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皇后皇后娘娘大喜。
李重焌深夜回到了昭明殿。
寢殿燈竟未熄,李重焌快步走進寢殿,看見甄華漪正守在燈旁,以手支頤,不住地犯困。
李重焌低聲對錢葫蘆斥道:“這么晚了,為何不服侍娘娘休息?”
錢葫蘆忙認錯:“娘娘說今日陛下心情不好,想要等著陛下回來,說會兒話!
李重焌看著燭火下甄華漪的面容,大理寺獄的陰冷幽暗仿佛一絲絲從他身上剝離下去。
他走近甄華漪,俯下身來想要將她抱到榻上,剛碰到她,她就醒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抱住了李重焌的腰腹,語氣黏黏糊糊像是撒嬌:“你終于回來了。”
李重焌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角,看她不住犯困的樣子,有些心疼:“讓你久等了!
他抱起甄華漪,長長的披帛逶迤拖了一地。
剛放下她,李重焌打算去熄燈,卻見她已經爬了起來,她認真地看著他,關切問道:“你還好嗎?”
李重焌想要強撐,但在她柔軟的目光下,頹然說道:“不好!
甄華漪按著他躺下,她讓他枕在她的膝上,為他按額頭,無聲地安慰著他。
李重焌閉上了眼睛,他想,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往后,他有她在,真好。
滿室靜謐,甄華漪忽然說道:“今日很糟糕,但有一件小事,你想不想聽?”
李重焌沒有睜眼,將頭埋進她柔軟的腹中,道:“想。”
甄華漪的手緩緩移到小腹上,說道:“今日,他好像動了一下。”
李重焌霎時間睜開眼,他翻身起來,眼睛很亮:“果真?”
甄華漪輕哼一聲:“騙你做什么?”
她道:“我那時正在喂魚,喚了一聲鯉兒,他就忽然動了動,莫不是在回應這個稱呼?鯉兒,不如拿來做乳名,是男是女都好。”
“鯉兒?”李重焌念著這個名字也很滿意。
甄華漪突然脧了他一眼,問道:“你想過孩兒的名字嗎?”
李重焌福至心靈:“李虞!
“鯉魚?”甄華漪哭喪著臉。
聽聞有人為孩子取名,翻遍了四書五經,李重焌卻這般隨意。
甄華漪惱得推他:“你正經一些!
李重焌扯過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寫下“虞”這個字,見不是“鯉魚”或者“李魚”,甄華漪松了一口氣。
她聽見李重焌鄭重其事說道:“這名字和我們的孩兒有緣!
她依舊對李重焌隨口取名耿耿于懷,李重焌看出她的別扭,扯著她哄了又哄。
鬧了一會兒后,熄燈上榻。
甄華漪滾進了他的懷里:“狟郎,從今往后有我,有鯉兒在你身邊,你歡喜嗎?”
李重焌喟嘆道:“歡喜至極,再無他求!
*
長樂殿那一場風波后,太后被遷往舊宮苑太極宮。
太極宮廢棄多年,荒涼陰冷,最為不宜居住,更何況太后年歲大了,對她更是不適宜。
但皇帝態度堅決,在太后遷往太極宮之后,又派了禁軍圍住太極宮,儼然是要幽禁太后。
皇帝手段強橫,朝中不免出現了些議論他不孝的聲音,但很快,一則謠言甚囂塵上,傳言說,皇帝并非太后親子。
接著這則謠言被證實,皇帝追封其生母賀蘭曇為太后。
賀蘭曇的哀榮沒有惠及賀蘭家,賀蘭恕自縊于獄中,賀蘭家其余人按照罪行大小,依次斬首、流放。
往日煊赫的賀蘭家,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殿內昏昏暗暗,賀蘭梵癱坐在圈椅上,神色茫然。
她驟然從太監口中得知,賀蘭恕自縊身亡,其余人抄家流放斬首,賀蘭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賀蘭梵哀聲痛哭:“兄長……元璟……”
他們都不在了,賀蘭梵此生最重要的人,都已經離她而去。
賀蘭梵想要站起來,重重包圍的宮殿,去狠狠唾一口這一切都始作俑者李重焌,她撐著手臂,卻轟然倒了下來。
傷心欲絕之下,她的雙腿竟不能
行動。
吱呀一聲,殿門被打開,太監嫌惡地看了一眼賀蘭梵,這個從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后,如今像狗一般趴在地上。
太監將食盒扔到了她的面前,頭也不回地走遠了,關門之時,太監嘟囔了一句:“真晦氣。”
賀蘭梵爬到食盒前,抓著變涼的飯菜,吞吃起來。
她不能死,活下去,她總能有出去的一天。
李重焌這等亂臣賊子,是坐不穩江山的。
她要看著自己的親孫兒長大,要看著李重焌也遭受同元璟一般的背叛,要看著李重焌死在宮變之中。
她要活下去。
*
那日茶宴之后,盧皓月一開始也是覺得,甄華漪是個恃寵而驕的寵妃,但漸漸地,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甄華漪和她身旁的侍女極為小心她的進食,除此之外,細細回想,她并沒有挑剔。
什么人會對吃喝這般警惕?
盧皓月心中隱約浮起一個答案。
甄氏才進宮幾天,怎么會……
她之前是先皇淑妃,莫非懷著的是先皇遺腹子?
可若是這樣,她身邊的玲瓏玲瑯定會如實稟告皇帝。
那么就是,在先帝后宮之時,她就同當時的晉王暗通款曲。
盧皓月被這個猜想嚇得幾乎站不住。
心中存了這個懷疑,盧皓月便朝著這個方向小心查證。
她打聽到甄華漪從前居住綠綺殿,如今綠綺殿的宮人都散到各處去當值,她好不容易尋到一個,設法套出了話。
幾月前,先皇曾私底下給甄氏賜下一碗落胎藥。
盧皓月得知這個消息,激動得幾乎要顫栗。
賀蘭氏已走,甄氏德行有虧,便只剩下了她和王氏。
王氏愚鈍,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隔日,盧皓月到了碧云軒,閑聊之間,輕易將甄華漪的異常透露給了王文若。
盧皓月在紫云閣安靜地等了一天,果然,王文若去了長樂殿。
但后續發展出乎意料。
不光沒能借太后的手除掉甄華漪這個威脅,連太后本人都**脆利落地處置了。
盧皓月和王文若心中恐懼難言。
太后被幽禁的當天,王文若和盧皓月就被趕出了宮。
王文若的父親官拜禮部尚書,當日被皇帝訓斥,降為禮部侍郎,王父還沒弄清楚情況,回家聽說王文若被趕出了宮,只覺得眼前一黑。
王文若瑟瑟發抖地將她設計害甄華漪的事稟告了父親,王父聽聞女兒在幽禁太后一事中竟插了一腳,眼前又是一黑。
當日傍晚,宮里突然傳來旨意,將王父的禮部侍郎又降為禮部司郎中,這下子,王父坐不住了,在書房里悶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清早,命王母搜羅來大齡、貌丑、殘疾的男子名帖來。
一日之內,王父給王文若訂了婚,訂婚對象是一個瘸腿的鰥夫。
王父小心翼翼等了一天,再沒有貶謫的旨意下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圣上是氣他女兒不知輕重,將皇帝這股子邪火泄了出去,就好辦了。
與此同時。
盧皓月回家后,思來想去,將自己私下打聽甄華漪狀況,又泄露給王文若的事告訴了盧父。
盧父已經知曉王父一日二貶的消息,這時聽聞盧皓月也牽扯到了其中,不由得心中生涼。
斥責已是無濟于事的,盧父看著膽顫心驚的女兒,嘆了一口氣。
女兒的一言一行,都是在自己刻意培養出來的,在進宮之前,盧父早買通了宮人,就是為了女兒能施展開來,一舉登上皇后之位。
女兒沒有錯,錯的是他,誤判了皇帝的性情。
盧父也認真思考了一宿。
太后之事固然是圣上的禁忌,但對甄氏出手,似乎也觸到了圣上的逆鱗。
女兒雖然做得隱晦,不比王家閨女顯眼,但圣上收拾完王家后,就會察覺到他們做的事,再騰出手來收拾他們。
盧父有了妙招,在天快亮的時候,在書桌上奮筆疾書。
清晨,一封奏折被遞到了李重焌案前。
盧祭酒上奏請求立甄氏為皇后。
*
張固今日進宮面圣。
張固一直跟隨李重焌,是晉王府的智囊,從龍有功后,扶搖直上,被封為尚書令,朝中都尊他一聲“張相”。
進宮之前,他受到了同僚們的委托。
李重焌初登大寶,后宮空虛,早先一個賀蘭氏是隴右出身,一個王氏,一個盧氏,都是河東世族。
而跟隨皇帝南征北戰的武將新貴們,卻沒有來得及分到一杯羹。
如今,賀蘭氏、王氏、盧氏皆被趕出了宮,武將新貴的女兒們,一下子有了做皇后的機會。
張固作為武將們尊崇的大哥,此番受了他們的托付,進宮向皇帝,推薦皇后人選。
張固走進昭明殿,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同李重焌商議道:“陛下,如今賀蘭氏、王氏、盧氏都已出宮,不知陛下對甄氏,有何打算?”
李重焌聽罷掃了張固一眼,沒有做聲。
張固便繼續說道:“甄氏身份特殊,入宮恐引人非議,不如,暫封一個美人,若有功,再慢慢往上抬舉?”
李重焌擰著眉,道:“美人太過低微,不行!
張固對李重焌的拒絕有所預料,因此繼續道:“陛下想要給甄氏高位?莫非……四妃?”
張固心中覺得這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了,李重焌如今名聲不好,最好低調行事,在甄氏一事上妥協稍許,換得些好名聲。
但李重焌似乎不準備讓步。
張固暗嘆一聲,說道:“四妃太過破格,陛下若執意……賢妃如何?”
賢妃為四妃之末,但在張固看來,初封賢妃,已經恩寵過甚了。
李重焌不悅道:“她從前便是淑妃,今日朕待她,難道還不如兄長?”
那便是淑妃、德妃和賢妃都不考慮了。
張固愁得皺眉:“貴妃?”
李重焌一言不發,將盧祭酒的折子扔給了張固。
張固一看,大驚失色道:“封后?”
他連忙勸阻:“臣自潛邸起就跟隨陛下,臣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皆是為陛下,無半點私心,因此臣之所言,請陛下聽一聽,甄氏身份特殊,是燕朝遺孤,又是先皇宮人,若為妃,雖然會有所非議,但只是陛下后宮之事,但若將其立為皇后,那就是國事、天下事、社稷之事,請陛下三思。”
李重焌道:“朕意已決,張卿不必多言!
張固硬著頭皮說道:“前朝都反對,該如何?”
李重焌說道:“朕耽擱了這些時日,就是在削減前朝壓力。如今賀蘭氏已經拔除,隴右勛貴皆當恭默守靜,河東世族牽扯進太后之事,也不敢多言,至于跟隨朕許久的晉王府舊屬……張卿,朕相信你的能力!
李重焌笑道:“因太后及賀蘭氏之事,朝中已經戰戰兢兢,朕因這一件事震懾諸人,想必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會不識趣地往上撞!
張固這才發現,李重焌早就暗中布局步步為營,他誰也沒有告訴,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將甄氏登上后位的障礙全部掃平。
他甚至懷疑,李重焌刻意將太
后及賀蘭氏之事辦得熱熱鬧鬧人盡皆知,就是為了立威,讓所有人知曉,皇帝是個翻臉無情不講情面的人。
犧牲了自己的名聲也要讓甄氏為后啊……
張固突然想要擦一擦額角的汗。
張固走出昭明殿,同僚向他使眼色,問他結果如何。
張固走近他們,低聲說道:“皇后之位,陛下早有人選,”他頓了一下,道,“還有,四妃九嬪世婦御妻……都不必想了。”
同僚疑惑地看著他,不知張固從哪里聽來的消息。
皇帝后宮里只留一個皇后?
那不是成了莊稼漢,只有莊稼漢才沒錢納妾。
這要立的皇后,莫不是一個妒婦?
既是妒婦,還立她做什么。
成為朝廷新貴的泥腿子們當真想不明白。
*
甄氏被定為了皇后人選,引起了朝堂軒然大波。
但皇帝圈禁太后,治罪賀蘭氏的余危尚在,滿朝文武竟是無一人敢當面反對。
甚至,被趕出宮的盧娘子的父親盧祭酒,還在為甄氏搖旗吶喊,仿佛甄氏是他自己的女兒一般。
三方勢力都消停下來,甄華漪順順利利成了預備皇后。
或許不滿的人雖不敢發聲,但大有人在,不多時,一則流言開始在長安流傳。
有人透露,崔邈川那日所說的自己的妻子,其實就是將要成為皇后的甄氏。
但眼下一切平和。
昭明殿中,玲瓏和玲瑯一臉喜色:“皇后娘娘大喜!
甄華漪一愣:“你們說什么?”
玲瑯忍不住快嘴說道:“今日早朝上,圣上已經說了,要立娘娘為皇后!
甄華漪猶是覺得不對:“定是你們弄錯了,圣上從沒有說過要立我為后。”
她低聲叮囑:“不要在外面亂說,傳出去,人人都說我輕狂,沒有自知之明!
立后是大事,若李重焌真的屬意于她,怎會從來不提。
甚至,在她的試探之下,他還刻意回避。
玲瑯嘟著嘴要爭辯,玲瓏攔住了她,笑著在她耳邊說道:“讓圣上回來自己說。”
李重焌回來的時候,甄華漪正在小憩。
她臥在床榻上,夏日炎熱,她只穿了一身白綢寢衣,烏發散開,神色靜謐,格外溫柔。
因懷著身孕,她身姿漸漸豐腴了一些,不似從前弱不禁風,更顯豐艷,整個人像是瑩瑩生輝,寶蘊光含。
玲瓏正要叫起甄華漪,李重焌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打攪。
李重焌換了一身衣裳,側躺在甄華漪身畔,將她擁入了懷里。
在李重焌進門之時,甄華漪就已經醒了,但她故意閉著眼,想要捉弄一下李重焌。
甄華漪仰起頭,將一點朱唇印在他的下巴上,李重焌環住她的手掌微微緊了緊,又松開。
李重焌低頭查看她的臉,見她依舊一副沉睡的模樣,悄悄親了一下她的唇,放開了她。
他剛一松手,甄華漪就又滾到了他的懷里。
她伏在他的胸口,蒲草一般纏住了他,令他雙腿難以動彈。
李重焌立刻感到身子崩得發緊。
他緩了一口氣,才低聲說道:“又來招惹我,待會兒可別掉眼淚!
他注意到,說完這話,甄華漪的眼睫顫了顫。
李重焌眼睛瞇了一瞇,心中有了數。
他伸手,用極為緩慢的速度,解開了甄華漪的衣襟。
每一次,他手指碰到她的肌膚時,她都會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一下。
李重焌看著她瑟縮的模樣,眼尾有些發紅。
他伸手攏住她,他的手指很硬,她身體卻軟似棉花,滑若綢緞,他摶弄許久,才呼吸微重地撤開。
他從身后抱住她,一邊親她的后頸,一邊小心貼近。
他小心翼翼,但某個瞬間,她還是可憐兮兮地蹙了眉,李重焌深深地看著她的神色,緩緩用力。
午后極為安靜,兩人壓抑著呼吸,只有衣裳摩擦的輕微聲響。
冰鑒中冰塊融化了許多。
甄華漪汗涔涔地推開他,用紅腫似哭過的眼睛瞪他一眼:“你何時發現我醒著?”
李重焌擦著她的耳朵說:“你皺眉的時候!
甄華漪惱了,那個時候,他盯著自己看做什么,太丟人了。
甄華漪身上濕漉漉的,李重焌將丟開的小衣拿來為她擦身,又抬聲喚人送水來。
甄華漪捂住了他的嘴:“不許叫人,莫讓他們知曉!
李重焌笑了一下。
宮人都遠遠避開,顯而易見地明白殿內發生了什么。
但他沒有戳穿,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他抱著甄華漪,兩人安安靜靜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李重焌扶著她起來,又坐在妝臺邊上,看她梳妝。
甄華漪慢慢不自在起來,她臉頰微粉:“你盯著我瞧什么?”
李重焌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臉頰,捏搓著手指上滑膩的脂粉,認真說道:“你不覺得,不施脂粉更好看么?”
甄華漪又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李重焌摸了摸鼻子。
甄華漪輕掃胭脂,說:“這是飛霞妝,妝成后,氣色是不是好了一些?”
李重焌想說,她原本的顏色更美,但在甄華漪的眼神里,他艱澀點了頭。
甄華漪橫掃娥眉,說:“眉有月眉、鴛鴦眉、小山眉、垂珠眉,唇有朱唇亦有烏唇,我原本的容貌哪能有這般變換。”
她興致勃勃地說:“往日燕宮里時興一種妝容,蹙蹙八字眉,烏烏唇似泥,我明日畫給你看!
李重焌并不想看。
他往日在燕宮似乎見過這種妝容,婦人都是一副皺眉發愁的倒霉樣子,哪里好看了。
李重焌連忙說:“我喜歡你的飛霞妝。”
甄華漪有些小小的得意:“是吧!
甄華漪開始梳頭,李重焌接過她的手中的梳子,將她的烏發一縷一縷梳直。
他今日來其實是想告訴她立后的事的,但一直被旁的事打攪了。
他心中莫名有些惴惴,像是懷揣著什么珍奇東西,想要獻寶一般,他許久沒有這樣過,上一回,還是在小時候,他編了草籃送給徐氏的時候,曾有過這般的歡喜。
但這一回,又有些不同,他感到一絲忐忑,卻不知為何。
李重焌看見銅鏡中的甄華漪瞧了自己一眼,他手一頓,狀若尋常地問道:“對于封后之事,你有什么想問的?”
甄華漪聽到他這樣問,情緒霎時間低落下來。
她喜歡李重焌在她身邊,喜歡李重焌和她說話,喜歡李重焌吻她,她也知曉他同樣這樣喜歡著她。
但他不是她一人的。
他的妻子也不會是她。
甄華漪輕輕說道:“我不過問!
李重焌擰了一下眉毛。
他頓了片刻,繼續梳頭,可到底心不在焉,扯斷了她好幾根頭發,鏡中的甄華漪眼淚汪汪,泫然若泣。
李重焌失神道:“抱歉!
他忽然心中亂成一團。
他自以為是地處理好一切,卻忘了問她愿不愿意。
李重焌想,她好似從來都沒有選擇,無論是當年進入兄長后宮,還是今日留在他身邊。
所以才不過問么?
心臟悶得難受。
他獨愛之人,并不能全心全意地對待他。
他感到深切的悲哀,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放下梳子,冷冷說道:“不管你在意不在意,總歸做正室要比無名無分地跟著我要好一些!
甄華漪一顆心緩緩下沉。
他要她在做人旁人正室和無名無分地跟著他之間選擇。
甄華漪強忍著眼淚,道:“……好,我什么時候出宮?”
“出宮?”李重焌不解。
“不是要做人正室嗎?”
李重焌越是不安,面色越是冷硬,他捏著甄華漪的下巴,迫使她轉頭,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你想要嫁給誰?崔邈川?”
長安的那則傳言,他也有所耳聞。
崔邈川說過他有了妻子,但他何曾娶過妻。
莫非他竟在覬覦著甄華漪?或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和甄華漪有了什么故事。
他氣得發狂,面上更是平靜。
半晌,他撤開手,說道:“就算你不愿意,這皇后之位你也躲不掉,封后大典之日,朕會綁著你來!
他準備離開,衣袍卻被扯住了。
甄華漪轉頭,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皇后之位?”
甄華漪水翦般的雙眸清炯炯地看著他:“你是說,要我以正妻的身份嫁給你?”
李重焌亦望著她,一時間口干舌燥,緊張得像是個不經事的毛頭小子:“……你可愿意?”
在他熾熱的視線下,甄華漪輕輕點了下頭。
倏然間,云消雨霽,兩人看著彼此,都明白過來,方才只是一個可笑的誤解。
兩人相顧無言,竟都笑了出來。
李重焌重新拿起木梳,殷勤梳頭。
他語氣幽怨:“為何對我如此沒有信心?”
甄華漪嬌嗔著說道:“陛下并沒有給足臣妾安全感。”
李重焌怔住,他忽然從背后擁住了甄華漪。
他從前不敢輕易承諾,但現在,他無比堅定。
“我此生唯你一人,漪漪,經霜不墮地,歲寒無異心!
甄華漪握住了他的手:“狟郎,我心亦如此!
今夜紅帳燈昏,翌日就連上朝之時,李重焌都會含著笑。
朝中諸臣見皇帝心情大好,不由得也大松一口氣。
李重焌的好心情維持到看到奏折上崔邈川的名字之時。
崔邈川竟然上奏折,反對他冊立甄華漪為皇后。
不知死活!
李重焌將崔邈川的奏折擲到了地上,而后站起來,走上前來踩了一腳。
他想了一想,喚來錢葫蘆,交代他去查查崔邈川口中的那個妻子究竟是誰。
錢葫蘆領命出宮,他如今是宮中的掌事太監,又領了圣命,手下能派遣的人無數,因此不到半天,就把事情打聽了清清楚楚,只是這事該如何稟告圣上又不觸怒圣上,當真是個難題。
原來,當年甄華漪離開燕宮之后,曾被崔夫人收留過,在崔邈川不在的情況下,和他拜了堂。
這樣看來,崔邈川說得倒不錯,拜堂成親過,如何不算是妻子。
錢葫蘆打聽清楚后,愁眉苦臉進了宮。
雖然戰戰兢兢,但錢葫蘆不敢隱瞞分毫,將自己打聽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李重焌。
他不敢看李重焌的面色,只聽得他道一聲:“知道了。”
李重焌踏著燭光回到寢殿,甄華漪正在通發。
烏發如瀑,雪頸凝白,她轉過頭來,歡喜地看著他:“你回來了!
李重焌快步走了過去,方才的種種疑問都不必再問,也不重要了。
只是,崔邈川已經老大不小了,該給他找一個真正的妻室,免得總對別人的妻子,念念不忘。
甄華漪抬起頭來,疑惑問道:“你在想什么,為何面色如此沉冷?”
李重焌笑道:“我突然想起,禮部冊文寫得死板,崔家二郎文采斐然,不如就讓他來寫封后冊文!
甄華漪陡然一聽崔邈川的名字,心虛了一下,但見李重焌表情平常,她便道:“你做主就好。”
李重焌冷哼了一聲,意義不明地捏了一下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