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31章 第31章懷錦見狀,抓起一件她的……

    鳳翾快速將濕衣服脫下,將那粗麻布的衣服換上。

    雖然粗糙,卻干爽透氣,意外舒適。

    身下床鋪也簡陋,便是惜香慕月,睡得也比這強上百倍。

    鳳翾這輩子也沒碰過這種布料子,但身上實在困倦,她試著躺了下去。

    淡淡的稻草味縈繞鼻尖,鳳翾一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

    她是被云懷錦叫醒的。

    眼還未睜開,她就被一股又苦又怪的熱騰騰中藥味熏得一激靈。

    她拉起被子蓋住鼻子,驚恐道:“這是什么?”

    “驅寒。”

    “我沒事……”

    鳳翾一動,就渾身酸軟,跟被錘了千百遍似的。

    她不再爭辯,乖乖地接過碗,雙手捧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喝完,她捂著嘴,差些噦出來。

    “張嘴,喝碗糖水沖沖。”

    懷錦又端起一個瓷碗。

    他語聲舒潤,鳳翾覺得聽他說說話,就好受許多。

    她飲了兩口紅糖水,便搖頭不要了。

    “你再休息下。”

    他把她按回枕上,給她蓋好被。

    鳳翾被人伺候慣了,讓懷錦這樣照顧著,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懷錦道:“等你睡好,再吃些東西,然后我們就要上路了,到時路上就不能停歇了。”

    大概是藥的效果,鳳翾一躺回去,困意就又上來了。

    她問道:“我不能回京嗎?”

    “這時候回去,肯定半路被截。”

    懷錦悠悠道:“阿翾要受累,同我逃亡天涯了。”

    攜手逃亡天涯什么的,聽起來很刺激的樣子。

    但鳳翾從昨夜追他們的那些人身上猜出了些什么:“你離京,是為了方明睿的事?”

    那些人給鳳翾的感覺,同那日綁架楊祐的人是一樣的。

    懷錦露出些微詫異表情,鳳翾便氣道:“我能看出來,很奇怪嗎?”

    懷錦:“未想到阿翾這么聰慧。”

    鳳翾輕哼,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

    鳳翾休息時,懷錦找到了多粱村的村長,附上酬金,請他托鎮上干活的年輕人往京都長公主府傳信。

    村長一聽長公主的名頭,險些朝眼前這個年輕人跪下。

    懷錦將從鳳翾頭上順下來的一支簪子交給村長,道:“把這簪子交給長公主府,會得到百金酬謝。”

    村長雙手接了,點頭如搗蒜:“我一定把消息送到,您放心!”

    待鳳翾醒來,懷錦試了試她額溫。

    有時,鄉村的無名醫生倒有意想不到的本事。

    鳳翾也覺得身上有了力氣。雖然昨夜淋雨奔波又受驚嚇,但還好休息及時,藥也有效。

    她吃了個母雞剛下的新鮮雞蛋,喝了碗小米粥,已是胃口相當不錯了。

    牛蛋老婆依依不舍地招呼道:“這就走了么?再住兩晚吧。”

    云懷錦笑道:“不了,會給你家帶來麻煩。”

    牛蛋老婆還當他在客氣:“沒有沒有,怎會麻煩。”

    “若有人問起,你只要說沒見過外人來村里,知道嗎?”

    牛蛋老婆笑容逐漸收了起來,意識到了嚴重性。

    “我、我知道了,公子放心,我也一定讓我家老頭管住嘴!”

    云懷錦滿意她的識時務,又拋給她一塊銀子。

    “哎呦,哪里用得著給這么多!”

    牛蛋老婆美滋滋地接了。

    懷錦轉身扶著鳳翾上馬。

    鳳翾腿根一陣酸痛,一屁股坐在馬上,臉色變了變。

    昨天騎馬時間太久了,可今天不知道還要騎多久。

    什么逃亡天涯,純是受罪來了。

    但這處的不適鳳翾怎好意思說出口,忍了半天,逐漸也就麻木了。

    按照赤蝎司之前的調查,方明睿在肅州有一處明面上的產業,但背后或許就藏著龐大的私產。

    云懷錦現在在與單州那邊消息追趕時間,所以不敢再在半路有停留。

    待他一夜未歇,趕在第二日日落前抵達肅州,已是馬疲人乏。

    鳳翾腰都直不起來了:“我們要去客棧嗎?”

    “不去,哪里太容易暴露行蹤。”

    “那要宿在哪兒啊?”

    云懷錦道:“云家在肅州也有些產業,有幾處空置的宅子,隨便挑一處住吧。”

    鳳翾還未到過這么遠的地方,也只能一切都聽他的。

    云懷錦又花時間尋了一陣子,才找到那處宅子。

    他不易覺察地出了口氣,對鳳翾道:“就是這了,下來吧。”

    鳳翾:……

    “怎么了?”

    鳳翾愁苦著臉:“動不了了。”

    腿實在僵得不行。

    云懷錦自己身體都有些吃不消,更何況她呢。

    他伸出雙臂,道:“我抱你下來。”

    鳳翾傾身,摟住他的脖子,像小孩一樣被他抱了下來。

    然而雙腳站在地上,頓時一陣酸麻痛脹,站都站不住。

    她只能柔弱無骨地靠著云懷錦,淚眼盈盈了。

    她為什么要受這個罪來著?

    對了,是為了探明他的身份。

    要是這一趟她還沒搞明白,那她這苦就白吃了!

    這處宅子久未住人,一年也只有人來打掃幾次,只能勉強住下。

    懷錦打了盆水,將椅子擦凈,鳳翾一屁股坐上

    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為防身份泄露,懷錦也沒打算雇仆婦婆子來,便親手打掃起來。

    鳳翾看懷錦將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白皙結實的一截小臂。那雙持筆又握劍的手,拿起笤帚抹布也不減其優美。

    鳳翾盯著他掃地鋪床,端著水盆在院中走來走去,眼也不眨。

    懷錦被她看了許久,忙中回視一眼:“好看嗎?”

    鳳翾愣愣點頭:“好看。”

    懷錦忽然被她一夸,怔了片刻,心中剛漫起點甜意,就聽她又問道:“你在家也常干這種活嗎?你娘舍得讓你動手?”

    怎么不舍得呢。

    他住在云府最偏僻的角落,身邊只有一個同齡的李潛伺候,很多事他做不來,懷錦就要自己動手。

    懷錦扯了下嘴角。

    “還用干過才會嗎?這種小活不是一看就知?”

    可是他看起來真的很熟練啊!

    鳳翾懷疑地摸了摸下巴。

    “你在這里呆著,千萬不要出門,我回來的時候會給你帶些吃的。”

    收拾好一切,懷錦出門前叮囑她。

    可是都已經入夜了。

    鳳翾看看天上的明星,又看向被云懷錦關上的大門。

    大半夜的出去做的肯定是機密之事。

    ……能給她捎回來吃的嘛!

    鳳翾幽幽嘆了口氣,扶著椅子站了起來,雙腿抖個不停地朝懷錦剛鋪好的床鋪走去。

    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午時。

    鳳翾是被餓醒的。

    她捂著咕嚕嚕直叫的肚子,睡得懵懵地坐起來。

    “慕月……”

    待看清陌生的房屋,鳳翾才慢慢地回過神。

    云懷真還沒回來?

    她走出去,在院中轉了一圈,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樣。

    鳳翾將椅子搬到門口,一邊等待,一邊擔憂。

    他……會不會出事了啊?

    受傷?還是被困?

    她覺得自己成了詩文中的深閨怨婦,等著一個不歸家的丈夫。

    可誰家深閨怨婦是肚子咕嚕叫著等的?

    一陣風吹過,院中的樹葉嘩啦作響。

    鳳翾覺得自己聞到了烤雞的撲鼻噴香。

    難道已經餓出了幻覺么?

    “人都到你背后了還發現不了,若來的是賊人,你可怎么辦?”

    身后傳來懷錦的嘆息。

    “你回來了!”

    鳳翾高興地扭頭,話音生生截斷。

    她坐著,他站著,她平視的視線便看到他的衣袖——上面沾著斑斑血跡。

    鳳翾的饑意頓時減弱,她輕聲:“你受傷了?”

    懷錦跳墻回來,便看到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他,心便軟做一團。

    若能將她圈養起來,每天有她等他歸家,日子該多有盼頭。

    待聽她關懷他是否受傷,懷錦更加受用。

    “是別人的血。”

    “喔……”

    鳳翾識相地沒有再問,赤蝎司的活她還是少了解為妙。

    不過,他的行事作風,和赤蝎使越來越像了啊……

    停留肅州的這三日,鳳翾珍惜小命,在宅中一步不出。

    懷錦好像不需要睡覺一樣,回來一趟只為了給她投食,然后便匆匆離去。

    鳳翾養成了規律的作息,還從房間里翻到了幾本話本子打發時間。

    鳳翾對他有著自己也沒意識到的信心,覺得一切事情他都能處理得好。

    她便安心地等懷錦做好這邊的事,然后帶她回京。

    但是那晚鳳翾都脫掉外裳準備睡覺了,懷錦從外面沖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身上濃濃的煙味與血腥味夾雜在一起。

    他一把將鳳翾從床上撈起。

    鳳翾驚叫了一聲,用手將衣領掩嚴。

    懷錦見狀,抓起一件她的外衫,將她裹得如蟬蛹般,抱在懷中。

    “別出聲。”

    他聲線繃緊,銳利生寒。

    鳳翾驟然落入無邊夜色之中。

    懷錦抱著她在陌生的巷中快速穿梭,偶爾躍上墻頭,鳳翾便看到遠處有一幢閣樓燃起熊熊大火。

    雖然未能親眼所見,但鳳翾也能猜到,懷錦剛從怎樣九死一生的險境中脫身。

    他用極快的速度跑出城,一路向偏僻處鉆,時不時調轉方向,甩掉后面的追兵。

    直到他們在一片森林中跑了許久,懷錦停在一處水邊,撒開了手。

    鳳翾雙臂都被她的外衫裹著,沒有行動能力,他一松手,她就從他懷里掉了下去。

    屁股著地,鳳翾還未來得及喊疼,懷錦晃了晃,栽倒在了鳳翾身上。

    第32章 第32章那她現在喜歡的,是他,……

    他整個身子壓在鳳翾的腿上,格外沉重。

    “懷真!云懷真!”

    鳳翾連喊了幾聲,都沒能得到他的一點反應。

    鳳翾掙扎一番,從裹得緊緊的外衫里把兩條胳膊掙了出來。

    她將手放到懷錦身上,便感到一片濡濕。

    她手指顫抖,翻過掌心。

    星光下,一片濡紅。

    鳳翾連摸他好幾處,都被血浸透了。她不敢碰,抓著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平。

    懷錦緊閉著雙目,嘴唇抿緊,就像睡得不甚安寧。

    懷錦比她高許多,也比她重很多。她拖不動他,也不敢在他重傷的時候隨意拖動他。

    鳳翾低頭看了看自己。

    她被懷錦從床上拖起來,穿的寢衣,簪環皆無,什么都沒有帶,連塊手帕都沒有。

    她腦中嗡嗡的,對著懷錦呆了一會,不知道要怎么辦。

    鳳翾屏住呼吸,聽到懷錦的呼吸聲。

    雖然微弱,但是連貫穩定。

    這讓鳳翾紛亂的頭腦冷靜了一些。

    她努力想了想,上次他救阿娘時上臂被刀劃傷,就用布條扎住了手臂。鳳翾猜測,應該是用來止血的。

    她將外衫從地上撿起來,用力一撕——分毫不動。

    平常覺得這些衣物嬌貴,一劃就破,等她需要的時候,卻一點也扯不動。

    她指腹都勒紅了,痛得不行,目光劃過云懷錦腰間。

    她忙將他的劍抽出,錚地一聲,帶出幾滴他人的血出來。

    鳳翾忙甩了甩,待劍锃亮如初,她將她的外衫割成了幾塊長布條。

    先給他止血。

    鳳翾雙手向懷錦身上的衣服探去。

    他穿的黑衣,看不出傷勢怎樣。當鳳翾將他衣服拉開,長長地吸了口冷氣。

    她心里一瞬間打起鼓來,恐懼席卷而來。

    他……真的不會死嗎?

    最大的一個傷口在腹側,胸口與胳膊上有不少劍傷,所幸流血不多。

    她將能包扎的都扎起來,然后將外衫剩下的布料在河水中浸濕、擰干,給他擦拭糊了一身的血。

    擦著擦著,被血蒙住的皮膚露了出來。

    鳳翾眨著眼,怔了一會。

    將全身擦凈,星光下,她看見懷錦身上傷痕累累,新傷覆在舊傷上。

    她緩緩將手指按在那些已經有了些年月的傷疤上。

    這些疤痕有大有小,當初受傷的時候,應該并不比這次的好多少。

    這是……因為什么而留下來的呢?

    他去單州的時候?不,這些傷疤起碼有幾年了。

    可再往前,云懷真并未出過京都吧?

    云懷真在京都一直受人關注,若受過這樣的致命傷,不可能不為人所知。

    所以,他真的不是吧……

    云懷錦喉中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鳳翾猛地回神,將衣服給他重新穿上。

    當鳳翾小心地將他胳膊塞進袖中時,一塊鐵鑄令牌掉了出來,是赤蝎司的牌子。

    鳳翾撿起來放回了原處,一段模糊的片段忽然在腦中閃出。

    她極力抓住這段回憶。

    她去了赤蝎司這么多次,記得宋馳的令牌與普通赤蝎使是不同的。

    而懷錦這一塊與他們的又都不同。而且,她好像見過,在哪見過呢……

    鳳翾給云懷錦穿好衣服,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起來。

    她的手不是一觸即離,而是結結實實地貼在他臉上,摸他的鼻子、眉骨,還有臉的邊緣。

    易容術嗎?

    但鳳翾也沒有接觸過,她沒摸出個所以然來,心想或許是這易容術太高明了。

    沒看到連云懷真他娘都沒發現嗎?

    她正專注地研究懷錦的臉,忽然

    他抬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鳳翾嚇了一跳,他仍閉著眼睛,并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

    雖然純粹是昏迷中的條件反射,但還是抓得她很緊,,如鐵箍一般,令她掙脫不得。

    但鳳翾發現,他抓住她的手后,攏在眉心的痛苦似乎沒有那么濃了。

    她便大方地將自己的手讓給了他。

    怪不得自從他從單州回來后,她總覺得他帶給她一種危險感。

    他替代了云懷真的身份,不知道想干嘛?

    鳳翾想著這些,不由自主地點起了頭。

    她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睡著了。

    懷錦是被疼痛喚醒的。

    意識初醒,他便驟然睜開眼,雙目中全然不見惘然之色。

    但下一秒懷錦便愣了下。

    他看到鳳翾熟睡的面龐,離得近近地正對著他。

    近得他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數得清她每一根睫毛。

    懷錦恍惚了一瞬,好像這是一個普通的清晨,他一覺醒來,看到共枕的妻子。

    他一時不想破壞這一瞬間。

    用目光描摹起她的臉。

    鳳翾不知道夢到了什么,微微皺起了眉,嘴中嘟囔了句什么。

    懷錦好奇心起,將耳朵湊到她唇邊。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鳳翾猛地睜眼,然后就看到懷錦湊得好近的一張臉。

    方才她夢見他知道自己發現了他不是云懷真,提著滴血的劍要把她腦袋砍掉換個擁有新記憶的新腦袋。

    這時鳳翾心還砰砰直跳,見到懷錦不禁驚叫了一聲:“啊!”

    她伸手去推他,結果發現自己一只手仍被他牽著。

    都一整夜了!

    懷錦也才發現般,垂下眼。

    經過一夜,兩人已經變成了十指交握的姿勢。

    懷錦覺得好玩般捏緊了一下,鳳翾猛地抽出來,掩飾地:“你昨天一直叫不醒,我嚇死了。”

    懷錦便笑道:“擔心我嗎?”

    鳳翾覷了他一眼。

    一開始擔心,但后面就覺得他這樣身份大有來頭、藏著巨大秘密的人絕不會輕易死掉。

    “你現在能動嗎?”

    她問。

    懷錦試著起身,傷口頓時又流出血。

    好在衣服遮著,他面不改色地站起來:“我們可以回京了。”

    鳳翾眼睛一亮:“你事情辦成了?”

    懷錦點點頭。

    方明睿那筆龐大的可以養活單州一只軍隊的財富,自然是有親信打理的。

    懷錦找到了這個人,但單州的人也在這個時候趕到了肅州。

    懷錦為了讓接應的赤蝎使將那親信帶走,以身為餌,獨自引走了單州的人。

    那些人都是軍中出身,必是精銳,練的是殺人的刀法,蠻橫剛猛。

    懷錦從他們這么多人中脫身,免不得要豁出去挨上幾刀。

    這時他們應該反應過來,去追另一邊了,懷錦這邊的危險會減輕許多。

    這能讓重傷的云懷錦緩一口氣。

    這一趟被動的冒險吃了不少苦頭,鳳翾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她恢復了精神,說:“那我們先找地方雇輛馬車?”

    “嗯。”

    鳳翾在這野外不辨方向,懷錦在前領路。

    但走出一步后,懷錦就感覺到了不對。

    他扭臉,問鳳翾:“你幫我處理了傷口?”

    鳳翾腳步一頓,若無其事地點點頭,還驕傲道:“怎么樣?我包得還行吧?”

    “手藝不錯。”懷錦夸了一句,繼續向前。

    然而他卻也感到赤蝎司的令牌也挪了位置。

    袖中是有暗袋的,若沒人動是不會挪位置的。

    今日的風很大,太陽時不時被飄過的云擋住,懷錦的眼睛也時明時暗。

    他有些疑心,但這些跡象又不成證據。

    懷錦一直以來目的明確,行動果決,只想盡快得到她,但他從未想過等哥哥回京后該怎么辦。

    他不在乎哥哥的憤怒或是什么其他情緒。

    但他也沒想過鳳翾到時候的反應。

    說來,他費盡心機,讓她從一開始的冷淡轉變成現在的和睦共處。焉知不是因為她對哥哥始終有著未了的余情。

    她對他笑,讓他牽手,也算與他共患難過。

    那她現在喜歡的,是他,還是她以為的哥哥?

    懷錦昨夜為了甩掉那些人,跑到了荒蕪無人煙處。再去下一個能做買賣的小鎮,又有很遠一段路。

    懷錦雖然表情始終不變,但唇色已經發白。

    待走到路上時,他腳下一絆。

    “小心啊!”鳳翾慌忙將他扶住,關心地問:“你是不是不行了?”

    懷錦不愿被她這么扶著,直起腰,咬牙:“行,怎么不行。”

    面對鳳翾擔憂的表情,懷錦的心情忽然很是糟糕。

    平素騙騙她的關心也就算了,但他并不愿顯得這么狼狽。

    他不愿露出無用那一面,省得等她知曉一切的時候覺得他比不上哥哥。

    懷錦沉了沉氣,淡淡道:“你若不累,我們就接著走。”

    方才扶住他的時候,鳳翾以為他熱出了汗,衣裳才有些濕。她半側身,在他視線死角看了下手掌。

    ……他又出血了。

    鳳翾忙道:“我累了!我想在路邊歇歇!”

    懷錦微皺眉:“不如再堅持一下?”

    鳳翾很堅持:“我要休息。”

    懷錦這才依了他。

    兩人在路邊大石上坐下,鳳翾特地挨著懷錦的胳膊,坐了一會,鳳翾小聲提議:“你可以靠著我。”

    懷錦閉了閉眼:“不用。”

    不用同情他。

    鳳翾不知道懷錦怎么忽然不愛理人了,只當他是身體實在不舒服了。

    她憂心忡忡地想他還能不能撐過去接下來的這段路。

    她扭著頭四處看,目之所及也不見人煙。

    等看到路那頭有輛牛車不慌不急地駛過來,鳳翾就像餓了三天的人見到了一塊大餅:“我們借人家一程吧。”

    懷錦抬眼看去,見趕車的是個面相兇蠻的黑膚漢子,便道:“我去跟他說。”

    “不用,我來。”

    鳳翾信心滿滿地將懷錦肩膀按下去,去攔那牛車。

    懷錦怔怔看她雙手合十,對那按以往該對她行禮跪拜、正眼都不敢看的衣著破爛的漢子求情,眸光便漸漸地低沉了下去。

    第33章 第33章她這么善良心軟,就算得……

    他何須她對別人低聲下氣。

    他哪里廢物至此了?

    懷錦按住腹側,凝了口氣起身,走了過去。

    不過一個無甚見識的趕車人,他亮出劍把他嚇一嚇,他不敢不從。

    近了,聽到那漢子爽朗地說:“這有什么麻煩的,姑娘別嫌俺車臟就行。”

    懷錦:……

    鳳翾與趕車漢子一起看向走來的懷錦。

    懷錦的黑衣很好地遮住了他所受的傷,趕車人只是覺得他的臉色很差,病殃殃的。

    趕車漢子哎呦了一聲,說:“你相公病了嗎?快讓他上來,你們要去哪兒?”

    懷錦把在劍上的大拇指一松,抽出一截的劍落回劍鞘。

    相公什么的……

    鳳翾臉紅了紅,說:“麻煩您送我們去最近的鎮子,我們可以去找個醫館。”

    “我要去鎮上買米,正好順路帶你們一程。”

    趕車漢子高興道。

    于是兩人坐上了鋪滿稻草的牛車。

    這車減震效果無比糟糕,一路顛簸。

    每顛簸一次,懷錦根本沒有愈合的傷口要涌出一股血出來。

    懷錦面色更加蒼白,卻一聲不吭,咬牙忍著。

    鳳翾肚子空空,又一夜沒有休息好,被顛得也很不舒服,因而沒有意識到懷錦的不適。

    好不容易到了鎮上,趕車漢子很好心地將他們直接送到醫館門口。

    “太謝謝您了!”鳳翾甜甜道,“您今年一定發大財。”

    少女長得跟小仙子似的,又說了這樣吉利的祝福。

    趕車漢子如聽仙音,好像已經看到了今年發大財買新衣蓋新房的美麗前景似的。

    他樂滋滋地趕著牛車走

    了。

    鳳翾才低聲問懷錦她憋了一路的問題:

    “你身上帶著錢的吧?”

    懷錦點點頭。

    為防萬一,武器和錢這兩樣總是會隨身帶著的。

    他抬手想去掏錢,卻扯動了在牛車上受盡折磨的傷口。

    云懷錦動作一頓。

    鳳翾反應過來,探出手:“你放哪兒了?我來拿。”

    “不用。”

    懷錦飛快地將錢袋掏出,遞給她:“你來管理。”

    鳳翾分明看到他額頭滲出了兩滴冷汗。

    他是這么逞能的人嗎?

    鳳翾心中不解。

    小地方的醫館很少見到這么重的傷,連連吃驚這樣重的傷他是怎么不用人扶靠雙腿走進來的。

    大夫小心翼翼地給他上了藥,換了干凈繃帶包扎。

    傷口被動,懷錦本就糟糕的臉色更加雪上加霜。

    他扶著桌子,緩了一會,等臉部肌肉放松下來,能做出平靜的表情,他才走到醫館前面。

    但等在那的鳳翾卻不見了蹤影。

    不會是拿到錢,就把他拋掉自己跑了吧。

    懷錦玩笑般地想,嘴角卻慢慢地繃緊了。

    一些泛黃的回憶從深處翻了上來。

    從有記憶起,他就是單獨住在云府僻遠角落的那處院落里。

    照顧他的只有一個乳母,是嚴氏陪嫁來的身邊人。

    小時候嚴氏雖然不怎么照顧他,卻也能每隔一日來看看他。

    而每年生辰那日的晚上,嚴氏會抱著哥哥來到他的院中,一起過生。

    若父親沒有忙于政事,也會過來他的這間小院。

    雖然那一日嚴氏總是情緒不高,但小小的懷錦卻很高興。

    這是一年中唯一一次他可以與一家團聚的時刻。

    七歲那年生辰日,懷錦發了燒,身上也癢癢的不舒服。

    但他不想破壞這團聚的一天,一直忍著未說。

    父親被皇帝留在了宮中,嚴氏先帶著哥哥過來。

    那時候兩兄弟關系還不錯,他親熱地和哥哥坐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說起話。

    嚴氏在旁看著兩人,目光偶然落在懷錦臉上時,聲音忽然尖利起來:“你的臉怎么了?!”

    他的臉?懷錦懵懵地摸了摸臉,摸到一些圓圓的大痘。

    他的乳母驚道:“錦兒出水痘了!”

    嚴氏大為驚慌,一把將懷真扯了過去。

    兩只牽在一起的小手一下被拉開,懷真的臉上也露出了驚慌迷茫的表情。

    嚴氏匆匆地將懷真抱走,甚至沒有留下一句對他的安排。

    懷錦懵懵地站著,被乳母抱到床上時,他問她:“我是不是做錯什么了?”

    后來懷錦才知道,嚴氏怕哥哥被他傳染,才會著急帶他走。

    可他呢?

    嚴氏怕傳染到哥哥身上,竟在他生病時一次也沒來看過。

    后來,父親逝去,就像有了個新的不成文的規定,他與懷真再沒有一塊過過生。

    他不能生病,不能示弱,否則就是給了人拋棄他的借口。

    他本就不是會被選擇的那個,若變無用之人,更無人會正眼看他了。

    謝鳳翾真的走了也說不定。

    他現在這幅重傷的身子對她而言只是拖累。

    懷錦的嘴角越來越往下沉時,一個學徒上來對他說:“和您同來的那位小姐讓我轉告您,她去租馬車了,若在她來之前您治好了傷,就在這里等她。”

    懷錦瞬間將那些陰暗的情緒拋在了一邊。

    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想要什么只要一張嘴就行,他敢保證她的手就沒有摸過銅板,自己去租馬車,真的不會被坑得錢袋子都沒了嗎?

    懷錦抬步向外走去。

    一輛路上最普通的馬車停在了醫館門口。

    鳳翾掀起簾子的時候,對他笑道:“你怎么出來了?沒有乖乖等我。”

    懷錦看著她的笑顏,愣了一會。

    她意氣風發的樣子,像是踏著祥云來救人的大英雄。

    他走到車前,還未抬腳,鳳翾就向他伸出了手。

    她的手很柔軟,十指纖細得就像女媧精心捏出來的。

    懷錦驀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那日,她從他摔倒的酒壺下救了一群螞蟻。

    他與螞蟻有何異?

    她能救螞蟻,自然也不會棄他。

    懷錦抓住了她的手。

    鳳翾有些吃驚,但很快反握住了他的手。

    懷錦微微借力,跳上車廂。

    鳳翾第一次獨自做了這么筆租車生意,正覺得得意,迫不及待同懷錦分享種種細節。

    懷錦懶懶靠在車廂上,看她紅櫻般的嘴唇一張一合。

    鳳翾止住嘴,疑心他在嘲笑她,不滿道:“你在笑什么?”

    懷錦:“你喜歡螞蟻嗎?”

    鳳翾愣住,忽然問這個?

    想到他不明的身份,說不定就是什么試探。她慎重地思考了一番:“螞蟻雖然不起眼,但它們其實很有智慧的,也有超出體型的力量。”

    “我最喜歡它們的生命力。不管上寒冷的冬天、還是酷熱的夏天,螞蟻都能活下去。”

    懷錦滿意道:“我也喜歡螞蟻。”

    鳳翾懵懂點頭:“挺好。”

    路途遙遠,鳳翾逐漸睡了過去。

    懷錦的手指極輕地揩過她的眼皮、鼻梁,直至微張的柔嫩嘴唇。

    她說出了他覺得很好聽的話。

    螞蟻不為人所在乎,但螞蟻會活到最后。

    她這么善良心軟,就算得知真相后生他的氣,又能怎樣呢。

    當他被從天而降的一壺酒水淹沒的時候,她決計舍不得不伸出手來救他。

    懷錦的嘴角微勾,將她向上拉了拉,讓她枕在他的腿上。

    他的手順勢托住了她的脖頸。

    她脖間脈搏的跳動聲穩定有力,彰顯著蓬勃的生命力。

    她是小小螞蟻逮到的珍貴的獵物,絕不會讓她掙脫跑掉。

    鳳翾這筆租車生意做得著實穩妥,馬健壯,車舒適,車夫也經驗豐富。

    比起兵荒馬亂的來程,去程就快了很多。

    馬車是在鳳翾在睡眠中時進入京都的。

    車夫對京都不熟,懷錦低聲跟前面的車夫一句句指著路。

    等在赤蝎司前停下,車夫雖然看不懂字,但見迎上來的赤蝎使的錦服挎刀,車夫頓時瑟縮起來。

    赤蝎使見他可疑,拔刀要問。

    “是我。”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將簾子掀開一條縫。

    聽出是懷錦的聲音,赤蝎使振奮了一下,正要說話,就聽里面“噓”了一聲。

    隨即,他看到自家指揮使小心翼翼地抱著那位長公主府的小姐下了馬車。

    少女的臉上還蓋了一方帕子,為了遮住光,不讓她從睡夢中醒來。

    赤蝎使不敢出聲,待懷錦將鳳翾安頓好,從內室走出來,赤蝎使才擔心地開口:

    “指揮使,您受傷了?”

    懷錦道:“無礙。人帶回來了嗎?”

    “指揮使放心,人已關進最里面的牢房,絕不會讓他出事。”

    懷錦頷首:“不僅要把話從他嘴里都掏出來,還要把他馴服了,圣上要用他,要讓他老老實實的。該怎么做,不需要我教吧?”

    赤蝎使接令。

    懷錦又問了些細節。正這時李潛聽聞了主子回來的消息,匆匆過來。

    一眼從他臉上看出他正強撐著身子,不免憂心。

    但圣上得知他返京,馬上要召見他,李潛便得抓緊時間將剛收到的消息告訴他。

    “什么事?說吧。”

    等那赤蝎使退下,李潛低聲道:“……大公子從單州傳回來的消息也到了。”

    “他還活著呢?”

    李潛一噎。

    雙生子自有心靈感應,主子他當然知道大公子活得好好的。

    李潛:“大公子查到了單州軍的幕后掌權者。是魏大將軍的兒子魏秀。”

    懷錦眉頭一皺:“圣上斬除魏德景勢力時,不是九族盡誅嗎?”

    “大公子說,魏秀是魏德景的私生子,他將這個私生子藏得很好,少有人知。但魏德景對這個兒子又似很喜愛,不僅精心培養,還早早地就給他偷偷安排不少的家產。”

    懷錦道:“所以這個魏秀逃過了圣上對魏家的清洗,還擁有不少的家產。但這只夠他做個富貴閑人,他哪里來的這么大的野心……”

    懷錦壓低聲音:“……竟想造反。”

    李潛說:“大公子查得,單州這支兵的

    起源乃是魏德景托對其早年座下小兵陳健養的一支私兵,與魏德景關系撇得清,所以清掃時沒能查到。魏德景對陳健有救命之恩,所以陳健忠心耿耿,魏德景死后,陳健就輔佐了魏秀。”

    懷錦沉默片刻,對魏德景倒是升起一絲不應有的敬意:“他倒是未雨綢繆。”

    李潛又道:“大公子該查的查的差不多了,他說他需要一些時間穩妥脫身,不久就能回來了。”

    “……”懷錦又沉默,緩緩道:“我卻未雨綢繆得不夠快。”

    第34章 第34章待鳳翾在懷錦的眸中看到……

    云懷錦剛走出赤蝎司,一輛金飾銀妝的馬車正好駛過來。

    懷錦識得這輛馬車,停了下來。

    幾名侍女魚貫而出,扶著長公主楊祐下來。

    云懷錦對楊祐行禮:“拜見長公主。”

    “免禮吧。阿翾在里面?”

    “是的。”

    云懷錦以為楊祐必然是要著急忙慌地去看她心尖上的女兒,但楊祐沒有挪步,倒是盯著他看了會。

    楊祐是鳳翾失蹤兩日后才收到多粱村的人傳來的口信的。

    在此之前,她已從惜香口中得知鳳翾與懷錦在一起。

    因而雖然派人去那小廟中沒有接到人,楊祐雖然擔心,卻并沒有慌了神。

    楊祐沒想到,自己對云懷錦的信任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阿翾如何?可有受傷,可有受驚?”

    “一切都好。”懷錦道歉道,“是我連累了阿翾,實不相瞞,此次阿翾隨我入了險境,還請長公主責罰。”

    楊祐因著被云懷錦救過一次,與他說話語氣就總也硬氣不起來了。

    她平和道:“你也是為圣上做事,牽連阿翾也是意外,我若怪你,倒顯得是我不通情理了。”

    云懷錦恭謹地垂下臉,唇畔拂過淡淡笑意。

    楊祐的態度變化如此明顯,他自然能聽得出來。

    看來,可以快一點了。

    云懷錦給她讓開路,道:“長公主去看望阿翾吧,這幾日她也極掛念長公主。我要去面圣,請恕我不能相陪了。”

    楊祐點頭:“不耽誤你,去吧。”

    等云懷錦走遠些,她認真端詳了一番他的背影。

    年輕人身量挺拔,若青竹欣長。

    瞧著比以前少了份文氣,多了份英武。

    許是他在單州死里逃生后幡然醒悟?也許他對阿翾是當真悔改了。

    總之,瞧著是靠譜了不少。

    楊祐收回視線,去找鳳翾。

    進了云懷錦安頓鳳翾的內室,她見她還在安寧地睡著,對周圍全然沒有戒備的樣子。

    看來是沒受到什么傷害。

    楊祐推了她兩下,鳳翾迷迷瞪瞪地醒過來。

    “阿娘……”

    鳳翾一下清醒過來,高興道:“阿娘!”

    她起身抱住楊祐胳膊:“我到家了?不對,這里是哪兒?”

    “你這個迷糊蛋,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

    楊祐心道,女兒這迷迷糊糊的樣子,能好手好腳地回來,大概全虧了云懷真照顧。

    “走了,回家去了。”

    楊祐瞧不慣她穿得不像樣,還弄得臟兮兮的。也不知道她這一趟都遇見了什么事。

    “云懷真呢?”

    鳳翾從床上下來,左右看了看。

    她這一覺睡得長,醒過來后就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醒來就找他……楊祐在心中搖了搖頭,說:“別找了,他去宮中了。”

    鳳翾不禁憂心地抿了下嘴角。

    他傷那么重,就算在馬車上休息了兩天也只是杯水車薪,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就忙起來了,鐵打的人也撐不住啊。

    楊祐看不得女兒這幅心思都放在云懷真身上的樣子,開口打斷道:“你看你,頭發也沒梳,是不是遭了不少罪?”

    鳳翾忙點頭:“是呀是呀!”

    她便迫不及待地要同楊祐回家,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滿滿一桶熱水,泡著香香的花瓣。胰子是摻了香細膩柔滑的宮中特品。惜香與慕月一個為她洗頭,一個為她搓背。

    邁出浴桶后,再渾身涂上香噴噴的潤膚露。

    慕月溫軟的手在鳳翾的小腿上涂抹揉捏,鳳翾趴在床榻上,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身體的疲乏一掃而空,惜香用毛巾給她吸著頭發上的水,帶著哭腔說:“小姐,還好你回來了,我天天都睡不著覺,后悔那天不該拋下小姐回來報信。要是小姐有個差池,我也不要活了。”

    鳳翾訝異:“哪有這么嚴重。”

    她安慰道:“其實,這一趟還挺刺激的。”

    她想了想,肯定地點點頭。

    回到待了十幾年熟悉安心的環境中,那些雨夜中的奔馳、滿天的星光、驚險的逃亡,就都蒙上了一層浪漫的面紗。

    鳳翾富貴安穩的生活,從未出現過這樣刺激的冒險。

    本來她一生都不會有這樣的經驗的。

    只是因為她參與了懷錦的生命。

    正是因為他不是云懷真。

    鳳翾翻過身,對惜香說:“不要傷心啦,這一趟我可厲害了,還救了‘云懷真’呢!”

    惜香保留意見:“真的?”

    鳳翾眉飛色舞地講起懷錦受傷后她是如何做起他的頂梁柱,如何富有經驗地幫懷錦返京。

    聽得惜香滿臉吃驚,慕月不住地微笑。

    鳳翾第二天便去探望懷錦了。

    分別時未能見他一眼,鳳翾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這次鳳翾直接去赤蝎司找他,但意外地是,他并不在。

    宋馳笑著對她說:“他受的傷著實不輕,圣上開恩,特令他在家修養。”

    鳳翾替他松了口氣,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正該如此。”

    宋馳關心道:“謝小姐是要去探望他嗎?”

    鳳翾:“是的。宋指揮使是有話要我帶去嗎?”

    宋馳眼睛彎彎地瞇起,道:“病中人容易脆弱,若謝小姐有空,就多陪陪他吧。”

    鳳翾正信心膨脹著,而云懷錦又是她的患難之交,自然應下。

    云府大門一如既往地緊閉著,鳳翾讓慕月去叩門,不多時就有門房開了門。

    聽到慕月傳達鳳翾的來意,門房吃驚地向她投來一瞥。

    然后痛快地讓鳳翾進來了。

    鳳翾入云府沒走多遠,就碰見了迎面而來的李潛。

    慕月提醒鳳翾:“小姐,這不是云公子身邊侍從嗎?”

    鳳翾也認了出來,喚道:“李……李乾!”

    李潛眉頭一跳,抬眼看去,見到少女色如春曉的臉龐,頓時一驚。

    她怎么來了?

    李潛這陣子眼看主子與謝小姐越來越親近,不得不佩服主子的行動力。

    但他也不小心看到,夜間主子難眠時,就將那張繡著謝小姐名兒的帕子覆在臉上,呼吸間,輕薄的帕子起伏,像是一縷香魂附著其上般。

    不知怎的,李潛竟不敢多看。

    主子對謝小姐的眷戀,也是越來越深了。

    大公子在時尚還有些遮掩,現在主子對謝小姐昭然若揭的必得之意更令李潛膽戰心驚。

    若真讓主子得了手,以后云府的日子,得多雞飛狗跳啊。

    但誰讓他是他唯一的主子呢。他肯定是站在他這邊的。

    李潛想要立馬回去稟報懷錦,但被鳳翾盈盈妙目盯著,又不好走開。

    只好陪她慢慢向云懷真住處走去。

    懷錦并不怎么喜歡這個到處充滿哥哥氣息的住處,平常他多呆在赤蝎司,這時養病,就不得不捏著鼻子忍下了。

    哪怕傷口疼痛難忍,懷錦也不想躺在哥哥的床上。

    他站在靠窗的桌前,單手撐著桌面,另一手持筆,

    斟酌著寫給皇帝的調查報告。

    李潛有意放大的聲音傳了過來:“謝小姐,公子不知道是否還在睡,容我先去看看。”

    因怕被風吹,所以窗戶是合上的,懷錦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筆尖頓在半空,謝鳳翾來了?

    他有些意外,他以為此行她受了苦,要在府中緩個幾日。

    這么著急來看他……

    懷錦勾了下唇。

    若是讓她看到他好端端地站著寫字,豈不是辜負了她這一番好意?

    懷錦手腕一投,毛筆便穩穩地落入筆筒。

    他將鋪在桌面上的紙張一收,轉眼間,人就已經躺在了床上。

    李潛輕步走進來,見主子羸弱地躺著,頓了頓。

    方才他還沒離開時,不是還非要走幾圈松散筋骨嗎?怎么一扭頭就連床都起不來的樣子了?

    懷錦對他點點頭,擺了下手。

    李潛會意,將鳳翾領了進來,說:“公子病中受不得吵鬧,見不得太多人,所以還請謝小姐的婢女在外面等著吧。”

    鳳翾沒有放在心上,畢竟肅州一旅,她從頭到尾都與云懷錦單獨在一起的。

    見了躺在床上的云懷錦,鳳翾的表情就嚴肅了起來。

    只見他神色倦倦,唇色淺淡,壓在被上的手瞧著也極無力。

    “你感覺如何?又請大夫瞧過了沒有?我們那天在醫館中拿的藥不是上好的,你可換過了?”

    鳳翾一股腦地問出來。

    李潛瞥了自家主子一眼,見他唇邊果然掛上了淡淡笑意。

    這樣的關心或許殊為平常,普通人家受了主子這樣能要了命的重傷,三姑六婆不都得來探望關心?

    誰會像他的主子,冷冷清清地一個人呆在房中。

    自李潛幾歲時到懷錦身邊,就從未見過主子得到過鳳翾這樣的關心,他高興……也是正常的。

    這個時候,李潛好像忽然理解了主子的執念。

    他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退了下去,將空間讓給兩人。

    懷錦輕聲細語地,一一回答鳳翾的問題。

    說完了,他咳了兩聲,眉頭令人心疼地蹙起,喚道:“李乾,倒水。”

    幾聲后無人應,鳳翾見懷錦又要咳起來,她忙道:“我來吧。”

    她摸了摸茶壺,還是溫的,便倒出一杯,遞給懷錦。

    懷錦艱難地撐起身子,沒有去接水杯,而是俯下頭,就著她的手銜住杯沿飲了一口。

    鳳翾有些吃驚,手腕晃了一下。

    懷錦垂著眼睫,看杯中水影跟著搖曳。

    果然如此。

    他根本不用擔心在她面前露出弱勢一面,她不僅不會嫌惡,反而能吸引來她的關照和注意。

    他抬起空閑的那只手,握住鳳翾的手,讓她端著的水杯斜倒,他仰起頭,甘甜的水滑入喉嚨。

    鳳翾看他揚起的脖子,喉結隨著吞咽滾動。

    包裹著她的那只手雖然沒怎么用力,卻好像擁有控制她的力量。

    鳳翾心底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覺。

    酥麻,又癢。

    懷錦舔了下嘴角,嗓音像是被水潤過,都變得清潤許多:“多謝阿翾了。”

    “嗯……嗯!”

    她慌忙轉過身,借著將水杯放回去的機會,平復了下忽然慌忙起來的心情。

    腦海中浮現出宋馳的叮囑,要她多陪陪懷錦。

    他連口水都喝不上,是怪可憐的。

    鳳翾的正義感壓倒了忽然襲來的羞澀悸動。

    她坐回懷錦旁邊,一本正經地問:“還有什么需要嗎?藥喝了沒?餓不餓?”

    懷錦落在枕上,微微側著頭,直視鳳翾:“阿翾陪著我就夠了。”

    “喔。”

    鳳翾應了一聲,環視起這間房。

    雖然從來沒來過,但是鳳翾能確定這就是云懷真的房間。

    墻上掛的一幅字“無我”,鳳翾還在叫他“懷真哥哥”時就仔細鉆研過,不會認錯,就是云懷真的筆跡。

    鳳翾覺得現在這一幕好是荒唐。

    一個不是云懷真的人,一個曾是云懷真未婚妻的人,卻同在他房中。

    若是云懷真在天有靈,不知道會不會因他兩人玷污了他的房間而生氣?

    鳳翾的視線落在靠墻的博古架上,忽地一愣。

    她走過去,拿起那塊硯臺。

    這是以前她送給云懷真的,他竟然留著?

    當時她懷了一點小小的少女心思,在硯臺不易發覺處刻了淺淺的“同心”二字。

    鳳翾心情復雜,轉念一想,大概他根本沒有仔細看,所以沒發現這兩個字,又珍惜這硯臺出自名家之手不舍得扔掉,所以隨手放在了這里。

    她想將硯臺偷偷帶走,但這玩意太沉,塞不進衣服里。

    懷錦見鳳翾在博古架前站了好一會,不知道在看什么東西。懷錦的心情驀地低沉了下去。

    這里是哥哥的房間,他沒有忘記。

    想必她是看到了她與哥哥舊情有關的東西,觸動了心思。

    懷錦:“阿翾。”

    鳳翾拿著那硯臺兩難,不想讓懷錦看到,又不想再把這個她犯傻的證據留在這里。

    她不轉身,懷錦的心情就愈發糟糕。

    他準備下床走去她身邊。鳳翾留意到他的動作,哎呀一聲,跑過去阻止。

    于是懷錦便看到了她拿在手中的硯臺。

    鳳翾追著懷真到處跑的那些日子,懷錦一直看在眼中。她常送珍貴好物討好哥哥,懷錦也都知道。

    見此狀他便猜到了個大概。

    懷錦將硯臺從鳳翾手中抽了出來。

    鳳翾:“啊。”

    眼前這人不是云懷真,雖然他假扮懷真應該知道她的過往,但她可不想讓他看到她犯過的糗。

    懷錦將那硯臺在手中轉了一圈,就眼尖地捕捉到了那個“同心”。

    他忍不住地冷笑一聲。

    與誰同心?

    當然是與他的好哥哥。

    懷錦垂眼看時臉上沒什么表情,不待鳳翾懊惱,他便溫柔地望向她:

    “對不起。”

    鳳翾一愣。

    懷錦聲音帶著含蓄的傷痛:“這枚硯臺是你的心意,我不該隨意放在那,以后不管阿翾給我什么,我都會好好保存。”

    鳳翾驀地反應過來,他是在用云懷真的語氣說話。

    鳳翾覺得好笑,又有些得意。

    哼哼,他沒料到她這么聰明,已經知道他不是云懷真了吧。

    她大方道:“行吧,那你就把它好好收起來吧。”

    懷錦轉手就將那硯臺塞到床上,做低落色,低咳了兩聲:“這是阿翾送給從前的云懷真的,以后,阿翾還會送我什么嗎?”

    鳳翾饒有興趣地問:“你想要什么呢?”

    “如果我有的話,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可以考慮一下。”她大方道。

    懷錦不語,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空氣的味道聞起來好像不一樣了。

    鳳翾驀地意識到什么,目光閃躲開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熱度會慢慢攀升到臉頰上。

    懷錦抬手,指尖若即若離地拂過她的臉頰:

    “阿翾是因為我害羞的嗎?”

    面前少女若夭桃秾李,惹人垂涎。

    她眼睫翕動,閃過慌亂。

    嘴上還在逞強:“我、我才沒有害羞!”

    “那你看我。”

    病中懷錦眉目不若平時銳利,眼角勾著淡淡的倦意與艷色。

    他懶懶躺倒,好像卸下了所有對外的保護殼,像蚌殼大開中的那團柔軟蚌肉,誰都能咬上一口。

    真好看。

    這個念頭又躥進了腦子里。

    有時候鳳翾簡直不知道她喜歡的是云懷真還是云懷真那張臉。

    她被他的眼神勾住,愣愣對視,沒有察覺到他的手溫柔地搭在她的后腦勺,用輕柔的力道將她推向他。

    待鳳翾在懷錦的眸中看到自己,聞到苦澀的藥味,她驟然回神。

    離得太近了!

    她幾乎能感到他的呼吸掀動的氣流。

    她想要后撤,但此時扣住她后腦勺的力道忽然強硬起來,不許她逃離。

    懷錦微微仰頭,兩人的唇便只余一線距離。

    他的視線始終不放過她,像是要一直探入她的靈魂深處。

    鳳翾戰栗起來。

    “我想試試……”他悄聲地說,嘴唇張合間,摩擦過她飽滿如櫻果般的柔唇,“……我與阿翾能否同心。”

    說完,懷錦堵消了兩雙唇間最后一線距離。

    鳳翾的睫羽劇烈地一顫。

    他嘴唇的溫度比她的要

    高,存在感如此之強。

    鳳翾從來沒想象過……親吻,是這樣強烈到令人手足無措的感覺。

    一瞬間,她與他,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好像落入了同一個蠶繭中,那么親密地緊貼在熾熱狹小的空間中,不能分離。

    她連呼吸都屏住了,慌得耳中聽不到任何聲音。

    含糊地發音:“我、我……”

    可一張嘴,便擦過他的唇瓣。

    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令鳳翾害怕地停下。

    可微張的唇卻給了懷錦更進一步的機會。

    第35章 第35章鳳翾雙手捂住臉,嚶嚀一……

    鳳翾皓齒微啟,被他的舌一碰,立刻驚慌地閃躲。

    但躲又能躲到哪去呢。

    鳳翾的臉頰布滿紅暈,眼睫不安地眨動著。

    懷錦在她下方,目光不管怎樣躲避,都會撞入他卷著漩渦般的眸中。

    她干脆直接閉上了眼睛。

    可失去視覺后,其余感官就越發清晰了。

    她雙手扶在懷錦胸前,慢慢攥緊了他的衣襟。

    懷錦初時青澀,雙唇相接時內心撼動并不比鳳翾輕。

    但血液沖刷的喧嘩聲充塞耳間,掠奪搶占的本能占領了思維的主動權。

    等他反應過來時,雙手不知不覺間力道過重,已使她上半身緊緊壓在了他身上。

    懷錦微微拉開了一點距離,但兩人熾熱的呼吸依然交融在一起。

    鳳翾像是終于得了呼吸的自由,細細地急促地喘息起來。

    懷錦眸中像含了一汪幽夜中的泉水,溫柔卻深可噬人。

    他抬手,手指輕柔地揩過她的眼角,開口時嗓音低啞:“哭了?”

    她眼眶濕漉漉的,迷蒙半睜的眼中也水汪汪的。

    聽他這么問,鳳翾臉頰熱度更向上攀升了幾度。

    她伏在懷錦胸前,見他眉眼也有艷艷的春色,令他看來與素日格外不同。

    她逞強著不肯示弱:“我……我是困的。”

    然后她便感到懷錦胸膛一震。

    她這個解釋太蠢了……鳳翾羞惱地掙了幾下。

    但懷錦仍擁著她不放,道:

    “阿翾若是沒有別的喜歡的人,那我們就成親吧。”

    鳳翾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云懷錦的這一記直球,打得鳳翾猝不及防。

    “阿翾總是要成婚的,但我替阿翾打量了一圈,滿京都,著實沒有比我更適合阿翾的人了。”

    “要不阿翾便權當憐惜我,滿足我這一心愿吧。”

    他語聲清軟,帶著饜足的慵懶。說的話是在懇求,可分明是在勾人!

    鳳翾一時慌了神,不知道該如何招架。

    “我、我要考慮考慮!”

    鳳翾撐起身,這次懷錦松了手,她便匆匆離去,強調道:“我要回家考慮!”

    懷錦半起身,墨發從肩頭傾瀉下來。

    他低婉道:“我會一直等著阿翾。”

    等鳳翾逃也似的跑開,懷錦撫了撫唇,低笑了兩聲。

    既是神女有意,懷錦便不擔心她考慮的結果。

    李潛步入房中時,只見剛才還病殃殃的自家主子春色滿面,眼神悠悠,思緒不知道飄遠到哪里去了。

    看來好事將近。

    李潛道:“恭喜主子。”

    懷錦微微收了收笑意,說:“長公主送來了不少調養的珍貴藥材,我作為小輩,怎好憑白接受。李潛,準備一下回禮。等身體好些,我要親自去長公主府致謝。”

    ————

    鳳翾通紅著一張臉走出來,步子邁得很快,等在外面的慕月急忙跟上她。

    待坐上馬車,慕月小心看了看鳳翾的臉色,道:“小姐,云公子惹您生氣了?怎么氣得臉都紅了?”

    鳳翾:“嗯?嗯……是啊。”

    鳳翾透過車窗看向外面,在慕月的注視中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馬車外的清風吹拂到鳳翾臉上,吹散了幾分熱度,但她的心仍跳得很快。

    這輩子第一次同男子親、親吻……還是在她壓根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發生的。

    慕月大概也是壓根沒想到,所以才沒往那方面猜。

    鳳翾就有了些偷偷做壞事,需要瞞著所有人的刺激感。

    對于鳳翾而言,這比和懷錦一塊跑十趟肅州都要讓她難以忘懷。

    等回了家,鳳翾才將思緒從那個對她而言漫長得像過了半輩子的吻中抽出來,開始考慮懷錦最后的求婚。

    經過云懷真、孫世則幾人,鳳翾本對婚嫁有了抵觸心理。

    但她知道活在世俗中就逃不過他人眼光審判,想過和別人不一樣的生活就得承受眾多流言蜚語,就算她是長公主最受寵的孩子也逃不過。

    鳳翾了解自己,沒有足夠的勇氣承擔這一切。

    她又不可能剃了頭發做尼姑去。

    阿娘也不會允許她一輩子不嫁人的。

    鳳翾托著腮想,她總歸是得挑個人嫁了的。

    雖然他并不是云懷真,身份不明不白的,她也不知道他的人皮面具下的真正容貌。

    就這樣答應他,不亞于一場冒險。

    但……鳳翾覺得自己喜歡上了這種驚險感。

    不管是她常常從他身上嗅到的危險氣息,還是在他身邊時總會發生令她心臟狂跳的事。

    這都令鳳翾產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強烈存在感。

    好像之前十幾年平靜無波的生活都變得寡淡沒滋味了。

    如果答應云懷錦,以后的生活一定不會無聊就是了。

    而且……

    鳳翾摸了摸唇,臉又紅了紅。

    雖然她總會害怕逃避他的視線,但這也是令她心跳的一種。

    她不討厭他。

    鳳翾躺在床上,慕月和惜香將她床前的帳子放了下來。

    未幾,燈燭也滅了。

    鳳翾雙手捂住臉,嚶嚀一聲,在床上打了個滾。

    此時的云府。

    林姣在自己房中認真地繡著一個香包。

    她出身家貧,來到云府后,云府中下人寥寥,只有嚴氏那邊一個粗使丫鬟偶爾過來幫忙做做雜事。

    因此,當嚴氏來時,沒人通報給她。

    直到嚴氏拄著手杖都走進了房中,林姣才發現她。

    她嚇得手一抖,針扎中了指腹。

    林姣忙將香包拋到一邊,起身柔婉笑道:“姨母怎么來了?”

    嚴氏對她做的什么女工不感興趣,擺擺手讓她坐下,也尋了個座,對林姣說:“今天謝鳳翾來了,你曉得么?”

    林姣不好意思地說:“我今天一天都呆在院中沒有出去,竟是不知道。謝小姐是來拜訪姨母的嗎?”

    嚴氏笑了笑:“她啊,是沖著真兒來的。”

    嚴氏的語氣中不免有些驕傲:

    “真兒受傷,她便巴巴地來看望,可見心里是有他的。”

    林姣垂眉陪笑:“表哥龍章鳳姿,謝小姐自然是放不下的。”

    她明白過來,嚴氏只是來同她夸耀懷真。

    嚴氏輕哼一聲,說:“長公主還不肯退讓。等她為了謝鳳翾來同我商議婚事時,我必要讓她給我受的難堪一一還回去。”

    林姣掛記著繡到一半的香包,想將嚴氏快些打發走,便道:“可憐表哥受了這么重的傷,就算有喜事,也要等表哥養好了再說,又得耽誤些時候。”

    林姣輕嘆一聲:“真是好事多磨啊。”

    想起懷錦的傷,嚴氏的臉色就不好了。

    她只知他前幾日不在家時受了傷,他卻不愿同她細說。

    嚴氏空在這擔心,她的真兒卻連傷在哪兒都不愿讓她看看。

    林姣察言觀色,對嚴氏說:“表哥養傷,在床上躺了一日,大約是睡不著的,姨母何不去陪陪表哥呢。母子連心,表哥感應到姨母的關心,必定能快快地好起來。”

    “對對。”嚴氏經林姣提醒,忙起身道:“還是你想得細,以后你若能留在真兒身邊,我也就放心了。”

    嚴氏習慣性地給林姣把那大餅畫了一次。

    林姣垂著臉,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嘴。

    嚴氏拐彎往云懷真院子走去。

    見他房中燈燭亮著,嚴氏點頭,心道,真兒果然還未睡。

    她的真兒倒是一貫愛逞強,人越發出息,開始為圣上辦起要差,卻也更不愿報憂了。

    但是她作為生他的母親,傷在他身痛在她心,不親眼看看怎么能安心。

    懷錦正躺在床上。

    因為發生在這張床上的一個纏綿香吻,懷錦對哥哥這張床的排斥盡消。

    他靠在床頭,閑閑地觀望哥哥這間房。

    鳳翾走后,他就毫不尊重哥哥隱私地將他的房間搜了一遍。

    哥哥一如表面那樣正直高潔,連個春宮話本都沒藏。

    卻將謝鳳翾送他的幾樣東西都收得好好的。

    懷錦免不得勾起冷笑。

    哥哥也是個蠢貨。

    連自己的心思都搞不明白。

    他將這幾樣東西,連同鳳翾白天拿起的那個硯臺一起放進了一個箱子中,毫無心理負擔地打算統統搬走。

    反正以后謝鳳翾會是他的妻子,他怎能讓她送給別的男人的東西流落在外呢。

    懷錦目光如鷹,對房間又做了一次搜查,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忽地想起,她會不會些還給哥哥寫過情書?

    懷錦頓時便要起身,打算去書架上把每一本書都翻一遍,萬一有她的哪封信被哥哥藏在書里。

    正在這時,嚴氏進來了。

    懷錦神色變淡,躺回靠枕上,低眉道:“這么晚,母親怎么來了?”

    嚴氏臉上露出不悅神色:“李乾跑哪里偷懶去了?怎么讓你一個人躺屋里?若是渴了痛了,喊他都聽不到。”

    “我讓他回去的。我打算睡了,用不著人伺候。”

    懷錦含蓄地趕人。

    嚴氏卻沒聽出來他的話中意,對懷錦說:“今天大夫來過沒?”

    懷錦:“昨天剛來過,留下了些藥。”

    “是外敷還是內服的藥?”

    懷錦忍著不耐道:“都有。”

    嚴氏目光心疼地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問:“那你是怎么換藥的?李乾一個男子粗手粗腳的,怕不會弄疼你。要不以后請你表妹來幫忙吧。”

    懷錦臉色一冷:“母親不用擔心這些。李乾自小伺候我,從沒什么不妥。”

    嚴氏怔住。

    真兒冷起臉,她竟感到一股寒風從胸口刮過。

    “你這孩子……”她慢慢說道,“你弟弟不在,你怎么反而和他那性子越來越像了。”

    懷錦動了動嘴角。

    “或許……我與弟弟本就是像的。”

    嚴氏嘆了口氣:“你們兩個,各個都不讓人省心。你受了一身的傷,他在單州還沒個消息。”

    這是他假扮哥哥回家后嚴氏第一次提起他,懷錦輕飄飄道:“我還當母親已經忘了懷錦了。”

    嚴氏說:“他以前有事忙起來也常不歸家,這些日子倒沒覺得缺些什么。”

    “不說他了,他做慣了赤蝎司的那些臟活,自然能照顧好自己。倒是你,”嚴氏心疼道,“還痛得厲害嗎?”

    “不痛了。”懷錦面上浮現出一絲困意:“母親,我想睡了。”

    “你睡,為娘在旁邊看著你。”

    嚴氏說道。

    再驅趕,就過于明顯了。懷錦無法,在嚴氏的注視中閉上了眼。

    嚴氏在昏黃的燭光中,凝視著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

    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前一個月,她卻沒有抱過他一次。

    她生懷真懷錦時,正是魏德景一手遮天之時,皇權搖搖欲墜,魏德景囂張到,要逼宮中皇帝將禁衛軍皇城司之權統統交給他。

    這與將護衛皇帝之利刃反架到皇帝脖子上有何異。

    當時圣上年弱,不愿忍氣,始終不肯松口。魏德景便帶兵闖入了當時的相府。

    云似遠為先帝托孤之臣,對于小皇帝而言,亦師亦父。為護著小皇帝,已經幾番與魏德景沖突。

    當時魏德景腰間挎刀,左右都是重甲士兵,來勢洶洶。

    魏德景哈哈一笑,道:“聽聞云相今日喜得麟兒,魏某不得不來祝賀一番。云相怎么還不把孩子帶出來給魏某看看?”

    此時除了產房中伺候的人與云似遠,外面只知嚴氏生子,卻不知她生的乃是一對雙胞胎。

    云似遠在外與魏德景周旋時,嚴氏的陪嫁侍女,跪下求嚴氏藏起一個孩子,魏德景殘暴,兩兄弟總要活一個。

    嚴氏尚在產后的虛弱中,她滿頭虛汗,還沒能認真端詳過這兩個在她腹中懷胎十月的孩子。

    她閉著眼一指,就指中了當時尚沒有名字的懷錦。

    侍女將哥哥放入嚴氏懷中,自己抱著懷錦捂住他的嘴匆匆避到后面去了。

    嚴氏的胳膊剛將軟軟小小的嬰孩摟緊,魏德景就帶兵沖了進來。

    那軟軟小小的嬰孩被人從她懷中奪去時,它哇地哭出了聲。

    嚴氏肝膽俱裂。

    魏德景以懷真為質,要挾云似遠勸服小皇帝。

    云似遠入了宮,整整一月沒有歸家。

    而嚴氏抱著弟弟,日日夜夜掛念的卻是被魏德景搶走的哥哥。

    一個月后,云似遠抱著懷真回來了。

    那個只在母親懷中呆了片刻的嬰孩,被人隨便照顧,僥幸沒有夭折,卻瘦弱得比待在母親身邊的懷錦瘦了一圈。

    嚴氏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哭著將弟弟拋開,抱住哥哥就再也沒有撒過手。

    但再怎么精心養育,懷真的身子始終有些虛虧,常常生病。直到成年后才好些。

    嚴氏心中,懷錦始終是虧欠哥哥的。

    她更是。

    嚴氏俯身,情緒復雜地注視著睡中的云懷錦。

    忽而,似是發現了什么,她的目光一頓。

    第36章 第36章嚴氏眼中逐漸生出濃濃的……

    嚴氏單獨帶懷錦的那一個月,每逢懷錦夜間哭鬧,她便心煩意亂,一心想著另一個生死不知的孩子。

    小皇帝在云似遠勸告下退讓蟄伏,魏德景則更加勢大。

    若讓他得知云似遠騙了他,當日生下的并非獨子,而是一對,魏德景必定生惱,到時候相府上下性命危矣。

    魏德景最恨被人耍弄。

    因此,等懷真回到她身邊,嚴氏便讓她那個陪嫁侍女做了懷錦的乳母,帶他去僻遠院子里住著。

    權當相府只有一個孩子。

    而嚴氏帶著懷真,夜夜哄睡。

    對于這個失而復得的孩子,嚴氏怎么也看不夠。

    懷真從小到大熟睡的面容,嚴氏自然刻在心中,熟得不能再熟。

    懷錦沒有與懷真同睡過,所以,即便他平時有意觀察模仿哥哥,也不知道懷真睡覺時有個小小的習慣——

    他會將右手握起,大拇指蜷在其余四指之中。

    嚴氏注視著懷錦的雙手,正平整地搭在被子外。

    她眉毛顫了顫,目光轉回懷錦臉上。

    嚴氏眼中逐漸生出濃濃的懷疑之色。

    等嚴氏悄聲離開,一直裝睡的懷錦方睜開眼。

    他擰了下眉。

    方才嚴氏長久的注視,讓他覺得哪里有些怪異。

    ————

    幾日后,楊祐在長公主府接見了云懷錦。

    她有些吃驚,因為他臉上仍有些病容。

    身子還未好全,怎么就來拜訪了?

    楊祐多少有了些猜測。

    還能有啥事,無非是阿翾的事唄。

    這次,楊祐頗客氣地接待了懷錦。

    謝端衍正要出門,見懷錦來訪,腳尖一轉,也不出門了,就在楊祐身邊坐下。

    他始終認為云懷真是他選的人,差不到哪去。

    聽了幾句,謝端衍就聽出懷錦求娶之意。

    楊祐未直接做回答,但態度卻沒有之前那般強硬了。

    客氣送走云懷錦,謝端衍便展開折扇搖了搖。

    “我看這孩子,心是挺誠的。”

    他給懷錦說好話道:“況且阿翾前幾日還親自去云府看望了他,關系比以前好了不少。”

    “畢竟都是孩子,也要經過一些事情才能懂事。懷真雖然以前說過些不好聽的話,但去過單州后,我瞧著倒是脫胎換骨,一下變得可靠不少,把阿翾交給他我覺得挺放心。”

    楊祐瞪他一眼:“你怎么這么向著他?”

    “我也是替阿翾考慮啊。這本就是屬于她的婚事,要是將懷真這孩子讓給別人,你難道不會不甘心?”

    楊祐輕嗤:“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但謝端衍這話倒是戳中了楊祐的心。

    就算對云懷真橫挑鼻子豎挑眼,若他去娶了他人,回頭就有人拿著他在她面前炫舞揚威了。

    “去耍你的去吧。”

    楊祐將謝端衍趕走,自己去了鳳翾院中。

    謝鳳翾正咬著手指頭,

    全神貫注地看剛從外面搜羅來的話本。

    她以前甚少看這些,覺得都是亂編的。

    但鳳翾現在覺得……她不了解的還有很多,也只好通過這些話本長長見識。

    沒想到看進去后,鳳翾發現這些故事還挺引人入勝的。

    正沉浸在百轉千回的劇情中,她完全沒發現楊祐進來了。

    楊祐一眼看到話本封皮上的書名:《花月緣》。

    這名字一瞅便知道是講兒女情長的。

    她的阿翾都喜歡上看這種東西了,豈不正是因為春心萌動了。

    楊祐清咳了一聲。

    鳳翾從故事中回神,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跟前的楊祐頓時一個激靈:

    “阿娘!”

    她“啪”地一下合上書本,將封底朝上扣在桌上。

    楊祐對她這欲蓋彌彰的動作不予置評。

    “今天,懷真來找我了……”她慢慢道。

    鳳翾“唔”了一聲,耳垂悄悄紅了起來。

    楊祐心中連連嘆氣,最后反對的理由也消失了。

    “你同阿娘說,你現在的想法是什么?”

    鳳翾捂住了臉,裝傻:“什么想法?”

    “就是云懷真。”

    “可以……試試吧……”

    她選擇冒險。

    鳳翾咬住嘴唇,眼睛亮晶晶。

    她很想知道,如果她是話本中的人物,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樣的故事呢?

    楊祐無語道:“婚姻大事,哪有可以試的道理。”

    但她知道,女兒這樣說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不過,楊祐心中倒是豁然開朗了。

    嫁人又如何,阿翾要是不開心了,不是還能和離?

    反正她和謝端衍在,一直都是阿翾的后盾。

    只要她不開心,分分鐘能接回長公主府,三五個面首安排上。

    怕什么?

    楊祐犯狠勁地想。

    鳳翾還不知道楊祐已經將她未來踹掉懷錦的后路想好了。

    只聽楊祐嘆了口氣,道:“那便這樣吧。”

    “夜間看書傷眼,你早些睡。”楊祐走前,順手將那本《花月緣》帶走了。

    “還有,這段時間你就不要跟云懷真見面了。”

    鳳翾“啊”了一聲,她還沒看到女主角的結局呢!

    鳳翾只好躺回床上,在腦中將接下來的故事編了起來。

    本來鳳翾與云懷真的婚約一直就還在。

    若是定下,就該走大婚的流程了。

    訂吉日、準備嫁妝、商議迎親等等諸多繁瑣事宜。

    這些自然都要先同云懷真的母親嚴氏商量好。

    但楊祐與嚴氏幾次爭吵,跟她的關系已經十分僵硬了。

    楊祐雖然對云懷錦改觀了,但對嚴氏卻依然不爽。

    用了好幾天做足了心理準備,楊祐特地帶上謝端衍,讓他隨時拉住可能會暴走的她。

    然后才去往云府。

    楊祐以為,說出來意后,嚴氏一定會小人得意,諷刺她最終還是要退讓。

    誰知嚴氏不僅露出意外表情,竟然還猶豫了起來!

    楊祐頓時語調拔高了幾分:“難道你又不愿了?不愿意也行,那我們立刻就把兩個孩子的婚約取消了也挺好!”

    謝端衍拉了拉楊祐,低聲勸道:“冷靜!”

    嚴氏賠了笑,說:“并非不愿,只是家中出了點意外的事情,我要確認了,才好答應長公主您。這也是為了對鳳翾負責。”

    楊祐瞇起眼,觀察嚴氏是否是找借口敷衍她。但嚴氏難得低聲下氣,像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楊祐皺皺眉,語氣和緩了些:“那要等你多久?”

    嚴氏目光深深:“就這幾日吧……”

    第37章 第37章嚴氏逐漸回憶起懷錦這段……

    宮中。

    楊瑱一身道裝,頭發束于金冠之中,像尋常人家般,姿態放松地靠坐在案幾邊。

    他手中捏著張折子,專注而快速地看下去。

    “……方明睿真是大膽!”

    他啪地將折子摔在案上,恨道:“我念他是兩朝老臣,對他禮待有加,他竟是這樣回報我的!如此巨大的數額,絕非一朝兩日侵吞而來!”

    懷錦侍立在旁,雙臂下垂,不動聲色。

    楊瑱怒火灑出,很快就又恢復了平靜。

    懷錦道:“方明睿貪污的這筆錢不日就可收回,岳家仍在赤蝎司牢中,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楊瑱指節敲了敲,說:“岳家家資竟可與方明睿相比,雖然知道他們幾代為商,積蓄頗豐,但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啊……”

    帝心難測,懷錦沉默不語。

    “畢竟是姐姐的母家,我要真把他們怎樣了,姐姐定要來我這里鬧。”

    楊瑱似乎想到那副場景,淡笑著搖了下頭,大手一揮:“把他們放了吧。”

    懷錦應是。

    “說起姐姐……”

    楊瑱的視線在懷錦的身上停留了下:“之前姐姐想將與你們云家的婚約解掉,你求我拒絕她這一請求,我應了。怎么最近聽說姐姐準備開始籌備婚事了?”

    懷錦垂下眼:“是有此事。”

    “你現在頂著懷真的身份,其他人都不知道。那姐姐要將女兒嫁的,是懷真還是你?”

    懷錦噗通跪下,背脊挺得筆直:“陛下贖罪。”

    楊瑱坐直,不辨喜怒:“你騙了我姐姐?”

    懷錦早知會有今日,腦中急轉,語聲懇切:“臣并非有意,只是情難自禁……”

    聲音漸低:“而且,我與謝小姐是兩情相悅……”

    楊瑱冷冷一笑:“是嗎?那鳳翾覺得她與誰兩情相悅?”

    懷錦:“……是哥哥。”

    “長公主欣賞的是我偽裝背后的哥哥,謝小姐真正喜歡的也是哥哥。懷錦畢生不過是哥哥的影子罷了。”

    “連陛下也要為哥哥做主嗎?”

    懷錦低聲道。

    楊瑱:“你怨我偏心?”

    “哥哥身在泉州,為陛下查明了心腹大患,勞苦功高,陛下偏心哥哥也是應該的。”

    楊瑱笑了一聲。

    眼前的青年雖然長著與云懷真相同的面容,但氣質卻與其哥哥大相徑庭。

    他也算他一手培養起來的,赤蝎司的建立亦是因他而起。若論信任,楊瑱對懷錦倒是比懷真還多一分。

    而懷真甫一出生就被魏德景奪走,初至人間就吃了不少苦頭,算是受他的牽連。

    當年云相隱忍憂色的模樣猶在眼前。

    所以楊瑱對云懷真多有彌補,以至于眾人都知道云懷真圣眷素厚。

    這兩兄弟,如楊瑱左右臂,他都看重。

    楊瑱嘆了口氣,說:“你和懷真都是棟梁之材,鳳翾跟你們兩人中的任一個,我都放心。只不過你倆若因這種事生出嫌隙,那就并非我所愿了。”

    懷錦道:“即便沒有此事,我與哥哥……也并非同心同德。”

    楊瑱視線落了下來。

    對于兩兄弟的關系,他自然也了解一二。

    若是兄友弟恭,反而不如現在這樣令他放心。

    楊瑱笑了笑。

    “唉,罷了,兒女情長這種事,我也懶得去管。只是你要把握好界限,別惹得我姐姐跑來跟我告狀,其他的你們兄弟倆商量去吧。”

    懷錦輕輕出了口氣。

    正是因為知道楊瑱并不愿看他與哥哥太過和睦的這種心態,他才敢將這事挑開。

    過了楊瑱這關,接下就沒什么大難題了。

    “謝陛下。”

    ————

    懷錦離宮回家。

    自他死而復生之后,每次回家嚴氏都要親自來迎,但今日卻不見她的影子。

    懷錦順口問了下管家:“母親出門了?”

    管家搖頭:“并未。”

    懷錦腳步微頓。

    嚴氏不在她的房中,也不在云懷真住處。

    懷錦拐向林姣那。

    以前懷錦一步也沒踏進

    過林姣住的地方。走進去后,見院中一貫地清冷,房門打開著,掛著通風的紗簾。

    懷錦便掀開紗簾直接走了進去。

    房中安靜無聲,懷錦打眼一掃,便知嚴氏不在。

    正要退出去時,林姣從內室走了出來。

    驟然見到懷錦立在她房中,她嚇了好一跳,手中香包掉在了地上。

    懷錦掃了一眼。

    香包已經繡成,花樣是魚繞鴛鴦。針法細膩,可見用了不少心思。

    林姣手忙腳亂地將香包撿起,手背在身后。

    她有些慌張地對懷錦說:“姨母不在,表哥怎么找到我這里來了?”

    懷錦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點頭道:“那我去別處找找。”

    轉過身,懷錦淡淡一笑。

    看來這位表妹還算聰明,已經給自己做好打算了。

    ……幾處地方找遍,嚴氏都不在。

    偏偏偌大云府下人寥寥,都抓不住人問。

    懷錦想到嚴氏那夜來看望他時他產生的奇怪感受。

    他皺了下眉。

    思慮半晌,他抬步向他住了二十年的院子走去。

    郁郁青竹出現在眼前時,懷錦的腳步微頓。

    院門開著,有人進去了。

    懷錦沒有遲疑,輕輕地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嚴氏力氣耗盡了一般,坐在房前的臺階上,手杖掉落在地。

    嚴氏抬眼看向懷錦,目光冷冷。

    懷錦在離嚴氏幾步的距離停下,道:

    “母親來這里找什么?”

    “這是你的?”

    嚴氏手中拿著一條發帶。

    懷錦看了一眼。

    是哥哥的。

    他離京辦事時,回來這里換了方便行動的便裝,就將懷真的一套落在這里了。

    “是我的。”懷錦道,“以前借給懷錦的。”

    嚴氏猛地喝道:“你還在騙我!根本不是以前借的,這里最近分明有人來過!處處都有動過的跡象!”

    嚴氏緊緊盯著他,說:“你為什么要假冒你哥哥?”

    懷錦朝她身后看了看。

    他房中有些慣用武器,也有些重要書信。所以常會派李潛來拿東西。

    一來一回,房中自然與無人久居時不同。

    懷錦垂了下眼,說:“我沒想到母親會來我這里。此處已經有些年月未見母親踏足過了。”

    嚴氏淚即涌出,吃力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向他。

    “真兒在哪里。他是不是……是不是……”

    “母親放心,哥哥還活著。”

    聞言,嚴氏腿驟然一軟,身子就往下跌去。

    懷錦反應很快地將她扶住。

    嚴氏略穩住身,就將他手一把拂開。

    “那你為何騙我!”

    懷錦道:“哥哥尚有機密要務,事關重要,兒子不敢泄露分毫,否則才是害了他。”

    嚴氏胸膛起伏,情緒的大起大落,在得知懷真安全后才逐漸平穩。

    她臉上肌肉顫動,慢慢地定格為面無表情。

    “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你就打算瞞我到懷真回來嗎?”

    “是。”懷錦說,“既然母親撞破,那還請母親配合我偽裝下去。”

    “這也是為了哥哥安全著想,此話兒子絕無作假。”

    嚴氏逼視著懷錦,良久后才點點頭。

    “好,我也不為難你。”

    “扶我回去吧。”

    嚴氏將一只手伸向他。

    懷錦扶住,攙著她走了出去。

    遠遠瞧著,兩人背影端的是母慈子孝。

    此時,嚴氏心思確實都在身邊懷錦身上。

    若他說的是實話,真兒事情辦完就會回來。那和長公主府的婚事算怎么回事?

    楊祐回心轉意,別以為她不知道全是他的功勞。

    他意欲何為?

    云懷錦,她的另一個兒子。

    雖然嚴氏偏愛云懷真而冷落云懷錦,但他畢竟也是她血脈所出。

    嚴氏對懷錦還是了解的。

    她這個兒子刁滑促狹,也會巧言令色,她不怎么喜歡他這種性格。

    所以她不問他,怕是問也只會問到騙人的回復。

    嚴氏自己琢磨。然而這事略一想,自然會誕生可怕的結論。

    ——懷錦,想替代真兒娶了謝鳳翾?

    嚴氏汗毛直立。

    懷錦感到她的手驟然握緊,便體貼問道:“母親怎么了?”

    嚴氏直視前方,僵硬道:“無事。”

    懷錦嘴邊掛著淡淡笑意。

    嚴氏回房后,便說自己不太舒服,不想用晚膳,將懷錦打發走了。

    她臉色奇差地靜坐半晌。

    謝鳳翾是真兒的未婚妻,她怎能坐視懷錦強占了去?

    等真兒回來,她該如何面對他?

    況且還有長公主楊祐……

    想到她,嚴氏便一陣頭痛。

    到了這個地步,她不能直接拒絕楊祐,否則楊祐生惱,就是斷了真兒的后路了。

    若拖延婚期,楊祐跟她要個理由,她又不能將實話說給她聽。

    打消懷錦的心思?

    不……

    嚴氏逐漸回憶起懷錦這段時間的舉動,驚駭地發現,他為得到謝鳳翾鋪墊了甚多。

    他既然出手做了這件事,必定抱著非得不可的決意。

    他根本不聽她的,她也勸不動他。

    嚴氏枯坐半夜,也尋不到破局之法。

    第二日,林姣聽說嚴氏身體不適,昨夜飯也沒吃,極晚才睡,第二天就渾身懶懶的,起不來床。她便忙來看望。

    丫鬟正端了碗粥來勸嚴氏吃。嚴氏躺在床上,毫無胃口:“端下去,我吃不下去。”

    “姨母這是怎么了?”林姣憂心地走到嚴氏床前,“不吃飯怎么能行。姨母看了大夫沒,是不是前些日子留下的病癥又犯了?”

    “不是什么大事。”

    嚴氏有些不耐煩應付,但林姣一片孝心,又讓她覺得熨帖。

    嚴氏打量林姣秀美姣好的面容,忽地,像在迷霧里撥開了一條縫,她有了主意。

    第38章 第38章林姣都知道他對她一心一……

    嚴氏拍了拍林姣的手:“阿姣,你可埋怨姨母?”

    林姣驚訝道:“姨母怎么會這么想?”

    嚴氏說:“你應該也聽說了,長公主改了主意,親自來同我商議定婚期的事。”

    “這是好事,我為姨母和表哥開心還來不及,怎么會埋怨姨母呢?”

    嚴氏頓了頓,林姣的反應有些和她的預期不同。

    她將林姣從南邊接過來的時候,對于此行目的彼此就心照不宣了。

    眼瞅著這場婚事要沒她的事了,她還能坐得住?

    嚴氏輕嘆一口氣:“姨母心中是記掛著你的,這幾日也在為你打算。”

    林姣微微低頭:“姨母,我挺好的,您現在身體不好,要操心的事情又太多,就不用為我費心了。”

    嚴氏:“你的事不定下,我可沒法安穩。”

    林姣嘴角一扯,妥協地問道:“姨母有何打算?”

    嚴氏拉著林姣讓她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聲說了。

    林姣臉色逐漸變化,她欲要委婉地拒絕,可嚴氏一句話卻將她堵了回去。

    她狀似不經意地說:“若是不成,我都要愧對你母親了,讓你在這兒白白耽誤青春。”

    林姣:……

    她不能被嚴氏送回南邊老家。

    且把她敷衍過去。

    林姣便軟聲道:“姨母一片苦心,阿姣曉得的。”

    嚴氏這才滿意,拍了拍她的手背。

    林姣從嚴氏房中走出去,只覺得平白招來了一身的晦氣,她為何要來看望她?要是躲著,她也不能又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只是林姣有些想不通,事到如今,嚴氏還要拿她當刀給表哥從中作梗。

    平日里見她對表哥疼愛得不行,怎么就在和謝鳳翾的這樁婚事上過不去呢?

    林姣煩惱得不行。她已經不愿插手,可她也沒法違背嚴氏。

    她望了望天色,低聲道:“糟了,時辰過了。”

    她匆匆出了府。

    相國寺外河邊的一座橋下,孫世則在賣竹簍竹帽的攤子前徘徊了許久,久到攤主忍耐不住想要趕人的時候,孫世則忽然看到走上橋頭的女子,臉上頓時放出光芒。

    他快步離開攤子。

    橋上人流不少,都各有事做,孫世則與林姣碰了面,低語了幾句,倒是沒人注意他倆。

    林姣微紅著臉,將她繡了好幾天的香包偷偷塞入孫世則手中。

    孫世則心猛地一跳,急忙將香包收入袖中。

    “我這幾天大概沒法出府了。”林姣對他說。

    孫世則忙問:“怎么了,是有什么難處嗎?”

    林姣羞道:“你我名不正言不順,每每這樣偷偷相見,我……我總覺得不應該。”

    孫世則便也跟著不好意思起來,急忙說:“我已經寫了書信寄回家,告之父母你我的事。等父母應允,我立刻向云府提親。”

    “嗯……”林姣低聲應道。

    孫世則臉也微微紅了。

    自那日祭神大典上與林姣相遇,他就忘懷不了她的一顰一笑了。

    后來長公主府那邊也再沒同他有過接觸,孫世則倒長松了口氣。

    林姣主動制造了幾次巧遇,孫世則還當是自己鼓足勇氣追求的林姣,滿心滿眼的都是她,在林姣的推動下,順理成章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林姣目光盈盈地望著孫世則。

    她對云懷真已是一點念頭也沒有了,對于她而言,孫世則才是滿足她對未來一切期許的最佳人選。

    只要嫁給他,她也就不用再受制于嚴氏了。

    只不過,這一天還要用足耐性去等待。

    孫世則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林姣立在橋頭,目送他直到身影徹底淹沒在人流中。

    “你母親又不在京都,想跟他定下,怕是也得先過了我母親這關。”

    云懷錦的聲音驟然在身后響起,林姣的脖子上的雞皮疙瘩一下立起。

    她猛地回頭,見云懷錦對她頗贊許地點點頭:“聰明人會及時抓住機會,你做得挺不錯。”

    林姣:……

    “謝、謝謝夸獎?”

    兩人在橋上說話,卻不知下面有人將他倆望進了眼中。

    “阿翾,你先別生氣,你也知道林姣一個人在京都,懷真作為表哥總要照顧她一下。可能林姣若想出門,也只能托云懷真帶她出來了。”

    說著說著,蕭秀林聲音也變虛了。

    但她仍緊緊地抓著鳳翾的手,生怕她忍不住脾氣沖上去。

    蕭秀林的妹妹蕭秀柳與朱憐兒偏也在。

    朱憐兒嘖地一聲,對鳳翾即憐憫又有些幸災樂禍。

    她娘親自我開解時說得不錯,便是云懷真再好,也還是個男人,逃不過男人的劣根性。

    瞧吧,雖然他對外表現得對謝鳳翾一片深情,背地里卻還是跟什么表妹不清不楚。

    就是可憐謝鳳翾了,好不容易得到云懷真的回應,還未沉浸在幸福中多久呢吧。

    但朱憐兒和蕭秀林不知道的是,鳳翾并沒有生氣。

    她已經知道他并非云懷真,當初對林姣偏心的也不是他。

    不過,大概她還是有些心理陰影,看到云懷錦與林姣站在一處還是有些不舒服。

    “要不,我們去打個招呼,探探是怎么回事。”

    蕭秀林思慮重重地皺起眉頭,替鳳翾想了個辦法。

    蕭秀林拉了拉鳳翾的手,但鳳翾邁出一步后,覺得懷錦的面容一下近了許多。

    明明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卻仿佛一下近在眼前似的。

    那天在他房中的記憶又不受控制地沖了出來。

    鳳翾頓時不肯再往前了。

    “我、我忽然想起阿娘讓我今天早回家,我要回去了。”

    蕭秀林:“啊?你不好奇他和林姣在干嘛嗎?”

    鳳翾背對蕭秀林,直搖頭:“沒什么好好奇的,不就一起出來逛街么,不是什么大事。”

    朱憐兒有些陰陽怪氣:“可未必是逛街。說不定本來是小事,你現在不問清楚,以后就要變大事了。”

    鳳翾想替懷錦辯解一下,他可不是那種沒輕重的。這時蕭秀林的聲音變得有些緊張:“阿翾,他看到我們了。”

    “他、他朝我們來了。”

    “阿翾為何要跑?”

    懷錦的聲音鉆入鳳翾耳中,她的耳垂一下熱了起來。

    鳳翾清清嗓子,努力端住表情。一回頭,就撞見懷錦深深的眼眸,深得像又要吞掉她一般。

    剛穩住的陣腳頓時又亂了,她忙撇開視線,正落到跟在云懷錦身后走來的林姣身上。

    朱憐兒扯了扯蕭秀柳,跟她交換了一個看好戲的眼神。

    以前云懷真向她們引薦過林姣,她們背后討論,都覺得林姣表面上楚楚可憐柔弱無辜,但心眼絕對不少。

    她這番對上謝鳳翾,謝鳳翾肯定會吃個大悶虧。

    林姣跟謝鳳翾躬身一拜:“謝小姐,許久不見。”

    朱憐兒:瞧這一招先禮后兵。

    鳳翾對她點點頭:“許久不見。”

    林姣主動道:“剛剛怎么聽見謝小姐要回家了?”

    朱憐兒:嚯,這么快就準備出招了。

    鳳翾:“嗯。”

    林姣扭臉對云懷錦道:“表哥,你不去送送謝小姐嗎?”

    朱憐兒:??

    朱憐兒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姣。連蕭秀林姐妹也沒藏住吃驚之色。

    懷錦微微笑道:“正有此意。”

    鳳翾有些搞不清狀況:“那林姣呢……”

    林姣忙說:“我只是偶遇表哥,說了幾句話,并非與他同行。”

    林姣態度如此之好,鳳翾有些疑惑,不禁把視線移到了懷錦身上。

    他是不是對林姣做了些什么啊?威逼利誘嗎?

    懷錦垂眸對她笑道:“阿翾難道多想了?”

    朱憐兒忍不住說道:“哪有這么巧就偶遇了?表兄妹一塊出門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何必遮掩呢?”

    懷錦的笑容微冷。

    林姣抬手將鬢角頭發攏到耳后,溫柔地笑了笑。

    “朱小姐不是也與我們偶遇了嗎?這么巧確實不應該,莫非……朱小姐是為了故意撞見表哥?”

    朱憐兒慌張地看了云懷錦一眼,之前她母親動了點心思,雖然朱憐兒現在對他實是沒那意思,卻難免有些做賊心虛之感。

    她脫口否認道:“你別亂說,我可沒有!”

    林姣面色一轉,肅然道:“勸朱小姐莫要多想,表哥對謝小姐一心一意,可沒功夫去關注別人。”

    朱憐兒被林姣懟得回不了嘴,詫異地瞪大了眼。

    她這是干嘛,維護謝鳳翾和云懷真嗎?變天了不成?

    鳳翾被林姣這話說得鬧了個紅臉。

    林姣都知道他對她一心一意啦?這么明顯的嗎?

    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等林姣戰勝一局,懷錦才開口道:“阿翾不是急著回家嗎?就不要在此處浪費時間了。”

    他無比自然地牽住她的手:“我送阿翾回去。”

    朱憐兒眼睛瞪得更大,盯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會,然后與蕭秀柳呆呆互望。

    好像……他對謝鳳翾還真是來真的。

    蕭秀林出了口氣,嘴角揚了起來。

    她面向林姣,語氣和善:“你一個人要去哪兒?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謝蕭小姐好意,不過我一個人習慣了。”

    林姣淡淡笑著拒絕了。

    她可是有要緊事去做,沒功夫和這些世家小姐們一塊消磨時間。

    林姣轉身,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云府的兩個主子,她只能選擇其中一個。

    剛剛她做出了決定,就得把立場站到底。

    美好前景不會主動飄到她跟前,她會一直努力,直到牢牢地握在手中。

    第39章 第39章“現在我便先喊你懷真哥……

    蕭秀林和林姣幾女的說話聲漸漸被拋在后面,街道上行人也擁擠了起

    來。

    時不時有人肩膀撞過來,或者一扁擔的雞鴨鵝懟來。鳳翾差些被一只吊在半空的大鵝咬住腰帶。

    懷錦貼近她,用身體幫她擋住他人。

    鳳翾感到身后熱氣靠近,腳下頓時不太聽使喚。

    這樣可不行,顯得她很沒有經驗,太在意那個吻似的。

    鳳翾試圖轉移注意力:“我阿娘前幾日去找你母親了。”

    “嗯。”

    挑著那只大鵝的商販正好同一個方向,那只鵝脖子伸得老長,鍥而不舍地想咬她腰間的玉珠。

    云懷錦屈指一彈,那鵝被打中腦門,一下子縮回了脖子。

    “你知道她們談的是什么嗎?”她故意地問道。

    懷錦:“不是你我婚嫁之事嗎?”

    他這么淡定。

    鳳翾觀察懷錦表情,覺得他真是深不可測。

    他真打算以云懷真的名義娶她啊?

    鳳翾咬住下唇,黑靈靈的眼珠轉了轉。

    “懷真哥哥。”

    她忽然喚道。

    懷錦眉頭微微一動。

    她只有在以前和哥哥好的時候才這么叫,他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

    時隔許久再次聽到,還是那么膈應。

    “嗯?”他溫溫柔柔地抬眼,“怎么了?”

    鳳翾對他微微一笑:“如果我們以后成親,再連名帶姓地叫你,未免顯得生疏,懷真哥哥,以后還是這樣叫你吧。”

    懷錦也對她笑,且俯下身,聲音壓得低低:“喊哥哥怎么夠?你我以后既是夫妻,你該喚我夫君才是。”

    鳳翾一下亂了陣腳。

    她可沒想過這個。

    雖然到了談論婚嫁這一地步,但是她只是懷著好奇心去接近他,并沒有做好當他妻子的心理準備。

    她輕咳一聲:“這個……到時候再說吧。”

    她下了定論:“現在我便先喊你懷真哥哥好了。”

    云懷錦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之喜歡這么稱呼,是不是還是懷念她與哥哥以往的時光?

    鳳翾察言觀色,心道,當云懷真替身,他還是會不爽的嘛。

    兩人各懷心思,直到長公主府前。

    鳳翾對他道:“你快走吧,阿娘不許我見你呢。若是讓阿娘撞見,我要挨訓了。”

    說完,鳳翾想起來,補了句:“懷真哥哥。”

    云懷錦望著臺階上的她。

    她臉頰紅潤,眉目有神,像一朵沐浴陽光雨露開得正艷的花。

    她期待的未來,是與她的懷真哥哥的嗎?

    可他注定要讓她失望了。

    懷錦對她笑了笑:“好。”

    反正哥哥快要回來了,她就會知道他不是云懷真。

    懷真哥哥這個稱呼,他不用忍受很久。

    鳳翾一只腳都邁進門檻了,停下來回頭看了看懷錦的背影。

    你到底是誰呢?

    她早晚會弄明白的。

    他真正的身份就像吊在驢子前的一個胡蘿卜,勾著鳳翾不斷地向他靠近。

    “阿翾。”

    鳳翾剛把頭扭回去,懷錦卻又返了回來。

    “怎么啦,懷真哥哥?”

    鳳翾眨眨眼。

    她還真將“懷真哥哥”掛在嘴邊。

    云懷錦笑得咬牙切齒。

    “這個給你。”

    鳳翾好奇地接過一方手帕。

    “拿過你一張手帕,這次還你一張。阿翾可要好好留著。”

    鳳翾見帕子上繡著一叢芙蓉,芙蓉之上彩云舒卷。

    她已經研讀了幾本話本子,對話本男女主傳情示愛的步驟頗有經驗了。

    他給她這方帕子肯定是當定情信物使的。但一般不都向是用自己的貼身之物嗎?

    她有些吃驚:“這是你的帕子嗎?這么花哨?”

    “芙蓉開遍錦云低,不是很美?”

    鳳翾莫名地有些觸動,喃喃重復了一句:“錦云?”

    云懷錦心塞到此時,終于舒暢了些。

    他低低應了下:“嗯。”

    鳳翾又細看了會,承認道:“是挺美的。”

    看她將帕子認真收起,懷錦才滿意離去。

    ————

    林姣難得出府,在外耽擱了幾個時辰,回到云府時,已是黃昏遲暮。

    她先去同嚴氏問安。

    巧的是,云懷錦也在嚴氏身邊。

    嚴氏這一天精神了不少,對林姣說:“來,來我身邊坐。”

    林姣視線與云懷錦一觸即分,挨著嚴氏坐下。

    嚴氏笑道:“阿姣正年輕,別整日呆在府中,正該多多出去走走才好。”

    林姣柔婉地應道:“姨母疼愛阿姣,阿姣心中知道。”

    嚴氏扭臉對云懷錦,笑容微收:“家中現在僅你一個男的頂門立戶,你也要多照應照應你表妹。”

    云懷錦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嗯。”

    略聊了幾句,有下人來報:“夫人,祀堂的擺花送到了,請夫人去過目。”

    嚴氏拄著手杖起身,對云懷錦和林姣說:“我得親自去看看,你兩人且別走,一會陪我一起用飯。”

    懷錦:“是。”

    嚴氏投給林姣一個拷問的眼神,林姣低下了頭:“我知道了,姨母。”

    嚴氏抬了下下巴,離開兩人。

    她是云府的主人,這座府邸中的一切,都應該在她的掌握之中。

    懷錦是個例外,但嚴氏卻有信心能讓林姣隨她心意行動。

    畢竟她是她接入府中的,不聽她的,她還能聽誰的?

    懷錦是赤蝎使,嚴氏知道她這個兒子戒備機警,難以中計。

    所以她需要林姣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林姣不知道他是懷錦,只要讓她如之前那樣對懷錦示好,懷錦是不會有耐性容忍的。

    她讓林姣趁機與懷錦拉扯,懷錦傷還未好全,弄出血來,她返回正好撞見,身為母親,自然有機會給懷錦上傷藥。

    而傷藥中摻點別的,不就很簡單了么。

    嚴氏并未走遠,待聽到房中林姣一聲驚叫,她便知道她做成了。

    嚴氏滿意地一笑。

    林姣,是個聰明的姑娘,又聽話。

    看在她的這份功勞份上,若是懷真實在不愿,將她許給懷錦,倒也可以。

    她拄著手杖,腳步卻變快不少。

    “阿姣,怎么了?”她擔憂道。

    一把推開門,嚴氏見林姣跌坐在地上,一把椅子被撞翻在地。而懷錦捂著腹部,舊傷隱隱地滲出血來。

    林姣眼中含淚,對嚴氏說:“姨母,我、我不是故意的。”

    演技倒是不錯……

    嚴氏心道。

    她表面上也要裝起來,擰眉道:“我一會不在,你就跟你表哥吵起來了?”

    林姣流淚搖頭,說:“姨母,先給表哥止血吧。”

    嚴氏走到懷錦跟前:“為娘給你看看。”

    懷錦捂著沒動。

    嚴氏心咯噔了一下。

    懷錦與她不親,不愿讓她上藥的話,那她也只能強硬起來了。

    懷錦道:“表妹還在,多有不便。”

    原來是因為這個。

    嚴氏松了口氣,道:“你進內室去,再耽擱會,血流得更多了。”

    “是。”

    云懷錦進了內室,將上衣解開。

    他側腰那處刀傷很深,修養這么多天,仍未徹底愈合。被精準地猛撞了一下后,傷口破開,便又流出血來。

    嚴氏見了他上身新舊交替的眾多疤痕,眼神晃了下。

    “你是何時……”

    嚴氏止住了嘴。

    大抵都是在赤蝎司這些年攢下的傷。

    只是她一次也不知道。

    他終究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嚴氏心疼起來。

    她低聲地:“受過這么多傷,你怎么沒跟我說過?”

    懷錦看向她,有些意外。

    把傷疤赤裸裸亮出來后,他的母親,竟也能看進心里去。

    只是她怎么還問他為什么從沒跟她說過?

    難道她都不記得了嗎?

    十歲出頭,他為了得到皇帝的認可,開始學習武藝。

    那兩年的每一天他都渾身酸痛,大傷小傷不斷。

    第一次受嚴重的傷是被皇帝派來教他的內侍高手誤傷,他太過拼命,力竭倒地,交手時劍險些劃過他的脖頸,幸而那位內侍及時改了劍的走勢,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膀,劃出一道見骨

    的傷。

    懷錦已經見慣了血,這卻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骨頭。

    那位內侍高手也有些驚惶,去請了嚴氏來。

    懷錦臉上雖然擺著無所謂的架勢,心中卻還是想母親快些來。

    他不敢看自己的傷口。

    只是那天到底沒有等來母親。

    聽說是因為母親走到一半,得知哥哥發燒了,便半道換了方向。

    那之后,懷錦就再也沒讓她知道過自己的情況。

    受點皮肉之苦不算什么。

    倒是被人棄之如敝履更不爽些。

    “不想讓母親擔心。”

    懷錦淡淡道。

    這只是句敷衍的話。可此時此景,嚴氏卻有些觸動。

    她甚至反思了自己,或許這些年,她只顧著彌補懷真,卻對懷錦虧欠了不少。

    “姨母,藥送到了。”

    林姣在外說道。

    懷錦看向嚴氏。

    嚴氏猶豫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她到外面將藥膏接了過來。

    懷錦輕聲冷笑了一下。

    他就知道,不能對她抱有一點指望。

    嚴氏返過來,對放松坐在椅上的懷錦道:“抬手,我給你涂藥。”

    厚厚的藥膏抹在新裂開的傷口上,血漸漸地被掩埋。

    懷錦一只手撐著腦袋,眼皮逐漸垂下。

    嚴氏見藥效發作,帶著些許愧疚地對他說:“這藥會讓你臥床不起,但不會傷你身子太多。等真兒回來,我就立馬給你解藥。別怪阿娘,是你先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我不能讓你一錯再錯。”

    說完,嚴氏起身,卻忽然覺得一陣暈眩。

    她急忙扶住桌子,還當自己身子又不好了。

    “阿姣。”

    她喚林姣進來幫她。

    但林姣走進來后,卻沒有靠近她,而是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看著她。

    嚴氏催道:“來扶我一把。”

    林姣開口道:“姨母快到床上躺著吧,您該起不來了。”

    嚴氏皺眉:“什么意思?”

    懷錦抬頭,無事人般,拿嚴氏方才的話一字不差地還了回去:“阿娘,別怪我,是你先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我不能讓你一錯再錯。”

    嚴氏受了驚,連連踉蹌后退,腿碰到床沿,便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第40章 第40章不該用“真”字么?為何……

    “你怎么……你沒中毒?”

    嚴氏下不可置信地看著懷錦。

    她視線落到那盒藥膏上:“我明明已經把藥摻進去了,也給你涂上了。”

    懷錦安坐在桌邊,道:“母親感受一下自身呢。”

    嚴氏想要抬手,卻發現自己渾身發軟,動的力氣都沒了。

    林姣見藥效發作得差不多,才上前扶著她讓她在床上躺平。

    嚴氏恨恨地瞪著她,似是要用目光在她臉上鉆出個洞。

    她驟然想起,林姣扶她時碰到她好幾次。

    “你、你和他……”

    懷錦慢悠悠開口道:“為了不讓母親犯下大錯,所以我將母親的藥調換了,讓表妹收起來,但表妹不太仔細,卻弄到了母親身上,母親不要怪罪她。”

    林姣也跟著道歉:“姨母別氣壞了身子。阿姣這些天會好好照顧姨母的。”

    嚴氏胸口一陣絞痛,抬不起來的手顫抖不停。

    千算萬算,沒算到林姣會倒戈到懷錦那頭。

    她這個兒子,真是厲害的手段。

    嚴氏生起悔意,悔的不是不該這樣對他,而是既然知道他難搞,就該籌劃得更仔細些。

    她驟然知道她被懷錦騙了這么久,氣得頭腦發熱,倉促行事,卻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察覺到,還反將了她一軍。

    她對林姣道:“你想想,我從來待你不薄,你想要的姨母不是一直都在幫你?阿姣,你不要犯糊涂。”

    林姣回道:“多謝姨母費心,但我不需要了。”

    嚴氏驚疑不定,不可能,懷錦意在謝鳳翾,不會給林姣什么允諾。

    他拿什么讓林姣反水的?

    林姣給嚴氏脫了鞋,為她蓋上被子,當真照顧得仔仔細細。

    最后林姣將床帳放下,頓時嚴氏視線被隔絕,只看到她那孽子的影子投在帳上,因為角度問題,他的影子比真人大了許多,張牙舞爪。

    “阿娘本來身體虛虧了不少,偏她還忍不住操心,不如好好地躺在床上,有助于休養。”

    他同林姣說得情感真切,好似他真心為她這個娘親打算似的。

    嚴氏嘶聲道:“你怎么不干脆殺了我!讓我死了吧,眼不見心不煩,也省得受你這孽子的折磨!”

    那黑影頓了頓,隨即逐漸放大,大到嚴氏生起被傾壓的窒息之感時,一只手將床帳掀開了一條縫。

    懷錦垂著眼皮,嚴氏渾身失力地躺著,唯一雙眼睛噴著毒汁。

    “我怎會殺母親呢。您不是說您弄來的這藥并不傷身嗎?這段時間,表妹會好好照顧您的。等我成婚后,我自然會還母親自由。”

    這安排本來是她打算用給他的,他卻全盤回饋到了她的身上。

    “你回來!”

    床帳一垂,嚴氏見懷錦影子變小,她叫道:“我不許你這么做!你這樣,怎么對得起你的——”

    懷錦及時地用力關上了門。

    林姣微微垂著臉,頭也沒回。

    她寄人籬下,不得不多長幾個心眼。對于懷錦與嚴氏這樣明顯不正常的母子關系,林姣搞不懂,但她能感受得到,空蕩蕩的云府中,這對不睦的母子間,藏著她不該知道的秘密。

    為什么要相互下手不留情面,林姣并沒有問。

    “那藥膏滲透皮膚起效,效力雖然快,但不能維持太久,你要盯緊一點……”

    想了想,懷錦說:“罷了,我換種更靠譜些的藥給你,你別讓她出這間房就行,能做到嗎?”

    林姣慎重地點點頭。

    云懷錦做得干凈利落,好像這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做過許多次的簡單小事。

    林姣亦默默心驚——他絕不是她可以招惹的人。

    她不禁慶幸起她選擇了站在他那邊。

    林姣攥緊了手。小心問:“那我的事……我已經徹底得罪姨母了,如果孫郎家中來人……”

    “現在云府中,做主的人是我。”

    懷錦淡淡道。

    林姣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頭那堵大石化作齏粉。

    她舒了口氣。

    姨母在云府中是天,但她身體不好,又久不與外面交際。只要她能嫁給孫世則,離開云府后她就不必懼她。

    為這個,冒險得罪姨母也值得。

    ————

    云府。

    楊祐給鳳翾安排了一堆繡工活。說是嫁人后不能讓人嘲笑,其實楊祐也不覺得會有人敢嘲笑她女兒,只不過是想找點事給鳳翾做,省得她看了外面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以后胡思亂想。

    慕月將席墊搬到廊下,那里光線明亮,微風習習,做針線活不傷眼。

    為了不讓她覺得無聊,連坐不住的惜香也陪她一塊拿起了針線。

    惜香時不時被針戳到手指頭,疼得咧嘴瞪眼,卻不敢發出聲音打擾到鳳翾。

    鳳翾繡著一個荷包,一旦投入進去,就全神貫注了起來。

    慕月端著一杯香茶過來,見少女認真得嘴巴都微微嘟了起來,不禁寵溺地一笑。

    她跪坐在鳳翾身邊,捧起那杯茶,輕聲說:“小姐潤潤喉吧。”

    鳳翾“嗯”了一聲,將那一針收了尾,才放下手接過茶盞。

    慕月看到她繡的圖案,歪了歪頭:“小姐繡的是芙蓉花嗎?”

    鳳翾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用幾種彩線繡出來的舒卷的云朵:“還有這個。”

    慕月笑道:“云?”

    惜香也湊過來,說:“我知道了,小姐是不是繡著云,心里也想著云吶?”

    慕月佯裝生氣輕輕打了她一下:“管管你這張嘴,要是惹惱了小姐我可救不了你。”

    “小姐才不會生我的氣呢~”

    惜香對慕月使了個眼神,兩人一起看向鳳翾。

    只見她壓根沒有因為惜香的調侃而害羞,反而若有所思起來。

    她就說,所謂定情信物,肯定得有點特殊的意義。

    如果芙蓉是代表她,那么那張帕子上的云,是指他自己嗎?

    芙蓉開遍錦云低……云錦?

    不該用“真”字么?為何是“錦”字?

    或許只以“云”一字替代。

    但他不是假冒的云懷真嗎?怎么還用云姓。

    鳳翾忽然就對她正在繡的這個荷包興趣全無了。

    那她這副景繡的不就成了她和云懷真了嗎?

    晦氣!

    她眉尖一蹙,拿起剪刀,就想把荷包剪掉。

    惜香與慕月嚇了一跳,急忙攔住她。

    惜香驚慌叫道:“小姐費了好多功夫,怎么說剪就剪

    了?是我的不對,小姐要生氣罵我就是,何必毀了這個荷包呢?”

    鳳翾說:“跟你沒關系。”

    惜香哪肯信,極力勸說:“云公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該如何心疼呢。”

    云公子才不會在意。

    鳳翾忽然念頭一通——哎?如果說有一種可能,就是萬一他正巧也姓云,那不就說得通了嗎?

    鳳翾慢慢放下剪刀,陷入新的沉思。

    惜香被嚇到了,默默把剪刀拿遠,在心里發誓她再不亂說了。

    慕月挨著鳳翾坐在旁邊,低頭收拾針線,全幅心思也都在鳳翾身上,怕她情緒再有波動。

    來看望女兒的謝端衍看見這安靜祥和的一幕,忽如其來地心頭一酸,呆呆站住了。

    一轉眼,女兒也長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她低頭繡東西的樣子,看起來嫻靜溫良,像個大姑娘了。

    她在他臂彎中熟睡的模樣猶在眼前,怎么轉眼就要嫁人了?

    謝端衍后知后覺地傷痛起來,去尋楊祐。

    “我看我們阿翾年紀還小,婚期要不定到后年,留她在你我身邊多呆會。”

    抬眼看見楊祐面色不虞,他當自己又惹惱她了,反思一下不覺得有錯,說道:“讓云懷真那小子多等兩年,就當是考察了。”

    楊祐冷聲道:“要等的不是云懷真,反而是我們阿翾。”

    謝端衍愣道:“出什么事了?”

    楊祐皺起眉:“聽聞嚴氏重病,床都起不來了。如果她撐不過去……”

    謝端衍接話道:“那云懷真就得守孝,阿翾要等他三年?”

    “三年后,阿翾年紀是有些大了……”方才想女兒在身邊呆久些,這會子謝端衍就有了時間危機。

    楊祐煩躁道:“我果然和嚴氏不對付,煩心事都是她惹出來的!”

    正抱怨時,有人來報:“云府公子求見。”

    謝端衍:“云懷真那小子?”

    “大概是為了跟我們說他母親的事。”楊祐說,“讓他進來。”

    云懷錦大步前來,腰身挺拔,步履沉穩。

    謝端衍瞧他山峙淵渟,風姿不凡,心生喜愛。

    因為他要奪走女兒的不悅在見到云懷錦后就又煙消云散了。

    云懷錦對謝端衍和楊祐躬身一拜。

    謝端衍忙叫他不必多禮,快快坐下。

    云懷錦面色端肅,恭謹落座。

    楊祐問他:“聽聞你母親身體有恙,可要我請太醫為她看看?”

    云懷錦露出悲痛表情:“我已請宮中太醫看過,他說……他說母親撐不了太久了。”

    楊祐的臉色沉沉:“怎么忽然如此眼中?”

    懷錦說:“我在單州遇險時,母親誤以為我已逝世,大受打擊,傷了身體根基,此后就一直不太好……”

    謝端衍跟著嘆息。

    懷錦忽地離座,朝兩人跪了下來:“我知道如此倉促對阿翾不公平,但看我成家是母親唯一的心愿,若不及時操辦,我怕母親就等不到了……”

    “還請長公主與侯爺恩準我迎娶阿翾,我必將阿翾視為掌中珍寶,一生呵護。”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中文字幕亚洲码在线|国变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爽|一区在线免费观看|精品91久久|国产精品成人=a片在线播放免费|小12萝裸乳无码 | 亚洲精品久久无码午夜一区二区|久久无码7区|99久久久精品视频|亚洲=a成人无码网站在线|99热久久免费频精品18|亚洲黄在线观看 | 国产=a三级三级三级看三级|不卡中文|国产免费午夜福利757|h在线视频|熟女人妻=aV完整一区二区三区|J=aP=aN白嫩丰满人妻VIDEOS | 少妇放荡白洁干柴烈火40视频|一级=a=a=a=a毛片|国产黄色大全|#NAME?|亚洲成在人线综合导航|国产精品黄在线观看 | 黄网站免费视频|国产精品蜜月=aⅴ在线|精品免费视频一区二区|成人三级毛片|亚洲人=a|欲求不满放荡的女老板bd中文 | 夜夜夜夜操18岁|c=aoporm超碰国产精品|扒开腿挺进湿润的花苞hd视频|激情三区|性bbwbbw日|爱爱免费视频 | 日本三级精品视频|国产人妻人伦精品无码|国产毛片久久久久久|奇米网首页|亚洲精品久久久打桩机小说|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成人 | 久久久久高潮毛片免费全部播放|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狼黑人|7878视频在线观看|国产日韩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NAME?|91p九色成人 | 久久婷婷国产综合尤物精品|日日日噜噜噜|日本韩国欧美一级片|欧美一级二级在线观看|最新无码人妻在线不卡|国产精品入口夜色视频大尺度 | 亚洲精品夜夜夜|99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网页|色综合1|91玖玖|久久这里只有 | 牛牛碰在线视频|看黄色片一级片|日韩成人小视频|久爱视频免费在线观看|日本好好热视频|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 激情中国色综合|欧美亚洲另类制服自拍|91久久爱|亚洲国产成人综合|#NAME?|国产一区二区久久精品 | 97久久精品人人澡人人爽|亚洲人成图片小说网站|99久久精品毛片免费播放高潮|夜夜操网站|三区在线|69看片 | 偷看农村女人做爰毛片色|亚洲成人=av在线播放|国内视频一区|国产三级黄色|久久色亚洲|91精选国产 | 国产高清在线看|奶头好大揉着好爽视频|www超碰|女人天堂=av在线|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99国产精品粉嫩初高生在线播放 | #NAME?|www.夜夜骑|亚洲人成网站精品片在线观看|视频在线观看入口黄最新永久免费国产|日本免费一级|巨大垂乳日本熟妇 | 免费观看啪啪黄的网站|丝袜人妻无码专区视频|日本一及片|想看黄色一级片|97干色|久久9999 奇米影视超碰在线|亚洲第一中文字幕|欧美精品片|欧美日韩精品网站|亚洲熟妇色XXXXX欧美老妇Y|正在播放国产真实哭都没用 | 国产精品九九九九九九九|我征服了仪态端庄的物理老师|最新中文字幕在线|久久成人啪啪性教育|#NAME?|欧美大香线蕉线伊人久久 | 狠狠躁天天躁又黄又爽|亚洲精品无码国产一区二区|黄色影视在线观看|国产精品福利网|久在线看|亚洲视频国产 | 成年人在线观看视频网站|亚洲影视久久|亚洲成在人网站无码天堂|国产色91在线|国产精品无人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a在线观看 | 四虎影视8848dd|国产99久久久国产精品|综合视频在线观看|人成在线|国产偷国产偷亚洲高清人白洁|法国一级毛片 | 中文乱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亚洲高清专区|中文毛片无遮挡高潮免费|黄人成=a动漫片免费网站|99re在线免费|女乱淫免费看视频大黄 | 久久白虎|18禁成人网站免费观看|国产www视频在线观看|欧美黄色=a级大片|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人人看|日韩精品毛片 | 伊人伊成久久人综合网|99久久精品无免国产免费|亚洲精选免费视频|自拍偷拍综合|欧美人禽交zozozo视频|久久久久女人精品毛片九一韩国 | 日韩性生活一级|日韩久久无码一区二区|欧美胖老太一级毛片|欧美精品一区二区精品久久|国产精品日韩在线观看|亚洲=av线=av无码=av岛国片 | 亚洲啪啪|麻豆视传媒短视频免费官网|成人啪啪178|一区二区三区四区高清精品免费观看|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久草视频免费播放 | 蜜桃=av久久精品人人槡|国产一区二区不卡|色偷偷青青草|欧美精品成人一区二区在线观看|人妻妺妺窝人体色WWW聚色窝|欧美黄色免费视频 | 91在线国产观看|各种高潮VIDEOS|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精品视频|中文字幕天堂在线|高清国产一区|欧美浓毛大泬视频 | 青青草日韩|亚州=aⅤ中文=aⅴ无码=aⅴ|日本免费=a∨片免费|久久久亚洲=aV无码精品一区|热久久亚洲|农村妇女毛片精品久久久 | 免费的很黄很污的视频|99国产午夜精品一区二区天美|天堂久久天堂综合色|国产精品永久免费视频|日日夜夜天天人人|亚洲精品国产=aⅤ综合第一 | #NAME?|天天澡天天弄天天摸|欧美日韩爱爱|亚洲欧美成=aⅴ人在线观看|久久青草伊人|日韩亚=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 精品免费99久久|#NAME?|人妻少妇中文字幕乱码|中文字幕在线观看日本|99精品视频在线导航|岛国=av一区二区 | 天天干狠狠|欧美性受极品xxxx喷水|亚洲第2页|chinese乱子伦XXXXHD|色8久久精品久久久久久葡萄=av|青青草91在线视频 | 亚洲另类在线视频|6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欧美黄色=av|日本高清视频网址|草草网站影院白丝内射|成人免费=a级毛片无码片 HD性丰满白嫩白嫩少妇=aV|免费成人黄色大片|久久精品中文字幕|久久无码国产专区精品|欧美=a∨|91精品一久久香蕉国产线看观看软件 | 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不卡|成人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欧美=adc影院|中文字幕91在线|色四月婷婷|最新国产=aⅴ精品无码 | 水蜜桃一区二区|特黄特黄=a级毛片免费专区|99久免费视频精品老司机|#NAME?|狠狠综合久久久久尤物|欧美成人精品在线观看 |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精品久久久|欧美午夜一区二区|久草新免费|91=av成人|男人午夜在线|亚洲欧美国产vr在线观 | 第一=av在线|影音先锋亚洲=aV资源网站|日本WV一本一道久久香蕉|国产精品高清一区二区三区|欧美=a级在线|啪啪免费视频在线观看 | 六月婷婷缴清综合在线|国内精品亚洲|无码成人=a=a=a=a=a毛片专区调教|成年人快播|西西人体44WWW高清大胆|久久久高潮 | 台湾久久网|99久久精品免费看国产四区|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观看|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免费视频|红桃视频二区|国产久艹视频 | 在线=a亚洲视频播放在线观看|男女吃奶做爰猛烈紧视频|一级精品毛片|欧美一级片免费看|蜜臀久久=av|美国成人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