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替嫁姐妹(完)
張云兒知道兒子的意思, 可她開不了口啊。
而且,林盛昌對她還行,他手頭的那幾十兩銀子是夫妻倆到了外地以后東山再起的本錢。
幾十兩銀子不夠做生意,但可以讓他們安頓下來, 這銀子再少就沒有自己的院落, 大概只能去租房子。
租的房子很不安穩, 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被人給攆出來了。為了自己以后能過上安穩日子, 這銀子也不能借啊。
孫滿堂看了母親的神情, 苦笑:“娘, 不是二弟不懂事,而是我們兄弟的名聲很差,廖家姑娘是唯一一個不在乎他名聲主動嫁給他的姑娘,尤其廖家長輩還不答應,這份感情真的很難得。只需要三十兩銀子, 就能讓二弟得償所愿。而且……”
說到這里, 孫滿堂頓了頓,“我懷疑廖家想要收養孩子的事情是假的,將心比心,我不可能在有自己親生兒女的之后把家財拱手送給旁人,所以這銀子即便是給了廖家,最后也還是會落到二弟的手里。哪怕二弟拿不到, 也是他的孩子來花。”
張云兒沉默下來。
但其實她不能考慮太久, 兩人還得坐馬車出城呢。
“昌哥,你過來!”
母子倆這一分別, 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林盛昌自認為是外人,就沒湊上去打擾母子倆說話。
此時聽了張云兒的呼喚,這才含笑上前。
難道要在離開之前聽孩子叫他一聲爹?
林盛昌活了半輩子, 只得一個養子……至于那個親生女兒,父女倆都沒怎么相處,說過的話沒超過十句,感情生疏,相處起來特別尷尬,如今又已陰陽兩隔。
他在女兒離世時很傷心,但如今已經放下了。
張云兒遲疑了下:“昌哥,我能不能問你借點銀子?”
林盛昌一顆心提了起來,心理戒備,面上一派淡然:“要多少?”
如果是三五兩,看在這孫滿堂是張云兒的兒子的份上,給也就給了。
張云兒知道他很可能不會答應,磨了磨牙:“三十兩。”
林盛昌:“……”
他掉頭就走,“我們已經在此耽擱了太久,還要趁著……沒反應過來之前趕緊離開。難道你希望我們身后帶著尾巴,再讓那些人知道咱倆以后的住處?”
張云兒苦笑,拍了拍兒子的肩:“娘沒本事,苦了你們了。下輩子投胎之前記得先選一個能干的娘,不要選我這種。”
話說完,飛快追了上去。
孫滿堂大喊:“娘,你安頓下來后,給我留口信。我總要知道你住在哪兒。”
張云兒答應了下來。
她都這把年紀了,不太可能再生出孩子,以后還得讓兩個兒子給她養老送終。
也就是離開的太急,要不然,帶上二兒子,既能讓他避開廖家這樣糟糕的婚事,夫妻倆日后身邊也有孩子看顧。
“昌哥,帶上滿倉,行不行? ”
林盛昌搖頭。
對于張云兒而言,孫滿倉是親兒子。可于他……那不過是外人罷了。
既然是讓外人養老送終,自然是要挑一個自己看著順眼的,據他所知,倆孩子小時候還撿石頭扔過他。
兩人當日就離開了府城,林家人去屋空。
*
許中瑞被關入了大牢。
他受了刑也不承認自己有與姚娉婷商量殺人的事,但姚娉婷卻一口咬定殺人是兩人合謀。
許中瑞沒法子證明自己,只是喊冤枉。
期間姚紅梅出現,挺著肚子想要維護自家夫君,更是說姚娉婷靠近他是為了報復她這個妹妹。
最后,許中瑞被判了七年。
不知道大人是按什么判的,姚紅梅都承受不住這個結果,當場暈了過去。不知道是過于惶恐激動,還是那一下摔著了,她身下還流出了血來。
一陣雞飛狗跳,姚紅梅被送往醫館。
可惜,孩子沒能保住。而姚紅梅也因為難產,日后再不能有孕。
得了這個結果,姚紅梅一時間心如死灰,孩子沒了,男人也沒了,她以后還有什么盼頭?
許中瑞七年后出來,才二十多歲……到時肯定會生孩子,她怎么辦?
心力交瘁之下,姚紅梅一病不起,之后一直纏綿病榻。還沒等到許中瑞出來,她就病重不治。
溫云起后來才打聽到,姚紅梅在有孕時,體內就被下了藥,那些藥材溫和,潛移默化地傷害母子倆。
這是姚夫人的手筆。
她下手很是隱蔽,無人發現。
兩年后,姚紅梅的姨娘在莊子上也沒了。
*
林盛昌帶著張云兒出了府城后,先到了最近的縣城里,兩人一路擔驚受怕,想在此休整一番后,再決定往后的落腳地。
就是那么巧,他們有打聽到林家人也在此住了一日。而且還打聽到三房各自分開走。
林盛繁只是最多,還帶著二老,去了南邊的府城,離此處只有二百里路。
兄弟分家,誰奉養長輩,誰拿到的家財最多。
林盛昌打聽到了自家大哥的行蹤,立即追了上去。
林盛繁心里清楚,即便是蔣沈兩家要找他們算賬,也絕對不敢明目張膽地殺人。所以,一路上走得并不快。
也是因為走不快。林繼明病了。
林繼明自從被廢之后,整個人就有點瘋癲,時不時就要發病。
這一回他得了風寒,口中喊冷,身上卻滾燙,林盛繁便也不急著趕路,干脆找地方安頓下來救治兒子。
他兒子很多,但能救還得救。
而且他對林繼明心有歉疚,如果不是為了攀高枝,林繼明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最后,到底是沒能救回來。
禍不單行,林盛繁發覺自己藏著的銀子被偷了。
那是他們這一房所有的積蓄,也是到了地方后安頓下來的本錢。
全都沒了。
林盛昌趕上去,剛好被一家子拽住,彼時林盛昌再想后悔卻已經遲了,只能和大哥綁在一起。
他也不太想離開兄長,人到中年,總要為老了以后考慮,沒有孩子,他只能靠侄子。
想得挺美,可惜,侄子靠不住,十多年后,林盛昌生病了,被侄子扔到了郊外自生自滅。
臨去時,整個人形容枯槁,瘦得不成人樣。他想到自己做上門女婿時的風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落到了這種境地。
臨死之前,心里特別后悔。
*
蔣府始終對沈文思冷冷淡淡,或者說,蔣家主對這個女兒,不如留在家里的那些女兒親近。
不過,蔣家主也不允許家中兒女針對沈文思。
蔣文月干的那事被蔣家主得知后,將其叫回蔣府狠狠訓了一頓。
蔣家主不允許自己的女兒被欺負,又將女婿叫過來臭罵一頓,生意上還拿捏了周家一段時間,愣是讓女婿服了軟,主動認了錯,還保證以后好好對待蔣文月,這才讓周家繼續存活。
沈文思并未湊過去,一心一意孝敬沈氏。
沈氏活到八十多歲,看著還很年輕,臨去時,特別的灑脫。
兩人在送走沈氏后,把生意交給孩子……夫妻倆生了一胎,得了雙生子,一個姓柳,一個姓沈。此后再未生孩子。
柳大伯也將陳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溫云起特意分了他一些貨物,陳家完全是財源滾滾來。
知道柳正陽身世的人,都覺得陳家人是好心得了好報。也夸贊柳正陽知恩圖報,是個好人。
*
柳正陽似乎很滿意,出現在溫云起面前時,滿臉都是笑容。
“大伯總想讓我攀高枝,但……我和姚家姑娘相處那一年多,嘴上沒說,心里其實挺絕望的,就怕真的要和那樣的女子過一輩子。如今就挺好,我還能反過來幫大伯,娘也能安享晚年。多謝多謝!多謝大人。”
他連連道謝,然后消散。
第192章 冤大頭世子
溫云起再睜開眼睛時, 入目一片大紅,周圍一片喜慶之色,院子看著寬敞,眾人正簇擁著他和和一個戴著蓋頭的新嫁娘往后院的方向去。身邊眾人紛紛打趣, 夸贊二人天
作之合。
原身在成親!
溫云起含笑沖眾人感謝, 一副意氣風發模樣。走了有一會兒, 才入后院中其中一個喜慶的院落。
一路過來, 所有的下人喜氣洋洋。
光看院子布局, 比上輩子沈氏那個宅子, 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溫云起發現,許多擺件和廊上雕刻過于精美,不是普通人家可用,這應該是個勛貴府邸。
眾人進了院落,入了正房, 其實就該是喜婆唱詞, 說一大堆吉利話,然后讓溫云起這個新郎官揭蓋頭。
溫云起當然希望娶的是文思,可一路行來,兩人之間有一條系著大紅花的綢緞,旁邊的人沒給一點反應。
蓋頭一掀,露出了一張芙蓉面。
現在五官精致, 桃花眼輕輕一抬, 險些讓人溺在她的眼眸中。
新嫁娘容貌堪稱絕美。
溫云起感覺到身邊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明顯被新嫁娘容貌所懾。不過, 他我能感覺到新嫁娘眼眸的平淡和厭煩。
很明顯,她不樂意嫁給原身。
接下來該喝交杯酒,新嫁娘用手捂著額頭, 虛虛往床上一倒。
丫鬟驚呼:“姑娘?”她一副六神無主模樣,“快請大夫!”
溫云起垂下眼眸,不用他吩咐,外面已經有人去請大夫了。
大夫來得很快,大抵也沒想到大喜之日還能出這種意外,大夫趕過來時手邊沒有藥香,還帶著淡淡酒氣,若是沒猜錯,應該是從喜宴上過來的。
進門后看見床上昏迷不醒的主子,問丫鬟討了一張帕子搭上去把脈,隨即眉頭就皺了起來,盯了昏迷的人好一會兒,這才收回手。
周圍的都是親戚家女眷,不管心里怎么想,都是一副擔憂模樣。
大夫對上眾人的眉眼,沉吟了下:“不要緊,大抵是因為太忙了,沒來得及吃東西,本身又虛弱,這才暈倒。”
說這話時,大夫深深看了溫云起一眼。
溫云起秒懂,床上的人壓根就沒病,不是真的暈倒……他已經看出來了,只不過這么多人在,他還沒記憶,不知道該不該戳穿。
不過,這個大夫對原身倒是挺忠心。
“都出去吧,太吵了!”
這倒是有理,但凡生病的人,大夫都說要靜養,這么多人吵吵鬧鬧不合適。
新婚之日,新嫁娘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暈倒,總感覺不吉利。眾人退出時,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低聲說著這事。
大門關上,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
溫云起坐到了床邊。
若是對于毫無關系的男女,一人躺床上,一人坐床邊,實在過于親密了些。
新嫁娘終于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眼神清明,看向溫云起的目光平淡,沒有半分暈了才醒的模樣。
“你醒了?”
新嫁娘沒說話,目光收回,看向帳幔頂。
溫云起也沒再多問,起身就走。出門后,立刻有兩個綁著紅腰帶的隨從湊了上來。
“世子爺,世子夫人沒事吧?”
“讓人給送點吃的進去。”溫云起隨意吩咐了一句,此時他應該到前院去招呼客人,但腳下一轉,去了邊上的廂房處。
這種大宅子的格局都差不多,溫云起推開左邊廂房,看到里面是書房,擺擺手道:“都退下,我喝了太多酒,要歇一會兒。”
兩個隨從忙問:“小的可以伺候您?”
溫云起是知道有些世家子身邊的人伺候的特別周到,不光是衣食住行,還有吃喝拉撒。就連蹲恭桶,也有專門的人幫忙捧紙,甚至……
“不用!”
他一口回絕,語氣有些冷。
隨從不敢多問,溫云起正準備關門,兩人已經將門帶上。
屋中只剩下他一人,總算得了個清靜。
原身段明澤,出身云國京城,段家是陪同高祖打下江山的肱骨之臣,高祖立國后,封段家主為威武侯,賜了侯府,還世襲罔替。
不過,高祖駕崩,新帝登基,尋了罪名給段家改為了世襲三代。
段明澤是最后一代侯爺,如果他不能憑自身本事為兒子爭得爵位,等他離世,這威武侯的牌匾就該取下了。
從小,段明澤就被家中長輩寄予厚望,他父親常年鎮守邊關,對兒子疏于管教,最多就是給安排了文武夫子。
侯夫人倒是想教導兒子,奈何她只得了一子一女,舍不得讓兒女受苦。于是段明澤對外雖是文武雙全,實則只學了文,武……也就是個半吊子。
在侯夫人的有心經營下,段明澤也算是城內文武雙全的青年才俊,到了年紀后,好多人都表示有意結親。
侯夫人覺得自己兒子天仙都配得,各種挑剔。
而就在這時,段明澤遇上了讓他心動的女子。
姑娘趙朵兒,父親只是一個七品主薄,而且一開始就是七品,干了二十多年,愣是沒往上爬一步。
她長相貌美,在趙家住的那一片都頗有美名,段明澤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非要把人娶進門來。
侯夫人也想讓兒子如愿,可這姑娘的身份也太低了點,這家好歹是侯府,說句傲氣點的話,連宮中的公主都敢肖想。
做父母的,如果真心疼愛自己的子女,多半拗不過。
侯夫人也沒能扛住兒子的請求,答應了這門婚事,帶著媒人去了趙家提親。
原本侯夫人還想著,如果兒子實在喜歡,干脆把人接進門來做個側室,也不算是辱沒了趙家姑娘。奈何段明澤不答應。
他從小父親就不在身邊,人特別懂事,很孝順母親。長到這么大,從未無理取鬧。
這天底下哪兒有生來就懂事的孩子?
所謂懂事,不過都是孩子自己忍著罷了。侯夫人很憐惜兒子,眼看兒子跪地求自己,她只得答應聘趙家女為正室。
趙朵兒出身太低,興許掌不了中饋,實話說,侯夫人真的很不喜歡。
但兒子執意要娶,總要想出應對之策。她想法簡單,自己還年輕,到時好生教一教,若真是塊朽木,怎么都交不出
來,她就自己頂上。
兒媳婦不會掌中饋,那就趕緊生孩子,到時選個合適的孫媳,她也能放心了。
這場婚事磕磕絆絆,到底還是辦完了,段明澤抱得美人歸,心里特別歡喜。
可是大喜之日,揭開蓋頭以后,他看見了新嫁娘冷漠的眼神。正準備喝交杯酒呢,新嫁娘就暈了。
當時他還以為新嫁娘生了病,找來大夫一看,說是病情不要緊,只是餓著了。
等到夜深人靜,新嫁娘才與他合盤托出,說是這門婚事非她所愿,是家中長輩定下。自從定了親,她絕食上吊割腕,通通來了一遍,還是沒能讓家中長輩退掉這門婚事。
而且,趙朵兒還說她心有所屬,希望與段明澤各過各的,她不會管他娶幾個側室,生多少孩子。也希望他不要管她的那些私事。
她唯一能保證的,就是自己絕對不會和外頭的男人親密。
段明澤很傷心,卻也不忍心強迫佳人。
此時他也猛然反應過來,他雖然是許多姑娘的春閨夢里人,但也不是所有姑娘都愿意嫁給他。是他過于自信,將兩人相看時趙朵兒的不情愿,當成了她因為羞澀才不敢多瞧自己。
那日后,夫妻倆開始各過各的日子。
大多數的時候,趙朵兒都在后宅安分守己,常被婆婆為難的她,卻很少朝段明澤訴苦。
倒是段明澤很不好意思,時常在婆媳倆中間周旋。
大半年后,趙朵兒的肚子始終沒反應。
偶然的機會下,侯夫人得知兩人竟然是做假夫妻,當即發了一場脾氣。
段明澤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將母親安撫好。
侯夫人覺得兒子太傻,到底也答應了不再為難趙朵兒。但是,她必須要給段家留后,前前后后找來了六位容貌各異的美人。
段明澤很抵觸,他還惦記著趙朵兒。
但是趙朵兒找他談了,說他這樣一直等,她的壓力很大。
言下之意,希望段明澤接受那些女子,早日為段家開枝散葉。
段明澤確實對她一往情深,但也還記得自己是段家唯一的男丁,大醉一場過后,他進了那些女子的院子。
一年之內,生下了二子一女。
按理,夫妻倆對外相敬如賓,日子也不是不能往下過。可是不知何時,趙朵兒竟然放下了心里的人,轉頭想繼續做世子夫人。
苦等多年的心上人終于肯看自己一眼,段明澤自然欣喜若狂,兩人過了一段蜜里調油的日子。
而這時,二子一女都已經四歲。
趙朵兒在此時有了身孕,再看那些孩子,心下就格外厭煩。
接下來,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出事,段明澤沒有懷疑過枕邊人,他成親后也接了差事,每日早出晚歸。后來得知母親得了急癥,他趕回來時,只來得及見母親最后一面。
他看到母親最后的眼神直直盯著趙朵兒,似乎想對他說什么,最后卻還是沒能說出口。
“世子爺?外面客人還等著,還是小的進來伺候您吧。”
聽到外面隨從的聲音,溫云起睜開了眼。
他緩步出門,沒有去外院,而是又回了新房。
剛剛繞進內室,床上的趙朵兒就戒備地看了過來:“天還沒黑,世子你……”
溫云起沒有再靠近:“你方才是裝暈,為何?”
趙朵兒啞然,早在出嫁前她就想著和未來夫君好好談談,雖然心中膽怯,但想著晚說早說都一樣,于是坐起身來。
“段世子,我……感謝段世子的垂愛,但這門婚事,確實非我所愿。是家中長輩強行定下……并非是我想要騙婚。我有尋死過,撞過墻割過腕,還上過吊,到后來,他們就把我綁在床上,我還絕食……”
溫云起嗤笑一聲:“看不出來,趙姑娘還是個情種。”
趙朵兒一愣:“你……你為何這樣說?”
“如果不是有心上人,你何必如此抵觸這樁婚事?”溫云起似笑非笑,“我這個威武侯世子,雖然算不得是這城內一等一的青年才俊,也絕對配得上你了。”
趙朵兒垂下頭:“是!我有心上人,而且我們早就約好了要相守一生,是家中長輩棒打鴛鴦。我承諾過,無論什么身份,身處何地,都會為他守身如玉。”
溫云起合掌:“好一個有情人。”
趙朵兒總覺得他的語氣和神情有點不對,好像在諷刺自己,人在屋檐下,她不敢發脾氣。
“世子爺,我不想做這個世子夫人,希望您不要強迫我。”
第193章 冤大頭世子
段明澤對趙朵兒的感情很深, 上輩子得知兩人只做假夫妻時,他心里很難受,卻還是決定放妻子自由。當場就要拉著趙朵兒去并稟明長輩,退了這門婚事。
反正兩人還沒圓房嘛, 這時候退親, 對二人的名聲都有影響, 也算是及時止損。
畢竟, 過了新婚之夜, 兩人的名聲會更差。
但是趙朵兒不愿意, 她說自己若是被送回娘家,那就沒了活路。
又說她已經不可能和心上人長相廝守,只愿意孑然一身,獨自度過余生。
段明澤是真的很想要和她共度余生,聽著話里話外, 好像她那個心上人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他心里就想著, 等哪天趙朵兒死心了,興許就能守得云開見月明。
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趙朵兒回娘家以后被趙家人逼死,于是就默認了只做假夫妻的事。
“我不逼你。”溫云起一臉平靜,“我堂堂威武侯世子,多的是女人愿意自薦枕席,還沒有淪落到要逼迫一個女子的地步。”
他站起身, “走吧, 去前面稟明長輩,稍后我把你全須全尾送回趙家。”
趙朵兒聞言, 面色是脂粉都遮不住的蒼白:“不不不,若是回去了,我會死。”
“死不死那都是你們趙家的事。”溫云起率先往外走, 吩咐門口的兩個陪嫁丫鬟,“把你們姑娘架出來。”
趙朵兒情急之下,干脆滑到地上跪下了。
“求世子爺饒我一命。”
“我又沒要你的命。”溫云起冷笑一聲,“我娶你,是看中了你的容貌,圖你為我生兒育女,可不是為了把你娶回來當擺設的。”
語罷,拂袖就往院子里走。
趙朵兒急忙哭訴:“世子爺,您別逼我……我真的會死的……”
溫云起不管不顧,直接出了院子。
院子外站著不少威武侯的女眷,能夠出入新房的都是親近之人,她們早已從大夫那里得知新嫁娘沒有大礙,倒也不再擔憂。只是,段明澤還要去前面待客,一直躲在院子里不出來……她們都以為人喝醉了。正商量著是灌了解酒湯把人帶到前面,還是讓他就此歇下。
看到人出來,臉色不太好,段明澤的堂嬸忙問:“明澤,你可是身子不適?”
“沒有。”溫云起解釋,“去趙家接親,他們都沒有灌我的酒。”
關于這事,眾人都已經詢問過接親的人。
但這酒和酒是不一樣的,有些酒特別烈,喝了就醉人。段明澤沒喝多,但確實有喝酒,誰知道趙家買的是哪種酒?
堂嬸高氏試探著問:“你這臉色……怎么不見喜氣呢?這副模樣出去見客可不行,會讓人說閑話。”
“方才趙氏說不想嫁給我,要為旁人守身如玉。”溫云起面色嚴肅,“我又不是那逼良為娼的惡人,既然人家不愿嫁,侯府也不能強迫。嬸娘,麻煩你去前面一趟,把這消息告訴賓客,將他們送來的賀禮退回,再請爹娘一起將趙氏送回去。”
此言一出,周圍一靜。
眾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從開始先看到成婚,前前后后花費了一年多。真不想嫁人,早干嘛去了?
不想嫁退親就是,威武侯府又不是娶不到世子夫人,偏偏要到大喜之日才說實話,這是惡心誰呢?
這么大的事,眾人不敢隱瞞,心里嘀咕之余,紛紛去了前面。
趙朵兒追出來,剛好看到眾人離開,她腦中一片空白,面前只有倆字——完了!
“世子爺,我若回了趙家,真就只有一個死……您就不能收留我嗎?我也不攔著你去找其他女人啊……”
說到后來,滿臉是淚,“這天底下大多數的夫妻都是相敬如賓,男人都要納妾,都要有通房伺候,我可以幫你安排,一點都不善妒,你還要怎樣?”
溫云起呵呵:“我只想與夫人琴瑟和鳴,不想納妾。”
段明澤從小被寄予厚望,學文學武,每天至少要學六七個時辰,抽空還要與友人相約出游,忙得腳不沾地,并不貪戀女色。主要段侯爺常年鎮守邊關,也不是好色之人。
侯夫人給段侯爺安排了妾室伺候,卻不希望男人寵妾滅妻,于是,便教導兒子對妻子忠貞。
因此,段明澤是真的不打算有太多女人。
后來有好幾個女人,那都是侯夫人安排,而且侯夫人聲淚俱下,讓他為自己留后。他是不得不答應。
趙朵兒滿臉慌張:“我不回去。”
溫云起才不管她想不想回,扭頭吩咐:“趁著趙姑娘的嫁妝還沒有歸攏到庫房里,全部給抬出來,一會兒一起送回。”
侯夫人得知此事,簡直都驚呆了。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著兒子成親了,結果新婚之日出了這么大的烏龍。
若是今天真的把兒媳婦送回趙家,那侯府也會淪為旁人口中的笑談。
侯夫人得到消息后,一刻也坐不住,立刻趕回了后院中:“明澤,到底怎么回事?這其中會不會有誤會?”
說這話時,侯夫人扭頭打量自己的兒媳婦。
她不太喜歡趙朵兒,認為這個兒媳婦出身太低,長相太好,不像是個安分過日子的,回頭她還得交兒媳婦管中饋。
但心里哪怕有再多的不滿意,這到了大喜之日,侯夫人也已經接受了趙朵兒。
“你不愿意與明澤圓房?”
趙朵兒張了張口,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確實有說過這話,但……她知道段明澤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就從兩家談婚論嫁時他經常上門送禮,送的還都是厚禮,每次見面他時會特意打扮一番,處處貼心。
正因為知道段明澤的感情,她才敢說這話,原本她以為事情不會被戳穿,段明澤年輕有為,管得住自己院子里的人……那小夫妻倆關起門來的事,外人多半不會知道。
但她沒想到,段明澤居然說翻臉就翻臉。
“我……我……”
趙朵兒低下頭:“伯母,實在對不住,晚輩心有所屬,接受不了旁人……”
侯夫人聽到這話,差點沒氣死:“早點你為何不說?”
“我說了,家里長輩不答應退親。”趙朵兒滿臉愧疚,“是我的不是,您生氣是應該的。”
侯夫人氣笑了:“趙家不答應退親,你可以來告訴我們啊。我記得成親之前你和明澤每個月最少會見上一面,那會兒你啞巴了嗎?”
她知道自己有些沖動,身為新貴人家的主母,不應該這樣指責一個外人,可她就是忍不住。外頭滿堂賓客,皇子王爺都在……今兒這婚事若是退了,侯府這臉要丟到皇上面前。
若是皇上不能理解,興許還要怪罪。
侯府招誰惹誰了?
忒倒霉了!
溫云起嘆了口氣:“娘,這事怪兒子識人不清,您別生氣了。”
威武侯趕了過來,他鎮守邊關多年,手中握有兵權,回來后就是京城的紅人。今日府里有喜,前來道賀的賓客,都特別熱情。
段侯爺過來時,渾身的酒氣,臉色酡紅,對于兒子要娶一個毫無家世的姑娘,他第一反應是覺得兩人不相配,但看兒子鐵了心,他又安慰自己,身份低有身份低的好處,不會卷入奪嫡之爭。
威武侯府走到現在,積威很重。雖說皇上沒有懷疑,可伴君如伴虎,人心變化很快,說不準明兒皇上就會懷疑威武侯府居心叵測。
侯府越低調越好,兒子娶一個出身不好的姑娘,也算是向皇上表了忠心。
因此,段侯爺也生生把這個出身一般的兒媳婦看順眼了。
侯夫人轉了兩圈,面色焦灼萬分:“這要丟人啊!能不能……”
溫云起打斷她:“娘,不能將錯就錯。兒子長相容貌家世都不錯,憑什么要委屈自己將就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
段侯爺嘆口氣:“兒啊,你生在咱們這種人家,不好隨心所欲。不可任性啊!”
和侯府上下百多口人命比起來,娶個什么樣的女人,根本就不重要。
溫云起明白他的意思,上輩子段明澤捏著鼻子認下此事,他對趙朵兒的感情是一方面,不希望趙朵兒被娘家人逼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不想再節外生枝。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婚事而讓人對威武侯府指指點點。
議論得多了,說不得哪句話就傳入了皇上的耳朵。
京城里的這些官員和勛貴,誰都不敢保證自家一點問題都沒有,說不得哪件事就戳了皇上的眼睛。
“爹,兒子心里有數。”溫云起語氣意味深長。
皇上不見得就希望段侯爺后繼有人。
偶爾任性,那是缺點,有缺點的人,上位者用起來會更放心。
讓人知道段明澤是個不能受委屈的剛直之人,對侯府而言,不是沒有好處。
段侯爺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既然你決定了,我不攔著你。來人,將趙姑娘送回花轎上。”
趙朵兒嚇得腿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兩個丫鬟都扶不動她。
溫云起才不管這么多,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扔掉了胸前的大紅花,翻身上了方才迎親的馬兒。
趙朵兒也被下人們塞進了花轎里,她的兩個陪嫁丫鬟試圖求情,但無人聽她們的話。花轎后面,是趙朵兒那勉強湊出來的二十八抬嫁妝。
事到如今,趙朵兒也后悔了。
比起大喜之日被送回趙家,圓房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她想要妥協,奈何已經沒有人愿意聽她說話。
*
回去的路上,眾人認出來是威武侯的迎親隊伍,都覺得挺意外。
消息不靈通的人,還以為是威武侯世子好不容易抱得美人歸,寧愿誤了吉時也要在街上多轉幾圈。
趙家住在京城的北邊,離威武侯府走路要一個多時辰。
段明澤迎新婦時一路浩浩蕩蕩,走得緩慢。如今溫云起把人送回去,那是一路狂奔,顯得格外迫切。
一個多時辰后,到了趙家門外。
如今趙家的話是人是趙朵兒的親爹,也是他們家唯一的官。
今日趙大人很歡喜,以后他就有一個侯府世子的女婿,城里眾人,無人再敢欺負他,平時看見他都會客客氣氣,就比如前來賀喜的這些大人,往日是他攀都攀不上的官員。
趙老爺喝得有點多,聽說迎親隊伍回來了,他感覺是自己喝多了酒后耳朵幻聽。
溫云起騎在高頭大馬上,對著眾人拱手。
“就在剛剛,趙姑娘與段某直言,說她心有所屬,不愿意圓房。這……強扭的瓜不甜,段某不敢耽誤趙姑娘,特意將人送回。還請趙大人出來接人,確定趙姑娘安然無恙后,咱們兩家的婚事作罷!”
趙大人被人扶著,跌跌撞撞到了街上,看到真是自己的女婿,還揉了揉眼睛。再看花轎那邊又有了動靜,原本戴上蓋頭被接走了的趙朵兒,這會兒正出了花轎,對上他眼神后,怯怯地站在了旁邊。
趙朵兒感受著眾人驚訝的目光,心里特別難受,難受中又伸出了憤怒來。覺得段明澤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她只是暫時不想圓房,又不是這輩子都不與他做真夫妻……哪怕是她說了這輩子都要為別人守身如玉,那段明澤就不能盡力爭取她的真心嗎?
非得把事情做這么絕,不給她留半分面子。這哪里是愛她入骨,分明是恨毒了她,想要害死她才對!
“賢婿,這其中定有誤會。我讓他們母女好好談談,你先下來,進屋喝杯酒。”
往日段明澤為了抱得美人歸,對趙家上下都挺客氣。
要不然,憑著趙大人的身份,根本就不敢對侯府世子這樣說話。
溫云起并沒有下馬:“不必了,你們確認趙姑娘完好,嫁妝也完好。段某這就回了。”
趙朵兒眼眶含淚,死死咬著唇瞪著馬上的人。
這副又倔強又可憐的模樣,著實讓人憐惜。
溫云起漠然看著她:“段某很佩服趙姑娘的勇敢,希望趙姑娘不要后悔!”
語罷,轉身打馬而去。
來時還有許多嫁妝,等到往回走時,隊伍簡單了許多。
溫云起的馬兒還沒有轉過街角,趙大人就已經沖上去對著女兒狠狠甩了一巴掌。
趙朵兒被打得摔倒在地,疼痛傳來,她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也愈發恨段明澤的絕情。
“爹,您聽女兒解釋。”
趙大人顫抖著手指,狠狠指著地上的閨女:“怎么,難道你還想說是威武侯府非要退親?你是無辜的?”
趙朵兒眼神微閃。
“你以為這天底下就你一個聰明人?你以為只有你的名聲才要緊?”趙大人氣到渾身哆嗦,“你把這盆臟水往威武侯府身上潑,是覺得你老子死得不夠快是不是?”
權勢就是這樣不講道理。
手握權勢之人,所有人都得捧著。
別說今日本就是趙家理虧,即便真的是威武侯府背棄了婚約,在大喜之日無緣無故將新娘接走又送回。趙家都不敢與其理論,更不敢說威武侯府的不是,甚至還要承認自家有錯,盡力幫著威武侯府保全名聲。
“我看你真的是瘋了!你怎么就一點腦子都沒有?光長了這么大個頭,光長了這副容貌。”趙大人渾身顫抖著,感受著眾人看過來的目光,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干脆白眼一翻,直接往地上倒去。
“哎呀,趙大人這是被氣暈了。”
一陣雞飛狗跳。
有人可憐趙大人:“攤上這么個閨女,不被氣死都是好的。””
哪位武侯府的世子哪里配不上她?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親事,她可倒好,還說不圓房,這分明是嫌棄人家世子,難怪要被送回來。”
“你說這趙姑娘也是,真不想結親,哪怕是家中非要逼著,她也不敢對段世子說實話,完全可以不開口,私底下和人世子相處的時候多甩幾次臉子……人家世子也是要臉的,有自尊,等受不了她的脾氣,自然就會提出退親。”
“誰說不是呢?”
“你們知不知道趙姑娘為何連威武侯世子都不真心許嫁?”
……
趙朵兒住在這附近,哪怕眾人沒有刻意打探她的行蹤,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
*
溫云起回到侯府時,賓客已散盡。
侯夫人正在跟媒人商量著退親之事,往日送出去的那些禮物,該收回的要收回……按照當下規矩,兩家結親后退親,誰提出退親,誰就要承擔談這門婚事時的花銷。 :
男方要退親,那送出去的所有禮物,都是給人女方的賠償。
威武侯府是開國功臣,當年受封時還得了不少寶貝,第一代威武侯夫人又是個有眼光的,當時在京城幾條繁華的街上買了不少鋪子。經歷幾代,那些鋪子都有虧損,但鋪子本身還在,光是租金,就是一筆不少的收益。
更別提威武侯府在京郊和附近幾個府城都有莊子和田地,真的不缺錢花。
侯夫人原本也想著送出去的那些禮物就算了,但很快就回過味兒來,退親之事,誰理虧誰就要賠償對方。如果侯府不收回先前送的那些禮物,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旁人還會以為是侯府對不住趙家。
既然侯府沒錯,那就丁是丁,卯是卯,把這筆賬算清楚。
媒人也是這個意思,雖說取回侯府送的所有禮物顯得欺負人,但這是趙家自找的。
段侯爺不在乎那些送出去的禮物,雖然送的東西挺多,也挺貴重,但于整個侯府而言,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客客氣氣送走了貴客以后,實在是不勝酒力,被人扶著回房休息了。
他睡醒之后,明兒還得進宮去跟皇上解釋一下。
侯夫人看到兒子回來,立即招手:“明澤,你過來!”
溫云起上前:“娘。”
“一切可還順利?”侯夫人心里挺難受,但她不敢在兒子面前表露出來,見兒子點頭,忙勸道:“回頭娘給你找個更好的,不要再惦記趙氏了。”
溫云起點點頭:“我若是還惦記著,也不會把她送回去。”
今日這一送,兩家算是撕破了臉,徹底變成了仇人。也就是趙家不敢與威武侯府作對,若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出這種事,往后大概會變成生死仇人。
侯夫人嘆口氣:“感情真有那么要緊嗎?也就是出身趙家,真正的大家閨秀,腦子里不會只有情情愛愛。”
兩家結親,除了結的是兒女親事,也是兩家互相幫助的盟約,婆家不會過于苛待新進門的兒媳婦,而娘家那邊,也會對女婿客客氣氣。
因此,哪怕是一雙新人各自心有所屬,成親之后做不到相濡以沫,至少也是互相尊重。
溫云起沒接話:“兒子有點累,要回去睡了。”
侯夫人沒有強留他說話的意思:“去吧去吧,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你別太自責了。”
*
等到溫云起翌日早上起來,段侯爺已經去上早朝,而且下朝了也沒回來。
關于昨天威武侯府鬧的烏龍事,皇上雖然不會過問,但身為臣子,得把這事主動透露給皇上,要不然,若是皇上從別人口中聽到了添油加醋后的真相,對侯府可不利。
段明澤上個月領了個內衛的差事,就是在皇宮大內做護衛,每日站班三個時辰,站一日歇兩日。
別覺得這只是個護衛,若是入了皇上的眼,成為了皇上的貼身侍衛,堪稱前途無量。
即便是做不了貼身侍衛,那宮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
溫云起中午去守了半天大門,傍晚時才回府,一家人正等著他用膳。
威武侯府主子不多,段明澤還有個妹妹明音,很是乖巧。看見他進門,笑道:“哥,就等你了,我都好餓了。”
“餓了就先吃,哪怕是先吃點點心墊墊呢。”溫云起坐下,丫鬟們開始上菜。
段侯爺打量著兒子的神色:“明澤,今日可有人為難你?”
能夠做內衛的,家世都差不多,里面也有比段明澤出身更好的,比如皇后娘娘和那些后妃娘家的侄子。
若是哪個嘴賤的要笑話幾句,段明澤也只能忍著。
“沒有!”
站班時,有一條規矩就是不能說話。
當然了,不說話是不可能的,閑聊可以,絕對不能起爭執。
昨兒段明澤足夠“剛直”,不給人留半分情面。旁人笑話他之前,也會掂量一下。若是段明澤一怒之下揮拳打來……但凡起了爭執,上頭可不管是誰對誰錯,都會被攆出內衛。
段侯爺沉吟了下:“此事我半真半假跟皇上念叨了一下,也算是在皇上那兒過了明路。咱們侯府沒有錯,不過,最近你還是要老實點,別鬧事!你已經有了沖動行事的缺點,萬萬不可再遷怒旁人。”
第194章 冤大頭世子
“有缺點好拿捏可以, 但若渾身都是錯處,皇上也不放心用你。”
段侯爺說到此處,心中一片悵然。
想要不被皇上疑心,最好是讓兒子別領差事, 可……誰也不是一步登天, 等到他不在了兒子再入仕, 那也太晚了點。
皇上如今看著是很信任威武侯府, 可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概只有天知道。
溫云起答應了下來。
侯夫人試探著問:“那我們何時幫明澤相看?”
總不能因為一個姓趙的就耽誤了兒子的終身大事吧?
段侯爺想了想:“順其自然吧。若是遇不上好的, 過個一年左右再說。”
侯夫人咬牙:“我
一看她就不像是個踏實過日子的……”
溫云起急忙道歉:“娘,都怪兒子識人不清,害侯府丟了臉面。您別太生氣了,身子要緊。”
“我不是怪你。”侯夫人嘆氣。
她還想要再說,段侯爺率先強調:“不要說了。”
這門婚事是兒子主動提的, 趙家那邊想要攀附侯府, 這才逼著女兒嫁過來。論起來,如果不是兒子先有了旖旎心思,也不會有這些意外。
饒是京城里每天都要發生很多事,轉眼過了一個月,關于威武侯府世子娶妻當日將未婚妻送回娘家的事,還是傳得沸沸揚揚。
旁人不知道的是, 溫云起私底下走了門路, 將自己從內衛換成了守衛巡邏京城的禁軍。
都是從頭做起,溫云起進去后只是個小兵, 一隊十人,頭為什長,往上是都頭, 每個都頭轄下百人,管十個什長,有兩個副都頭協助。
因為他走了門路,私底下花了些銀子,都頭算是自己人,和段侯爺手底下一個小將是親戚。
都頭親自安排什長帶他……并不會被為難,只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就提拔他為什長。
溫云起成了京城里各條街上巡邏的小兵,別看身份低,但他是威武侯世子,知道他家世的人,都知道他這只是過度。
因此,和他一起巡邏的十人格外關照他,對他挺客氣,就連什長,都不敢和他稱兄道弟。
溫云起領了京城北城其中三條街上的差事,每日就在那附近幾條街上轉悠,一天上四個時辰,上一休二。
說是巡邏,實則可以偷懶,到底巡了還是沒巡,還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究其原因,是因為禁軍人數眾多,平時用不上這么多人,但又需要這么多人護衛京都。
又是一個月,溫云起做了什長,手底下有了十個人使喚,他看似每天漫無目的的轉悠,偶爾還隨大流偷懶,實則上格外注意那條街上一戶姓梁的人家。
梁家是大戶,這指的是他們家人丁眾多,上下三十多口人,就住在一個院子里。從門口路過時,都能聽到里面傳來的吵架聲。
而且,趙家也在這三條街之中。
溫云起還和趙朵兒偶遇過兩次,只不過趙朵兒躲著他,好像怕被他纏上。
一行十一人帶著刀的從街上路過,看起來挺威風,普通百姓都不敢上前打擾。別說百姓了,就是趙大人這樣的身份,也不敢貿貿然上前打招呼。
這條街上有間兩層的酒樓,東家很會做生意,樓上樓下常常都是滿的。看到眾人巡邏路過,還會招呼他們進去用膳。
當然了,東家請客,眾人不用給錢。
溫云起不白吃,堂堂威武侯世子又不會缺銀子,吃完以后會足額付銀,而且他不允許手底下的人對百姓大呼小叫。
雖然才過來沒多久,他和善的名聲都在這附近一片傳開了。
這一日,到了下職的時辰,侯府的馬車等在路口,溫云起和眾人分別后,正往馬車旁走,還沒靠近,巷子里忽然沖出了一個中年人。
中年人白白胖胖,一雙吊梢眼中滿是算計:“小的給世子爺請安。”
溫云起擺擺手:“不必多禮。”
他不欲多言,掠過中年男人就上了馬車。
男人卻不打算放過他,追到了馬車旁:“世子爺,小的是來給您出主意的。您先聽一聽嘛。”
溫云起上下打量他:“你說!”
男人靠近了幾分,眼神意味深長:“世子爺在這附近上職,可是因為心有掛礙?小的愿意從中牽線,讓世子爺得償所愿,還不用給人名分。”
溫云起早就知道自己跑到附近這一片巡邏會被人誤會他還放不下趙朵兒。眼前這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你想多了,滾遠一點,別在湊上來打擾。”
男人的吊梢眼中滿是驚訝:“世子爺放心,真不用您費半點心思,小的會安排好一切。不管再美的女人,到了床上也就那么回事……那丫頭也沒什么可高貴的,我是她舅舅,也能做足她的婚事。”
聽到這話,溫云起忽然想起段明澤是認識這個人的,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只是他每次到趙家來,都被眾人簇擁著,入目都是人,完全記不住各人的容貌。
“你真的想多了。”
溫云起板起臉來,甩下簾子,冷聲吩咐道:“走!”
他故意跑到這附近來,確實是為了趙朵兒,但不是為了抱得美人歸。
那天之后,中年男人消停了,再也不敢到他面前來打擾。
又是一日,溫云起帶著人在街上巡邏,正想找個地兒用午膳,忽然聽說前面出了人命。
出了人命關時,巡邏的禁軍不想管可以避開,但若是手上無事,得上前去控制場面,比如攔住疑是兇手的人,比如不讓旁人碰死者。
溫云起湊了過去,發現死的是個年輕后生,從周圍人口中知道他是附近有名的混混,是突然被人丟到這里的,丟他的馬車已經消失。
等于無人看見兇手,甚至沒人看見拋尸的人是誰。
溫云起讓手底下的人將尸體送往京兆尹,查案之事,和禁軍無關。
*
距離退親已經過了三個月,趙朵兒的婚事卻沒有半分進展。
趙家人試圖幫她定其他的親事……但無論是和誰親,都是從相看開始。
這一回,趙朵兒好像是學機靈了,故意有當著對方長輩出言不遜。
男方也不是非她不可,看她脾氣不好,說話又難聽,紛紛退卻。
愿意和趙家相看的都是官家,當然了,只能算是和趙家門當戶對,趙朵兒出嫁以后又被送回,哪怕人還是清白的,名聲已然染上了瑕疵。再想要高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每次相看回來,趙朵兒都會被長輩訓斥,甚至還要挨打,但她都咬緊了牙關不答應。
而她相看的那些人家……容貌都是其次,最要緊要會說話,至少,不能得罪人吧?
趙朵兒相看幾回,婚事都不成,這一日,趙夫人一怒之下,將她攆出了門。
溫云起剛好看到她灰溜溜站在趙府的大門之外。
趙朵兒沒想到自己這般丟臉的一面會被段明澤看見,想要躲回院子里,奈何大門緊閉,壓根就進不去。
伺候她的丫鬟知道主子的想法,急忙上前一步,擋住主子容貌。
這么一擋,更顯丟人。
趙朵兒家世一般,在段明澤面前卻一向自傲,不屑于躲躲藏藏。這會兒看到丫鬟鬼鬼祟祟的動作,伸手拍了一下,把人撥開,她大大方方打招呼:“段世子,別來無恙!”
溫云起目不斜視,帶著一隊人路過。
趙朵兒面色青青白白。
巡邏的眾人卻覺得正常,憑著段明澤的身份,他愿意俯就趙朵兒,趙朵兒才有與他說話的資格。
如今段明澤收回了對趙朵兒的優待,趙朵兒在想要和世子閑聊,簡直是白日做夢。
“你故意的?故意忽視我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讓我后悔?”趙朵兒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委屈,幾乎每天都會被家人責備,所有的親戚有人都在指責她任性妄為錯過大好親事,說她身在福窩卻不知道享福。
然后是趙朵兒覺得自己放棄了段明澤沒有錯,卻還是難以忍受眾人異樣的目光。
“是,我后悔了。”
她說出這話時,滿心都是期待。
心里都想著,若是段明澤回頭,她就干脆答應了做他女人……好好的婚事不成了,運氣好點,興許還能做世子夫人。若是侯府那邊不肯原諒,大概只能做側夫人。
哪怕是側夫人,她也認了!
可惜,一行十一人,從頭到尾沒停留。
趙朵兒只覺格外難堪,剛好趙家院子內的人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也想知道事情成不成,個個都探出了頭來……若是能成,趕緊把段世子請進門好生招待。
看見一行人沒回頭,趙家人覺得在情理之中,但心里還是很失望。
趙朵兒無顏見人,借著打開的門縫飛快擠進了院子里。結果,又挨了兩巴掌。
趙夫人很心疼女兒:“不要打了!有我和你爹在,還輪不到你這個做哥哥的動手!”
趙朵兒的哥哥趙懷文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世子爺巴巴捧著一顆真心求娶她的時候,她不知道珍惜,都已經入了侯府的大門還能被退回來。如今又自己湊上去……我沒有這么不要臉的妹妹!不光不要臉,她還蠢笨如豬!太丟人了!”
這些日子,趙朵兒簡直是水深火熱,偶爾也有不想活了的念頭,這會兒臉上疼痛傳來,想到明兒就是見面之日,這臉上有傷,容貌肯定有損,她崩潰大叫:“你別住手,下手再重一點,直接打死我算了。”
趙懷文氣得掄起了拳頭:“別以為我……”
趙夫人急忙上前攔兒子,怕自己一個人攔不住,又訓斥兒媳婦:“傻站著做甚?趕緊來拉住他,你是真想看他打死自己的親妹子嗎?”
趙家院子里雞飛狗跳,溫云起這段時間終于摸清了梁益的行蹤。
這個叫梁益的,就是趙朵兒的心上人。
兩家距離一條街,趙朵兒從小學繡花,偶爾也去繡房里換點錢,她和梁益其中一個妹妹是手帕交,自此有了來往。早在兩三年前,二人就私底下鴻雁傳書,感情越來越深,約定好了要白頭偕老。
可段明澤橫插一杠子,趙朵兒不得不嫁,一雙鴛鴦就此被打散了。
梁益家境不富裕,雖說梁家所住的位置還行,附近都是官家,但梁家無人為官,不過是親戚里有不少官員,自身沒有什么權勢,只能保證不被旁人欺負。
兩進院子里住著三十多口人,擠擠攘攘,著實不算是什么好人家。
趙家人并非不知道趙朵兒有心上人的事,梁益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秀才功名……秀才這個功名就很微妙。
若是能更進一步,好
歹也有了做官的資格。雖說舉人做不到太高的官位,但趙大人本身也才是個小小主薄。
都說窮秀才,若是梁益考不中舉人,那這輩子最多就只能去衙門里做個賬房,和仕途徹底無緣。
如果趙朵兒容貌普通一些,趙大人興許就答應這門婚事了,畢竟姓梁的雖然家貧,但他十幾歲就考中秀才,也算是年輕有為,說不得日后會有一番造化。
但趙朵兒容貌過甚,趙大人有意讓女兒選秀,只是生不逢時,上頭的皇帝都六十多了,已經足有七八年沒有選秀。這得等到何時去?
而且,送女兒入宮,必須得得寵,必須得生下皇子才算有幾分盼頭,要不然,和進去做宮女沒什么兩樣。興許還會因為不會做人而得罪高位嬪妃,牽連家人都有可能。
趙大人打消了送女入宮的念頭后,就想讓女兒嫁入高門府邸……做妾也行。
后來有段明澤上門提親,梁益就真的再也入不了趙大人的眼了。
*
溫云起這日輪休,帶著侯夫人去街上轉悠,威武侯爺回京述職,最近又要重新啟程鎮守邊關。
邊關貧瘠,許多京城隨處可見的東西那邊有銀子都買不到。侯夫人正在給他準備行李,又嫌棄家里的東西有點舊,便想出門買新的。
溫云起閑著無事,對于陪女子逛街,他頗有心得,總之,絕對不能催。
逛了半日,侯夫人腳脖子都酸了,便帶著兒子想去找個茶樓坐一坐。
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還有眾人的驚呼聲,與此同時,一陣馬蹄聲從遠處跑來,隱隱還有女子的尖叫聲。
溫云起循聲望去,只見一架馬車疾馳而來,車夫都已不見,馬兒轉瞬之間就已到了眼前。
他腳下一蹬,翻身而起,躍上了馬背。
馬兒眼睛通紅,明顯已瘋。他反應也快,抽出腰間匕首,反手狠狠扎肉馬兒要害之處。
鮮血飛濺而出,馬兒長嘶,雙蹄太高,又是一聲慘叫,然后轟然倒地。
倒地時,帶得身后的車廂一同翻倒。溫云起剛才就察覺到里面有人,隱約看見是一抹粉紅色衣角,原本他只打算伸手抓人胳膊,都已經碰到女子手腕了,和里面的女子對視了一眼。
女子正值妙齡,出了這么大的事,眼神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雙腳撐在車廂壁上,手還抓住馬車里固定的小幾。
溫云起霎時明白,哪怕沒有自己出手,里面的女子也能保證自己不受傷。
不過,他卻并未收手,二人對視之際,他反應飛快,朝著馬車里滾落,抬手將人攬入了懷中。
那女子原本眼神凌厲,態度疏離,在他滾進去時都抬起了腳作勢要踹,卻在和他對視以后收了腳,甚至還抬手主動抱住了他的腰。
說時遲,其實不過幾息之間。
眾人就看見馬兒發瘋蟲長街跑來,年輕俊秀的世子爺翻身上馬,抬手殺馬,帶得車廂翻倒以后又鉆進去救人。
眨眼之間,車廂里就咕嚕嚕滾出來了抱在一起的二人。
什么男女大防在這一刻都不重要,眾人紛紛上前,試圖幫忙。
然后發現,除了段明澤身上有些擦傷之外,他懷中的女子一點都沒受傷,就是頭發有點亂。
“您沒事吧?”
女子急忙翻身坐起,滿臉擔憂地去扶救命恩人。
侯夫人只感覺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魂沒了一半,這會兒急忙撲上前去查看兒子身上的傷勢。
“明澤,你怎么樣?”
溫云起擺擺手:“我沒事。姑娘,你要不要緊?”
柳文思剛到此處,就遇上了這事,身邊無人,只有瘋馬,匆忙之中,她只來得及保全自身。這會兒得了溫云起的詢問,立刻以手捂頭做痛苦狀。
“哎呀,我的頭好疼啊!”
立刻有人吩咐自家丫鬟上前扶她去醫館。
溫云起從馬車里翻滾而出,看似只有一點擦傷,但是像威武侯府世子這樣的身份,哪怕只是一點點傷也不是小事,同樣被送去了醫館。
柳文思
的父親是榮王,榮王是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又因為兄弟倆相差了十多歲,榮王于皇上就跟兒子差不多。
有皇帝的寵愛,還不會被猜忌,而且龍王本身沒領多少差事,賞賜卻不少。當真是命好。
等到醫館之中的大夫判定了柳文思頭上受傷,需要靜養后,柳文思的丫鬟和護衛才匆匆趕到。
馬兒瘋了,跑得太快,車夫跳了馬車,貼身丫鬟被甩出了馬車,其他伺候的人被丟下,一刻都沒停息地往前追……得知溫云起救了柳文思后,連連對著他磕頭。
幫人幫到底,侯夫人知道和榮王拉近關系的好處……很少有人能影響當今皇上的決定,榮王算是其中之一。和這位交好,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能得王爺救命!
侯夫人吩咐了伺候母子倆的人護送了文思郡主回府。
等到母子倆獨處了,侯夫人才拍著怦怦跳的胸口訓斥兒子:“你當時怎么想的?那么危險……母親希望你在救人之前先保全自身。馬兒跑得那么快,萬一你沒能跳上去……那多危險啊!”
溫云起自信滿滿:“不會跳不上去。”
“胡鬧!”
別人眼中的段明澤文武雙全,侯夫人心里卻明白,兒子還是更擅長讀書,武藝就是個半吊子。
溫云起嘿嘿一笑:“娘,兒子心里有數。”
“你氣死我算了。”侯夫人說到這里,心里又思量開了,半晌才扭頭打量兒子。
“方才你救郡主,那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把人抱在了懷里。這……是不是得讓你爹去問一問王爺之后該如何應對?”
男女相擁在一起,還被那么多人看見。不成親都收不了場。
如果是侯府身份更高,那侯夫人也不用考慮這么多。可如今得看王府那邊的態度……若這門婚事要成,侯府得積極配合。可不能如同癩蛤蟆一般裝死,等著王府戳了才動。
按理,這門婚事若能成,是侯府占了便宜。文思郡主才貌雙全,在這京城之內名聲很好,聽說還很得皇上寵愛,在皇上那兒甚至還能越過幾位公主去。
但是侯夫人知道兒子的想法,之前趙朵兒答應婚事又不肯圓房。兒子當場把人送回去,面上看著平淡,心里肯定是有受傷。這都過去小半年了,還不肯與人相看。
萬一兒子心里還有情傷,倔著不肯娶郡主……侯府這邊若是無結親之意,那就得早做打算。
其實侯夫人是真不想得罪王府,若是王府有結親之意,干脆答應下來算了。
但若是兒子不愿意,侯夫人又不愿意勉強他……就像是趙家,非壓著孩子答應,反而捅出了更大的紕漏。不光結親不成,還得罪了貴人。
溫云起用手捂著自己受的傷:“是該去商量一下。王府怎么說,咱就怎么做。”
此時沒外人,侯夫人怕兒子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把話說得更加直白:“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倆方才可是……若是王府要結親,咱們可不好拒絕。”
溫云起嗯了一聲。
這是他故意抱來的婚事,就是怕倆人身份有別。
這一抱,能抱掉一大半攔著而入結為夫妻的阻礙。
侯夫人見兒子明白了自己的話還并無抵觸之意,心中一喜。
兒子可算是放下那個姓趙的了。
“咱們別磨蹭了,趕緊回府吧,我去找你爹商量。你好好養傷,回頭說不準還得上門提親呢。”
榮王只有文思一個嫡女,但庶女有四個,且五個女兒年紀都相仿。
王府的五朵金花,全部待字閨中。
榮王得知女兒的馬瘋了,段明澤與自家女兒有救命之恩,哪怕他不太滿意段明澤這個女婿,為了女兒的名聲著想,也答應了這門婚事。
當然了,能答應婚事,并不只是有了肌膚之親,更重要的是段明澤身份拿得出手,不算辱沒了王府嫡女。
郡主嘛,無論嫁給誰,那都是下嫁。
段明澤身份不是太低,潔身自好,名聲也不錯。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之前有過未婚妻。
第195章 冤大頭世子
王府答應了婚事, 侯府對此的應對特別積極,頭一日王爺松了口,翌日侯府全家出動,帶著媒人上門提親。
當日下了小定, 交換了信物, 這門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婚事定下, 段侯爺松了口氣。
段夫人也沒想到, 兒子的婚事會這么順利。
之前看兒子死活不答應相看, 她還害怕兒子拖上個三五年, 耽誤了大好年華。
男兒的花期雖然要比女兒家長些,但若是錯過,婚事同樣會艱難一些。
榮王府的郡主比之趙朵兒,那是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果真是天賜的緣份, 月老的紅線早已牽上了, 那不是對的人,哪怕已經接到侯府三拜九叩拜過天地,婚事不成就是不成。”
侯夫人一臉輕松地和娘家嫂嫂談及此事。
侯夫人的祖父是上一任的戶部尚書,父親卻是個富貴閑人只得了秀才的功名,也不肯入仕,整日附庸風雅。好在侄子還算能干,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已經做到了侍郎,算是前途無量。
胡夫人看著一臉滿足的小姑子, 心情格外復雜。原本她想親上加親,之前也開玩笑似的提過,小姑子不接話茬, 她就知道侯府的意思了。
可這不是段明澤的婚事不成了嗎?
剛好他給女兒相看婚事也不順利,眼瞅著段明澤退親已有小半年,她想著最近這段時間上門再提一提。兩家本就是姻親,親上加親應該不難。
沒想到一場救命之恩,直接就一錘定音。
胡夫人揉了揉額頭:“榮王府的這位郡主平時只聽說受寵,還說才貌雙絕……妹妹,咱不是外人,這京城里的那些所謂名聲,有幾樣是真的?”
言下之意,文思郡主的才貌雙絕,是因為她的身份和皇上的寵愛而得來。
侯夫人笑容一僵,她又不遲鈍,瞬間就察覺到了嫂子的不高興。雖說都是親人,但兄妹各自成親以后,就要為自己的家中打算……哪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如今也只能算是親戚了。
侯夫人的僵硬只是一瞬,隨即就恢復了溫和的笑容,也是她才定下兒子的婚事,心里實在歡喜,這才泄露了幾分心情:“嫂嫂,說句不好聽的,那是皇家郡主,輪不到咱來挑揀。明澤之前還退過親,只有人家嫌棄咱們的,身為臣子,可不敢嫌棄郡主。你這話別再說了。”
胡夫人何嘗不知道自己這話不合適,只是一直以來的打算突然被打亂,她心情實在很差,理智告訴她不應該再多說,但實在忍不了。
反正這是小姑子,哪怕是生她氣了,也不會對侍郎府怎樣,想到此,便有些沖動:“受寵的郡主成親時,那都不是嫁到婆家,而是有自己的郡主府。妹妹就得明澤這一個兒子,這以后……還得看兒媳婦的臉色度日。我是心疼你啊。”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但侯夫人想得很通透,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
侯爺鎮守邊關多年,母子三人長期在京城里,并不能跟著一起去邊關。而侯爺三五年才回來一次,回來后也不能多待……歸根結底,都是怕被上位者疑心。
有一個能在皇上面前說的上話的親家,等于是給威武侯府多找了一條命。
孰輕孰重,這還需要選嗎?
退一步講,文思郡主若不是馬兒瘋了,剛好被自家兒子撞上救下,這婚事還輪不到威武侯府。
旁人嘴上夸著天賜的緣分,心里不定怎么羨慕呢。
侯夫人覺得嫂嫂愈發過分,也不打算再忍,用帕子捂著嘴,輕笑了一聲:“嫂嫂,你怎么跟那些小心眼的一樣,說話酸溜溜的?”
半真半假的玩笑話,臊得胡夫人臉色通紅。
侯夫人并沒打算就此和娘家翻臉,轉而又說起最近的天氣:“越來越熱,怕不是要干旱?我讓人去打聽了一下,糧食都漲價了,聽說今
年江南都要減產……老天爺一變臉,許多百姓就要遭殃。”
至于賑災?
侯府肯定是要設立粥棚的,只不過不能太張揚,這京城之中那么多的達官顯貴,侯府再可憐百姓,也只能隨大流。
不然,若侯府在賑災之中特別心善,還得了好名聲,傳到皇上耳中,又是一樁事。
胡夫人也明白著其中的關竅,只不過侍郎府的底子比起侯府一樣差遠了。
威武侯府底蘊很深,不管糧食漲到多少,那都是想買就買。只要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都不叫事。
侍郎府不一樣,家中處處都要花錢,兒女要婚嫁,平時要與同僚來往,私底下還得花銀子為幾個兒子打點,感覺到處都是無底洞,嗖嗖往外漏銀子。
胡夫人立刻就領了小姑子的情分:“回頭我就去打聽一下,若是價錢合適,買點糧食囤著。”
侯夫人再次提醒:“別囤太多。”
姑嫂二人分別后,胡夫人滿臉的疲憊,進了馬車后就靠在了軟枕上。
回到侍郎府,人還沒坐下,女兒胡蕊心就過來了。
胡蕊心今年十六,相看了好多次都不成,一開始她只拿表哥當兄長,并不愿意嫁去威武侯府。
當然了,入了侯府,那就是世子夫人,以后的侯夫人。而且婆婆還是親姑姑,這對她絕對有好處。
因此,她并不抵觸這門婚事,就是有些失落……失落于她一輩子平平淡淡,得不到刻骨銘心的感情。
她不甘心,出去相看過幾次。這一試,才發覺能夠嫁給疼愛她的表哥,那是掉到了福窩里。
就在她與別人相看時,表哥有了未婚妻。
胡蕊心當時特別失望,郁郁了好一段時間,可日子還得往前過,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相看,又被打擊了一場。
看見表哥成親,胡蕊心都沒敢去賀喜,怕自己笑不出來再被人懷疑,進而影響了名聲。
沒成想峰回路轉,婚事竟然不成了。胡蕊心正想著再找機會與表哥相看,結果就得知那頭又定親了。
從期望到失望,失望后又生出希望,結果又失望。這一回,胡蕊心被打擊得不行。
“娘,姑母怎么說?”
胡夫人看到像小兔子一樣通紅著眼睛的女兒,端到嘴邊的茶都放下了,嘆口氣道:“還能怎么說?得了一個郡主兒媳婦,眼睛都快要看到天上去了,我都沒機會提你!心兒,算了吧,回頭娘再給你挑個好的。”
這都挑了兩三年了,若真有好的,早就定親了。有不少與胡蕊心相看過的年輕后生已經定親,甚至是成親,動作最快的,上個月都當了爹。
胡蕊心眼淚當場就落下來了:“哪兒有那么多好的?有一個都錯過了。”
胡夫人心里不是滋味,正想安慰幾句。胡蕊心卻已經不想再聽,轉身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
溫云起定了親,心情特別好,抽空就去威武侯府的庫房里挑了一些認為文思郡主會喜歡的東西送到王府。
當下就是這樣,年輕人想要表達出自己對未婚妻的情意,那就是多送東西多邀約。貴重的東西不能表明厚重的情意,但若是不送東西,或者是東西送得不夠好,那絕對沒什么感情。
挑了一堆出來,又讓下人細細包好,他打算親自去一趟王府。
剛出門不久,馬車被人攔住。
值得一提的是,威武侯府住的這幾條街那是非富即貴,有專人巡邏,普通百姓進都進不來。
既然普通人進不來,又有人在路旁找,溫云起該見還得見。本以為是段明澤的哪個友人,結果掀開簾子就看到了胡府的馬車。
兩家相處的不錯,至少大面上沒什么齟齬。段明澤給福家面子,那就是給自己親娘面子,這都遇上了,該見還得見。
溫云起跳下馬車,上前詢問。
“是舅母嗎?”
這馬車屬于胡夫人所有。
馬車的門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了胡蕊心含羞帶淚的芙蓉面。
胡蕊心長相嬌俏,看著要比本來的年紀小些,這么一哭,小兔子似的,并不惹人厭煩。
男女有別,哪怕是晚輩和長輩,溫云起也恪守禮節,沒有太靠近馬車,看到里面是胡蕊心,溫云起立刻后退了三步,狐疑地問:“表妹?你一個人?”
胡蕊心看到他那副疏離模樣,又想起來她打算嫁入威武侯府以后與表哥偶遇的情形了。
表哥對她一直挺守禮,完全沒有表兄妹之間的親近。
胡蕊心深吸一口氣,她心里明白,即便是此時表露心跡,兩人之間也沒了可能。更何況,段明澤這副模樣,對她明顯沒有表兄妹以外的感情。
“表哥,你這是去哪兒?”
饒是胡蕊心說服了自己,再開口說話時,語氣里還是帶著哭腔。
溫云起再次往后退了幾步:“找四個護衛,護送表妹回府。”他吩咐完,又對著馬車道:“表妹一個人還是不要亂跑,舅舅會擔心。”
語罷,轉身就走。
胡蕊心看著他背影,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
溫云起將東西送到了王府,見了柳文思一面,不過,身邊圍著重重下人,還有幾個從宮里出來的嬤嬤,兩人沒能說上幾句話。
說的那幾句也是簡單的問候。
“郡主今日可好?”
“好!”
“段某這里有些小玩意,特來送給郡主把玩。”
“多謝。”
……
溫云起從王府出來,回頭瞅了一眼,心下嘆氣。和皇家郡主談婚論嫁,得由禮部過手。
禮部那邊有各種規矩,除非皇上開口特事特辦,不然,樁樁件件辦下來,至少也要一年半到兩年。
慢慢來吧!
有了未婚妻,溫云起再出門巡邏時,整個人是意氣風發。
這日,他又在那幾條街轉悠,路過其中一個巷子時,眼角余光瞥了巷子一眼。瞧見巷子里左邊第一戶人家門口掛著一盞紅燈籠,他腳下一頓,轉身入了巷子。
“我看到有個人鬼鬼祟祟從墻頭跳進去了。”
溫云起是什長……這只是暫時的,再往上就是管百人的都頭,他上頭那個即將高升,等人一走,豬頭就是他的。
事就是這么個事,消息靈通的人已經聽說了,手底下的十個人愈發信服于他。更何況,這位還是榮王爺的女婿,皇上的侄女婿。
別說都頭,人家以后是要做都督,做大將軍的人!
和這么一個人為難,那是自找死路,還是拖著全家一起去死。傻子都不會這么干。
一聽到溫云起這話,十人中有一半開始戒備周圍,另一半攆上前去敲門:“快開門!”
巡邏的禁軍就是這樣,只要發現疑點,就可以敲門進去搜查,發現疑犯,當場就可以拿人。這比京兆尹中那些差役的權利大得多。
里面磨磨蹭蹭,半天沒有動靜。
禁軍的身份特殊,如今在巷子里猛敲門,立刻吸引了周圍眾人的目光。
當然了,大家不敢靠近了看,至少也在十步開外。
前后不過幾息,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溫云起手握著腰間的刀柄,一臉的嚴肅。等待門開的同時,眼角余光注意著周圍,這一掃,就發現了熟人。
趙朵兒就在人群之中,身邊還有她哥哥趙懷文。兄妹倆是又想看熱鬧,又怕出事,藏在人群里時不時探頭。
溫云起跑到這幾條街上巡邏幾個月,實話說,有點浪費時間,但……事關段明澤的怨氣,浪費時間也認了。
說了是禁軍要查院落,門都沒打開,自然不可能不查了。
里面的人也知道躲不過去,磨磨蹭蹭半晌,到底還是開了門。
開門的是梁益,他只將門打開了一條縫,自己堵在縫隙里。
普通百姓看到禁軍會嚇得腿軟,若是被禁軍問話,嚇暈過去都不稀奇。梁益是讀書人,家中又有親戚為官,膽子明顯要大一些,看到門外的禁軍,面色也不慌不忙。
“諸位,方才我一直在院子里,沒有發現有人影。”
趙家人知道趙朵兒和這個姓梁的之間不清白,她絕食尋死不肯嫁入威武侯府,為的就是梁益。
但姑娘家在還沒有定親之前就和男人不清不楚,這種事情很傷名聲,趙朵兒自然不會傻到到處亂說。
所以,知道趙朵兒與梁益之間二三事的,也只有小范圍內的幾個人。
反正溫云起手底下這十個人就完全不知。
他們跑來這里敲門,只是想求證一下到底有沒有黑隱藏在院子里而已。
“有沒有的,我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幾人態度強勢,前面一人伸手強行撥開了梁益,剩下幾人擠到了院子里。
院子門被敞開,關于院中情形,離得近的人也能看見。
里面空蕩蕩的,再無其他人,五個人進院子后分開巡查,很快就傳來了呼喝之聲,還有打架的動靜。
很快,在梁益的驚呼聲中,押出來了一男一女。
女子看著十五六歲,容貌清麗,額間一顆紅痣,更添幾分嫵媚。此時臉上還帶著春色,但凡成了親的人,看到她這副模樣,都能猜到方才她正在做的事。
“難怪那么久都不開門。”
“這梁秀才最近據說是在和魯大人家相看婚事,這……”
“難道這位是魯家的姑娘?”
“沒聽說定親啊,即便是定親了,關起門來單獨相處也不太好吧?”
……
至于另一個男人,一看就和梁益二人不是一起的。
賊眉鼠眼,一身布衣,身上很臟。
而梁益一身月白長衫,看著斯文俊秀,那押出來的女子也是一身粉色衣裙。
溫云起緩步上前。
梁益看清楚門口的人后,心里暗道了一聲冤家路窄,沒想到院子里真的有了賊人,他心里有點慌。
這要是解釋不清楚,很容易被關到大牢里去。
哪怕是最后茶青他是無辜的,這只要進了大牢,那真的是又費名聲,又費銀子,關鍵是嚇人啊。不光他自己害怕,家里人肯定也怕。
“大人,我們不認識
這個賊人……”
溫云起沒出聲,其中一位小兵肅然道:“此事你說了不算,幾位跟我們走一趟吧。”
梁益:“……”
他感覺自己特倒霉。
就在這時,眾人眼睛一花,只見一抹粉色身影從人群里奔出,直接奔到了梁益面前,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梁益!梁秀才!你怎么對得起我?”
稱出來的人是趙朵兒,她滿臉的憤怒,眼眶通紅,淚水滾滾而落,顯然悲傷至極。
溫云起瞅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關于兩人之前的身份,住在這一片的人都知道,而且,因為溫云起調到這附近巡邏,還有不少人猜測他是放不下前未婚妻。
此時圍觀人群里哪怕不認識二人的,也被邊上的人提醒了兩人的身份和過去的糾葛。
“退開退開!”一個叫謝南的小兵平時挺善鉆營,此時立即沖上前訓斥,“此人疑似與不明賊人勾結,你若還不退,走到時就跟我們一起去天牢!”
趙朵兒嚇了一跳。
邊上另外兩個小兵干脆直接押人:“帶上一起走!寧可錯押,不可放過。”
趙朵兒嚇了一跳。
她方才走到此處,見有熱鬧看,便忍不住多瞅了幾眼,也是因為此處街道被眾人堵得水泄不通,若是要過去,就得在人群之中擠。
她長相不俗,在人堆里擠,哪怕有個丫鬟護著,也難免被人占便宜。
再說了,她閑著無事,又不趕時間,有熱鬧看,不看白不看。
結果,看到從里面出來的梁益,她只覺得疑惑,后來又見到押出來的女人,在聽到旁邊幾個婦人低聲調笑,言語挺粗俗,她這才后知后覺梁益與那個女人開門之前在做什么。
沖動之下,就上前打了梁益一巴掌。
而她沖動的前提,是看到了什長是段明澤。
她與段明澤做了一年多的未婚夫妻,不說知根知底,互相也有幾分了解。段明澤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哪怕就是梁益犯了事,多半也不會抓她。
更何況,瞧這個架勢,梁益多半也是倒了霉,在與人幽會時被賊人跳進了院子。
若那個人不往這院子里跳,梁益也不會被抓……哪怕被抓了,也絕對是成烏龍,肯定會被放回來。
梁益都不會有事,她就更不會有事了。
明明是看熱鬧,自己卻成了熱鬧,尤其趙朵兒想起自己為了這個男人放棄了威武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她拋棄了榮華富貴,和全家抗爭,為此還絕食尋死,只為了和他在一起。她真的能付出了自己能夠付出的所有,拼盡了全力要嫁給他。
可……他竟然在此和其他女人幽會。
趙朵兒心中激憤,眼看兩個小兵不是開玩笑,已經開始掏枷鎖了,她嚇得往后退了兩步,下意識看向了前未婚夫。
“段世子,我……我是無辜的……你都是知道的呀。”
溫云起面色平淡:“你和這位……什么關系?”
趙朵兒面色一白。
她是奔著自己不會被抓入大牢才沖上前來教訓梁益的。
禁軍抓人,那都是直接送到天牢里去。
而進了天牢的人,祖宗八代都會被查個清楚明白。
她和梁益私底下來往幾年,哪怕她定親以后也悄悄與他見了幾面……這些事情是萬萬不能讓段明澤知道的。
她和趙家包括梁益,都承受不起段明澤的怒火。
她絕不能被關入天牢。
“回段世子,我和這位梁秀才只是鄰居,方才……我看見他和那位姑娘在一起,一時怒火上頭,所以才沖出來打人,他……他明明和我一個小姐妹相好……”
溫云起不打算放過她:“在場眾人都不是聾子,剛才你明明是在質問他,說他對不起你。你口中所謂的小姐妹,其實是你自己吧?你們倆何時有過情意?是在咱倆退親之前,還是在退親之后?亦或者……是在咱們定親之前?”
趙朵兒面色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是身上壓著一座大山,隨時可能會把她壓垮。她沒有倒下,滿臉破碎感地哭:“你懷疑我?”
溫云起擺擺手:“一起帶走吧,公事公辦。”
趙朵兒:“……”
“段世子,我不認識這個賊,也沒來過這個院子。我不去天牢。”
溫云起沒多解釋,謝南沉著臉:“禁軍抓人,由不得你不去。帶走!”
趙懷文原本想要上前求情,見段明澤如此冷淡,絲毫不講情面,忙將邁出去的腳給收了回來。
剛才他不是沒拉著妹妹,而是不知道妹妹會這么沖動,眼瞅著禁軍帶走了四個人,趙懷文差點沒氣死,回家路上就訓兄妹倆的下人。
“你們是死人啊,不知道攔著嗎?尤其是你……”他伸手指著伺候趙朵兒的丫鬟,“你那雙招子是擺設嗎?既然用不上,別留了,回頭挖出來喂狗!”
第196章 冤大頭世子
依著段明澤的身份, 和他如今正在干的差事一點都不匹配。
身份上能帶來很多便利,比如,普通巡邏的官兵只可以將自己發現的犯人送到該送去的地方。除非需要小兵一起審問,否則, 都是由專人來審。
溫云起身為侯府世子, 說了想要旁聽, 立刻就被帶到了旁邊的屋子里。
天牢之中有許多審犯人的屋子, 里面有各種刑具。最重要的是, 大多數審犯人的屋子都有隔間。比如溫云起所在的這一間。
隔壁在審案, 氣氛凝滯,刑房特別難聞。而他所在的這間屋子有桌有椅,甚至還有個軟榻,點心茶水齊備。
溫云起獨自坐在里面,面前還有一個可以推拉的窗戶, 不拉開, 隔壁的人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拉開以后,他可以將隔壁所有一切全部收入眼中,犯人也能看得到他。
梁益覺得自己比那竇娥還冤,不就是和相好的私底下相聚么?
若是他知道今日歹人會跳進兩人私會的院子里,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選擇今兒和相好見面。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認識他。”
而那個小賊, 身上帶著一些臟物,大概要值幾兩銀子, 這么一點點案子,審問過后送到京兆尹那邊就行。
小賊很快就招了,他是個慣犯, 認罪認罰,當場就畫了押,態度特別乖巧。從進門到畫押被押送著離開,前后不到兩刻鐘。
事情辦完,審問的幾人也可以下職了。
幾人還挺慶幸,好在是個小案子。不然,多半要倒大霉。
小賊被拉走,屋中還剩下三人。一男兩女,梁益再次解釋:“他也說了不認識我,只是偶然跳進了我租的院子,這就是一場烏龍。對了,剛才幾位都沒仔細聽,梁某是個秀才,還要參加下一場的鄉試呢。”
能夠考中秀才的人,名聲都不錯。
而當下的人對于讀書人會多幾分敬畏。
梁益覺得自己本來就是冤枉的,表明了身份以后,應該很快就能回家,若是一切順利,都不用在天牢過夜。
跑快一點,旁人就會忘記他入過天牢的事……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想得挺美,可惜遇上了溫云起。
幾人早就得了溫云起的吩咐。
堂堂侯府世子有求,幾人當然很樂意賣這個好,再說了,也沒有要他們屈打成招,只不過是多問幾句而已。
其中一個叫梁松的,和梁益同姓,他是六品官員,算是今兒的主審。
“梁益?”
梁益再次拱手。
秀才可見官不貴,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功名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但比下有余啊。京城里的貴人很多,可沒有功名的百姓更多。
他一向以自己的功名為傲,此時微微躬身,拱手一禮:“是!”
梁松上下打量他:“咱倆是本家。”
梁益聽到這話心里一松,在他看來,這是官員在和自己拉近關系,沒有要為難他的意思。當即就扯出一抹笑容:“挺巧的,不知大人家
中是從哪位祖宗?”
有些本家拿著族譜往上一認,興許還是同出一脈。
梁松面色冷淡:“我不是要與你認親,而是想說,都是姓梁的,你怎么就這么……不要臉呢?”
梁益笑容一僵:“大人,說話要講證據。”
“我記得這位姑娘是趙大人的女兒,之前在城里名聲那么大,好多人都有聽說過。”梁松說到這里,目光一轉,看向眉間有紅痣的女子,“這位是誰?”
梁益上前一步要說話,梁松已經率先道:“問你話呢,啞巴了嗎?”
女子早已跪下,此時渾身都在發抖。哪怕方才梁益在來的路上已經找機會跟她說不會不入罪……兩人男未婚女未嫁,躲在院子里親密是有些違背了公序良俗。但沒有犯法。
不管是到京兆尹也好,天牢也罷,甚至是皇上親自來審。只要沒有觸犯律法,官家之人就不能傷害他們。
哪怕懂得道理,女子還是嚇得臉色慘白:“小女子姓周,閨名紅玉。和梁秀才是三年前相識,然后……然后……”
趙朵兒的臉色特別難看:“你們三年前就好上了?”
那會兒她已經在和梁益私底下來往了,雖說沒有表明心跡,但一個豆蔻年華的姑娘天天和年輕后生上街,還互送禮物。兩人之間是什么關系,還需要說嗎?
梁益面色難看。
趙朵兒質問:“周紅玉,你說話!”
周紅玉咬著:“我是和梁秀才好上了,三年前!”
“可是你三年前還在約我上街!這兩年更是沒少收我的禮物!”趙朵兒眼睛都恨紅了,“既然你心里有別人,為何不早告訴我?還讓我傻乎乎的為了你推掉了一門上好的親事。”
溫云起在此時拉開了窗戶。
這窗用了許多年,拉開時傳出了難聽的吱嘎聲,刑房內的所有人都望了過來。當趙朵兒看見站在隔壁的人時,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段世子,我被人騙了。”
聲音如泣如訴,帶著不少怨氣。
溫云起用手摸著下巴:“這……實在是太可憐了。”
趙朵兒嚎啕大哭。
她容貌甚美,大抵是太傷心了,哭的時候顧不上好不好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其實在被送回趙家的當日她就后悔了,這些日子被家人謾罵,梁益還對她突然冷淡下來……原本她以為自己能夠熬過去,日后一定能和心上人雙宿雙棲白頭偕老。
結果,所有的想法都如同那飄到空中的泡泡,一戳就破了。
如今她什么都沒有了。
梁益對她的感情是假的……或許有幾分真心,可她放棄了上佳的婚事,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實話說,趙朵兒從來就沒有指望過梁益能平步青云,給她榮華富貴。
地位和富貴于趙朵兒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她真正想要的,是梁益對她的心意!
趙朵兒知道,那個姓周的女人,包括這幾位審案的大人,肯定都在心里笑話她錯把魚母當珍珠,還將真正的珍珠給丟了。
梁益身世清白,周紅玉的身份……她是附近那一片豆腐西施的女兒,是京城當地人,很經得起查證。
因此,詢問一番后,兩人被關入大牢,翌日由各自的家人來接回。
倒是趙朵兒當日就可以回家。
她不是從那院子里出來的人,只是沖上去打了梁益而已。
趙朵兒被帶著出天牢時,一路跌跌撞撞,完全感受不到天牢里的異味,當她站在陽光底下時,還覺得周身發寒,骨頭縫里都是涼的。
梁益對她的感情是假的。那她……還要嫁給他嗎?
不嫁了!
梁家還不如趙家寬裕呢。
而且,趙朵兒親爹再怎么不受重用,好歹也是個官兒。而梁家上下三十幾口子,愣是找不出一頂官帽。
趙朵兒和他在一起,是心悅他。
如今的梁益不值得她喜歡,既如此,她肯定要另覓良緣。
雖說名聲大不如前,但趙朵兒實在長得好,嫁不了官員,還嫁不了官員的兒子嗎?
可是,看過高處的風景,合著整個京城中排得上號的青年俊杰做過未婚夫妻后,她有種除卻巫山不是云之感。
趙朵兒恍恍惚惚,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在寒暄,下意識扭頭,就看見了一抹修長的身影穿著盔甲和眾人閑聊著走出來。
一起有七八個人,段明澤站在其中最顯眼,旁人一眼看過去,只看得到他。
趙朵兒喉嚨像是塞了幾團濕棉花,喘氣都有些艱難。
“段世子……”
溫云起頓住。
其他人紛紛退走,但又沒有退太遠。一個個裝作等馬車的模樣看天看地,其實眼角余光都撇著二人的動靜。
趙朵兒上前一步,卻見離她本就有五六步遠的年輕世子往后退了三步,她忍不住苦笑:“今日多謝你讓我看清楚了梁益的真面目,不然,我還被蒙在鼓里。”
“你想多了,我只是剛好碰上了而已。”溫云起說得輕飄飄,實則不然。
那個賊人不是剛好跳入梁益所在的院子,而是溫云起特意請他幫的忙。
這世上的人,九成九走在人前,看著都過得不錯。實則各有各的苦。
比如那個賊,妻子生孩子時難產,母子倆都很弱,必須要用百年的人參入藥,還得養上三年,若是不及時用上藥或者是這三年之中斷了藥,母子倆可能會死,不死也會影響壽數。而他娘還在病中,他舍不得砍妻兒去死,也舍不得不給老娘醫治,都打算去搶人了。
溫云起聽到了幾人密謀,然后私底下找了他談。
兩人一拍即合。
溫云起幫他護住一家三口的命,原本打算去搶銀子的男人做個小賊跳院子。
這樣的情形下,溫云起壓根就不怕對方改口翻案,除非他不要自己的老娘和妻兒了……而他既然愿意為了自己的家人去搶,肯定不會放棄他們。
身份越高,越不能隨心所欲,身上不能找出半分疑點,所有的事情都要有始有終,邏輯自洽。否則,很容易被人鉆了空子去。
趙朵兒悲痛欲絕:“段世子,是我不知珍惜……”她不想嫁給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便想為自己爭取一下,“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我一回?”
她聽說了段明澤已經和文思郡主定親的事,知道自己哪怕只是做妾,機會也特別渺茫。但總要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如果不試,她一定會后悔。
溫云起抬步就走,飛快上了侯府的馬車。
趙朵兒看著男人的背影遠去,用手緊緊攥著胸口,他……方才都沒有正眼看她。
*
回去的路上,趙朵兒失魂落魄,趕在天黑宵禁之前,入了趙家大門。
趙懷文親眼看到妹妹被抓走,卻沒有半分搭救的意思 ,回來后把此事告訴了父親。趙大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那丫頭太會惹事,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別說梁益只是負了她,就是在外頭生了十二個孩子,她也不該沖出去。
太沖動了。
太蠢了。
也太過任性。
趙家人以為入了天牢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能回來,趙大人當天都沒去天牢詢問,而是打算第二天走門路找找關系。
看見人回來了,趙家人都挺意外。
趙夫人心疼女兒:“餓了嗎?你怎么這副模樣?怎么回來的?”看到女兒裙擺上的灰塵,忍不住驚聲問:“你走回來的?”
趙朵兒癱軟在地上,捂著臉嗚嗚的哭。
趙大人張口就罵:“還好意思哭?這么會闖禍,你怎么不死在外頭?”
“大人!”趙夫人一臉不贊同,“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那可是天牢啊,都沒要咱們費心,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趙大人一想也對,想著自己明兒還要辦差,走了一步,想到什么,腳下頓住。不管是誰入了天牢,不死也要脫層皮,哪怕是冤枉的,至少也要三五天才能出來。
女兒出來的過于容易了些。
趙老爺回過頭,盯著正在哭嚎的親閨女:“你怎么今天就出來了?誰審的你?”
趙朵兒知道父親在想什么。
今日將他們幾人帶走的是段明澤,她能這么快出來,和段明澤有幾分關系。
她也是想著興許威武侯世子對自己余情未了,所以她才能順利出天牢,當時都鼓起勇氣示弱了。
可惜,那只是她以為。
“爹,別想了,人家壓根兒就看不上我。有文思郡主在前,普通人哪里還能入他的眼?”
趙大人心里特別失望:“你說你蠢不蠢?真是的,好好的姻緣不要,非要去爛茅坑里找石頭,你這種人,真的是爛泥,老天爺想扶你一把都扶不起來。”
他搖搖頭,長嘆一聲,回房睡覺。
趙朵兒羞憤欲死。
趙夫人把女兒扶回房中:“別想了,回頭沉下心來好生相看吧。”
*
梁家人聽說梁益被關入了天牢以后,只覺得天都塌了。
普通人家過日子,一個子兒恨不能掰成兩半花。梁家上下三十多口人,除了女人和七歲以下的孩子,個個都在讀書,平時花銷也大,銀子根本不夠花。
這人入了天牢,想要順利把人接出來,肯定要花費些銀子打點。
為此,當天夜里梁家眾人還大吵了一架。
梁益是三房的長子,有不少堂兄弟和堂兄妹。他自己底下還有弟弟妹妹。
最后決定,由梁益的父親自己想辦法接人。
梁三爺只覺心力交瘁,掏出了自家所有的積蓄,找了馬車去天牢。
一切倒是挺順利,銀子沒花多少,就順利接到了兒子。
父子相見,梁益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滿臉的心虛。
“爹!”
梁三爺氣急:“你還記得自己有個爹啊,可真能折騰,居然還跑到天牢里來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腦子?沒事別在外頭轉悠。”
梁益低著頭挨訓,等到父親罵完了一段,忙道:“爹,把紅玉也一起接回去吧。”
梁三爺到現在也不知道兒子是為了什么被抓進來的,不過街上的事情他還是打聽到了幾分,好像兒子當時是和一個姑娘關在院子里私會。
他想不明白,年輕男女在一起說說話,是有些不合適,但也不至于觸犯律法。
“紅玉是誰?”
梁益抿了抿唇,很有些不自在:“爹,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回頭兒子細細跟您解釋。”
梁三爺壓著怒氣,又到門口去說了好話,還剩了一些銀子,這才看到了周紅玉。
看到這女子眉間一顆紅痣,容貌嫵媚,梁三爺心情就更差了。
男人也是需要名聲的。
兒子年紀輕輕考中了秀才,也稱得上是前途無量……只要考中舉人就可入仕途。
這么年輕的秀才,十年考不中,二十年考不中,三十年還能考不中嗎?
因此,梁三爺對兒子寄予厚望。
也正是因為寄予厚望,在得知兒子被關入天牢時,他心疼的不光是自己的銀子,還心疼兒子的名聲。
回去的路上,父子倆坐在車廂里,梁三爺面沉如水:“現在能說了吧?你為何會與那個姓周的關在院子里?之前你與趙家的姑娘來往了幾年,好多人都知道,原本我還想著等過段時間趙家姑娘的婚事還沒定,就想法子給你定下呢……你現在跟這個姓周的關在院子里被那么多人看見,別說趙大人愿不愿意,趙姑娘也會對你死心。”
他越說越氣,滿臉的恨鐵不成鋼,干脆抬腳去踹兒子,“蠢貨一個,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去勾搭。不睡女人你是要死嗎?那姓周的什么身份?”
梁益挨了一腳,感覺腿都被踹青了,卻又不敢不答:“她娘是豆腐西施。”
梁三爺差點吐血。
他不知道那個姓周的姑娘是誰,但豆腐西施的名聲他還是聽說過的。
簡直是怕什么來什么。他很怕那個姓周的姑娘來自勾欄煙花之地,這豆腐西施……和那地方出來的姑娘也差不多。
區別不過是一個明著做皮肉生意,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罷了。
“混賬!”
梁三爺怒極,罵人的同時,反手就是一巴掌,“你明明可以哄好在趙家的姑娘,為何要節外生枝?”
梁益用手捂著自己的臉,沒有辯解,原本……趙朵兒對他死心塌地,嫁人的頭一日還在給他送情意綿綿的書信,信上保證說會為他守身如玉。
他覺得不妥當,想要勸幾句,奈何他沒辦法把信送進趙家。
后來趙朵兒被送回來以后,一直都為了能嫁給他而爭取。
若是沒有昨日之事,趙朵兒和他結為夫妻的可能至少有六成。
現在……怕是一成都不到了。
段明澤壞他好事!
奈何兩人身份懸殊太大,梁益哪怕心里再想報仇,再恨他入骨,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不敢表露分毫。
*
梁益覺得這一次的事情真的很丟人,回家后又被堂兄弟們嘲諷了一通,他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了。
再走出門,總感覺所有人都在對著他指指點點。
梁益心里明白,他和豆腐西施的女兒扯上了關系,以后他的婚事只會愈發艱難。
再想要娶官家女,怕是沒那么容易。
梁益厚著臉皮出門轉悠了好幾天,又去試探了幾位媒人的口風,原先有意找他做女婿的人家如今都改了口,甚至有其中一位還定了親。
唯一一個還愿意和他相看的,是一個老秀才的孫女。
那秀才考了多年,今年六十有三,走路都需要人攙扶,家中人丁又旺,可惜再無能考中功名的后人。
梁益遲遲沒有定親,就是為了等趙朵兒……趙朵兒是他認識的所有姑娘之中對她感情最深,也是身份最好的姑娘了。
他若是娶了老秀才的孫女,當時都不知道是誰提拔誰,只能一起拖著對方發爛發臭!
不!
梁益不甘心。
想到他和趙朵兒幾年的感情,當即就回了家磨墨寫信。
十幾封信送過去,趙朵兒總算是答應和他見面。
梁益這一回下了血本,請她去了附近最好的酒樓。
溫云起在那幾條街上巡邏的目的已經達到,如今已經做了都頭。
都頭不需要巡邏,有上職的書案,當然了,想要出門轉悠也成。
他聽說京城出了連環殺人案,便想去查一查,在距離梁家兩條街外地方。
聽說文思來找自己,溫云起就過去赴約了。
兇手半個月殺一人,已經持續了有三個月,而上一場命案出在前天。
查了半天,沒有頭緒。溫云起帶著文思上樓,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這個案子。
男主外,女主內,哪怕貴為郡主,也不好插手這些公事,不過,文思郡主不是普通女子。而溫云起和她之間早已不分彼此。
但凡是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他都會說。
而且,謝文思很有分寸,不會莽撞添亂。
兩人上樓時,溫云起一路護持著文思,眼角余光瞥見上面有一雙壁人下樓,他原本沒有注意,卻看到了熟悉的容貌。
“趙朵兒?”
趙朵兒看到了底下上來的未婚夫妻,哪怕她方才與梁益和好了,這會兒看到前未婚夫,心情還是格外復雜。
謝文思看到二人攜手而站,頗為驚訝:“你倆和好了?”
梁益面露尷尬,卻不敢不答郡主的話:“回稟郡主,梁某與趙姑娘是舊相識,不存在和不和好。”
謝文思一樂:“趙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天的事我可都聽說了,梁秀才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其他女子親密,你居然還能原諒?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
趙朵兒垂下眼眸:“我與梁公子之間是生了一些誤會,但我相信他沒有騙我。即便騙了……他為何不騙旁人,獨來騙我呢?”
謝文思:“……”
第197章 冤大頭世子
謝文思好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相信男人的女子了, 一時間竟失了言語。
趙朵兒看著她:“郡主人美心善,該有著天底下最真誠善良的年輕人來配!只因為救命之恩就將自己的婚事輕易許出去,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溫云起一臉驚奇。
段明澤記憶中的趙朵兒不愛出門,不喜歡與各家夫人相處。但在溫云起看來, 她腦子還不太夠。或者說, 她說話之前完全沒過心, 不知道什么該說, 什么不該說。
當然了, 趙朵兒不應該這么蠢, 她也很可能是故意這樣說的。目的就是為了毀掉段明澤的婚事。
如果兩人的婚約真是因救命之恩而起,那文思郡主對段明澤的感情沒有多深,若是腦子再不夠數,興許就聽了這番鬼話。
謝文思反應過來,嘲諷道:“趙姑娘還是管好自己吧。本郡主與段世子的這門婚事是父王許可, 皇上金口玉言賜婚, 用不著你來操心。”
皇上賜婚這事,消息還沒傳出。
趙朵兒啞然,再次看了一眼段明澤,此刻她又一次清晰的認識到了自己到底錯過了一樁什么樣的好親事。
連皇家郡主都愿意嫁的男人,她居然不愿意……早知道段明澤對她感情不夠深,成親那天, 她就不拒絕圓房之事了。
梁益始終提著一顆心, 急忙上前告辭。
他認為自己不應該一輩子平平無奇,卻也不敢過于自信, 在郡主面前,他絲毫不敢賣弄,拉著趙朵兒就要告辭。
看著兩人離去, 謝文思低聲道:“趙姑娘對他感情真的挺深,親眼看到了他和其他女人親密,居然還能原諒……也難怪你會來。”
溫云起笑了笑:“想吃什么?”
兩人將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后,等到酒足飯飽,謝文思轉而說起了別的事。
“我妹妹也要定親了,是永武侯府的二公子。”
當今有三個侯府,最得皇上信任是威武侯府,段侯爺
常年鎮守邊關,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相比起威武侯府的人丁單薄,永武侯府年輕一代有七位公子。
其中大公子二公子和四公子都出自萬世子名下。
而這位萬世子,雖然和段明澤同為世子,實則要年長一輩,今年都已四十多歲。
其中大公子是萬世子的庶長子,二公子才是嫡出,但不是嫡長,嫡長孫甚至不是出自萬世子一脈。
總之,感覺整個永武侯府都亂糟糟的。
“父王不想答應這門婚事,可妹妹鐵了心,父王可能會順她的意。”
三大侯府之中,只有威武侯府獨善其身。其他兩個橫幅多多少少都已經和皇子有了關聯。
只要和皇子有了拐著彎的姻親,那就是上了皇子的船,說自己不是皇子的人,旁人也不會信。若是皇子沒成事,還得跟著倒霉。
榮王府不答應這門婚事,就是不想攪和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頭。
謝文思說了這其中的關竅,嘆口氣道:“父王很寵二妹的親娘。聽母妃說,父王想去皇伯伯那里給二妹討一個縣主之位。”
溫云起瞬間就明白了榮王的意思。
攔不住女兒的情思,而且榮文府的女兒到底也要嫁人,如果這門婚事非得成……縣主是有縣主府的,縣主和郡主一樣,成親以后就住在自己的府內,想見夫君了,直接讓人去召。
當然了,夫妻感情好,是可以同住的。
若是夫妻之間感情生疏,也可以各過各,郡主住在自己的郡主府里,旁人想要打擾,只要郡主不愿意,外人連大門都進不去。
“求得下來嗎?”
謝文思點頭:“多半能成。”
皇上很寵榮王,一個只有名頭的縣主而已,又不要封地。事實上,憑著兄弟倆的感情,若是榮王執意要替女兒討份好處,皇上興許也會給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縣。
溫云起樂了:“這么說,還是威武侯府占了便宜。”
榮王影響皇上的本事,比威武侯府以為的還要深。
謝文思白了他一眼:“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會出事。在所有的女兒中,父王最疼我了……”
榮王爺為了女兒愿意各種退讓,但是那些側妃和姨娘卻不愿意看見謝文思因為榮王的寵愛而隨心所欲嫁人。
皇家郡主嫁人,不是嫁人那么簡單。若是婆家選得不好,選一群累贅,那拖的都是榮王府的后腿。
*
才說榮王府二姑娘的婚事有了著落,轉頭婚事就已經定下來了。
二姑娘謝依依被封縣主,賜縣主府。
只有一個府邸。
饒是如此,也讓眾人再一次看清楚了皇上對榮王這個弟弟的疼愛。
溫云起做了都頭,聽到這個消息后,沒放在心上,那個連環殺人案有了眉目,他頗費了一番功夫,查出幕后是個姓蘇的官宦子弟干的。
他生性暴戾,有時候旁人只是一個眼神就能惹惱他。
姓蘇的父親是個七品小官,但他有一個在宮中做美人的姑姑,此外還有一些千頭萬緒的親戚。換了家世不那么好的官員查到此事,興許就只能尋求靠山,由靠山將事情捅出來。
如此一來,功勞就會打了折扣。
溫云起沒有這個顧慮,當天就找到了刑部尚書孫大人。
姓蘇的被抓入天牢,像這種性情暴戾之人,特別喜歡對弱者施暴,自己卻承受不住責打。不過幾板子下去,他就什么都招了。
辦完了這個差事,眾人再看見溫云起,紛紛都對他恭喜。
這可是好幾條人命,不管是誰查出真兇,至少也要往上升一級。
溫云起最近邀約很多,他能推就推,但身為威武侯世子還有一些是推不掉的。旁人眼中的他,還頗有幾分意氣風發之感。
這一日傍晚,溫云起正在和幾個同僚喝酒,然后就有人湊了過來。
“段大人。”
溫云起聽著這聲音陌生,沒當一回事。在查出人命案之前,段明澤是段侯爺的兒子,
是威武侯府的世子。
如今他這么快破了案,才算是有了幾分年輕有為之感。
最近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溫云起嗯了一聲,回頭拱了拱手,就算是打過招呼。
那人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笑盈盈湊了過來:“好巧啊!說起來,咱們以后都算是半個家人了,卻還沒有正式見過面。”
溫云起故作疑惑。
萬常平一禮:“萬某見過世子。”
說是半個家人,又剛好姓萬,溫云起瞬間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原來是萬二公子,是挺巧的。”
溫云起沒有邀人坐下,萬常平卻是個自來熟。
身為榮王的女婿,一般人得罪不起。也不會故意和他過不去,因此在萬常平想要坐下,并且表露出一副想要親近溫云起的模樣時,立刻就有人將溫云起身邊的位置騰了出來。
萬常平想要對未來的連襟勾肩搭配,但幾次抬手,都落了空。
本來這場酒宴就已到了尾聲,又喝過幾杯后,眾人紛紛告辭。萬常平卻留了下來。
“段世子,以后還請多多照顧。”
“萬兄客氣了。”溫云起隨口敷衍,“我還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在赴這場宴之前,溫云起就說了自己不會晚歸,天黑時就要回府,所以那些人才會離開。
萬常平卻追出了門:“哎呀,咱倆以后是親戚,該常來常往。我這兒有個好去處,能讓人身心愉悅,保證去了還想去。還請段世子賞臉……放心,一應花銷都由我來出,段世子只需要享受就成。”
看他說得猥瑣,溫云起瞬間警覺起來。
榮王府很疼女兒,之前在溫云起救了謝文思以后,兩家能結成婚事的最大原因,是段明澤本身挺拿得出手,他潔身自好,身邊連個通房都沒。
若是在定親以后跑去那些煙花之地過夜,哪怕是皇上金口玉言賜婚,婚事不可更改,榮王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不去不去。”溫云起一把甩開了他搭過來的手,“我是真的有事,改日再聚!”
說完,上了馬車。
車夫也機靈,一鞭子揮出,讓馬兒小跑起來。
溫云起有注意到,萬常平瞪著他的車廂,馬車都轉過街角了,他還往這邊瞧。
想了想,溫云起讓車夫停下,他自己下了馬車。
最近溫云起為了查案,經常獨自出門,最多就帶一個隨從,侯夫人覺得很危險,逼著他在暗處帶幾個護衛。
所謂的暗衛,就是裝作普通人,平時跟在他的身后。
溫云起繞了回去,看見萬常平上了馬車,他攔下了一輛普通的馬車跳進去,順手丟了一錠銀子給車夫。
“追上前面那架墨色馬車。”
也是這時候,溫云起才忽然發現,萬常平的馬車沒有標識,完全不知屬于哪個府上。
萬常平的馬車沒有往永武侯府的方向去,而是往南城走了小半個時辰,然后拐入了其中一條街。
那條街的路不是很寬,兩架馬車錯身而過時都需要小心,不然很容易掛著對方。
眼瞅著前面萬常平的馬車在其中一處院落之外停下,溫云起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趕緊走,當自己沒來過。”
車夫這一趟賺到了往日十天才能賺到的銀子,特別歡喜,噯了一聲,眨眼之間就消失在了街尾。
此時天色已晚,雖說各家大門處都亮著燈籠,但這條街上的院子應該不小,燈籠和燈籠之間隔著很長一段距離。
到處黑漆漆的,溫云起打發了隨從和暗衛在墻角等著,他助跑幾步,跳上墻頭,如貓一般輕巧落地。
落地后才發現此處是一個兩進院落,掛著粉色燈籠,火光跳躍間,燈籠都帶著幾分不可名狀的旖旎之色。
溫云起摸到了后院中,聽到了男女調笑的聲音。
“公子,您不是說有貴客么?客人呢?”
“你個小貓,這是嫌棄本公子了?”萬常平的聲音完全沒有了白日的正經,帶著幾分調笑之意。
“哎呀。”女子嬌呼一聲,剝掉了萬常平在她身上作亂的手,半真半假笑道:“是公子您說要許我們姐妹一個前程,讓我們精心打扮一番。這不,打扮好了,前程卻沒見……公子這是逗弄我們?”
萬常平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是真的要許你們一個前程,只是出了點意外。那是個假正經,死活都不肯來,也可能是真的有事。放心吧,我肯定把人給你們抓來,以后你們生下的孩子,就是侯爺的兒子。到時,可千萬別忘了我的好,得好好謝謝我才行。要不……這謝禮我就先收了?”
說著,將那女子壓在身下。
另一個女子也幫他按揉著肩背:“我們姐妹二人是真的舍不得您……”
到了此時,溫云起才看清楚了兩個姑娘的容貌。
幾乎是一模一樣。
溫云起面色一言難盡,萬常平真的是找死。榮王爺的女婿是那么好做的?
他不緊緊皮,反而還跑到這地方來消遣……就是不知道榮王是真的被寵成了廢物,還是裝作廢物的模樣讓皇上放心。
在溫云起看來,應該是后者。
如果真被寵得沒有腦子,就不會想著規避未來女婿可能會帶來的風險。
溫云起悄悄跳出了院墻,想想又不甘心,如非必要,他報仇都不隔夜,于是招了幾個護衛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深夜里,蝴蝶街其中一個院落著了火,那院子一著火,就像是火星掉到了油罐中,燃得特別厲害。
整條街的人都被驚醒,紛紛沖進去救火,好在火勢只是燒了后院,并不會波及鄰居,而且,因為院子里伺候的人少,燒的又是沒人住的西廂房……不幸中的萬幸,沒有任何人受傷。
只是,那沖出來的年輕公子身邊帶著一對姐妹花。因為是房子走水,三人衣衫不整,還是下人眼疾手快搶了披風出來,才給他們遮了羞。
溫云起看到三人出來后還擠擠挨挨靠在一起,功成身退,悄悄離開了看熱鬧的人群,回府睡覺!
*
皇上為新縣主選的夫君,前腳才與縣主定親,后腳就在蝴蝶街一個院子里跟一雙長相貌美的姐妹廝混。
聽說榮王很生氣,帶著一群人去了永武侯府,對著大門和院子里一通打砸。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怕榮王也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這帶著人闖入別家府邸任意打砸,到底也是觸犯了律法。
榮王爺知道自己有錯,都沒有要禁軍去抓人,打砸完了后,他像是冷靜下來了,立刻跑到了宮中的中直門外跪著。
中直門是皇上處理公務的地方,得知弟弟做了錯事,如今又來請罪,他氣歸氣,到底還是輕輕放下了。
畢竟,是永武侯府不干人事,沒有結親的誠意……這天底下的任何一個父親在自己的女兒被人如此欺負以后,都很難壓得住怒火。
于是,婚事取消。榮王被罰了半年俸祿,禁足半個月。
對于榮王而言,壓根就沒將那點俸祿看在眼里。至于禁足,他就算悄悄出來了,難道誰還敢告他不成?
永武侯府得知婚事取消,這不是商量,只是告知,萬侯爺年紀大了,有點受不住,當場就暈了過去,醒來后心痛得無以復加,用手連連捶著胸口,好半晌才緩過來。
他將孫子狠狠打了一頓,親自押著人到榮王府外請罪。
王府沒有出面。
萬侯爺越想越氣,將身子打得遍體鱗傷,據說萬二公子被抬走的時候,渾身都是血,整個人昏迷不醒。
*
萬常平受傷很重,昏迷了三日才醒來。
這人丁興旺的人家,喜事特別多。萬常平前腳才闖了禍,不過短短十日,永武侯府就有喜事要辦,還大開中門迎接客人。
溫云起去了一趟。
段侯爺不在京城,京城里的這些人情往來若是段明澤不出面,那累的就是侯夫人。
萬侯爺頭發花白,本來年紀就挺大了,受了一場打擊后,看起來更老了幾分。
溫云起出現時,萬侯爺眼睛都亮了亮,拱著手快步上前:“段世子,多謝段世子前來……快請,快請!”
越往后,來的客人越尊貴,不過萬常平前腳才得罪了王府,有些膽小的人根本就不敢來赴這場喜宴。今日的喜事較永武侯府往日的喜事清冷了不少。
許多應該到場的客人到最后也沒露面。萬侯爺心里挺失落,又想要再爭取一下這門婚事。
只要和王府的婚約依舊,就證明王爺原諒了永武侯府。那么,永武侯府被榮王府算賬的可能性就不存在。
這些日子,永武侯府明面上準備婚事。私底下萬侯爺一直都沒閑著,到處奔走,到處求情。
奈何榮王也好像真的很疼自己的女兒……有幾位拿了萬侯爺好處的人上前旁敲側擊詢問,想要知道這門婚事有沒有繼續的可能。
沒有!
萬侯爺是想盡了辦法,能求的人都求了。其實他早就想去找段明澤,但……兩家同為侯府,平時看著挺親近,實則上互相看不上,暗地里沒少互別苗頭。
永武侯府有嘲諷威武侯府人丁擔保,最厲害的一次,是萬世子當著幾個友人的面:就威武侯府那幾個人,都不用皇上想法子削爵,人家自己就能把爵位給折騰沒。
這事兒好巧不巧還傳入了段明澤的耳中。
年輕人氣盛,段明澤跑到萬世子面前嘲諷了幾句,大意是說永武侯府孩子多,但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
那次兩人不歡而散。
往日里放在暗地里的那些針對,從那天以后,有時候連遮羞布都不扯了。
萬侯爺覺得兒子嘴太賤,那次好生把兒子教訓了一頓。
冤家宜解不宜結,為了幾句話把人得罪死,那是最不劃算的事。主要自家沒有得到半分好處,圖什么呢?
讓萬侯爺對著一個晚輩低頭,其實是難為他,但如今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段世子,世伯想請你幫個忙。”
溫云起端著手邊的茶杯:“你
說!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幫。”
聽到這話,萬侯爺心中松了幾分。
“前頭我兒喝多了酒后胡說八道,還請段世子別跟他一般計較。”
溫云起含笑看著他:“侯爺,您這父親當得……都已經一把年紀了還在為兒孫操心,萬世子實在是不孝。”
普通人不會指責別人的兒子不孝,尤其那還是個長輩。這話帶著幾分刀刃出鞘的鋒利,明顯就是奔著撕破臉而來。
萬侯爺面色微變。
“段世子,我兒那次是喝多了酒……”
溫云起呵呵:“人和畜生最大的區別就是人有自制力,酒這個玩意兒,有利有弊。少喝一天對身體有好處,但喝得多了,容易管不住自己。萬世子的身份,明明知道酒醉了會胡說八道,卻還要繼續喝……恕我直言,侯爺你要不要考慮換一個世子?就萬世子喝了酒以后那么臭的嘴,太容易得罪人了。”
萬侯爺心知,上次的事情沒過去。
溫云起呵呵,當然過不去了。段明澤被人指著鼻子罵段家要斷子絕孫,而且那人說話時根本不是開玩笑,滿口的惡意壓根毫不掩飾。
這怎么可能原諒?
“我想請你幫個忙。”萬侯爺聽著外面的熱鬧,知道自己說話的時間不多,決定開門見山,“你也知道之前縣主和我那個孫子的婚事……原本是板上釘釘,就因為兩個狐貍精,婚事黃了。今日請段世子到這里來,就是想請你幫個忙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若是這門婚事能恢復……永武侯府上下都感激不盡。”
溫云起擺擺手:“我沒那么大的本事。而且,我要你們侯府的感激做什么?”
侯府的感激當然有用。
這世上最難還的債,是人情債。
萬侯爺臉頰抽動,臉上的皺紋都深了幾分,原本想和段明澤拉近關系,請他幫個忙。
在發現段明澤不好說話后,他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誠意。沒想到,被人棄之如敝屣。
萬侯爺對今日的這場談話抱了很大的期待……實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若是不能讓段明澤幫忙,那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真就要飛了。
事實上,已經飛了。他只是想努力看看能不能將餡餅給撿回來。
“段世子,我理解你的為難,要不然這樣……不需要你幫我們在王爺面前求情,只求你將郡主約出來……”
到時候讓侯夫人去求謝文思。
小姑娘臉皮薄,備不住長輩的哀求,說不準就答應了幫忙求情。
尤其文思郡主很得皇上寵愛,據說皇后娘娘也很疼她,若是能打動郡主,直接讓郡主去找皇上賜婚……到時,王爺不答應這門婚事,也只能捏著鼻子應下。
第198章 冤大頭世子
溫云起一眼就看出了萬侯爺的算計。
雖說謝文思不可能蠢到用皇上對她的疼愛之情幫永武侯府辦事, 但沒必要浪費時間和永武侯府周旋。
“不方便!”
萬侯爺再次被拒絕,眼中劃過一抹狠厲之色:“咱們一公三侯同氣連枝,段世子還是好生考慮一下再決定。”
溫云起呵呵:“我就是不幫忙,你待如何?”
有些話說得太直白, 那就會撕破臉。萬侯爺并不想讓梁福落到那種地步, 可這年輕人不按他設想好的可能往下辦, 他咬牙道:“段世子就敢保證自己從小到現在都沒犯過錯?你沒有錯, 你們的親戚呢?下人呢?”
溫云起嘿了一聲:“我們家親戚少, 能千年侯府的親戚就更少了。”
段侯爺常年鎮守邊關, 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抵御外敵上。別看邊關好多年沒再動兵戈,但私底下的小動作一直都沒停過,光是抓各種探子和眼線,猜測對方的心思,就要花費段侯爺不少的時間。
人的精力有限, 段侯爺的精力放在了邊關, 什么拉幫結派,兒女婚事,通通都管不了了。
侯夫人在京城守著侯府,從來都不惹事,平時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這么多年下來,威武侯府都沒有幾門正經親戚。
萬侯爺:“……”
“約了郡主出來, 對你而言就是順手的事, 這么點小忙,你都不肯幫嗎?”
溫云起頷首:“這可不是小事。我未婚妻是皇室郡主, 想利用堂堂郡主,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好好的日子過著,我可不想找死。”
這話有理, 但萬侯爺不甘心:“你是個男人,怎么能害怕得罪一個女人?”
溫云起懶得多說,起身就往外走:“開宴了嗎?我送了那么豐厚的禮物,肚子都餓了,永武侯府總得讓我吃頓飯吧?”
萬侯爺沒再挽留。
雖說段明澤只是世子,又比他年輕許多,但這件事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人家幫是情分,不幫也說得過去。
永武侯府多事之秋,隨時有可能被王府針對,在這個關頭上,萬萬不可在與人結仇了。
*
就在溫云起以為自己和萬常平做不成連襟時,半個月后,榮王再次定下了和永武侯府婚事。
不過,這一回換成了萬長平的哥哥萬常安。
“父王都說了讓二妹妹不要出門,就怕被永武侯府算計,甚至還派了兩個嬤嬤守著二妹妹。不知道我那妹妹怎么想的,特意甩開了身邊的人,只帶著一個丫鬟就去與萬常平見面。見面的地點在酒樓雅間,等到被人發現,她和萬家的大公子衣衫不整,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父王沒法子了,只好定了親事。”
說到這里,柳文思冷笑了一聲,“不用為她可惜,文武侯府三個適齡的公子,長相都一般……”
說一般那都是客氣了,給文武侯府留了臉面,別看這侯府帶了一個“文”字,據說當年高祖起事時,文武侯爺出身番邦,滿臉的絡腮胡子,整個人又高又壯,純粹莽夫一個,看著沒有半分文氣。
據說當年這“文武侯”的爵位名兒,還
是第一位文武侯爺自己問皇上討的封賞,大概是希望后輩們能文氣些。
溫云起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位富平郡主不甘心嫁入其他府邸……畢竟公府那邊年輕一輩所有的后生都已成親,沒成親的也不像個樣子,要么身上有疾,要么也比較風流。最重要的是,正經的公府世子成親多年,嫡子庶子加起來只有四個兒子。
若是富平郡主不祥為夫自己駕與莽夫,唯一的選擇就是永武侯府的公子。
二公子嫡出,很容易得世子之位,大公子占長,即便是庶出,可二公子如今名聲盡毀,在皇上那兒又掛了個不成器的名聲,若是富平縣主嫁與大公子,這位萬大公子有九成的可能得到世子之位。也就是說,多年以后,富平縣主照樣是侯夫人。
溫云起若有所思:“她在和你比?”
柳文思搖頭:“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在定親前,她只是王府的庶出二姑娘,因為要定親了才成為縣主,可縣主是虛名而已。”
若是榮王不在了,或者是王府不再疼她,她就得靠婆家才能站穩腳跟。
歸根結底,柳依依也是在為自己的下半輩子打算。
溫云起之前就聽說榮王爺不想讓女兒嫁入侯府,好不容易退了親,柳依依又來這一手……哪怕她是被人算計,可身為王爺的女兒卻只帶著一個丫鬟和男人見面,要么是不在乎名節,要么是蠢,也或者是她故意算計,想要成為永武侯府的世子妃。
無論是因為什么,柳依依所作所為,都很可能惹惱榮王。
“王爺生氣了么?”
柳文思頷首。
“她們母女太急了。”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丫鬟進門后低聲稟告:“郡主,奴婢才得了消息,皇上憐惜已經過世的安王膝下單薄,將富平縣主過繼到了安王名下。
柳文思一樂:“瞧,父王大抵是氣壞了,連女兒都不要了。”
富平縣主這一過繼,徹底和榮府沒了關系,如此一來,永武侯府再與各位皇子不清不楚,真倒了大霉,也和榮王府沒有關系。
沒多久,王府的人到了,說是請柳文思回去。
溫云起親自把人送到王府大門之外,正準備告辭回家,又被管事攔住,說王爺有請。
這天底下真正疼女兒的男人,大概都會看女婿不順眼,溫云起被帶到了王府的演武場上。
演武場很是空曠,邊上還有武器架,刀槍劍戟,各種武器都特別齊全。
“來,過兩招。”榮王手中拿著長棍,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溫云起:“……”
老岳父這是逮著機會想打他吧?
打完了說是失手,身為女婿的他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還得夸一句“王爺打得好”。
溫云起當然打得過榮王,可武藝再高,他也不敢真的打傷榮王,他一臉沉重地走到武器架旁,抽出了里面的一柄配劍,心里盤算著要怎樣才能輸得自然之余,再表露出自己的劍術。
至少得耍得好看!
榮王看到未來女婿一臉嚴肅,心下冷哼,他都已經讓人打聽過了,所謂的文武雙全,不過是虛名而已,這小子特別擅長讀書,武藝……只能說會幾招,完全不精通。
今兒他就要戳破女婿文武雙全的假象。
裝什么呀?
都要成親的人了,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這文武雙全的名頭誤得不少姑娘將他視作春閨夢里人,簡直是沽名釣譽。
“看招!”
榮王爺一棒子揮了出去,怕把未來女婿打壞,到底是留了幾分余地。
溫云起抬劍就刺,兩人叮叮當當打了起來,輾轉騰挪之間,身形翻飛,還別說,輸贏難辨,但特別養眼。
謝文思坐在演武場邊上,口中吃著點心,動作不緊不慢,看著場中的眼神里滿是笑意。
謝依依過來時,就看到一副美人兒斜倚看戲圖,她實在看不慣姐姐如此得意,再一觀場上,年輕男子衣袂飄飛,劍勢凌人,修長的身形翻飛躲避間,不見絲毫狼狽之態。
“姐姐,你不怕嗎?”
謝文思只盯著場上,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她,聞言隨口道:“有什么好怕的?我未婚夫又不會吃虧。”
“姐夫長相真好!”謝依依這話酸溜溜的,“原先就聽說姐夫文武雙全,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謝文思一樂:“那是當然,若是他不好,父王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對了,聽說妹妹院子里已經在收拾行李,還未慶賀妹妹多了個小侄子。”
安王爺在上一任奪嫡中,算是很厲害的皇子之一,可惜功虧一簣。
都說成王敗寇,當今皇上登基后,安王爺自絕于皇陵,安王妃殉情而去。夫妻倆只剩下一個八歲的孩子,那孩子因為父母早早離世,身子很弱,撐到十八歲時娶了王妃,沒兩年就去了。好在王妃肚子里已經有了遺腹子,不然,這安王府怕是早已不存在了。
謝依依過繼后,在族譜上只有一個六歲的親侄子,除此外,安王府再無其他的人。
這話簡直是戳中了謝依依的肺管子。
王爺和王爺是不一樣的。
比如榮王,每回宮中有宴,榮王都坐在皇上下首,但凡說話,百官和皇上都會回應。而安王……連個位置都沒有,用皇上的話說,安王府世子還小,又不會喝酒,讓個孩子去參加宴會,純屬是折騰人。
像這一次她的縣主之位,換一個王爺,還真就求不下來。
尤其安王府還被皇上恨之入骨。那小世子據說體弱多病,常年在郊外的莊子上榮養。謝依依非要嫁入永武侯府,本也是為自己下半輩子找個依靠,結果,婆家還沒靠上,先丟了權勢滔天的娘家。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討好父王,然后和榮王府的兄弟姐妹繼續維持兄妹情分。
謝依依看出來姐姐是在嘲諷自己,她很想嘲諷回去,但想到自己的以后,到底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過繼是過繼,咱們多年的姐妹情分不是假的,昨兒大哥還說,讓我以后常回。”
謝文思樂了,半真半假玩笑道:“大哥那是跟你客氣呢,不讓你常回,還讓你去了以后就別回來嗎?他跟你客氣一下,你可別不客氣地真回來了。做人呢,最要緊是有分寸。”
“姐姐。”謝依依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咱們姐妹閑話,姐姐怎么就訓上了呢?妹妹也沒做錯什么啊。”
謝文思滿臉諷刺:“我為何訓你?你心里沒數嗎?我那當街瘋了的馬兒,可不是馬兒自己瘋了。”
聞言,謝依依張嘴就想解釋。
謝文思卻不想再與她糾纏:“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一會兒就求父王重查瘋馬之事。”
謝依依滿腹的言語瞬間就被封在了喉嚨里。
她看向那邊打得你來我往的翁婿二人,心里是又羨又妒,只因為嫡姐是從王妃肚子里生出來的,這天底下所有的好處就都是嫡姐的。
皇伯伯的寵愛,父王的寵愛,皇后娘娘的縱容,如今更是有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夫君。
相比起段明澤是威武侯府唯一的嫡子,萬府簡直是亂七八糟。可這……已經是她能為自己尋到的最好的親事了。
老天無眼啊!
溫云起叮叮當當打了許久,不好打傷榮王,也不能表露出自己的輕松,只裝作應付艱難的模樣,足足三刻鐘以后,累到榮王舉不起棍子了,他才噔噔噔往后退好幾步,手握配劍拱手一禮:“多謝王爺手下留情。”
榮王爺喘了幾口氣,看著面前規規矩矩的年輕后生,心里罵了一句。
他更想揍人了。
可惜揍不過。
雖然年輕人口口聲聲說是他手下留情,兩人打了這么久,榮王又不是草包,哪里看不出來未來女婿是故意輸給他?
想要輸得這般有技巧,一般人可辦不到。
實話說,未來女婿不是個沽名釣譽之輩。榮王心里挺欣慰,但又有些酸溜溜,揍還揍不過,他大爺的,這感覺太難受了。
“一會兒用完膳再回去。”
得了岳父留膳,算是天大的殊榮。
這福氣……溫云起做出一副驚喜模樣,連連道謝。
榮王抽了抽嘴角,女婿這神態,愣是找不出絲毫的不甘愿,換一身戲服,都可以登臺唱戲了。
他將手中的長棍放回了武器架上,看向不遠處的兩個女兒:“這天底下,人心最難測,文思特別識寵,從小就懂事。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敢欺負她,那就是和整個榮王府為敵。”
溫云起忙稱不敢。
榮王心里暗暗嘆口氣,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女婿說得再好聽,他也不敢信。不過,這小子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像萬常平那樣自找死路。
用膳時,溫云起還看到了雍容華貴的榮王妃。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榮王妃沒有為難他,席間還處處讓人照顧著,生怕溫云起過于拘束吃不爽快。
溫云起喝了些酒,坐馬車離開時,整個人跌跌撞撞,將大半的身子都靠在了隨從身上。
而他身后,榮王和榮王世子已經人事不省。
進了車廂,溫云起再睜開眼睛時,眸中哪里還有半分酒意?
他壓根就沒喝醉。
榮王父子齊上陣,想要將他灌醉,大概也是想看看他的酒品。
*
又過幾日,溫云起連升兩級,做了七品的指揮使,手底下有八百人。
這可是有實權的七品,如果說原先段明澤在眾人眼中是八成的可能會前途無量,如今則將這份可能落到了實處。
約他的人更多了。
不過,京城乃多事之秋,各位皇子明爭暗斗,溫云起不想摻和。因此,推掉了九成九的邀約。
旁人哪怕怨他不給面子,只他背靠榮王府,就不敢真對他做什么。
這一日,溫云起得了謝文思的邀約,請他去城內的風華樓一聚。
兩人最多十天半月就會見上一面,有一半的次數都是約在
風華樓。
溫云起有發現這一次前來報信的人是個面生的丫鬟,因此,去的時候就帶著幾分防備。
到了風華樓,伙計帶著他上樓,去的卻不是他定下來的那個雅間,上樓后該往左邊走,今兒伙計卻帶著他向右。
溫云起頓住腳步。
帶路的伙計忙再次伸手一引:“世子爺請。”
溫云起轉身就走:“你是剛來的吧?本世子定的雅間明明在這邊。”
伙計忙道:“那個雅間里有客人,掌柜的特意給您換了一間上好的……”
溫云起聽也不聽,自顧自走到了他定的雅間門口,門上掛著一把鎖。
值得一提的是,有些手有余錢的客人經常要用到酒樓雅間,就會按月或者按年包下一間。付了銀子后,屋子不會再招待其他客人。平時怕人誤闖,多會鎖上。
溫云起似笑非笑地看向伙計,抬手招了另一個:“開門!”
另一個樓梯口站著的伙計忙不迭跑了來,瞪了一眼給溫云起領路的伙計,飛快掏出鑰匙開了門。
“世子爺,昨兒上了一道新菜烤乳鴿,用了蜂蜜,是甜辣的口感,您要試試么?”
溫云起嗯了一聲。
伙計忙拽住那個引路的:“五味剛來,不太懂規矩。小的這就帶他下去教導。”
說是教導,那伙計免不了要被責罰一頓。
而且,溫云起雖說不是過目不忘,但只要是近期見過的人,他都會有個印象。風華樓來了好多次,那個五味……壓根就不是新人。
他沒有糾正,心想著那邀約他的多半不是謝文思,今兒大概見不上面了。
沒多久,門被敲響,伙計送了酒菜來,之后又來兩次,都是給他送點心和菜色。直到第三次,敲門進來的人不再是伙計。
溫云起抬眼看一下門口著粉色衣裙的富平縣主,心下了悟。
“如果縣主是想說我未婚妻的壞話,那趁早別開口,我不愛聽。”
柳依依咬牙:“據我所知,姐姐在瘋馬之前就已經愛慕世子一年,這所謂的救命之恩,世子又怎知不是姐姐故意?”
這倒是沒聽謝文思說過。
不過,彼時的謝文思和段明澤又不是他們。有沒有愛慕誰,他們倆都不會在意。
溫云起張口就來:“這與你無關。”
柳依依一臉認真:“那世子爺又知不知道,姐姐愛慕你之前,心里惦記了我表哥多年?就是我母妃娘家的侄子,何氏的麒麟兒,名聲不比世子爺差。”
她這樣一說,溫云起就知道了。
何家新一代的年輕俊杰何文韜。
不過,有這事嗎?
溫云起站起身就走:“吃頓飯都不清靜,走了。”
謝依依:“……”
她不相信段明澤真的不在乎。
哪怕現在不找姐姐算賬,這件事情也是段明澤心頭的一根刺,說不定哪天就扎得他發了脾氣。
溫云起下樓后卻并未回府,而是去對面的書肆中挑了一幅古畫,然后去了榮王府。
王爺正好就在,得知女婿前來,心情更好了幾分。
雖然他看段明澤不順眼,但這個年輕人卻是難得的聰明人,他觀察了這么久,沒發現這年輕人身上有缺點。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段明澤自然不是完美無缺,但他能將自己的短處藏住不讓旁人發現,這也是很厲害的本事。
女兒不可能一輩子不嫁人,嫁給段明澤,比嫁給其他人要好。
至于段明澤心里有沒有女兒……在榮王看來,只要段明澤對女兒好就行,哪怕感情是裝出來的,若是能裝上一輩子,和真的又有何區別?
溫云起進門就將手中的古畫奉上。
他買禮物之前有打聽過榮王的喜好。
榮王打開畫,面色更加歡喜:“好!”他看了一眼女婿,吩咐道:“去賬上支三千兩銀子來送給明澤。”
溫云起忙道:“小婿不要銀子。”
他自稱小婿,成功被榮王瞪了一眼。
榮王得了心頭好,倒也懶得糾正,道:“王府不缺這點,我這個做長輩的,不會讓你吃虧。”
溫云起拱手:“小婿孝敬您是應該的。而且,今日是來求你幫忙做主來了。”
榮王聽出他有事,心里盤算著是不是這小子嫌棄自己七品官太小,想來求他幫忙升官來了。不過,回過頭又想,這小子是個聰明人,知道穩扎穩打的道理,越是身份高爬得快,越要有實打實的功勞,不給人攻堅的機會。
“說來聽聽。”
溫云起立刻張口告狀,將有人假借他未婚妻的名義傳話,還有謝依依所說的那番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眼看榮王臉色陰沉,溫云起補充道:“富平縣主是郡主的親妹妹,晚輩對縣主也只有疼愛的份,并不會因為這幾句挑撥之語就對她心生厭惡,只是……晚輩害怕縣主是被人利用。畢竟,人都有私心,維護自己的親人是本能,縣主如此,分明是陷親生姐妹于不義,若不是有心人引導算計,晚輩絕對不信,應該是有人盯上王府了。晚輩想要打探一二,可縣主出身王府,晚輩又即將做王府的女婿,實在不想被您誤會,于是決定和盤托出。”
若是直接跑來告狀,難免會讓王爺覺得他這個做姐夫的不疼小姨子。還有,大男人告狀,顯得小氣又沒本事。
溫云起扯了一大通,其實還是告狀,只不過將姐妹之間的嫌隙說成是被有些人挑撥,強調有人想要害王府。
榮王面色復雜:“本王知道了,回頭會查的。”
于是,溫云起剛剛出院子門,就聽到身后傳來榮王帶著怒氣的吩咐:“去將那個孽女叫過來!”
第199章 冤大頭世子
謝依依覺得安王府沒有人氣, 到處陰森森的,而且里面的那些下人都是宮人,對她不冷不熱,她并不想多管束。
反正成親后她就會去住自己的縣主府, 真沒必要這時候跑去收拾安王府的宮人。
所有的宮人加起來上萬, 里面還有一些是親戚, 她不想為了安王府平白得罪人。萬一以后在縣主府伺候她的人中就有安王府中被她發落過的宮人的親戚……那真的是防不勝防。
因此, 搬家是搬走了, 但她還是厚著臉皮賴到榮王府, 夜里能住就住下,不能住下,那就白天再過來。她生身母妃在這兒,王府不可能將她攔在外頭。
聽說榮王有請,謝依依心里有些不安。
“母妃。”
何側妃這些年還算得寵, 風頭最盛時還能和王妃互別苗頭, 看出女兒的害怕,她起身:“走,我陪你去一趟。”
母女倆有說有笑,去了王爺所在的書房。
剛一進門,迎面一個杯子回來,剛好砸在何側妃的頭上。
何側妃哎呦一聲, 頭發都被砸散了, 疼痛倒是其次,主要她很少惹得王爺這般大怒。反應過來后對上王爺盛怒的眉眼, 她都顧不上額頭上的疼痛,噗通就跪在了門檻處。
謝依依嚇一跳。
“父王?”
她硬著頭皮上前請安。
榮王冷眼看著她:“你就那么看不得你姐姐好?竟然殘害姐妹,那些嬤嬤是這樣教你的?給本王跪下。”
謝依依嚇得心驚膽戰, 跪下后嘀咕:“女兒又沒有亂說,姐姐確實是心里有人嘛……”
“滾出去!”榮王暴怒,“傳令下去,榮王府只有四位姑娘,閑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出府邸。”
謝依依人都麻了。
何側妃急忙求情:“王爺,依依只是一時糊涂,咱們做長輩的不能因為孩子做錯了就不要她了啊……”
“閉嘴!若你舍不得她,那就和她一起滾。”榮王說完這話,一拂袖,“拖走!”
謝依依當場就被嬤嬤們丟出了王府,任她哭斷了腸,王爺也沒有心軟。或者說,下人們看見王爺動了真怒,根本就不敢把謝依依不想走的事情稟告上去。
榮王并沒閑著,天都快黑了,他還是入了宮。
當日夜里,謝依依的縣主之位就飛了。
皇上只說謝依依規矩不好,不夠孝順,廢除她縣主的爵位。
接了旨的謝依依站都站不起來,周身一片冰涼,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身邊所有人都退下了,她才反應過來。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
謝依依心中有萬分不甘,卻不敢再跑到謝文思面前鬧事了。
*
趙朵兒的婚事定下了。
在梁益和趙朵兩人拼了命為為自己爭取后,兩家的長輩終于愿意坐下來一起談婚事了。
這一談,差點就談不攏。
梁家不愿意給太多的聘禮,趙家想要收一筆聘禮,又不想給豐厚的嫁妝。尤其是在威武侯府與趙家定親時從來都不計較錢財在先,如今的梁家就顯得摳摳搜搜,過于計較。
梁但爺只打算給個一兩銀子意思意思。
而對于趙家而言,上一回趙朵兒定親,壓箱底的銀子就是兩千兩,更別提還有那些豐厚的禮物。其中不少東西有價無市,拿著銀子都買不到。
一兩銀子是什么鬼?
梁家覺得趙家貪得無厭。
趙家覺得梁家沒有誠意。
談到后來,兩家長輩都拍了桌子……還是趙朵兒站出來說自己肚子里已經有了梁益的孩子。
就這一句話,讓兩家長輩都啞了火。
后來趙家接下了一兩銀子的聘禮,什么嫁妝都沒給,甚至沒有挑選婚期,只選了一個最近的良辰吉日。
趙朵兒又不傻,怎么可能婚前失貞?
她那樣說,不過是為了讓婚事繼續往下談罷了。在出嫁之前,她不止一次跟家中長輩說自己肚子里沒有孩子,但趙家人對她很失望,完全不聽她的解釋。
從定親到成親,前后只有半個月。
成親這樣急,旁人肯定會懷疑兩家是奉子成婚。趙朵兒知道,若是婚期不改,
她的名聲就要毀了。
她想求雙親做主,奈何求不動。
轉眼就到了出嫁當日,趙夫人哭著給女兒帶蓋頭:“只望你下半輩子不要后悔。”
趙朵兒伸手撐住蓋頭,淚眼汪汪道:“娘,我肚子里真的沒孩子,也沒有亂來過。不信您去找個大夫……”
這些話,趙朵兒已經說過不止一次,趙夫人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你自己當著梁家人的面那樣說,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名聲是你自己不要的。反正你是鐵了心要嫁入梁家,早嫁晚嫁都是嫁,早點嫁,也不會節外生枝。”
趙夫人真的被女兒傷透了心。
女兒被退親以后,全靠她從中周旋,在自家男人面前說了不少好話,才讓閨女沒那么艱難。
結果,這丫頭是一點都不體諒她。
誰家的閨女要是沒教好,規矩不好,或者是不檢點,旁人一聽,都會覺得是做娘的不會教孩子。
趙夫人是真覺得自己對親生女兒仁至義盡,女兒非要奔著死路去,為了那個男人連娘家都不要了,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兩家都坐下來談婚論嫁了,就證明兩家都沒有多少選擇,吵吵幾句,爭的不光是聘禮和嫁妝的多寡,還為了爭面子。
閨女可倒好,生怕婚事不成,直接讓趙家低到了塵埃里。
有件事趙夫人沒說,大人夜里有跟她強調過不止一次,閨女嫁人以后,就別再回來了。
趙朵兒很失落,聽到外面有迎親隊伍來了,這動靜遠遠不如威武侯府,她心里就更難受了。
梁家找的是附近這一片最便宜的迎親隊伍,不光年輕的眾人都是些歪瓜裂棗,老的老,弱的弱,所用的儀仗和花轎都是舊的。
趙朵兒的的蓋頭是薄紗,她隱約能看見外頭情形,瞧見了站在最前面的梁益,她真的有些難以接受自己兩次出嫁時的落差。
梁益是走過來的。
“朵兒,我來接你了。”
趙朵兒握上了他伸過來的手:“梁益,你不要負我。”
梁益保證:“自然不會。走吧,家里爹娘都等著了。”
梁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幾房都沒分家,平日里常常在吵架,但也并非沒有好處。比如家里辦紅白喜事時,就顯得親戚特別多。
本就不大的梁家院落,這會兒加上親戚,連站人的地兒都沒有。
哪怕院子里像模像樣鋪上了一張三尺寬的紅綢當做新娘子腳下的路。可這三尺寬的地界都讓不出來,花轎都到門口了才鋪出來的紅綢,等到趙朵兒踩上去時,紅綢上已經滿是臟污的腳印。
段明澤和梁益……完全不能比。
此時踩在這滿是腳印的紅綢之上,趙朵兒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要后悔,可是心中翻騰不已,喉嚨里又憋又難受。
到了行禮的大堂,侯府的紅色蒲團,到這兒變成了一個……茅草疙瘩。
就是茅草扎出來的草疙瘩。
趙朵兒廉價的嫁衣料子不夠綿密,跪上去感覺膝蓋扎得慌。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咬著牙和梁益一起三拜九叩。
她如今嫁給了自己一直想嫁的人,不會錯的!
梁家婚事辦得簡陋,但足夠熱鬧。一雙新人行完禮從正堂里退出來,就被喜婆牽著去了旁邊的新房。
其實就是一間廂房里的小間。
為何是小間呢?
因為梁家人太多了,房子不夠住,一間廂房隔成了四間小屋子,里面只能擺得下一張小床,妝臺一放,又占了空地的一半,只剩床前四尺長兩尺寬的地方。
趙朵兒早就知道娘家不寬裕,卻沒想到住的地方小成這樣……夫妻倆回了房就只能躺床上。
而此時新房門口,一群孩子正在瓜分花生,也是當下說的長生果,棗子桂圓花生蓮子之類放在床上有早生貴子之意。這東西價錢很高,都是買來成親所用。
梁家沒買全乎,好
像是蓮子太貴了。此時的長生果卻只剩下一堆殼,棗子和桂圓都不見了蹤影。
趙朵兒看到這情形,眼淚再也止不住。可是一會兒就要挑蓋頭了……她只希望這個喜婆多說幾句吉祥話,留出讓她將眼淚晾干的時間。
希望終究是落了空,蓋頭一掀,趙朵兒含淚的芙蓉面出現在眾人眼前。
趙朵兒是真美,趕過來看新嫁娘的眾人中一下子傳來好幾道倒吸涼氣的聲音。
不過那眼淚有些不合時宜。
倒是梁益一個堂嫂出聲:“弟妹是個有福氣的,嫁得近啊,這抬腳就到,哭嫁的淚都還沒干呢。”
眾人:“……”
倒也沒有這么近。
趙朵兒知道,若是自己還沒揭蓋頭就開始哭,傳出去又是一樁談資,她狠狠掐了自己兩把,止住了心中的不甘。再抬眼看見門口那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還有幾個男的眼神不太規矩,她心里更加厭煩。威武侯府那邊的新嫁娘可不是誰都能見的,必須得是親戚家的女眷,而且一個個特別懂禮,最多就看了一眼,不會盯著她不放。
上一次成親,趙朵兒裝暈躲了房里的各種規矩,這一次她倒是耐著性子聽喜婆說完了吉祥話,也真心喝完了交杯酒。
普通人家的媳婦,嫁進門的當日在揭了蓋頭以后就要出門和眾人一起吃飯。趙朵兒心中格外羞澀,扯了一把梁益的袖子。
梁益知道她那眼淚不是哭嫁,而是感覺自己委屈了,低聲道:“日后我會好好待你,咱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趙朵兒心中甜蜜,嗯了一聲。
“我不想出去吃飯。”
梁益有些為難,他自詡是讀書人,不進廚房,不碰廚房里的東西。今兒家中有喜,請了專門的廚子在廚房外搭了個棚子做飯,喜宴十道菜,取十全十美之意,其實是十個大盆就裝了。
也就是說,不去席面上吃,就要去做飯的棚子里直接去棚子里盛菜。
而當下懂禮是不會去做飯的棚子里盛飯菜的,凡事都得有個規矩嘛,若是有人去盛,其他人盛不盛呢?若是讓這些吃飯的人自己動手,肉肯定是不夠吃的。
梁益長到這么大,吃過的席面不少,但一次都沒有去過那個棚子。讓他去盛菜,拿著碗也無從下手。
他干不了這事,但又不想讓新婚妻子失望,于是悄悄找了自己娘。
梁于氏在兒子考中秀才以后,很是揚眉吐氣,也講究起來了。
兒子求她辦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去:“叫出來吃嘛,別家新媳婦都敢,就她不敢,見不得人嗎?”
梁益:“……”
他跑去找了嬸娘。
嬸娘小于氏,是于氏的遠房堂妹,妯娌倆面上感情不錯,那只是相對于另外兩位妯娌而言。
被侄子求上門,小于氏不太想管,但想到趙朵兒她爹是官,到底是答應了:“行,一會兒我盛了給她送進去,你不用管了,去吃席吧。”
梁益辦成了事,歡歡喜喜去與同窗友人吃喝了,一直喝到了晚上,客人散盡,只剩下他那一桌。
梁家人多,雖然有人出主意,讓趙朵兒也跟著出來洗碗,好磨一磨新嫁娘的脾氣,好在于氏沒有昏了頭,直接給攔下了。
趙朵兒在屋子里歸置自己的嫁妝,她只帶來了一個包袱,家具是一樣沒有。越收拾越難受,在不小心發現墊著的褥子是舊的時,忍不住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睡了過去,都睡醒了,外面還在劃拳吵鬧。
趙朵兒又睡了,半夜三更迎來了自己的新郎官……喝得醉醺醺,一路走一路吐的新郎官。
屋子本來就不大,梁益一吐,滿屋都是酒臭。常年一個人住,從沒有見識過這場面的趙朵兒差點就吐了出來。
趙朵兒看不了那堆穢物……她在娘家時有丫鬟伺候,所有臟污的事情都有丫鬟代勞,但再出嫁時,家里沒給她配丫鬟。
她看了半晌,下不去手,于是小碎步走到院子里,她也不知道哪間是自己婆婆的屋子,只小聲喊著娘。
梁于氏聽到了院子里的動靜,正想起身,被邊上的梁三爺給摁了回去。
“為了這婚事,你操勞好多天了,剛才不是喊腰疼嗎?媳婦都娶進門了,還要你去伺候,那娶媳婦來做什么?”
梁于氏一想也對,而且底下還有兒女,若是將就了第一個兒媳婦,以后兒媳多了,她哪里顧得過來?
她倒了回去。
趙朵兒喊了半晌,沒有人搭理她,于是委委屈屈回到自己房門口,她受不了那個味兒,也不想收拾,干脆坐在門口打瞌睡。
地上很硬,還有點涼。坐上一會兒,半邊身子都冰涼了,如今是初秋,趙朵兒一晚上醒來好幾次,后來實在受不了了,還是回了房,她特別小心的避開了地上的贓污,窩在了梁益的另一頭打瞌睡。
這樣窩著很不舒服,但也比坐在地上要好得多。
這一晚上,趙朵兒感覺自己睡了一年那么長,天蒙蒙亮時,實在睡不著了。趙朵兒想起梁益跟他說過梁家的媳婦新婚第二天要給全家做早飯,她當時就說自己干不了,梁益還哄她,說他到時會幫忙。哪怕干得不好,他也會幫著說好話,還說不用在乎那些伯娘和嬸娘怎么說,反正他娘是個和善的,不會為難她。
趙朵兒昨兒出嫁時還想著要跟段明澤提一下自己不會用灶的事……兩人私底下來往好幾年,趙朵兒早就做好了嫁給他吃苦的準備。她只是不愿意在新婚第二日就獨挑大梁做全家的早飯,并不是說以后都不進廚房。
她可以慢慢學,等學好了,獨自一人做飯也不會糟蹋糧食后再做。
趙朵兒睡又睡不好,而且實在不想收拾這屋子里的穢物 ,干脆起身去了廚房。
梁益跟她說過,新婚第二日,多數是吃剩菜。新嫁娘要做的事情就是洗一點雜糧放進鍋里熬粥,熬的時候多攪和一下,不糊就行。
趙朵兒沒有燒過火,但有試著去廚房攪過鍋,還問了家里的廚娘,確定只是火燒著攪和一下粥就能吃,當時還覺得挺簡單。
廚房里亂糟糟的,昨天每樣菜都有剩,原本要送一些給親戚和鄰居,奈何梁家的親戚太多,干脆都沒送。
這會兒大大小小十個盆,幾乎占滿了整個廚房。鍋并不是干凈的,裝著大半鍋水,看著有灰塵,應該不能吃。
想要做飯得把這些臟水舀了扔出去,問題是扔哪兒?
趙朵兒左右看了看,拿了水瓢將那些水潑到了院子里。
一瓢水砸在地上,啪地一聲,濺得到處都是。
趙朵兒覺得有些不太妥當,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舀,她動作不快,也不指望長輩來幫忙,只希望那些堂嫂看不下去,出來指點一二。
梁家其他的媳婦并沒有多少善意,趙朵兒比她們家世好,比她們長相好,有趙大人拉拔著,小夫妻倆的日子肯定要比他們好過。
因此,一個比一個睡得熟。
趙朵兒舀完了水,該燒火了。火折子倒是好找,柴火也都有,可……她點不燃。
前后不到一刻鐘,她就弄得特別狼狽,身上的衣裙到處都是灰。
梁于氏聽到廚房里的動靜,賴了一會兒床,想著這兒媳婦什么也不會,最后丟的還是她的人。而且,她早晚還得放幾個孩子獨自過日子,兒媳婦該教就得教,不然,等到分了家獨自開鍋,兒媳婦不會,辛苦的就是自己兒子。
于是,梁于氏起身了,打開房門看見院子里一大灘水,氣道:“這水怎么能往院子里潑?”
婆媳倆還沒有正式見過,趙朵兒先就被罵了一通。她很委屈,從廚房里探出頭來:“那往哪兒潑啊?”
應該是要用桶裝著提到外面的街上,倒到專門流廢水的溝里。
梁于氏火冒三丈:“潑我身上。”
趙朵兒:“……”
梁于氏看到乖巧不說話的兒媳婦,心中怒火并沒消減,伸手一指院子里:“我聽阿益說你沒有做過事,可你這也太荒唐了。院子這種泥地沾了水就會特別滑,這家里有老人家,還有大大小小好多孩子,你想摔死誰?”
趙朵兒愕然。
她看了那地,道歉:“娘,我不知道。”
趙家院子相比其他官員的府邸顯得又小又舊,但好歹是青石板,潑了水也不會滑,而且干得特別快。
和趙朵兒做好了來吃苦的準備一樣,梁于氏也知道兒媳婦進門以后可能需要她多指點,當即壓下了脾氣:“現在知道了?”
趙朵兒連連點頭。
梁于氏想去廚房教兒媳婦做飯,路過兒子的屋子時忽然察覺到不對,鼻子動了動,皺眉問:“這是什么味兒?”
她扭頭一瞧,看到地上的穢物,差點也吐了。
瞧那東西好像也不是才吐的,她扭頭怒吼:“你就不知道收拾嗎?”
趙朵兒委屈:“我……我不會……也找不到東西……”
“掃帚在那兒。”梁于氏伸手一指,“那邊有個鏟子,裝點灰去蓋了,吸干了再掃。”
趙朵兒可知道那一堆東西什么模樣,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就吐了出來。
可惜她還是昨晚上吃的東西,吐了半天,只吐了一些酸水。
梁于氏皺眉,談婚是那天趙朵兒當眾說自己有了孩子,她還以為是真的,當時有些歡喜。回頭就被兒子潑了一盆冷水,兩人都沒有圓房,不可能有孩子。
看兒媳婦這模樣,她懷疑兒子在撒謊。
“真有了?”
趙朵兒吐得面色慘白,完全喘不過氣,顧不上搭理婆婆。
梁于氏想多了,兒媳婦分明是不好意思說,這才不回答。
不過,哪怕是有孩子了,該干的事情還得干,她也生養過,正常孩子長在肚子里,沒那么容易動胎氣。
“把屋子收拾了,我去做飯,快點!不要磨蹭!天都不早了,回頭
旁人要說梁秀才的媳婦是個什么都不會的廢物了。”
趙朵兒:“……”
做飯洗衣這些事,她確實是什么都不會。
“我在娘家有丫鬟伺候。”
“你又不可能一輩子住在娘家。”梁于氏翻了個白眼,“做了梁家婦,就得按我的規矩來。做事嘛,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的,不會可以學,快點,把屋子收拾了,我教你生火。明兒開始,你們妯娌四個就要輪著做飯,我得去上工,再幫不了你,到時拿不出飯菜,挨罵不說,你好意思么?”
趙朵兒只感覺天都塌了,下意識看了一眼床上的梁益。
梁于氏看出了她的想法:“男人要讀書科舉,萬萬不可被廚房的雜事纏身。更何況,哪有男人下廚房的?”
第200章 冤大頭世子
趙朵兒很想頂回去, 可這才新婚第二天,不好吵鬧。
再說,她是來做人兒媳婦的,跟婆婆吵了架, 以后日子怎么過?
一時間, 她沒回答。
梁于氏看出了兒媳婦的倔強, 語重心長地勸:“男人下廚房會被人恥笑, 別說外人了, 就是家里的這些妯娌都看不起你, 阿益的堂兄弟都會笑話他,這是你想要的?”
趙朵兒面色格外難看:“娘,我收拾不了那堆穢物……能不能……”
能不能請你幫我收拾一下?
話還沒說完呢,梁于氏已經板起臉來:“不收拾就擱著吧。反正也不是我住那屋,你看得慣, 盡管留著, 對了,沒收拾干凈之前,記得把門帶上。讓人看見了,再惹人笑話。”
她翻了個白眼,氣沖沖進了廚房,瞬間就點燃了火。
趙朵兒實在過不了心里的那關, 躊躇了一下后, 還是沒有拿了鏟子去收拾屋子。而是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婆母做飯。
梁于氏一直認為, 兒媳婦必須要乖巧一些,若是脾氣不好,受苦的是自己兒子。眼看人不動彈, 她冷聲道:“你是來做人媳婦,不是來做祖宗的。杵在那兒等著我伺候嗎?”
趙朵兒知道自己站在這里不妥當,可她又沒有干過廚房的活,完全是無從下手啊。她動了動唇,囁嚅道:“娘,想讓我做什么,您吩咐一聲。”
“我讓你去收拾屋子。”梁于氏伸手一子兒子所在的屋,“你是聾子嗎?”
就在這時屋檐下,傳來一聲輕笑,原來是小于氏,她樂道:“三嫂,你這兒媳婦生得嬌花一般,該好好養著,哪能干得了活兒?”
梁于氏臉都黑了:“不會干活可以學!朵兒,去收拾屋子。”
趙朵兒眼圈通紅,她看出來婆婆動了真怒,這妯娌之間的關系很是微妙,如果她這會兒不動,會讓婆婆被嬸娘笑話。
她到底是妥協了,抓了鏟子裝了干灰進屋。
真的,趙朵兒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淪落到收拾這種東西的地步,好在這屋的門一直開著,晾了一晚上,不如昨夜那么臭。
她先是將灰撒了蓋在穢物上,因為裝的灰太少,只蓋了三成不到,她又跑了三四趟。
小于氏看她一趟趟的,又樂了:“這真的是個不會干活的大家閨秀,一點點活都這么磨蹭,等她做早飯……拿來當晚飯吃還差不多。”
趙朵兒不敢看婆婆的臉色,萬分不愿意讓自己收拾會務的狼狽模樣被人看見,干脆將房門關上。
門一關上,屋中暗了不少。趙朵兒又有了其他的心思,于是去床上推人。
梁益確實喝醉了,昨晚醉到不省人事,但睡了一宿,已經清醒不少。隱約有聽見院子里的動靜,他不是不想醒,而是不知道該幫誰,簡直是左右為難,干脆翻了個身裝睡。
屋子門關上,趙朵兒推他,他再也裝不下去了。
“朵兒,何事?”
趙朵兒委屈壞了,未語淚先流,伸手一指地上的臟污:“你就不能少喝點嗎?瞧瞧那堆,這也太臭了,你娘還非要讓我收拾……我看是她想收拾我。快點兒起來,你去弄。我受不了那味兒,真的會吐……”
梁益也沒有干過這種活啊,他自詡是讀書人,是家中年輕一輩里最有出息的人,沒有之一。往日里他除了讀書,其他什么活都不干,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哪里彎得下腰去收拾穢物?
此時他一伸手,就將趙朵兒入懷中:“委屈你了。”
趙朵兒輕哼一聲:“你知道就好。”
“有件事我得給你說一說。”梁益一臉嚴肅,“昨天咱們就改了口喊爹娘,回頭別再說你娘你爹了。若是讓人聽見,又要說你不懂規矩。”
趙朵兒臉色陰沉,她從小學了三從四德,會讀書會算賬,知道面見各個品級的夫人要怎么行禮,胖的不敢說,在這整個梁家,沒有比她更懂規矩的人。
不過,在這稱呼上,確實是她的不對。歸根結底,梁家看不上她,其實她心里看不上這家里的所有人,包括婆婆在內。
“我知道了。”
梁益滑下了床:“哎呦,人有三急,我得去一趟茅房。”
他話音落下時,人都已經跑出了屋子。
趙朵兒皺了皺眉,將門關上后也沒收拾,而是坐在了床沿。
這一等,就是足足一刻鐘。
趙朵兒明白,她在這屋中磨蹭太久,婆婆又要不高興。她心里埋怨梁益不貼心,去了這么久也不回來。
不回來就等!
她坐得更穩了。
就在這時,茅房那邊終于有了動靜,是梁益一個堂弟慌慌張張跑過去,在茅房門口催促:“快點快點!”
值得一提的是,梁家人多,茅房分了男女,左邊一個,右邊一個,不存在說撞見異性正在上茅房的尷尬事。
也正因為分了男女,梁益不出來,他那個弟弟就沒法解決。
梁益終于出來了,也沒回房,而是站在院子里喊了一聲:“朵兒,我得去還東西,一會兒就回。”
說著,手中抓了幾個盆,人就溜了。
趙朵兒
傻了眼。
合著等了這么久,還是沒賴掉這活兒。
與此同時,廚房里的梁于氏又在催促:“朵兒,別磨蹭了,你是在那兒用嘴舔嗎?”
正慢慢彎腰下去的趙朵兒聽到這話,哇一聲又吐了出來。
前后花費了小半個時辰,趙朵兒才總算是把屋子收拾干凈。她還點了一些自己在閨中就買的熏香,聞著屋子里慢慢彌漫出的淡雅香味,她心情總算是好了幾分。
不過,一出門就對上了婆婆的臭臉。
一家子吃早飯時,梁三爺陰沉著臉道:“趙氏,明日開始,你自己做飯。若是不會,就找你幾個嫂嫂打聽,學手藝要記得付謝禮。”
梁家人多,分了男女兩桌。
六歲以上的男娃去男人的那桌,剩下的都在女人這邊,趙朵兒就親眼看到兩個堂嫂帶著剛剛會走的孩子一頓飯吃得特別狼狽,心里是越來越涼。
這兩人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趙朵兒心里害怕,也沒注意到公公的話,還是被旁邊的小姑子扯了一下,才總算反應過來,忙嗯了一聲。
答應歸答應,心里卻不以為然。她決定今天晚上圓房之前好好和梁益談一談。若是成親前他那番說會幫她的話都是糊弄……那就先不圓房!
她真心認為自己嫁入梁家已經很委屈了,全家都應該照顧著她,哄著她才對。尤其是梁益!
白日里,趙朵兒跟著洗洗涮涮,累得腰酸背痛,為成親準備的紅裙子一天下來早已折騰得不成樣子,晚上換下來時,才發現被燒了兩個洞,還被刮破了好幾處。
這是絲綢,但凡斷一根絲,那地方的破洞就會越來越大,除非是找高明的繡娘來補……這是新裙子啊!
補得再好,那也是帶了補丁的裙子了。
梁益吃晚飯時才回來,趙朵兒臉色不太好,梁于氏瞪了她一眼:“男人在外頭有正事要干,阿益和那些同窗交好,對他有好處。你可不能不懂事,若因為這個跟他鬧,老娘就不饒你。”
趙朵兒唇抿得更緊了。
親娘在出嫁之前有告誡過她,無論對家中的長輩有多不滿,都萬萬不可當面起爭執,絕對不可以跟長輩吵架。如果覺得長輩的說法不對,那就私底下吹枕邊風,讓男人去跟他自己的爹娘講道理。
母親不會害她!
趙朵兒腿都掐青了,總算是忍了下來。
原本今天該她洗碗的,結果老太太做主,讓大孫媳婦去洗,趙朵兒只需要在旁邊看就行。
三十多口人吃飯,一人一個碗,再加上盆子和盤子,洗碗時,做飯的那口鍋都要裝不下了。
趙朵兒今天從早到晚,看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嫁去威武侯府,雖然只過了半天日子,卻也能看清楚府里所有的雜事都不需要她操心。
別說侯府那么多的下人,就是在趙府,只有一個廚娘和幾個丫鬟,也完全不用主子做事。不光廚房里不用,就連打掃擦灰,那都是下人的事。
而在梁家,就得由幾個年輕的媳婦伺候全家吃喝拉撒,不干還不行!
下午時,趙朵兒借著還東西出門了一趟,在路上聽說威武侯府正在準備聘禮。
趙朵兒當時是聽見旁人閑聊,腦子有些恍惚,上一次段明澤來下聘,送的珍奇古玩就有好幾箱,好些東西有銀子都買不到。
如今段明澤要娶郡主,準備的聘禮肯定比娶她時還要貴重才能表明威武侯府對郡主的看重。
實話說,趙朵兒真的后悔了。
夜里,趙朵兒回房時,梁益已經躺在了床上。今兒他只是小酌了兩杯,有些微醺,身上帶著點酒氣,遠遠不到喝醉的地步。
看見人進門,他伸手一拉,直接將人扯入了懷中。
趙朵兒驚呼一聲,有些抗拒。
而梁益將人攬入懷中的同時,鼻子抽了抽,原先他與趙朵兒最多就是相擁,也能聞到她身上清雅的香味,那香味每每讓他心猿意馬,卻又不敢唐突。
可是今日,除了淡淡香味之外,還帶著一股潲水的味道,這味兒讓梁益當場就皺了眉。
趙朵兒當然知道身上有味兒,看他皺眉,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嫌棄我?”
“沒有!”梁益將她抱得更緊,“夫人,委屈你了。”
趙朵兒心里堵得厲害,深呼吸好幾次,也沒能讓自己好受一點:“我有話要說!梁益,我真的干不了家里的這些活,回頭你去找爹娘商量一下,讓她們輪著干!”
她這些話想了一天,此時是張口就來,“我嫁給你,因為我心悅你,不是為了來做丫鬟伺候你們一家子的。話說回來,我嫁的是你,讓我伺候你和你的爹娘可以,但是旁人憑什么?你那些嫂嫂,和我八竿子都打不著,卻對我頤指氣使……梁益,如果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她們看見我只有行禮的份,連話都不敢多說,更別提教訓我了!”
她認真強調,“我想和你過一輩子才愿意許嫁,可是,你們梁家上下都不尊重我,還個個都嫌棄我……若你不能扭轉他們對我的態度,那……咱們這親,不結也罷。反正我已經被退回過一次,再被退回一次也不稀奇。”
梁益聽到這里,心里一慌,下意識將她抱得更緊:“你這叫什么話?”
“實話!”趙朵兒冷笑,“早上你明明知道我收拾不了那攤子,卻還說走就走。原先你說要對我好,根本就是騙我的!只恨我明白得太晚,好在現在也不遲,我們還沒有夫妻之實。”
梁益苦笑:“那是娘故意的,她知道你要使喚我,逼著我出門躲開……絕對沒有下次,我保證!”
趙朵兒認真看著他的眉眼:“我很想嫁給你,想了好多年,為此不惜絕食逼迫家人。你不要讓我失望,實話跟你說,我干不了這些洗衣做飯掃地的雜事,我就是矯情,就是嬌氣,就是傲氣,你若不能好好養著我,非得逼著我伺候一家子,那我寧愿與人為妾。好歹,我能吃現成的,沒有好看的衣裳穿。大不了少活一段日子嘛,死就死了,總好過活在這世上受罪。”
梁益張了張口:“你……沒有點骨氣嗎?”
趙朵兒毫不遲疑:“沒有!”
梁益脫口道:“那你還拒絕威武侯世子?”
聞言,趙朵兒沉默下來。
她沒有拒絕!
那是她以為自己不對著段明澤笑就是拒絕,以為不是心甘情愿赴段明澤的邀約就已經是拒絕。現在回想起來,段明澤每次邀約確實是雙親逼著她出門,但穿什么戴什么要不要上妝,那都是她自己決定。
穿戴和上妝這事,完全沒有讓爹娘操心。
她那會兒還說服自己女兒家出門不可以邋遢,尤其是和威武侯世子出門時不夠體面會被人笑話……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她舍不得那門好親事。
至于新婚那天說推遲圓房,不過是她以為段明澤會遷就自己才敢提那般要求。
當然了,也是因為她心里真的放不下梁益。
如果早知道和梁益成親是這樣的,她可能就……哪怕放不下,也咬牙圓房了。
真話不能說,趙朵兒閉了閉眼:“所以,我為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你就說能不能做到吧。”
梁益頷首:“我盡量。”
趙朵兒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
梁益將她壓在身下:“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此生我絕不負你!”
趙朵兒想要掙扎,卻沒能掙脫。
而且她心里是真的對梁益有感情,無論她下多大的決心說梁益不答應她說的那些話就不圓房,真到了這會兒,她到底是沒推開。
沒推開的理由很多,比如隔壁就是年輕夫妻,院子里還有人在走動,若是推拒,動靜大了會被人笑話。比如梁益對她很好,而且也答應了會讓她過好日子。比如她應該回不去趙家,也并不愿意去做妾。
總之,趙朵兒妥協了。
*
溫云起最近有點忙。
這天底下有幾萬萬人,每天都有許多事情發生,那些事都需要人來辦。
但凡被皇上看重,都不可能閑著。
關于給王府下聘,溫云起有準備一些禮物,但大多數的東西都是侯夫人在操持。
婚期定在明年三月,用王妃的話說,那會兒不冷不熱,春光正好,穿嫁衣會特別美。
謝依依偶遇了他幾次,都被他給避開了。
溫云起但凡有空,就會約文思一起出門,定親倆月,兩人已經出城三次。
京城郊外有許多美景,主要是謝文思還沒嫁人,想出門不容易,她天天圈在府邸里,感覺特別憋悶,就想去高闊的地方走走。
這日,兩人在內城時遇見了萬常安,他如今是謝文思以后的妹夫。
不過,如今謝依依變成了安王府的女兒,和謝文思是堂姐妹,身份上遠遠不如原先親近。
關鍵是皇家郡主的堂姐妹太多太多了,表姐妹也多,哪里認得過來?
萬常安過來給謝文思請安:“見過郡主。”
謝文思面色淡淡,她沒有為難萬常安的意思:“起吧。”
郡主車架要走,萬常安卻站在原地不動。
郡主的馬車要三匹馬拉,占道比較寬,萬常安杵著不動,馬兒強行走,可能會傷著他。
好歹這位也是安王府未來的女婿,車夫哪敢傷人?
一時間僵住了。
謝文思蹙眉:“讓開!”
她想說好狗不擋道來著,堂堂郡主當街罵人,丟的是她的名聲,這才改了個文雅的說法。
不過,離得近的人,都能看出她的不耐煩。
萬常安遲疑了下:“下官有些關于何……的事情……”
據說文思郡主惦記過那個姓何的。
不管以前有沒有真的心悅過,謝文思如今都不可能對那姓何的有想法,自然也不會管他的近況。
“走!”
車夫揚了馬鞭。
萬常安嚇一跳,忙后退了好幾步。
*
另一邊,趙朵兒也迎來了客人。
她那晚和梁益談過后,雖然梁益沒有當面回答,卻也私底下找了他爹娘。
趙朵兒再也不用輪流做飯,只需要洗
碗就行。
洗碗嘛,那是吃完了飯以后,都不急著用廚房了,慢就慢一點。
才不過幾天,趙朵兒柔嫩的手越來越干,好在她從娘家帶來的養膚膏還沒用完……梁益保證了會再給她續上。
趙朵兒很不滿意,比起干活傷了手再用膏藥來養,她更想要的是不干活。
有馬車到門口來接人,說是王府的姑娘有請,趙朵兒心里有些害怕,但能上王府的馬車,能給她長不少面子。
不管這來接人的是誰,總不可能要了她性命。
而且,趙朵兒也沒有拒絕的底氣。
她壓著心里的不安上了馬車,走了小半個時辰后,被帶入了酒樓的雅間。
這酒樓她沒來過,雅間里坐著的貴氣女子她也沒見過,不過,只看那身富貴的穿戴,光腰上的玉佩就是原先段明澤送聘禮時需要單獨用匣子裝著的玉質……這絕對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
趙朵兒乖乖巧巧福身:“小女子見過貴人,給貴人請安。”
謝依依呵呵:“我記得你都嫁人了,不是該自稱小婦人嗎?”
趙朵兒不敢解釋,規矩地重新行禮:“小婦人見過貴人,給貴人請安。”
謝依依上下打量她:“看你這狼狽模樣,嫁人后似乎過得不太好啊。瞧瞧,這哪里還有半分威武侯世子未婚妻的威風?”
趙朵兒面色微變,被嘲諷了,她也不敢還嘴:“貴人找小婦人是為了何事?小婦人家里還有事呢……”
“大膽!”謝依依一拍桌子,“本縣主愿意見你,那是你的福氣,居然還敢借口推脫,誰給你的膽子藐視皇家縣主?”
她縣主之位沒了,不該如此自稱。
但這會兒屋中除了她的貼身丫鬟之外,就只剩下趙朵兒。
丫鬟不敢告狀,趙朵兒沒有那個本事。
而且,即便是告到了皇上那里,她只要說自己口誤,皇上也不可能真為這點小事就責罰她。
皇上日理萬機,且忙著呢。
趙朵兒嚇了一跳,藐視皇家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她哪里擔待得起?
當即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謝依依很喜歡看旁人在自己面前卑微求饒,撩起眼皮瞅了一眼,冷笑:“瞧瞧你這小可憐的模樣,若是當初沒被退回,成了威武侯府世子夫人,又怎么可能落到這境地?”
趙朵兒就感覺面前這位縣主特別不會說話,完全是往她心口扎刀子,扎了一刀又一刀。
“求縣主嘴下留情,小婦人已經嫁為人婦,和威武侯府再沒了關系,小婦人如今身份低微,萬萬不敢再攀扯侯府……”
“是不敢,還是不想呢?”謝依依起身,鮮亮華美的風華錦料子逶迤在地,她緩緩走到了趙朵兒的面前,一伸手抬起趙朵兒的下巴,“這么美的芙蓉面,運氣好些,宮妃都做得,卻跟了一個窮秀才,實在是太可惜了。趙姑娘,人這一輩子很長,你真甘心就是認命嗎?本縣主送你一條青云路,你走不走?”
趙朵兒一顆心怦怦跳了起來。
她在梁家的日子并不好過,幻想的成親以后與情郎雙宿雙棲舉案齊眉,終究只是幻想。
白日里她但凡靠近梁益是所在的書房,就會被梁家所有人抨擊,梁于氏更是會張口罵她。
說她不檢點,說她不知廉恥,說她分不清輕重,說她勾著男人,不讓梁益好好讀書。
真的,梁于氏那種語氣和神態,就像是趙朵兒是個勾欄院里面出來的窯姐兒似的。
她終究是顫聲問出了口:“什么青云路?還請縣主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