前,惜香哭喪著臉:“小姐,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不謹慎,才讓你喝到了被下藥的水。”

    鳳翾見到她后安心許多:“你沒事?慕月呢?”

    “我和慕月只喝了兩口水,所以很快就醒過來了。大夫說那藥恐會刺激胃,吃點東西墊墊會好些。慕月她去找——”

    “阿翾!”

    鳳翾立刻抬頭,見楊祐由慕月領著,撥開眾人快步沖到鳳翾跟前:“你沒事吧!”

    原來慕月去找阿娘來了。

    鳳翾忙道:“阿娘,我沒事。”

    說著,她在楊祐面前轉了一圈,好讓她看清她沒受一點傷。

    楊祐心頭大石一下子放下,將她抱入懷中,眼眶隨即濕了。

    她不愿讓鳳翾見她哭,抹了下眼,放開她后,臉上就現出了狠色。

    “楚安然在哪兒?她這次別想輕易逃過去!”

    楚安然?

    鳳翾一愣,是她?

    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皺起眉。

    楚安然是不是有病?她都已經不打算和云懷真在一起了,她喜歡云懷真就自己上啊,老是盯著她不放是想干嘛?

    上次已經很過分了,這次手段更加卑劣!

    鳳翾覺得以她不可理喻的程度,就算這次得到懲罰,但只要她不死,以后還是會針對她的。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難道她后半輩子都要提防楚安然時不時給她插冷刀子嗎。

    想至此,鳳翾不禁委屈:“阿娘,她好過分!”

    楊祐拉住鳳翾的手,鏗鏘有力道:“阿翾放心,為娘決不放過她!”

    當時兩艘船靠岸,懷真這邊將鳳翾抱下來,那邊李潛已經將楚安然制住。

    楊祐聽旁邊夫人說楚安然被直接送去了赤蝎司,才解了些氣,冷哼一聲:“那才該是她的去處。”

    楊祐不肯就此罷休,帶鳳翾殺去了赤蝎司。

    那里本不是什么人就能隨便進的地方,但宋馳一揮手,就以鳳翾為當事人為由將兩人放了進來,領去看楚安然。

    這是鳳翾第二次來赤蝎司,因為氣鼓鼓的,所以完全不像第一次來赤蝎司時那么害怕。

    一個赤蝎使將兩人領到關押楚安然的房間外。

    因是朝官之女,所以她得到單獨關押的待遇。

    那房間很小,沒有窗,白日間都要點著一盞燈借光。

    楚安然孤廖地垂頭坐著,她肩膀削瘦,燈影下看起來小小的一個。

    外面人來了她也沒有任何反應,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是個瘋子,你們小心點。”

    赤蝎使好心提醒了一句,然后用劍鞘敲了敲墻:“頭抬起來,有話問你!”

    木門打開后還有一道鐵門,隔開里外的人。流動起來的空氣令燈影搖曳起來,晃到了楚安然的眼睛。

    她半瞇著眼抬起臉,然后驟然瞪大眼。

    鳳翾被她死死盯著,渾身發毛。

    楊祐把她撥到身后,厲聲道:“你就是楚安然?”

    楚安然就像沒聽到楊祐的話一樣,只盯著鳳翾,發起抖來。

    “為什么……為什么……”她痛苦地自語。

    余芳湖上,對于李潛的出現,她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期望著或許云懷真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當云懷錦劃船而來時,楚安然心如鼓擂。他是來祝她一臂之力的嗎?

    她就知道,雖然她與他交集不多,但他和她靈魂上是契合的,她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

    為了他,她犯下再重的罪孽也不要緊。

    楚安然看著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懷真……”她甜蜜地咀嚼這兩個字。

    然后她便看到懷錦登上鳳翾的船,將她抱了起來。

    他動作溫柔,將她抱在懷里時萬分呵護。

    楚安然如遭雷

    擊,不可置信地喊了他一聲。

    然后他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只有不帶情緒的冰冷漠然。

    怎么會?他喜歡謝鳳翾?!

    不可能……不可能!

    楚安然抓起燭臺,拼命朝鳳翾扔去。

    “滾啊!別讓我看到你這張臉!”

    楊祐忙將楚安然拉開。燭臺砸到鐵門上,燭光熄滅,房中頓時變暗。

    鳳翾:……她真的不懂,怎么楚安然表現得像個受害者似的?被害的明明是她!

    就因為沒能殺掉她就崩潰成這樣嗎?心理素質這么脆弱怎么敢害人的?

    楊祐皺眉道:“真瘋了?”

    赤蝎使不由得為自家解釋道:“我們還未審她,關進來的時候看著就不怎么正常,這會瞅著更嚴重了……”

    楚安然這狀態根本無法交流,楊祐惡狠狠地要那赤蝎使保證在楚安然受到懲罰前不可放出她。赤蝎使已經得了宋馳口信,自然應了。

    楊祐這才余怒未消地地帶鳳翾離開。

    兩人離開后,赤蝎使也沒有再給楚安然換上新的蠟燭。

    她也不在乎,沒了鳳翾的臉在眼前晃,她在黑暗中漸漸安靜下來。

    但沒過多久,木門再次打開了。

    她又回來了!她是不是想來嘲笑她?

    楚安然暴躁地抬眼——眼神頓時清明,緊張地站了起來。

    云懷錦撐著門,松垮地站著,對楚安然說:“你喜歡我?”

    楚安然手指驟然縮緊,她張了張嘴,結果喉嚨干涸得發不出聲。

    “是。”她咽了下口水,未曾想到自己會有當面對他說出口的一日,“我喜歡你年深日久。”

    “哦,”云懷錦毫無一絲憐惜之心地替哥哥掐斷他招來的這段孽緣,“我挺煩你的。”

    楚安然身形晃了晃,她咬牙道:“你討厭我也是理所當然,我心機惡毒,本就配不上你。”

    云懷錦贊同道:“嗯。”

    楚安然急迫道:“沒有關系,我什么都不求,只愿為你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云懷錦哼笑一聲:“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深情?你自我感動,卻不知別人看起來奇蠢無比。”

    楚安然完全想不到懷真會吐出如此惡毒的話,她像被懷錦敲了一榔頭,整個傻住。

    云懷錦繼續道:“我猜猜,你想殺謝鳳翾是因為你覺得她負了我?”

    楚安然緩緩點了點頭。

    “以后別這么做了。”他說,“她就算騎我頭上我也樂意。”

    楚安然驟然崩潰,沖上前抓住鐵門柵欄,嘶喊道:“不可能!你該不是這樣的!你怎么會看得上她?”

    她如目睹神祇墮落般,神魂撕扯,無法接受。

    云懷錦完全不將她的痛苦放在心上,說道:“不好意思,確實如此。我對謝鳳翾魂牽夢縈癡情不悔,便是把命給她都行。”

    楚安然攀著柵欄,身體緩緩往下滑,跪坐在了地上。

    云懷錦最后看了她一眼,揮手道:“關上門吧。”

    赤蝎使將木門關上,掛上鎖。

    云懷錦一轉身,就看到了宋馳。

    他呲著牙笑,匪夷所思地復述他方才的話:“魂牽夢縈,癡情不悔?我怎么不知道我們的指揮使是個大情種?”

    “不這么說,她怎么死心?”

    宋馳贊同地點點頭:“她的心病在云懷真,你用他的身份碾滅她的心思,如斬草除根,是個有效的狠招。”

    “說起云懷真,”宋馳道,“單州傳來了他的消息,你要看看嗎?你假扮懷真是在圣上那過了明路的,而云懷真早晚要回京,到時候怎么收場你可要想好。”

    懷錦眉心皺了下。

    假扮哥哥扮得太開心,他幾乎要忘了真正的云懷真還活在單州,會在某一日回來,將他侵占的一切重新奪回。

    懷錦慢慢道:“他現在如何?”

    第24章 第24章讓他誤以為她和他兩情相……

    經過一段時間修養后,單州的綠意已經恢復了不少。

    炎炎夏日,懷真從斗笠下往外看去。

    此處是駐兵之處,藏于山中,若無人引領,極難找到這里。

    懷真那日與懷錦一招貍貓換太子,逃出去后略作易容,改名換姓在四周游蕩,結識了在這波軍隊中任了個小首領的張大。

    張大粗人一個,但最喜歡會讀書寫字的人,懷真刻意接近,寫了幾張好字就讓張大拍著他的肩膀與他稱兄道弟。

    張大承諾為他引薦,讓他去軍中做個文吏。

    等混入軍中,他才能順藤摸瓜,找出掌控這支藏匿多時的軍隊的大手。

    懷真白凈的皮膚被烈陽曬得微紅,額頭滲出細汗,水囊中水已經剩的不多,他飲了一小口潤潤發干的喉嚨,問張大:“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張大在崎嶇的峽谷中大步流星地走著,說:“讀書人,你連日子都過不明白了!今天是六月十號!”

    懷真想到,今天正好是京都每年一次祭神大典的日子。

    往年這時候,大家攜家帶口去往余芳湖,最是熱鬧快活。

    懷真平素不愛湊熱鬧,可此時卻懷念起京都的一切。

    去年謝鳳翾還曾邀請他同去參加祭神大典,他沒有答應。

    或許他該去的,那么今天就能多出一個關于京都的美好回憶。

    ……怎么又想到了她。

    或許她侵入他的生活太多,想起過去就總也繞不開她的身影。

    懷真抿了下嘴,轉移念頭。

    懷錦應當已經回京了吧,他現在在做什么?

    當時說好懷錦以他的身份回京,單州這邊的注意就會被懷錦牽走,他留下來調查的阻礙就會減輕很多。

    這主意是懷錦提的,懷真認為確有其用,便同意了。

    可他心中總覺得被弟弟騙到了,因為懷錦那種半誘導半逼迫的態度。恐怕他不僅僅是為他著想。

    假扮成他,懷錦一定有所圖謀。

    當時形勢急迫,懷真直接就應下了。但回過神來,懷真便忍不住疑心。

    雖然他與懷錦是雙胞胎,但性子就像兩個極端,懷錦善變,難以捉摸,懷真能憑借心靈感應知道他要搞鬼,卻不能猜到他會做什么。

    懷真在單州不能暴露身份,否則就有性命之憂。而李乾在他上次被抓時與他失聯,費了一番周折后才找到他,剛往京都那邊遞去消息。

    所以他已經許久沒有收到京都那邊的近況了。

    懷真又怎知,他的好弟弟正準備鳩占他的鵲巢。

    ————

    京都,赤蝎司。

    懷錦看完密信,裝作同情地為云懷真嘆道:

    “云懷真這活可真不輕松,要吃好大的苦頭。唉,我可真是擔心,他可不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去當臥底能當好嗎。”

    宋馳瞅他:“你是不是在幸災樂禍?”

    懷錦朝天拱手,一派肅然道:“都是為圣上做事,我怎會幸災樂禍呢。”

    宋馳瞇眼:“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你既然喜歡謝小姐,肯定看他不順眼很久了吧?”

    能克制著沒對云懷真動手,對于晉淮而言肯定忍得相當辛苦。

    懷錦半真半假道:“沒有謝鳳翾,我也從來沒看他順眼過。”

    來自單州的哥哥的消息,讓懷錦生出了些緊迫感。

    哥哥的任務具有不確定性,也許要拖個一兩年,又或許不用一個月就會回來。

    而他若想用正經路子得到謝鳳翾,要解決的麻煩可不少。

    首先要得到護犢子又記仇的楊祐的承認,之后婚期也要提到最靠近的日子。

    最主要的是,改變謝鳳翾本人的意志。

    不能再耽擱了。

    ————

    出了這么大的事,鳳翾第二天自然待在家中沒有出門。身體雖然無大礙,但受傷的心靈需要療養。

    隱約知道楚安然的父親上門來求楊祐和謝端衍,不過楊祐不想再拿楚安

    然的事惹鳳翾煩心,所以讓下人都不許和她多說。

    鳳翾相信阿娘絕不是輕易寬恕傷害她的人的性子,也就不去管。

    鳳翾總覺得昨日中的迷藥后遺癥有些嚴重,她睡了一覺后,還有些像喝醉了一樣飄乎乎的。

    走動起來還會有些暈。

    她便柔弱起來,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不愿起身。

    惜香內疚極了,格外殷勤,一會端茶倒水,一會揮扇點香,把慕月的活全搶過來干了。

    鳳翾見她忙得腳不沾地的,不忍心,將她叫到身邊,讓她念書給她聽。

    鳳翾親口吩咐的活,惜香立刻當做頭等大事,拿了本書,坐在鳳翾竹椅邊認認真真讀了起來。

    可惜香拿的是一本討論文章的枯燥書籍,她念得越認真,鳳翾就越頭疼。

    她摸出了藏在衣袖下面的白海螺,走神把玩起來,一會湊到鼻尖聞聞還有沒有海腥味,一會擱在耳邊聽海浪聲。

    這個白海螺足有她手掌那么大,鳳翾猜想它應該能裝下她不少心愿。

    鳳翾心想,第一希望今年不要再遇小人;第二希望云懷真……

    她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見慕月走來,對她說:“小姐,云公子來了。”

    鳳翾一激靈,她剛想到云懷真的名字,白海螺就把他人送過來了,這也太靈了吧。

    可是她許的愿望是希望云懷真不要再擾亂她心緒。它能不能把她的心聲聽完啊。

    “我不見他。”

    鳳翾搖搖頭。

    慕月為難地向后看了一眼,只見云懷錦大步而來,十幾名護院追著,卻離奇地沒能攔住他。

    “我說小姐今天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可云公子說他就是來探病的,直接闖進來了。”

    鳳翾急忙坐起來,白海螺落到她大腿上,鳳翾看見,趕緊抓起來藏到身后。

    這可是他送給她的,要是讓他看見,誤會她睹物思人,她可就洗不清了。

    剛藏好,懷錦已至她面前。

    “對不住,今天我可讓你受驚了?只是我總要見你一面才能放心。”

    他文質彬彬,一派真誠,好像擅闖人家內院的事不是他干出來的似的。

    人都到這里了,鳳翾也只得示意氣惱的護院們可以離開了。

    鳳翾仗著她中了藥身體不適正是可以任性的時候,冷著臉對懷錦說:“你也知道你這行徑過分,我若被你嚇到了,你該如何?”

    懷錦說:“阿翾想我怎樣,我就怎樣。”

    鳳翾沉默起來。

    云懷真以前,好像從沒喚過她“阿翾”,都是客客氣氣的一聲“謝小姐”。

    她終于忍不住,問他:“云懷真,你到底想怎樣?”

    云懷錦垂眼道:“以前都是我不對,該讓你怎么原諒我?”

    鳳翾皺眉道:“你救過我,我們就算兩清了,你說過我的那些壞話我就當沒聽過。”

    云懷錦不禁想笑。

    哥哥對她那般過分,她卻只記恨他說她的壞話。

    這么純然可愛的一個人,若落入包括哥哥在內的其他人之手,他怎么放心得下?

    “那你已經原諒我了?”

    鳳翾認真點點頭:“我們從此沒有牽扯了。”

    他低低道:“若我,還想有牽扯呢?”

    懷錦將懷真嗓音拿捏得極像,壓低時微啞,鳳翾的耳朵就像被一根鵝毛撓得酥癢。

    她忽地臉熱起來,忙左右看看慕月和惜香有沒有聽到懷錦這話。

    好在她的兩個侍女訓練有素,立在三步之外,頭微垂,表情沒什么波動。

    然后鳳翾不可置信地看向懷錦,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壓低了聲音:“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在單州死里逃生時,就心生悔意了。”懷錦信口亂編道:“生命垂危意識昏沉的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自己,不是親朋,卻是……”

    “……你。”

    懷錦定定地看著鳳翾。

    雙胞胎的感應在此時生效了,懷錦忽然想到,是不是正如他瞎說的這樣,哥哥在單州時確實有過生死存亡的時刻,而那時,也許哥哥真的想起了謝鳳翾?

    他認為哥哥不喜謝鳳翾,才對她不假辭色。

    可若是哥哥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謝鳳翾的感情呢?

    他和哥哥既然是雙生子,喜歡上同一個女子,不正是順理成章?

    懷錦眸中燃起火光——要能輪到哥哥品嘗望而不得的滋味該多好。

    鳳翾坐在竹椅上,懷錦蹲下同她說話,離得很近。

    所以鳳翾便瞧得分明,跟他說的話相反,他眼中明明一點悔意都沒有!

    相反,他灼熱的眼神中,飽含著令她戰栗的攻擊性。

    鳳翾被他看得有些想逃,還不合時宜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云懷真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他有如此大的轉變?

    她伸出有些發顫的手,擋在懷錦眼前,遮住了他幾乎能灼傷她的目光。

    “你……喜歡我?”

    她輕聲點出主題。

    她的手并沒有碰到他,可他微微抬臉,挺拔鼻尖便從她掌心擦過,劃出一道微癢奇妙的觸感。

    “是。”

    她看到,她手掌下面,未被遮住的他形狀優美的薄唇,勾起一道笑意。

    鳳翾心忽而一跳,慌忙收回手。

    于是他黑亮有神的雙眼也露了出來。

    鳳翾想要逃避什么似的,身子也往后躲閃。

    然后,她便壓到了藏在身后的白海螺。

    那海螺又大又堅硬,外表長滿尖刺,鳳翾被扎得脫口而出:“呀!”

    慕月和惜香忙去扶她,但她倆畢竟不如懷錦離得近,他一伸手,手掌就捂住了她的后腰。

    “痛了?”他歪頭向她身后看,“什么東西?”

    可不能讓他看到!

    眼神騙不了人,因為有懷真之前的對比,鳳翾知道他說的喜歡她是真的。

    那萬一被他看到那個白海螺,讓他誤以為她和他兩情相悅,那事情發展不就更沒法控制了?

    鳳翾扭著身子遮掩他的視線。楊祐來時,便看到寶貝女兒跟懷錦打鬧在一起。

    楊祐心里一把怒火頓時燒到腦門。

    今日被楚謙溫糾纏想讓她寬恕他女兒楚安然已經夠晦氣了,誰成想好不容易打發了一個楚謙溫,又碰到了嚴氏。

    最可惡的是,嚴氏專門過來,是為了跟她重提兩家的親事。

    話說得再好聽,真實的想法卻難掩飾,說來說去,讓楊祐聽出了嚴氏的意思。

    就因為她兒子又喜歡上鳳翾了,所以她就得巴巴地把她女兒嫁過去?

    真是豈有此理!

    楊祐狠狠拒絕了嚴氏,特地來叮囑鳳翾以后離云懷真遠些。

    怎料她竟然看到云懷真在后院跟鳳翾貼在一起打打鬧鬧?

    楊祐頭都懵了,用力清嗓子:“咳咳!”

    鳳翾忙叫:“阿娘!”

    還是不愿讓開身。

    倒是云懷錦收回手,站起身撤開了距離,規規矩矩對楊祐行了禮:“拜見長公主。”

    楊祐鐵青著臉,道:“好你們個云家,當娘的還在前面求娶,當兒子的就已經溜進后院了,你們母子倆真是打得好配合啊。”

    懷錦眉頭擰起:“我母親來找您了?我實不知此事。”

    楊祐冷笑:“知不知道,不都是你說了算?你且請回吧,我長公主府可不是你的后花園,再有下次,管你多受圣上看重,我必打斷你的腿!”

    鳳翾見楊祐氣得厲害,軟聲勸道:“阿娘,他其實……”

    楊祐一個眼神殺過來,鳳翾縮起腦袋,乖乖閉上了嘴。

    左右他不該未得允許就闖過來,挨訓也活該。

    鳳翾偷看懷錦,見他有隱隱戾氣,不禁一愣。

    倏而,他似乎察覺到她在看他,向她這邊微微側過頭。

    鳳翾都不敢同他的目光有接觸,忙移開視線。

    懷錦被楊祐掃地出門。

    李潛垂著頭在外等他。

    懷錦冷冷道:“長公主來后院,你為何沒有警告?”

    李潛告罪:“夫人忽然來了,和長公主的言談中頗有火氣,我怕夫人誤事,多盯了她一會,沒想到長公主就到后院去了……是小的失職,請主人責罰。”

    懷錦無力地擺了擺手:“罷了,不是你的錯。”

    他好不容易扭轉了云懷真在謝鳳翾心中的印象,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被嚴氏打破了計劃。

    本來只要讓鳳翾松了口,再說服長公主便可。

    可母親偏一聲招呼都沒打,直接去長公主那火上澆油。

    就算他今日沒讓長公主碰見,她也

    會將母親引發的怒意轉移到他這個兒子頭上。

    懷錦轉瞬間已整理好心情,臉上表情平靜:“走,回家再說。”

    第25章 第25章她猛地想起阿娘的話,頓……

    那日林姣與懷錦同去余芳湖,見了孫世則,三言兩句就把他絆在身邊。

    孫世則同未婚少女說過的話統共沒幾句,其中還包括他鼓起勇氣才跟鳳翾說的幾句話。

    他還未曾遇到過林姣這樣溫柔親和,對他又有耐心的少女。

    林姣故意崴了腳,他便覺得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照顧她。

    等他發現再耽擱下去就要放鳳翾鴿子時,湖上就起了事故。

    兩人看著懷錦義無反顧地去救鳳翾,沒有發現對方同時沉默下來。

    后來,是孫世則送林姣回了云府。

    回府后林姣就將懷錦不顧危險從賊人手中救下鳳翾的事告訴了嚴氏。

    嚴氏先是后怕,隨即心情復雜起來。

    她的真兒,當真是動心了。

    既然如此,嚴氏便決定將擱置下來的婚事重新提起。

    去找楊祐前嚴氏是信心滿滿的。

    她兒懷真帶功回京,榮譽加身,如此年輕有為,滿京都什么樣的女子娶不得?

    母親眼中的孩子怎樣都好,更何況她的真兒這么爭氣?

    嚴氏覺得楊祐必不會再推脫。

    誰料楊祐卻勃然大怒,給她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嚴氏捂著胸口回了云府。

    嚴氏的嘴不如楊祐快,沒討得什么便宜,回家后好一陣臉色都緩不過來。

    林姣都怕她氣出個好歹,寬慰一番,也不見有什么用。直到管家說懷真回來了,嚴氏才一掃郁色,歡喜去迎。

    “真兒,你今日怎的回來這么早?”

    “母親今天去找長公主了?”

    嚴氏一愣:“是啊,真兒知道了?”

    說起來,嚴氏猶自憤憤:“長公主態度蠻橫,還是不肯松口。真搞不懂,什么孫世則,難道比得上我的真兒?”

    云懷錦心中生起一股無可奈何之感。

    母親只以哥哥為傲,恐怕在她心里,他云懷錦也是比不上哥哥萬分之一的。

    “母親,”他忍住情緒,說道,“你以后不要管了,我會處理好。”

    嚴氏不贊同:“長公主那脾氣,你怎么受得住?還是我去說。”

    “兒子擔心母親的身體。”懷錦攙住她的胳膊,說,“母親之前傷了身,還是好好調養,少操心。只要母親健康,別的都是小事。”

    嚴氏被哄得喜不自禁,說:“真兒也學會嘴甜哄人了。”

    “兒子說的是真心話。”

    云懷錦表情淡淡地:“母親安心呆在家,別的事我自有安排。”

    嚴氏不禁驕傲道:“是了,以真兒的本領,還有什么能難倒你。”

    懷錦扯了下嘴角。

    ————

    楊祐將云懷錦趕出去后,立刻將護院嚴厲整頓了一番。

    這一整頓就到了夜間,楊祐才去看鳳翾。

    鳳翾正坐在梳妝臺前,由慕月卸下釵環。

    楊祐見女兒素臉瑩潤,眉眼明麗,一頭鴉發不著一飾,披在身后。

    小小嬰兒躺在她臂彎的時候猶在昨日,一轉眼就已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阿娘還沒睡嗎?”

    鳳翾從鏡中看到她,扭頭眼神純然地問。

    楊祐見她一臉啥事沒有的天真,恨恨地往她腦門狠敲了一下。

    “哎呀。”鳳翾捂住腦門,“怎么了?”

    楊祐氣道,“你十天之內不許出門!”

    鳳翾大驚:“為什么啊?”

    “我不許你再見云懷真了,他不是個好東西,見你要跑,就反過來拿捏你。你傻乎乎的,肯定招架不住,所以不許你再見他的面,省得被騙走。”

    鳳翾先是疑惑:“拿捏?他什么時候拿捏我了?”

    隨即氣鼓鼓:“我才不傻!”

    楊祐態度堅定,而被狠訓了一番的護院下人不敢違背楊祐的命令,鳳翾還沒走到門口就會被攔住。

    鳳翾覺得天道簡直不公!

    是云懷真闖進來的,為什么受罰的反而是她啊!

    大概是懷著這樣的怨念,鳳翾被關在家的這幾天,總是忍不住會想到云懷錦。

    一想起來,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些微緊張。

    她已經接受了對她無情無義的云懷真,而會用那么炙熱的目光看著她的云懷真,她著實不知道要怎么面對。

    鳳翾的心緒有些亂。

    這個樣子的云懷真就像不馴的野狼,鳳翾會覺得,被他盯上后她根本沒法逃掉。

    至于孫世則,早已被鳳翾忘在了腦后。

    她聽惜香說,祭神大典那日,不少人看到他與一個妙齡少女在一起。

    這倒讓鳳翾減少了不少愧疚。

    他沒有虛度那一日的光陰,她挺替他開心。

    悶在家中的十天里,鳳翾一直在琢磨云懷錦是怎么回事。然后第十一天禁令解除,鳳翾就立刻像獲得自由的小鳥飛出了長公主府。

    縱然家中廚子手藝極好,但連吃十天,鳳翾還是會想念外面的各種小食。

    天天只對著惜香和慕月話也沒的說,解了嘴饞之后她就去找蕭秀林聊天。

    她迫不及待想將云懷真的奇怪轉變講給蕭秀林,也許閨蜜能點出她沒想到的地方呢。

    鳳翾被關的十天,除了琢磨云懷錦,就在列美食清單。

    一出家門,她便帶著惜香和慕月直奔炸糖糕的小攤。

    這糖糕一定要剛榨出來,熱熱的焦酥的才最好吃,若要讓仆人幫忙買,帶回府中再吃,就沒有那么香了。

    慕月將銅板給了攤主,用手帕墊著糖糕遞給鳳翾:“小姐小心燙到。”

    雖是站在街邊吃東西,鳳翾的儀態卻分毫不差。她抬袖擋住嘴,一手將糖糕送入口中,因為怕燙咬了小小一口。

    當甜蜜油潤的滋味犒勞了舌頭,鳳翾心滿意足地瞇起眼睛。

    就是這一口!

    她認認真真吃完一個糖糕,剩下的就讓惜香和慕月分了。

    在兩個侍女吃的時候,鳳翾便看看街上熱鬧。十天之后站在這人流如織的地方,鳳翾心情都舒朗不少。

    這時,忽然有一輛載滿行李的車駛了過來,因車上東西堆得多,就格外顯眼,路人紛紛給這輛車讓道。

    這是誰家要搬家了?

    京都繁華之地,每日都有人來去,倒不是新鮮事,鳳翾看了一眼便準備扭過頭,可這時她卻聽路人說:

    “這是御史大夫家的?”

    “哪位啊?”

    “好像是女兒犯事的溫姓那家。她父親自愧于教女無方,辭官帶著女兒要回老家了。”

    聽者咋舌,說:“女兒家家的,能犯什么大錯?至于辭官嗎?”

    “不知道。”

    雖然祭神大典那日觀者眾多,不過了解事情經過的也只有那些世家夫人小姐。

    楚安然這事被按了下來,京都普通百姓知之不多。

    這樣正和鳳翾心意,她可不想又被人當做議論的談資。

    大概楚謙溫為了讓楚安然脫罪,不惜以辭官代女受過。

    帶她回老家,也正好讓她遠離京都的一切。說不定就能正常些。

    最好他們老家遠遠的,鳳翾她也不用擔心楚安然再發瘋了。

    她也向后撤了一步,給那輛車讓出道。

    裝行李的這輛車后面跟著一輛樸素的馬車。

    駛過鳳翾面前時,一陣風吹過,掀起了簾子,鳳翾得窺里面一眼。

    楚謙溫一身布衣,楚安然坐在他身邊,頭發梳得很簡單,沒有戴任何飾品。

    她容色憔悴,表情空白,雙目無神地盯著車廂某處,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簾子很快又垂落,擋住了鳳翾的視線。

    她默默目送馬車離開。

    她不覺得自己需要原諒楚安然,不過,鳳翾不由得感嘆,云懷真真是妖孽啊,他是怎么把楚安然迷成這副德行的?

    耳中忽然聽到馬蹄聲,頗有些急促。

    鳳翾不禁抬頭望去,頓時一噎。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隨著馬蹄聲而來的正是云懷真。

    乍見他,鳳翾心中慌了一瞬,待要移開目光時,他

    就已經目光銳利地發現她了。

    鳳翾不想露怯,直直地與他對視。

    他肯定要過來搭話,鳳翾做好了準備,可他卻只對她遙遙一笑,接著按原本的方向走了!

    這就走了?

    鳳翾微微張嘴。

    若他過來同她說話,要如何應對她會覺得犯愁;可他真不來,鳳翾卻又不太開心。

    她猛地想起阿娘的話,頓時臉色一變。

    糟糕,這就是她被云懷真拿捏了的意思?

    正當她覺得云懷真果然狡猾時,眼睛忽然捕捉到了離云懷真幾米遠的另一匹馬。

    那馬上騎著一位赤蝎使,他帶著面具,看不出是何人。

    但鳳翾察覺到,這個赤蝎使在跟著云懷真!

    鳳翾心頓時提起來。云懷真被赤蝎使盯上了?

    她想到那個赤蝎司的指揮使,他曾經嚇唬她說要調查云懷真。

    此時鳳翾不由得擔心起來,云懷真真的犯了什么事嗎?

    鳳翾視線緊隨他兩人,觀察了一會后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兩騎在人流中行進的路線,并不是赤蝎使追蹤云懷真,而是伴行。

    他兩人去往同一目的地,是要一起做什么事?

    鳳翾納悶地想了一會。慕月提醒道:“小姐,時候不早了。”

    鳳翾看了看天色,道:“走走,我們去找秀林。”

    她更有話要同蕭秀林聊了。

    但她同蕭秀林見面不久,剛寒暄完,還未說至正題,長公主府就派人來找了。

    “小姐,長公主讓您速速回府。”

    鳳翾不滿道:“我今天已經解禁了,難道還不能出來嗎?”

    來報信的下人語氣帶著一絲慌張:“是岳府出事了。”

    鳳翾一愣。表舅家?

    她忙問:“是岳寧表姐出了什么事嗎?”

    下人搖搖頭,說:“還請小姐快點回家吧。”

    第26章 第26章懷錦心頭驀地一軟。她……

    鳳翾快速回了家。

    楊祐和謝端衍坐在一起,愁眉緊鎖地討論著什么。

    見鳳翾回來,楊祐招手讓她坐到身邊,說:“外面亂,你不要亂跑了。”

    鳳翾問道:“阿娘,是怎么回事?”

    原來近日赤蝎司在暗查鹽鐵司貪污之事,竟查到了岳家頭上。

    岳家世代行商,根基深厚,楊祐也有聽聞,岳勝正想在生鐵買賣上尋一條路子,與鹽鐵司的長官打交道頻繁。

    赤蝎司查來查去,查出了岳家的嫌疑。

    “現在岳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都被赤蝎使看管著,”楊祐憂心忡忡地說,“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謝端衍勸她道:“你先別急,如果岳家真是犯了糊涂做了錯事,我們貿然插手說不定會連累自身。還是先靜觀形勢。”

    楊祐不悅地說:“那是我母家親戚,在赤蝎司那種見不得光的地方,不知道會受多少罪,我怎能不管?”

    “而且岳家本就想往仕途之道上走,岳焱在準備科考,岳勝正也腦袋靈光,不會為拓寬商道做有風險的事。”

    “必然是赤蝎司又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抓人了!”

    楊祐氣惱道。

    鳳翾拉了拉楊祐的袖子,讓她怒火收了收,說:“貪污之事是大案,圣上一定盯著呢,赤蝎司不會亂來的。”

    楊祐:“哼,我看沒什么是他們不敢干的。”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冷靜了些。

    謝端衍只是個閑散侯爺,指望不上他幫上什么忙。

    楊祐身為長公主,雖身份尊貴,卻無插手朝政之權利。

    她管不了赤蝎司查案,只能努努力,讓岳家人別吃那么多苦頭。

    楊祐第二日便打點東西去了赤蝎司。

    謝端衍生怕楊祐這性子沒幫到人,反而因為得罪赤蝎司把自己也搭進去,因此定要陪著楊祐同去。

    鳳翾倒是也想一起,可夫妻兩人堅決不許,要管家把她牢牢地看在家中。

    鳳翾擔憂地等了半天,等到了楊祐夫婦鎩羽而歸——赤蝎司根本不見他們。

    出乎意外地是,楊祐并沒有鳳翾以為的那樣生氣,反而心事重重的,有些不同尋常。

    鳳翾悄悄地問父親:“你和阿娘在赤蝎司遇到什么事了?”

    謝端衍瞧著女兒欲言又止。

    “沒什么。”他說道。

    鳳翾一眼看出父親有事瞞她,抓著他的胳膊晃了晃,軟著嗓子喊:“阿爹~你告訴我嘛,我保證不跟阿娘說。”

    謝端衍對女兒撒嬌這招完全沒有抵抗能力,讓她搖了幾下胳膊就投降道:“唉,我同你說,你可莫多想。”

    鳳翾忙點頭,豎起耳朵。

    “我和你阿娘去赤蝎司時被拒之門外,正要走的時候,看到赤蝎使正送云懷真出來,看兩人說話的樣子,這次貪污案,是懷真與赤蝎司共同辦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她會在街頭看到云懷真與赤蝎使同行。

    謝端衍摸不清女兒的態度,事實上,他也沒鬧懂女兒跟云懷真一會我討厭你、一會你喜歡我,到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觀察了下女兒的臉色,見她情緒尚好,謝端衍就放下了心,不由得感嘆道:“姓云的這小子前途倒廣闊。”

    當初他也是跟楊祐一起挑中云懷真的。

    他要真能來當他女婿,多好一件事。

    但楊祐一見云懷真臉色就奇差,謝端衍可不敢在她面前提。

    鳳翾將阿爹說的這事存在心中。

    接下來兩日,她見楊祐寢食不安,嘴角都焦慮得冒出個水泡,卻絕口不提再去赤蝎司的事。

    鳳翾便知道,阿娘沒法跟云懷真低頭,才不愿再去赤蝎司碰壁。

    如果她說她愿意找云懷真求他幫忙,阿娘也決計不會答應。所以鳳翾沒有將這個想法說出口,第二日,只帶著慕月一個偷偷出了家門,直奔赤蝎司。

    鳳翾去過赤蝎司兩次,已經不覺得那里有多么可怕。她讓馬車停在離赤蝎司有些距離又能看到大門的位置。

    她來得早,直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

    云懷錦坐在馬上,似是在入神地想著事情,肩膀隨著馬顛簸的節奏微微晃動,看起來像一把松弛的弓,卻又隨時能射出奪命之箭。

    鳳翾還未出聲,云懷錦就像有所感應般從思緒中抽回了神,直接望向馬車中的鳳翾。

    他挑了下眉,縱馬到她跟前。

    “你……”他在馬背上俯下身,一邊皺眉一邊笑道:“這時候來找我,是為了岳家求我?”

    他一下就猜中了鳳翾的來意。

    這樣反而讓鳳翾松了口氣,不需要她為難怎么開口了。

    縱然鳳翾早就決定和他劃清界限,這個時候還是得軟下嗓音,說:

    “我想探望一下我的表舅他們,只要知道他們還平安,我和我阿娘就能放心了。你能幫幫我嗎?”

    自從他假扮成哥哥,就沒得到過她這樣的好聲好氣。

    懷錦頗為享受。

    她是個好孩子,他又怎忍心為難她呢。

    于是懷錦冷淡地說:“誰跟你說的他們還平安?”

    鳳翾一愣,她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冷冷的表情,讓她越看越有些膽顫起來。

    因為和赤蝎使共事的緣故嗎?他的通身氣質,和生殺予奪的赤蝎使越來越像了。

    “那他們……他們現在怎么了?”

    鳳翾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嗓音不爭氣地顫著。

    岳寧表姐也被關了進去,連她也會遭受折磨嗎?

    見她臉都有些白了,懷錦就又有些后悔逗她。

    他輕咳兩聲,說:“不知道是赤蝎司里什么人走漏了風聲,岳家人確實還平安。”

    鳳翾呆呆地“啊”了一聲。

    是她誤會了?

    懷錦忍住兩根手指捏她臉的沖動,下了馬,對她說:“跟我來吧。”

    慕月忙扶著鳳翾下車。

    懷錦說:“岳家涉及的是重案,我只能帶你一個人進去。”

    慕月擔憂地喚道:

    “小姐。”

    鳳翾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

    難得主動送上門,懷錦自然要把握機會。

    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凝視:“阿翾,信我一回。”

    鳳翾總也抵擋不住這種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眼神,不禁一邊扭頭看他,一邊隨他走了兩步。

    待看到他嘴角淡淡笑意,鳳翾才驀地清醒過來。

    好險!差點被他迷惑!

    阿娘說的果然對,他是個拿捏人的高手!

    鳳翾心中警鈴大作,她可不能再掉進云懷真的陷阱里。

    她猛地將手從他手中抽出,等懷錦驚訝看她時,鳳翾嚴肅道:“在赤蝎司中,云公子要注意影響。”

    云懷錦忍不住笑了下,道:“好。”

    她的柔荑溫軟滑膩的觸感仍留在手中,幾乎能使他聞到淡淡的香味。

    他手縮入袖中,留戀地捻了捻手指。

    云懷錦堂而皇之地將鳳翾領入赤蝎司,一路不住有人看向他倆。

    鳳翾有些擔憂。

    之前都是赤蝎使帶她進來的。而云懷真畢竟不是赤蝎司里的人,他的地位到底夠不夠?會不會被人攔住啊?

    她并不知道,她擔心得毫無根據。

    赤蝎司中的人,都知道這個云懷真乃是他們的指揮使晉淮所假扮。

    之所以頻頻投來目光,不過是因為副指揮使宋馳曾拿指揮使當正面典型激勵眾人:

    “咱們指揮使這樣不是人的家伙,都動了春心,兄弟們也不用不好意思,有喜歡的人就勇敢上哈!”

    所以,這位就是讓指揮使動了春心的姑娘?

    他們好奇地打量鳳翾。云懷錦擰眉,一一冷視回去。

    他冷臉時氣勢極駭人,被他目光掃視過的赤蝎使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

    心中嘀咕:副指揮使說的對,指揮使果然不是人。

    懷錦徑將鳳翾領至關押岳家人的地方。

    岳家人口眾多,只得分好成幾批擠在一處。

    懷錦問她:“你要見誰?”

    鳳翾想了想,雖然最擔心岳寧,但這個時候還是要見當家的,若有什么話也好轉達給阿娘。

    鳳翾指名見岳勝生。

    岳勝生與岳焱和幾個男丁關在一間房中,精神倒還好,只是儀容稍顯凌亂。

    鳳翾的出現很是出乎岳勝生的意料,他隨即便急道:“翾兒!你是怎么進來的?這里是你該來的地方嗎?快回去!”

    “表舅別擔心,我是求了人來的。”

    “這里的人你也敢信?”岳勝生沉痛道:“我岳家清清白白,他們卻將我們抓到了這里來。他們根本不講道理。”

    不講道理的云懷錦就站在旁邊聽著呢,鳳翾沒接這個話,問:“岳家真與貪污案無關?您能保證自己沒做,可家中其他人……”

    岳勝生想了想,臉色微微一變,語氣不禁自我懷疑起來:“他們也不會……”

    鳳翾又問了問他們可有受刑,可缺衣少食,又問有沒有什么話帶給楊祐。

    岳勝生只說讓楊祐不要著急,急中易出錯。

    該問的問過了,鳳翾隨云懷錦走出陰暗的牢房。

    她仍記掛著岳家人,想從云懷錦這套套話:“你們捉拿岳家,是有證據的吧?”

    “謝小姐可是懷疑我赤蝎司行事不公?”

    鳳翾驚得抬頭,見宋馳面色不悅地站在前面,討喜的娃娃臉此時卻帶著讓人生寒的厲色。

    宋馳隨即將矛頭指向云懷錦:“朝廷大案,你卻將嫌疑人的親眷帶進來,可知犯了大忌?”

    鳳翾憂心地咬住下唇。

    她連累了云懷真?

    云懷錦莫名其妙地看向宋馳,卻見他狡黠地對他眨了眨眼。

    云懷錦順著他說:“是我之錯,任宋指揮使懲罰。”

    “哼……那就罰你——”

    鳳翾打斷道:“是我向他求情請他帶我進來的,若要罰,該罰我才是。”

    懷錦心頭驀地一軟。

    她在護他。

    她明明有些害怕,卻還是硬撐著出來為她說話,必定用掉了許多勇氣。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她秉性善良,與喜不喜歡他無關,懷錦卻還是極受用。

    “哦——”宋馳拖長音,眼睛一瞇,又像只狐貍般:“我想想,該如何懲罰呢?”

    第27章 第27章見她霞飛雙頰,似是想歪……

    鳳翾震驚地看著宋馳。

    他還真要罰她?都不客氣一下嗎?

    鳳翾頓時后悔了干嘛站出來給云懷真說話。

    待聽到他說:“罰你打掃下面的刑室。”

    鳳翾松了口氣。

    她就說,宋馳跟她也算有一兩分交情,怎么會忍心嚴懲她呢。

    想至此,鳳翾還感激地對宋馳笑了笑。

    她確實壞了規矩,宋馳這算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吧。

    雖然她從未做過清掃的工作,但她又不是沒見過仆人們干活,那掃帚掃掃,抹布擦擦,看起來并不難。

    “好吧,我認罰。”鳳翾說。

    “那跟我過來吧。”

    宋馳領她和云懷錦去刑室。鳳翾越走越覺得周圍環境變得陰森可怖起來,氣溫都降低了幾度。

    她不禁抱住胳膊。

    宋馳打開了一扇沉重的鐵門,伴隨著鉸鏈令人牙磣的轉動聲,鳳翾似乎聞到了一股陳舊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鳳翾忽然心生懼意。

    門內黑乎乎的,好像受刑者的怨氣凝結成了一團團黑影。

    “請吧。”宋馳比了個手勢。

    鳳翾挪不動腳,愁苦道:“好黑,能不能點盞燈?”

    “燈就在里面,你可以點。”

    鳳翾不情不愿地走到門口,細嗅起來,里面的空氣沒了幻想中的血腥味,倒有股霉味。

    宋馳看向云懷錦,嚴厲地:“你也逃不掉,進去一塊打掃!不要以為你是圣上派來的就可以不守規矩了!”

    云懷錦好整以暇地看著宋馳。若不是在鳳翾面前還要演,他定要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大。

    他面無波瀾地朝宋馳做了個威脅的手勢。

    宋馳心中笑了聲,將云懷錦一推。

    進去吧你!

    他將門一關,拍了拍手。

    別看晉淮做事雷風厲行殺伐果決,對待這小姑娘卻審慎小心,想得太多,還是得他來助一臂之力。

    宋馳這一把用力極大,云懷錦被推得一個踉蹌,撞到了鳳翾的肩膀。

    鳳翾正在旁邊點燈,被他這一撞,火折子一下就滅了。

    再點時卻在怎么都點不著了。

    門一關上,這里空氣頓時沉悶起來,四周影影綽綽,比什么都看不見還嚇人。

    這時候,身后唯一的活人就很珍貴了。

    鳳翾湊近他,抱著希望問:“你能不能出去要個燈來啊,這樣黑是打掃不干凈的。”

    云懷錦推了下門,也無語。

    “門鎖上了。”

    鳳翾頓時緊張起來,這就好像她變成了被關在這里的受刑者似的。她覺得都有些喘不過氣,深呼吸了幾下。

    室內也并非完全無光,眼睛適應了一會后,云懷錦便能看清鳳翾的臉了。

    她正雙手緊握著個掃帚,似是把這玩意當做保命的武器了。

    眼睛睜得大大的,不住地往四下看,好不可憐的樣子。

    云懷錦將掃帚從她手中奪走,扔到了一邊。

    鳳翾手一空,頓時沒了安全感,就抓住了懷錦的衣袖權當替代。

    “為什么要把掃帚扔了?我還沒掃呢。”

    懷錦道:“用不著,到了點他就會把我們放出去了。”

    “哦……”鳳翾懵懵地,“你同宋馳共事了一段時間,已經很熟了吧?”

    想必是比她更了解宋馳的。

    他和宋馳遠比她以為的更熟,懷錦輕哼了聲:“他是個不正經的家伙,最會騙人。”

    他衣袖被她扯得有些重,沉沉地墜著。懷錦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這里也不是刑室。你到現在都沒發現?”

    鳳翾一愣,皺起眉細看。

    經懷錦這么說,她才發現,那一團團的黑影,是一些放著文檔冊子的架子。

    方才的懼意馬上煙消云散,鳳翾渾身都輕松了,只是個普通的房間而已嘛。

    她的腰桿也挺直了。

    “此處是赤蝎司存放秘密檔案的地方,你最好還是不要亂動亂看。”

    鳳翾立

    刻老老實實收回了目光。

    想了想,小聲問:“岳家的也放在這里嗎?”

    云懷錦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正事,回道:“岳家上下十八口個人的生平資料倒是都齊全。等一一審過,他們的審訊記錄也會加在里面,必是整整齊齊的。”

    這話聽起來……不怎么吉利。鳳翾憂心忡忡地問:“萬一,我是說萬一岳家犯了罪,無關的女眷可以釋放嗎?”

    “這就不是我和赤蝎司能說得算的了。”

    可岳寧表姐本該進宮成為皇帝的妃嬪,擁有尊貴的身份,榮耀整個家族。

    如今卻被關在這樣森冷的地方。

    她在岳家也是嬌養長大的,吃不得苦頭,一定嚇壞了。

    若岳家真有人做了錯事,岳寧表姐絕對是無辜的那個,不該被牽連。

    她總要幫她爭取一下。

    想至此,鳳翾給自己鼓了鼓勁。

    她也只跟父母好友求過什么,因此除了撒嬌這招,就再沒有別的了。

    什么下跪哭求,她完全不會知道自己還能這么做。

    鳳翾正捏著云懷錦的袖子還沒放,順手就像跟阿爹撒嬌一樣搖了搖。

    “求求你了,那人是我從小就玩得好的表姐,你能不能關照關照她?”

    她嗓音軟糯,在這昏昏的室內,明潤的眼眸泛著柔柔的水光。

    為了讓眼中懇求之色展現得更明顯些,鳳翾還往他面前湊近了些。

    這常年陰暗滿是霉味的房中,頓時只剩下她身上花果與脂粉混合在一起甜而不膩的香味。

    她似是沒意識到,她已經半貼在了他身上。她就像沒有骨頭般柔軟,身上沒長任何堅硬帶刺富有攻擊性的尖刺。

    自從擁有了走出云府的權利,進入赤蝎司后,懷錦見過了許多人。

    男女老少,在赤蝎司這個地方,他們總能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這許多人中,謝鳳翾是最特別的那個。

    好像她的柔軟也傳染給了他,云懷錦的內里也變得柔軟許多。

    “我要是同意了,你拿什么來換?”

    他輕緩道。

    鳳翾眼睫吃驚地掀起,她向來只要求人就好了,還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嗎?

    她有些為難地想了想,金銀財寶之類的俗物云懷真大抵不感興趣,但她除了這些,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

    鳳翾忽地臉熱。

    他不會意有所指,想要的是她吧?

    這不太好,但為了岳寧表姐,也只能犧牲一下了。

    見她霞飛雙頰,似是想歪到了什么地方去。

    空氣一下曖昧起來。

    云懷錦只是隨口一說,見她這副樣子,血液中一絲燥熱瞬間流遍全身。

    他一低頭,便可見她皎白柔嫩的耳朵,小巧可愛,引得他牙根犯癢。

    一些模糊舊夢中繾綣纏綿的畫面,在此刻似乎清晰了起來。

    他微微朝毫無所知的鳳翾傾下身,抬手在她背后。

    現在這個姿勢,很適合按著她的腰將她摟入懷。

    一些略顯暴虐的沖動在他的血脈里沖撞著。

    手指僅僅觸碰到她系在腰間的帶子,就見鳳翾咬了咬唇,從袖中拿出個什么東西,猛地塞進他手里。

    “你可藏好了,不要讓別人看見。”

    她很是害羞,把這東西塞給他后就猛地后撤了兩步。

    懷錦的手落了個空。

    正這時,宋馳把門打開了。

    他目光炯炯,一瞬間把室內情況掃入眼底。

    鳳翾見了他,滿懷希望地問:“我能走了嗎?”

    雖然她完全在和云懷錦聊天摸魚,一點活也沒干。

    宋馳張口說瞎話:“打掃的還行。看你態度端正這次就算了,謝小姐下次可別這樣了。”

    沒有下次了!

    該見人見過了,該問的話也問過了。鳳翾已然盡力,頭也不回地溜出赤蝎司。

    宋馳抱著胳膊打量隨后走出來的云懷錦。

    他忽而一笑,嘆氣道:“本來是想給你創造一個機會。”

    “沒想到謝小姐還未怎樣,”宋馳用食指戳了戳云懷錦胸口:“你自己先亂了。”

    云懷錦瞇眼威脅:“再有下次,你的腦瓜會變得先亂七八糟。”

    為免被云懷錦清算,宋馳飛快地撤退了,感嘆聲遙遙地飄來:

    “不爭氣啊,指揮使大人。”

    云懷錦沒理他。他展開手掌,上面靜靜躺著一塊羅帕。

    云懷錦將羅帕展開,對著光看了看。

    雪白的帕子上繡著一朵粉色的牡丹,旁邊一只蝴蝶翩躚。

    蝴蝶翅膀下,繡著一個小小的“翾”字。

    這是她親手所繡的手帕。

    他用鼻尖輕輕碰了下,手帕像是被她身上的香味浸染了,縈繞不散。

    慕月坐立不安地等著鳳翾,好不容易見她從赤蝎司里出來,立刻迎上去:

    “小姐,你怎么才出來!我擔心死了。”

    “我沒事。”

    鳳翾猛吸了口新鮮空氣,坐上馬車說:“我們回家吧。”

    她將岳家的情況講給了楊祐聽。

    楊祐聽說她自己去了赤蝎司,又驚又怒,抬手便在她胳膊上拍打了一下。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鳳翾忙挨到她身邊,這樣她就打不到她了:“我也長大了嘛,可以幫阿娘分憂了。”

    雖然得知岳家人現在都還無事,但楊祐臉上的憂色沒有減輕,反而更濃了。

    聽鳳翾轉述的情景,楊祐覺得岳家或許真的要有麻煩。

    她憂心忡忡地自語:“總要搞清楚他們做了什么,才好幫上忙。”

    夜間,慕月將鳳翾換下的衣物收起,配飾收回盒子中。

    “小姐的手帕怎么不見了?”慕月找了一圈沒有找到。

    鳳翾心虛道:“不知道丟哪去了。”

    慕月很是可惜:“那手帕小姐繡了三四天呢,丟了多可惜。”

    鳳翾的繡工只是一般,拿出去不丟人,卻也沒多么出挑。

    但畢竟是親手所繡,貼身使用,意義不同。

    云懷真不是喜歡她么?她將這枚帕子送他,解他相思之苦,可以說很大方了。

    她喜歡云懷真的時候,若他能贈她個貼身的玉佩什么的,她定高興得睡不著覺。

    鳳翾換上寢衣躺在床上。

    不知道他今晚能不能睡著?

    ————

    云懷錦并沒睡。

    他在燈火通明的赤蝎司,與宋馳等著消息。

    子夜才有一名赤蝎使匆匆而來,稟報道:“方家尚無異動。”

    “不愧是鹽鐵使,真沉得住氣。”

    宋馳說。

    云懷錦令人下去:“接著盯。”

    赤蝎司雖然懷疑岳家不干凈,但知道他們并不是這樁貪污案的大頭。

    先將岳家人抓住,不過是為了引起真正目標的慌張。亂中露出馬腳,就好抓了。

    這個目標,就是鹽鐵使方明睿。

    方明睿穩坐鹽鐵司一把手的位置已經二十余年,時間久了日漸膽大妄為起來。

    上次云懷錦與宋馳同去崇寂寺,找到了方明睿藏在那里的私賬。

    一查,卻是假造的。

    方明睿到底老奸巨猾,侵吞的巨額財富也轉移得無影無蹤。

    圣上要的是這筆錢,而不是方明睿的性命。

    崇寂寺的動靜被方明睿所察覺,為了降低他的警惕,赤蝎司轉手將關系不太大的岳家抓了進去。

    岳家家貲巨萬,能抵得上方明睿的坑。

    方明睿必會趁這個時期,抹干凈以前做的事的痕跡。

    云懷錦沉著臉,覺得有些不對:“再沉得住氣,也不該什么都不做,與等死何異?”

    宋馳道:“說不定憋大招呢。”

    第二日,看守的人來報,方明睿動了。

    他還真憋了個大招。

    他挾持了長公主楊祐,出京了!

    云懷錦驟然沉下臉。

    “被挾持的僅有長公主一人?”

    “長公主原本帶著五名下人,具被殺害。”

    宋馳替云懷錦直接問道:“長公主府的謝小姐可還平安?”

    “謝小姐追出了城,被兄弟們攔下了。”

    云懷錦未多說,拿起劍沖了出去。

    這一事變,皇城司上下都出動了,百姓驚得都閉門不出。

    云懷錦一路風馳電掣,很快看到了柳樹下的鳳翾。

    有人將外袍脫了鋪在草地上,讓鳳翾坐著。幾名赤蝎使挎著刀,守衛在旁,馬蹄聲未近,他們如鷹般銳利的眼神就已投了過去。

    認清馬上的人,他們拱手行禮:“大人。”

    鳳翾縮著肩膀,從來都梳得精巧的發髻有些凌亂,裙擺也沾上了塵土。

    云懷錦下了馬,大步走向她。

    她聽到動靜,抬起頭,只在左耳留了一只的耳環晃悠了幾下。她神色還算平靜,緊抿著嘴,臉頰不知為何還抹了一道灰。

    云懷錦心頭一松。

    她沒有哭。

    第28章 第28章代替鳳翾去往對面的,是……

    云懷錦蹲在她面前,用手指將她臉頰的灰塵揩去。

    “怎么搞成這幅模樣?”

    他手指用的勁頭不小,在她臉上弄出一小片紅色印記。

    他的語氣也算不上溫柔,帶著股漫不經心的調子。

    但鳳翾還是如同暴風雨中找到歸巢路的鳥雀,尋到了幾分安心。

    鳳翾抓住了他的袖角,說:“救我阿娘。”

    楊祐擔心岳家,早膳都沒用多少,草草吃了點粥后,就要出門尋人打探。

    謝端衍一向管不了楊祐,勸了兩句,楊祐完全聽不進去。

    “你阿娘,脾氣雖然差,但重情重義。她從宮中出來,縱然先皇寵愛,過得還算自在,但在皇宮中又有多少真情在呢。岳家對你娘是真心好,有什么都想著,將她當做自家人,你阿娘自然也將他們當做自家人看。”

    “所以岳家出事,她怎能不急。”

    謝端衍無奈地嘆道。

    而鳳翾卻想起岳勝正囑托楊祐不要著急,急中易出錯。

    她心中覺得不安,也無人可說,便出門想去找蕭秀林。

    但在半路看到楊祐的馬車停在路邊,鳳翾正要讓車夫駛過去,卻見有名家仆給楊祐遞上了一封信。

    隨即楊祐的馬車便動了。

    不知為何,鳳翾心中那股不安感更加重了。

    她讓車夫跟著阿娘的馬車走,卻到了鹽鐵使方明睿的府邸外。

    那種不安幾乎成為實感。

    鳳翾惴惴地在外面等候,不多時,變故突生。

    方家護院持刀挾劍,縱馬沖了出來。

    鳳翾吃了一驚,她還未反應過來,就有箭矢射向他們。

    方明睿抓著楊祐擋在身前,被護院保護在當中。

    鳳翾只聽有人厲聲道:“小心不要傷到長公主!”

    箭矢攻勢稍緩,就趁這個時機,方明睿就沖了出去。

    監視方宅的赤蝎使只有五人,一人回赤蝎司報信,其余四人追了過去。

    一切都發生得極快,幾道風從旁卷過,留下恐惶在目睹這一切的路人中蔓延。

    鳳翾揪住衣襟,叫:“沒看到阿娘被抓了嗎?快跟上!”

    車夫猶豫不愿,要是鳳翾遇到危險,那就是他的責任了。

    “小姐,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快點報官,再速速告知侯爺。”

    鳳翾見命令不動他,顧不得別的,跳下馬車,提著裙子一直朝城外跑去。

    她身嬌體弱,能一口氣跑出城,全憑借要救回阿娘的絕無動搖的心氣。

    她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知道她不能沒有阿娘!

    她跑得釵環都掉了,在坑洼處,她腳一軟,撲倒在地上。

    然后她就再也沒有力氣跑動了。

    后追上的赤蝎使認出她是指揮使心儀的姑娘,留下了幾人保護她。

    鳳翾只覺得萬分無力,恐慌的潮水朝她涌過來。

    就當鳳翾覺得自己要被淹沒,無法呼吸的時候,云懷錦來了。

    她揪著他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只要你能救下我阿娘,我就愿意嫁給你。”

    她認真地承諾道。

    云懷錦把她的手從他袖子上拽了下來。

    鳳翾的心頓時像被埋入了冰中。

    云懷錦起身牽住馬,對她說:“上來,我帶你去找你阿娘。”

    鳳翾愣了愣,爬起來,猶豫地騎上馬。

    懷錦翻身上馬,騎在她身后,道:“你要我做什么,只說一句話就能調遣我,犯不著用你終身來換。”

    鳳翾感動了一瞬,隨即疑惑道:“那昨天我求你照顧我表姐,你為什么還跟我要東西?”

    懷錦目視前方,生出了淡淡的悔意……昨天為什么要說那句話?

    但她給的手帕就放在胸口貼身處,懷錦吸了口氣,似乎還能聞到好聞的香氣。

    這點淡淡的悔意,也就煙消云散了。

    他猛揚鞭,在半空打了個響。

    馬立即加速狂奔,鳳翾身體猛地后仰,被風吹得瞇起眼。

    也就忘了再質問他那事了。

    赤蝎司前后分了三批去追方明睿。

    當云懷錦這一批十二人趕到時,方明睿的人擋在一條小徑路口,與赤蝎使對峙著。

    云懷錦迅速一掃,方明睿人不在其中,而楊祐被刀架著脖子,夾在幾人之中。

    赤蝎使無法在擊殺他們時確保楊祐的安全。

    方明睿這些人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絕對不是簡單的護院。

    他們喊到:“等我們大人走遠了,我們自然會放了長公主。你們可不要輕舉妄動,我們這些賤命不值一錢,早就做好了豁出去不要的準備,但長公主可貴重萬分,你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是死士,還帶著點外地口音!

    鳳翾的背靠著云懷錦,感到他的身體像面對勁敵的野獸,繃緊了起來。

    楊祐面無血色,倔強地緊抿著嘴。

    強做冷靜的臉,在見到鳳翾時頓時破裂。

    但她不敢喊她,目光中頓時盛滿憂色。

    鳳翾卻脫口而道:“你們放了我阿娘,我來給你們做人質!”

    楊祐大驚,厲喝:“鳳翾,你閉嘴!”

    將刀架到楊祐脖子上那人冷笑了笑,說:“這位小姐孝心可嘉,不過長公主就足夠了。”

    懷錦一開始想將鳳翾的嘴捂住,忽而一個念頭閃過,他上身貼近她,微微低頭,嘴唇貼近她的發髻,悄然低語了幾句。

    鳳翾咬唇,說:“我阿娘有心疾,若受驚嚇,就會犯病,這是太醫所說。如果我阿娘犯病身死,你們得不償失!我身體健康,你們換上我才保險!”

    太醫什么時候跟她說過這個?

    楊祐一陣納悶,忽然跟鳳翾身后的云懷錦對上了視線。

    云懷錦對她眨了眨眼。

    楊祐心思一動,呻/吟一聲,捂住心口就要軟倒在地。

    挾持她的那人不得不用沒拿刀的那只手把她撐起來。

    楊祐本就因驚嚇而臉色極差,那些人正眼看了看她,果然臉白唇白,是犯了病的樣子。

    這邊赤蝎使做出威嚇之勢,呼喝起來。

    方明睿大人還未逃遠,按時間,他們需再把赤蝎使拖上一個時辰才穩妥。要是楊祐在此間死了,就功虧一簣了。

    低聲商議了幾句,他們同意了人質交換。

    云懷錦將鳳翾扶下馬,護在她身后,將她送到前面。

    兩方人馬刀劍都蓄勢待發。

    楊祐故作腿軟無力,被人架著,聽到自己的心跳得響亮。

    云懷錦的手搭在鳳翾肩膀上,笑道:“實話跟兄弟們說,方明睿已經難追,我們是沒那么想做這個無用功的,你們大可不必如此緊張。為表誠意,我先把這個人質換給你們。”

    說著,他就將鳳翾推了出去。

    沒料到他這么干脆,他們都是一怔。

    鳳翾也沒想到他真的會把她推出去,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但云懷錦抓著她肩膀的手始終沒松,下一秒,他就把她往回一拽。

    鳳翾像一只風箏般,被拽得飛了回去。

    不知道誰接住了她,接下來就聽到刀劍相撞之聲。

    代替鳳翾去往對面的,是云懷錦雪亮的劍刃。

    他像一支去勢不改的箭,直向楊祐。

    楊祐對他有再多不滿,此時卻也能看出他是專為救她而來。

    救楊祐,就是要直入對方中心。縱然其他赤蝎使也已動手牽制了一二,但云懷錦還是承受攻擊最多的那個。

    他將楊祐搶到手,要多護一人,壓力驟然增加。

    等赤蝎使將他們屠盡時,云懷

    錦胳膊上已多了一道長長的傷口,流血不止。

    這一過程實在驚心動魄,鳳翾雖然心跳得都要將胸膛撞破,還是不敢閉上眼睛。

    等屠殺結束,鳳翾也顧不上害怕那滿地的尸體,飛快向楊祐跑去。

    “阿娘!”

    楊祐緊緊拉住鳳翾的手,摸了摸她的頭。

    看楊祐無事,鳳翾的心才終于安穩地落回遠處。

    她感激地看向云懷錦。

    方才她光緊張在刀光劍影之下手無寸鐵沒有自保之力的楊祐了,這時才發現云懷錦受了傷。

    鳳翾頓時嚇了一跳。

    “你流了好多血。”

    云懷錦從衣擺扯了一條下來,用牙咬著緊縛住止血,隨口道:“算不得什么。”

    即便被救,楊祐臉色仍未好轉。

    云懷錦帶著她殺出去時,楊祐頭暈眼花,只見無數刀光向她砍來——懷錦負傷,是為了替她擋住一刀。

    她心中愧疚,在懷錦扶她上馬時,她遲疑片刻,道:“多謝你。”

    楊祐性子火炮仗一樣,從不跟人低頭。

    更何況她看他極不順眼,不久前還剛痛斥了他一番。

    這一聲謝,已是低頭的意思。

    云懷錦點點頭,道:“長公主不用謝,我也只是出自私心,想討鳳翾歡喜罷了。”

    救你不是真心,只是為了你女兒而已。

    這話聽起來不甚好聽,但楊祐并未動怒。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眼。

    “此時還未徹底平安,情況特殊,恐怕鳳翾仍要與我共騎,提前請長公主贖罪了。”

    懷錦乘勝追擊道。

    楊祐:……

    他剛救了她,她能說什么?

    這小子,如此狡猾。

    不過,做的事情倒是可靠……

    鳳翾來時也是坐的懷錦的馬,回去時還坐他的馬,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剛啟程,懷錦就聽鳳翾帶著些討好和欽佩地說:“懷真,你劍法真厲害。”

    她忽地生出些疑惑:“你身手什么時候這么好了?偷偷練了嗎?”

    說完,鳳翾又感到背后他的身體繃了一下。

    第29章 第29章他要不是云懷真,還能……

    雖然那身體變化極其細微,再去感受好像也沒有特別的。

    鳳翾扭過身,想去看看他的表情,但是他一把按住她的肩頭。

    “坐好。”

    鳳翾只好朝前看,但心思都在身后人的身上。

    她反復回想了一下。

    她以前迷戀云懷真,他的喜忌,過往經歷,事無巨細都要打聽到。

    從沒聽說過懷真練過武。

    方才形勢雖然混亂,鳳翾是個外行,卻也能看出懷錦劍光鋒銳,殺意凌然。

    若是為了和赤蝎司合作而臨時抱佛腳偷偷練劍,哪怕天賦異稟,也絕無可能練成這種水平。

    這些時日的種種端倪匯聚在一起,終于讓鳳翾無法忽視下去——

    他,真的是云懷真嗎?

    鳳翾知道自己這種念頭很是荒謬,他不是云懷真還能是誰?

    鼻子眼睛分明長得一模一樣,他住在云府,嚴氏也對他依舊疼愛。

    所有人都沒覺得他有什么古怪之處。

    所以鳳翾將這個懷疑藏在心底,沒有同任何人說。

    云懷錦將楊祐與鳳翾送回長公主府,此事鬧出的動靜太大,宮中必定已經知道,云懷錦需立刻同圣上稟報。

    一進府,謝端衍就一路跑了過來。

    一會不見,謝端衍就已急得嘴上冒出了個大水泡。

    他一會看看楊祐,一會問問鳳翾,忙得不知該做什么。

    差些痛失妻女,謝端衍一條命險些嚇走半條。

    楊祐劫后余生,沒有精力理會謝端衍。

    她中了方明睿的套,險些將鳳翾也拖累,還承了云懷錦的情,心氣被打散不少。回家后當晚身子就有些不好,也不再提為岳家走動的事。

    晚上鳳翾給楊祐脖子上被刀劃出來的擦痕換藥,楊祐蹙眉忍著痛,說:

    “云懷真,他入了赤蝎司嗎?我看那些人都聽他號令。”

    鳳翾回道:“他同赤蝎司共同調查鹽鐵司貪污之案。”

    楊祐嘆道:“赤蝎司是圣上一手創造,是圣上最為信任的一股力量。圣上能讓云懷真插手赤蝎司的案子,說明對他的信任非同一般。”

    接下來的話楊祐沒說。

    這樣情形來看,恐怕兩家婚約不僅解不了,只要云懷真同圣上說一嘴,恐怕鳳翾就得打包嫁進云家。

    聊以慰藉的是,今天瞧云懷真對待鳳翾的態度確實與以往大不相同。

    楊祐不甚堅定地心中冷哼。

    那也抹不消他從前對鳳翾的傷害。她才不會這么簡單就讓他如愿。

    鳳翾不知阿娘的態度已經軟化。這個白天過得太刺激,鳳翾夜間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被一只惡鬼追逐,她不管跑到哪里,這只惡鬼都緊貼在她背后。

    就在鳳翾嚇得快要崩潰時,云懷真出現了。

    他一劍揮出,就將惡鬼斬殺。

    鳳翾在夢中一點也不羞恥,撲進了他懷里,覺得很安心。

    “你劍法真厲害!”

    夢中,她問出了和白天一樣的話:“什么時候偷偷練了嗎?”

    “我不用偷偷練,本來就很厲害。”

    “因為,我本就不是他。”

    這次,鳳翾看到了他的臉。

    他頂著的云懷真的臉,像一塊從兩邊撕扯的布,從正中間裂開了一條黑漆漆的縫。

    從這條縫中,追她的那只惡鬼的臉探了出來,近得幾乎要碰上她的臉。

    鳳翾驚呼了一聲,滿頭大汗地睜開眼,心還在砰砰地直跳。

    好嚇人的夢!

    搞得鳳翾一時間想起云懷真那張臉都覺得滲人了。

    但她覺得這個夢一定預示著什么。

    說不定她的猜測就是真的呢?

    慕月聞聲進來,用濕毛巾給她擦去額頭上的汗,心疼道:“小姐昨天被嚇壞了,所以才會做噩夢吧。”

    “等下也叫個大夫來,給小姐看看是不是嚇到哪兒了。”

    鳳翾搖搖頭,說:“云懷真為救阿娘受了傷,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探望下他。”

    他胳膊那道傷挺深的,可他卻沒有留在云府養傷。

    鳳翾沒有在云府找到人,帶著補品又一次來到了赤蝎司。

    望著這棟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森冷建筑,鳳翾感慨自己仿佛變成了赤蝎司的常客。

    就連赤蝎使們都對她臉熟了,鳳翾還未說明來意,他們就將她領到了云懷錦跟前。

    懷錦看見她手中拎了一盒東西,就猜到了她的來意。

    懷錦頓覺滿足,身體向后一靠,明知故問:“謝小姐又有事來求我?”

    鳳翾沒聽出他的調侃,認真解釋道:“這是以前圣上賞賜下來的百年參,我特地跟阿娘要來的,可以給你補補氣血。”

    一邊說,鳳翾一邊打量著云懷錦。

    怎么看,都是活生生的人。也不是她夢中的惡鬼。

    他要不是云懷真,還能是誰呢?

    鳳翾總覺得真相就藏在某處,亟待她發現。

    云懷錦留意到鳳翾的視線,似乎與往日不同。

    難道她對他終于改觀了?

    昨日事發意外,并不在他計劃之中。但看起來頗有效果。

    云懷錦便微微笑著接了過來:“阿翾的心意,我必好好收藏。”

    鳳翾:“這不是叫你收藏的,是叫你吃的。”

    懷疑的種子一旦生下,就不可阻擋地生根長大。

    比如此刻,鳳翾就在心中問自己:云懷真會說這樣討人歡心的話嗎?

    答案是否定的。

    在鳳翾以前的幻想中,云懷真就算對她愛的無法自拔,也說不出什么動聽的好話。

    “呦,聊著呢。”

    門忽然被打開,宋馳進來笑道:“真不好意思,不知道謝小姐在這里。”

    他將傷藥扔給云懷

    錦,說:“換藥的時間到了,你自己換吧。”

    宋馳將最后一句話加了重音,提醒到了鳳翾。

    這個機會好,正好近距離觀察觀察他是個怎么回事。

    鳳翾忙道:“我來幫忙吧。”

    宋馳正離開房間,聞言背對著兩人,露出一抹狡猾又得意的微笑。

    云懷錦對于鳳翾的主動,來者不拒。

    他存了幾分逗弄的心思,端坐在椅上,道:“我自己上藥確實不便,那就麻煩阿翾了。”

    說完,他便真就一動不動,等著鳳翾上手了。

    他傷口昨日就已經包扎過,外面的衣服是正常穿的。

    鳳翾站在他身側,一時間無處下手。

    要她替一個男子寬衣解帶,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她手指蜷起,半晌,輕輕碰了他一下,提醒道:“你衣服,我沒法給你換藥……”

    云懷錦方作恍然大悟狀,自己將衣領扯松,向下一拉,便露出半邊膀子。

    鳳翾乍見他露出這么多來,臉頓時熱烘烘的,羞澀地撇過臉。

    但眼前還晃著他結實的臂膀。

    鳳翾之前也沒見過云懷真的——他為人端謹,再熱的天衣領都好好地捂著,但從他露在外面的手和半截脖子來看,他身上必定是白的。

    鳳翾目光悄悄移到云懷錦身上。

    嗯,也是白的。符合。

    他傷在上臂,白色繃帶緊緊纏了好幾層,但血色還滲透了出來。

    “我有些涼了。”

    云懷錦見她久久不動,催促了一聲。

    “喔……”

    鳳翾有些緊張地動了動手指,先給他將繃帶揭開。

    她動作又輕又緩,很怕弄痛他。

    云懷錦只覺得如同有一只蝴蝶圍著他的胳膊飛,時不時落在他傷口上,短暫的停留后很快又飛起。

    待完全將繃帶解下,鳳翾倒抽了一口氣。

    昨天他的傷口被衣袖掩著,又被血糊著,看得并不很清楚。

    這時鳳翾離得近,頓時被傷口的猙獰慘狀嚇到了。

    她手都有些軟,藥罐擰了幾下都沒擰開。

    云懷錦從她手里接了過去。

    鳳翾正驚呼:“你別用那只手。”

    他雙手輕輕一擰就將藥罐打開了。

    “小傷而已,用不著太小心翼翼。”

    “這還叫小傷嗎?”

    云懷錦此時也察覺到自己說得有些透底了,便收住了嘴。

    鳳翾一點也不覺得這一掌長的刀傷算小傷,她給他上藥都屏著呼吸,都怕吹出的氣將他弄疼。

    他是怎么將這么嚴重的傷輕描淡寫地稱為小傷的呢?

    難道,他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嗎?

    什么時候?

    給他換上新繃帶的時候,鳳翾的眼睛便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瞥。

    這些衣物的下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傷?

    若是有陳年舊傷,就能證明他不是云懷真吧?

    “好了。”

    等鳳翾終于把繃帶打好結,云懷錦就立刻將衣服拉了起來。

    她動作雖然很輕很溫柔,但是實在是太慢了,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坐得腰都酸了,胳膊也差些舉麻。

    還不如宋馳的粗手粗腳,雖然疼了點,但速戰速決。

    懷錦決定將這筆賬記在自作主張的宋馳頭上。

    鳳翾今天的試探有所收獲,給她的懷疑增加了證據。

    不過暫時沒法再進一步了,因為她也沒法在這里把他的衣服扒掉看他身上有沒有舊疤。

    鳳翾麻溜地告辭跑掉。

    云懷錦也沒有留她,等她走了,他趕緊伸展了下身子——胳膊麻起來,比疼痛還難忍。

    他冷聲道:“出來吧。”

    宋馳從門后轉過來,笑著:“怎樣?被謝小姐關懷的滋味不錯吧?”

    云懷錦:“求你消停會。”

    宋馳:“消停不了!去追方明睿的人傳回來消息,他去往蕃州方向了。”

    云懷錦腦中略一思索,眸光漸冷:“他的目的恐怕不是蕃州,而是蕃州后面的……”

    “單州?!”

    宋馳臉色頓時變得凝重:“方明睿,想投奔在單州囤兵的勢力?”

    他腦子轉得極快,馬上想到了關鍵處:“方明睿藏來的那一大筆財富,他也要帶過去?那不是送給人養兵買馬用的嗎?”

    云懷錦:“不急。”

    “方明睿那筆財富不可能隨身帶著,我們只要在他之前找到,提前截來,就不會成為大患。”

    云懷錦轉身入宮,隨后得到圣上親口下的命令,偷偷離京查找,務必得到方明睿財富。

    ————

    鳳翾重新啟用了惜香,要她再開始留意云懷真的行蹤。

    惜香有些擔憂:“小姐,您對云公子,又喜歡上了嗎?”

    她很是不愿小姐又回到以前那種狀態,萬一再被傷一次可怎么辦。

    鳳翾連連搖頭:“非也,我這次是為了揪出他的馬腳!”

    惜香疑惑:“云公子……有什么馬腳?”

    鳳翾捧住臉,哼哼了兩聲:“先不告訴你們,到時候會讓你們大吃一驚。”

    事實將證明,她才是最火眼金睛的那個人。

    惜香重拾舊當行,做得得心應手。

    不過頭兩日云懷錦都在赤蝎司,中間只回了云府一趟。

    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只能看出他很忙。

    鳳翾便要惜香繼續密切觀察。

    次日,惜香急匆匆來報:“小姐,云公子一個人往城外去啦!”

    她頓時來了精神,對惜香道:“走,抓馬腳去!”

    為了方便行動,她沒有坐馬車,特地將去年過生阿娘送她的小母馬牽了出來。

    她讓惜香也挑了匹馬,一塊出了城。

    “云懷真往哪邊去了?”

    惜香:“這邊!”

    她在前面帶路,鳳翾就跟著她走。

    越往前,路兩邊的田地多了起來。

    鳳翾不解:“他真是往這邊嗎?來這里干什么?”

    惜香有些憂心了:“我們出來得有點遠了,小姐,我們回家吧。”

    已經走了這么遠,卻還沒找到云懷真,說不定今天就是揭露他身份的關鍵,鳳翾有些不甘心。

    “再往前走兩公里,還沒找到人的話,我們就回去。”

    鳳翾道。

    往前兩公里,正好過了一個小村莊,路兩邊都是密林。

    此時天色陰沉,筆直的高木組成了兩道森然可怖的高墻。

    忽然一陣風起,一道閃電劃亮天空。

    炸雷驚了馬,不聽指揮地朝前狂奔。

    跑著跑著,驟雨傾盆而下。

    鳳翾急著躲雨,見路邊有座小廟暖光融融,就沖了進去。

    系好馬進廟,廟中已經有人在此躲雨了,鳳翾看到的火光正是此人燃起的篝火。

    他穿著黑色的披風,帽子仍戴在頭上沒有摘下。

    從他披風的形狀,能猜出他腰間佩戴了一柄劍。

    這人背影散發著濃濃的不是好人的危險氣質。

    鳳翾退了半步,被風斜吹進來的豆大雨滴就砸在她的后腦勺和背上。

    她不想出去挨雨打了,弱弱地開口:“這位壯士……”

    壯士回首,面帶詫色。

    惜香驚叫:“云公子!”

    鳳翾都已經放棄了,卻沒想到因為一場雨而撞見了他。

    云懷錦挑了下眉。

    他離京尋找方明睿藏匿的錢財,除了圣上與赤蝎司的兄弟,沒人知道。

    謝鳳翾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低調離京,自然不會穿赤蝎司的那身錦衣。

    近日來所穿的哥哥的衣服,也被他統統拋下,換上了他自己的便服。

    他也是挨了淋后才入廟躲避的,頭發也濕了,幾縷的碎發貼在額角眉邊。

    兜帽給他的臉投下一大片陰影,陰影中被雨淋過濕漉漉的眉眼,流露出鬼魅的艷色。

    他……看起來好不一樣。

    鳳翾的心砰砰跳動。

    這樣的云

    懷真看起來很危險。

    也……極有吸引力。

    像是專門在此等路人自投羅網的妖魔精怪。

    第30章 第30章她柔軟的身軀,發間的芬……

    鳳翾愣愣地站在那,腳像釘在了地上一樣。

    云懷錦不明白她的異常,挑了挑眉,道:“過來。”

    鳳翾就像受到妖精的召喚,不由自主地挪動雙腳,走到了他身邊,呆呆站著。

    云懷錦垂著眼,看她裙擺向下滴著水。

    “坐下。”他又說。

    他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他一個指令她就一個動作。

    她拘謹地坐在他身邊,似有顧忌。濕漉漉的衣服緊貼她肩頭,顯得她格外瘦削可憐。

    面前的火堆令她臉暖融融的,但身側云懷錦的目光有若實質,他視線落處她甚至感到了格外重的壓力。

    鳳翾忽然聽到衣物展開“颯”地一聲,因被雨淋過而變得沉甸甸的披風就落到了她的頭上,將她整個身體都蓋住。

    而披風內里被他的體溫浸染,暖暖的。

    鳳翾雙手抓住披風邊緣,緊張感便消失了。

    她對惜香招呼道:“惜香,你也快來烤烤火。”

    “說吧,你怎么會到這里來。”

    云懷錦往火里扔了根樹枝,悠悠道。

    惜香頓時緊張地偷看鳳翾。

    鳳翾眼珠轉了轉,道:“你先說你為什么在這里,我再回答你的問題。”

    云懷錦輕笑一聲,直接道:“你跟蹤我?”

    鳳翾表情一僵,還好他的披風兜帽大,把她的臉都能蓋住,讓她的表情不那么容易被看到。

    “沒有,”她矢口否認道:“我出來騎馬跑著玩,不小心跑到了這里。”

    “這四周村莊小路,可不是跑馬的好去處。”

    云懷錦戳破她。

    鳳翾反正嘴硬:“我的馬就喜歡跑這樣的路。”

    云懷錦又是一笑,說:“你不跟我說實話,那我也沒道理回答你的問題。”

    鳳翾不甘心,但也知道沒法從他口中探出什么了。

    她皺皺鼻子,把披風裹得更嚴。

    暴雨如注,下個沒完。

    天色也昏暗入夜了。

    聽著噼里啪啦的雨聲,惜香表情逐漸焦急。

    “小姐……”她小聲提醒道,“再不回家,恐怕長公主要擔心了。”

    鳳翾看了看天色,已經戌時,若她歸不了家,阿娘又在城中尋不到她,肯定著急。

    況且阿娘被俘后一直心有余悸,不能再受驚嚇了。

    這么一想,鳳翾也焦急起來。

    她起身對惜香道:“我們回去。”

    現在?

    云懷錦看向外面,雖然雨比一開始小了些,但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他攔住鳳翾,對惜香說:“你去回府報信,請長公主派人來接。”

    惜香一拍腦袋道:“是了,我慌里慌張的,還好云公子想得周全。”

    小姐身體嬌弱,好不容易這會衣服剛干了些,再挨一次雨淋,回去必定要生病。

    她對云懷錦懇求道:“還請云公子照顧下我們小姐。”

    云懷錦點點頭。

    等雨勢稍緩,他就要動身。也只能陪鳳翾到長公主來人。

    惜香態度堅定,鳳翾只好將披風給她披上,叮囑她路上泥濘要小心。

    云懷錦見自己的披風轉眼間就到了惜香身上,雖知是鳳翾善良為他人考慮,卻還是忍不住一挑眉。

    她對他的東西倒是一點也無愛惜之心。

    惜香駕馬沖進了雨中,黑色披風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鳳翾站在小廟門口,憂心地看著惜香離去的方向。

    天色越來越黑,惜香可別摔到了。

    ……那些黑影是什么?

    鳳翾忽然看到另一頭有一些影影綽綽的黑影靠近,莫不是野狼?

    她頓時感到不安,睜大眼睛,極力辨認了一番——是十幾個騎士。

    是人啊……

    她心放回了肚子里。

    但那些騎士,好像正沖她這個方向奔來。

    鳳翾覺得不太對勁,回身喚云懷錦:“喂,好像有人過來了。”

    云懷錦站到她身后望了一眼,低罵了一聲。

    他竟然罵了臟話!

    鳳翾正震驚,將此歸為他身份可疑的證據之一,云懷錦喝道:“快走!”

    他打了個唿哨,他的馬便從雨中跑來。

    云懷錦抓著鳳翾的手腕一提,她便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

    還未坐穩,云懷錦便一夾馬身,厲聲:“駕!”

    鳳翾:“我的馬!”

    懷錦:“就你那速度,算了吧。”

    懷錦的速度快得鳳翾臉都被雨打疼了,她為了穩住身子,不得不雙手緊緊抓著馬鞍,就算想看看那些人追得緊不緊,也沒法回頭。

    鳳翾已知情況不妙,咬著牙齒一聲不吭。

    雨聲也擋不住急促的馬蹄聲,鳳翾感到懷錦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濕漉漉的手都冰涼僵硬,快要抓不住馬鞍了。

    一個顛簸,鳳翾身體向旁一歪。

    懷錦長臂一攬,讓她貼在他胸前。

    這時馬跑到了一個山頭,懷錦勒馬回首,鳳翾睜著被雨水蒙糊的眼,向下方看去,卻什么都看不出來。

    她抬起發僵的手揉了揉眼睛,問:“甩掉他們了嗎?”

    “暫時。”懷錦答道。

    馬也跑累了,打了個響鼻。

    稀薄的云層后,月光泄露出慘淡的幾分。

    鳳翾得以看清四周環境。

    陌生的山巒、樹林和原野。零落響起的蛙鳴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令鳳翾生出難言的孤寂與惆悵。

    好像天地山川間,就只剩她和云懷錦,以及身下的一匹馬了。

    “我們現在在哪啊?”

    她困倦地問。

    “岱縣地界。”

    竟已離京百公里外了。

    鳳翾沒有精力去吃驚了,她嗓音軟糯微啞,夢游般地說:“……我想睡覺了。”

    懷錦抬手,按在她的額頭上,微燙。

    要發燒了。

    方明睿應該已至單州,那些人是單州來阻截他的。

    不得不說姜是老的辣,方明睿雖然一直蟄伏未動,卻將赤蝎司的動作看得分明。他最后做出的這一選擇,不僅能保全性命,還能賭個新前程出來。

    懷錦估計他這一路都不會太平。

    已經被盯上,他也沒法再將鳳翾送回去了。

    云懷錦手臂環在她腰間防止她身體栽倒。

    他并不覺得帶著她麻煩,她柔軟的身軀,發間的芬芳,都令云懷錦感到愉悅。

    他不會說,他慶幸于這個意外。

    他喊了聲“駕”,朝最近的村莊跑去。

    當務之急,是讓她換身干的衣服,躺到床鋪上好好休息。

    ————

    正是酣眠的時候,嘚嘚的馬蹄聲吵醒了多粱村的牛蛋。

    他懟醒身旁打著呼的婆娘,說:“村里是不是來人了?”

    “來你個蛋的人,”牛蛋老婆睡得好好的被叫醒,不爽地罵道,“就算來的是天上神仙,跟你有個屁的關系。”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在他們家外喊道:“有人嗎?”

    那是個清朗的男音,好聽得一聽就不是他們村的人。

    “誰啊……”

    牛蛋納悶地嘀咕。

    牛蛋老婆踹他一腳,自個先爬起來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心是賊人!”

    “屁,有這把好嗓音的絕對不是壞人!”

    牛蛋老婆一把打開房門。

    只見院中兩人一馬,男子風姿颯爽,星目劍眉。靠在他肩頭的少女云鬢嬌容,竟是絕色。

    牛蛋老婆看得傻住。

    她這輩子連鎮上都沒去過,哪見過如此人物。

    還真是神仙來找了!

    “怎么了,是不是賊人?”

    見他婆娘忽然不出聲了,牛蛋緊張地過來,待看見院中的男女,頓時也啞了聲。

    “我與妻子去老家祭祖,不料路遇大雨,內人身體不適,可否借貴處暫住一夜?”

    看那少女眉頭微顰,牛蛋老婆就心疼得不知怎樣好了,忙道:“我們農人家窮苦簡陋,你們別嫌棄就好。”

    云懷錦含笑道:“能有歇身之處已是感激不盡。”

    夫妻倆忙拾掇了一間偏房出來,云懷錦又同牛蛋老婆借了一套衣物。

    “大半夜的,不好叫人家燒熱水,況且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追上來,你先擦擦身,換上干衣服吧。”

    鳳翾困得直點頭,也沒甚精力洗澡。

    她接過衣物,那粗糙的質感摩擦著她的掌心,這是不認識的人穿過的衣服,沾著別人的氣息。

    鳳翾眉心擰了下:“我……我不用換了。”

    云懷錦倒是知道她從小侈衣美食地養著,衣食住行都有講究,但她已有要發燒的趨勢,這個時候,他絕不會讓她病倒。

    云懷錦:“阿翾要不愿,我就只能代勞了。”

    鳳翾震驚地看他,辨認他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他不慍不怒,但鳳翾卻拿捏不住。

    自從懷疑云懷真非云懷真后,鳳翾就覺得他更琢磨不透了。

    鳳翾忽然想試試他的底線。

    她盯著云懷錦的眼睛,緩緩道:“我不~”

    云懷錦點點頭,挽了挽袖子,走向她。

    鳳翾將那粗布衣服緊抱在胸前,睫毛快速扇動起來。

    “我沒伺候過人,”懷錦慢條斯理地說,“若讓阿翾不舒服了,可不要怪我。”

    鳳翾只聽他這么說,脖子后面的汗毛就快豎起來了,卻還要挺著。

    她坐在床邊,他站在她面前時,就完全將那豆大的燈光擋住了,鳳翾頓時籠罩在他的影子里。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出,手指一勾,就挑開了她的衣領。

    懷錦也在試,篤定她定力比不過他。

    只是她能撐到這時候,懷錦還是有些意外。

    他動作慢慢地,將衣領向肩側拉開,留給她反悔的時間。

    鳳翾身子一抖,衣領扯變了形,他窺見雪色起伏,一團瑩軟。

    懷錦的手指若被針刺,猛地蜷縮了一下。

    鳳翾再也繃不住,試出來了,他是真的敢這么做。

    她跳起來:“好了好了,我自己換!行了吧?”

    她瞪了云懷錦一眼,背過身:“你先出去。”

    云懷錦垂下眼,眸色沉沉,欲色翻涌。

    他猛地推門而出,大步至院中,雨后清新微涼的空氣消解了某處燥意,云懷錦深深吸氣,莫名一笑。

    賭定力,他絕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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