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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71章不來

    手機(jī)揚(yáng)聲器里傳出的聲音冷冽至極,清晰透出了另一端那人的不喜。

    趙錦瑞聞言卻并不生氣,只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罢娌粊恚课液吐勽肟啥荚谀兀@么久沒聚了,給個面子唄。”

    說完,他還朝著旁邊那人示意:“聞總,你說是吧?”

    見狀,聞綦唇角微勾,倒也沒拆臺,可有可無地應(yīng)了聲:“是啊,陸總,給個面子唄。”

    兩人一唱一和,電話那頭的人卻不為所動,甚至語調(diào)都不帶一絲起伏:“真想聚的話,備上酒,隨便去你倆誰家,都行。”

    聽到這意料之中的話,聞綦不由得朝趙錦瑞挑了挑眉,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趙錦瑞也不慌,只輕嘖一聲,故作不忿道:“陸屹睢我告訴你,老子忍你很久了,因為你,這破地方都已經(jīng)經(jīng)營成清吧了,你踏進(jìn)來過一次嗎?你以為自己現(xiàn)在還是什么香餑餑啊,就你如今這幅死人臉的模樣,沒誰會稀罕,倒貼都沒人會看上。”

    他語氣不忿,面上表情卻似笑非笑,搞得聞綦以為他被什么臟東西附身了,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一臉的驚詫愕然。

    一長段毫不客氣的控訴話語落下后,手機(jī)安靜了兩秒鐘。

    而后,另一頭的人再次出聲,嗓音不露端倪,好似剛才那些話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只冷淡地吐出兩個字:“神經(jīng)。”

    眉梢輕佻,趙錦瑞依舊不介意,反正一通話罵爽了,才悠哉悠哉地開口:“我今兒心情好,不和你計較,琥珀現(xiàn)在有寶貝在呢,你不來可別后悔。”

    話落,揚(yáng)聲器里旋即傳出的聲音還是那么冰冷欠揍:“你如果只是要說這些廢話,那我掛了。”

    輕嘖一聲,趙錦瑞故意沒搭理電話里的人,而是朝著聞綦道:“誒,又有人去搭訕了,這是今晚第幾個來著?”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聞綦目露疑惑,只下意識往之前那姑娘的方向看了看,卻并沒有看見搭訕的人,于是眼中疑惑更甚,眉心微擰,又看向趙錦瑞。

    趙錦瑞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似的繼續(xù):“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葉羨涼魅力這么大呢。”

    聞綦不知道“葉羨涼”是誰,但不妨礙心中若有所感的生出了點微妙感覺,卻還未來得及表露出疑惑,便聽到手機(jī)另一頭驀地傳來一聲巨響,碰的一聲,像是什么沒拿穩(wěn),砸到了地面。

    趙錦瑞饒有興致地繼續(xù):“也不對,她魅力還是挺大的,畢竟能勾得某人念念不忘這么多年。”

    而那聲動靜過后,手機(jī)便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聞綦若有所思,難得被勾得起了幾分好奇。

    幾秒之后,手機(jī)另一頭的人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聲音,舍得開口,只是嗓音無端透出幾分壓抑到極致的啞:“你說,誰在那兒?”

    趙錦瑞故意釣著不給人痛快,鈍刀子割肉似的,慢慢悠悠道:“什么誰啊她的,我只是難得看見了個美女,和你分享下。”

    他還特意問了下身旁人的意見:“聞總,你覺著呢,那姑娘是不是特漂亮?”

    聞綦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從陸屹睢聽到那名字后的反常舉動,也敏銳察覺到了什么,于是暫且拋開了賭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附和了句:“嗯,是挺好看的。”

    趙錦瑞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又問:“怎么樣,陸總,現(xiàn)在愿意出來喝兩杯了嗎?”

    這次話音落下后,手機(jī)里卻是良久的沉默。

    趙錦瑞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等著,也沒開口。聞綦眼里閃過一絲興味,也保持著安靜。

    酒吧里音樂聲和緩,周遭氣氛熱鬧,唯獨(dú)這處卡座,像是被什么隔絕了一般,顯出幾分不同尋常的寂靜。

    終于,手機(jī)另一端那人舍得出聲,卻是出乎意料的兩個字:“不來。”

    “愿意就——”話說到一半,反應(yīng)過來那兩個字的意思,趙錦瑞詫異地拔高了聲音,“什么?!”

    聞綦眉梢輕挑,好整以暇地看著。

    像是沒察覺出趙

    錦瑞有多么的意外,手機(jī)另一端的人再次出聲:“不來,掛了。”

    言簡意賅的四個字,連帶嗓音也沒了之前那短暫失控帶來的喑啞,甚至有著較之以往更甚的冷冽寒意。

    電話被掛斷,擺在桌上的手機(jī)從揚(yáng)聲器里傳出聲聲忙音。

    趙錦瑞還呆愣著,怔怔地看著亮起的屏幕,難以回神。

    聞綦眼底閃過抹深思,故作惋惜道:“你輸了。”

    趙錦瑞茫然:“不對啊,不可能啊,他怎么會這么平靜呢。”

    聳了聳肩,聞綦客觀分析:“圈子里誰不知道陸總的忌諱,出了名的潔身自好,從不出入這些聲色場所,認(rèn)識他這么多年,我可從沒見他破過戒。”

    不知這話里的那個詞戳中了趙錦瑞,讓他一下露出吞了蒼蠅般惡心的難受表情。

    聞綦瞇了瞇眼,含笑繼續(xù):“很顯然,你口中那位‘葉羨涼’小姐,也沒什么特別的,還不夠格讓陸總為她破例。”

    趙錦瑞下意識反駁:“你懂個屁,什么潔身自好,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因為——”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趙錦瑞出走的理智突然回歸,警惕地看向聞綦:“你小子套我話呢!”

    眉梢輕挑,知道打探不出什么了,聞綦不由扼腕地嘆息:“這怎么能叫套話呢,明明是關(guān)心。”

    趙錦瑞對此只有兩聲呵呵。

    第二天依舊是個大晴天,室外最高溫高達(dá)三十五度。

    葉羨涼順利辦理入職,辦公室的空調(diào)解了幾分暑氣,但等到晚上和同事一起聚餐,還是免不了熱出一身汗。

    餐廳是中規(guī)中矩的中餐廳,吃飯時大家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一些。

    葉羨涼秉承著多吃少說的原則,極少主動提起話題,只偶爾搭腔,亦或是點到她,才主動接話。

    她安靜吃著飯,聊著聊著,聽到同事們說起研究院的合作企業(yè)。

    “聽說下半年華乾集團(tuán)的投資還會增加?”

    “華乾自從新董事上任后,一直想開拓生物醫(yī)學(xué)這方面的市場嘛,除了咱們院,全國各大科研所包括國外的,都投資了不少。”

    “還真是財大氣粗啊!”

    “那可是華乾,本來資產(chǎn)就豐厚,更別說新董事掌權(quán)后,這幾年集團(tuán)發(fā)展更是一騎絕塵了。”

    “我聽說這位新董事還挺年輕的,好像還不到三十歲?”

    “好像是二十九吧,我之前看過他的財經(jīng)采訪,長得那叫一個帥,第一次見到資本家的帥孩子。”

    “那已經(jīng)不叫資本家的帥孩子了,那就是資本家。”

    “據(jù)說還是個單身主義者,潔癖到令人發(fā)指,好像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身上都有細(xì)菌一樣,沒有任何人能近身。”

    “何止啊,我聽說他從來不出入聲色場所,每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去公司的路上,行程干凈透明得除了集團(tuán)大樓,就只剩住處了。”

    “聽說是養(yǎng)了貓,所以不加班就會回家喂貓。”

    “這算什么,資本家的怪癖?還是說其實私底下玩得花,只是面上裝得一本正經(jīng)?”

    “誰知道呢,也和咱們沒關(guān)系。我只關(guān)心投資能加多少,我們組的經(jīng)費(fèi)能不能再漲些。”

    話題就此扯開,大家又聊起了別的。

    葉羨涼不緊不慢地咽下嘴里的糖醋里脊,漫無目的地發(fā)散思緒。

    她剛回國,雖說對國內(nèi)大多企業(yè)并不算了解,但也聽過華乾的名字。以前沒多想,此刻莫名覺得這集團(tuán)的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曾經(jīng)她周圍有人和這個名字有關(guān)系。

    奈何時間久遠(yuǎn),記憶好像也被蒙上了層朦朧的細(xì)紗,始終無法清晰地記起。

    第72章 第72章渣男爆改怨夫

    入職后的時間過得飛快,每天早出晚歸,葉羨涼漸漸習(xí)慣了這悶熱的天氣。

    周五,下班后,葉羨涼驅(qū)車到高鐵站接母親。

    回國后葉羨涼忙著工作上的事,沒能抽出時間回云城。母女倆已經(jīng)許久未見,正好葉葭月還算空閑,索性她就直接來了申城。

    路上,葉羨涼和葉葭月說著這段時間發(fā)生的趣事,雖然車廂內(nèi)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但氣氛倒也和樂。

    工作日一直吃食堂,因此家里并沒有什么食材,母女倆就在小區(qū)外找了家餐館吃飯。

    待回到家,夜幕已經(jīng)降臨。

    葉羨涼帶著葉葭月參觀了房子,簡單介紹了下,然后將她的行李放到次臥:“媽,這是你的房間。洗漱用品已經(jīng)放在浴室了,我?guī)氵^去。”

    葉葭月點點頭,又跟著葉羨涼去了浴室。

    時間尚且不算太晚,但也不早。

    兩人一人奔波了半天,一人又工作了一天,夏日里,雖說大半時間在空調(diào)屋里,但也覺得渾身黏膩,索性都先去洗了澡。

    葉葭月進(jìn)了浴室,葉羨涼也先回了主臥洗漱。

    半個多小時后,母女倆洗完澡,坐到客廳,一邊看著電視,一邊閑聊。

    彼此了解下近況,葉葭月才問葉羨涼:[你問問承瑾哪天有空,來家里吃個飯。]

    這幾年葉羨涼在國外時,周承瑾時常去云城看望葉葭月,最初周顯豫不死心又想來騷擾她時,也多虧了周承瑾幫忙。

    葉羨涼:“好,不過這兩天應(yīng)該不行,聽他說王姨這周末也回來了。”

    雖說王璦嫻和葉葭月的身份關(guān)系有些天然的對立,但同為渣男的受害者,兩人也沒有生過什么嫌隙,甚至當(dāng)年王璦嫻還幫過葉葭月,更別說近幾年王璦嫻和周顯豫離婚后,她們二人甚至偶爾還聯(lián)系過。

    因此聽了這話,葉葭月下意識道:[正好可以叫上她一起。]

    聞言,葉羨涼想到什么,沒忍住溢出聲笑:“怕是不行,王姨這次回來,給周承瑾安排了相親。”

    葉葭月愣了下,想到周承瑾的年齡,又恍然:[是嗎,不過承瑾這年紀(jì),也該結(jié)婚了。]

    葉羨涼點頭隨口附和:“對啊。”

    她應(yīng)和得隨意,葉葭月卻思忖了兩秒,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你也快三十了,身邊有追你的男生嗎?]

    上周剛和周承瑾嘚瑟過不會被催的葉羨涼:“……”

    她無奈道:“媽,我離三十還遠(yuǎn)呢。”

    葉葭月訕笑:[快了,也就三年。媽沒有催你的意思,只是好奇問問。]

    這么些年,她也就只在葉羨涼大學(xué)那會兒,見過一個追她的男生,但也沒見她動心,出國這幾年。再加上父母輩的事情,和當(dāng)初葉羨涼高三那件事,葉葭月也擔(dān)心她心里留下什么陰影,抑或是抗拒戀愛結(jié)婚。

    葉羨涼知道她擔(dān)心什么,但也沒多解釋,或者保證什么,畢竟她單身這么多年,歸根結(jié)底,也確實有一部分是因為受上一輩的影響。

    因此她只是朝葉葭月笑笑:“我知道,媽你放心,真碰上喜歡的了,我會帶來回給你看的。”

    葉葭月也只能點頭:[好。]

    翌日,照舊是個大晴天,葉羨涼吃過早飯,趁著葉葭月在小區(qū)里遛彎,給周承瑾撥了個電話。

    甫一接通,她不懷好意地打趣:“相親安排在哪天啊?”

    周承瑾沒好氣道:“這么好奇,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讓你也體驗體驗?”

    葉羨涼:“那倒不必。”

    兩人互懟了幾番,葉羨涼才說起正事:“我媽想請你和王姨來家里吃頓飯,你看你什么時候有時間?”

    周承瑾還記著上次的仇:“不好意思,最近行程排得比較滿,你看你也不早些預(yù)約。”

    葉羨涼眉梢輕挑,慢慢悠悠道:“沒事,不勉強(qiáng)。你要是實在抽不出空,我直接聯(lián)系王姨也行。”

    周承瑾:“……葉姨知道你對著我的這幅丑惡的嘴臉嗎?”

    葉羨涼微微一笑:“放心,我媽再清楚不過我這從不吃虧的性格。”

    實在難從她這里討著好,周承瑾深呼吸了幾下,暫且休戰(zhàn):“我媽待不了兩天,明天晚上我們倒是都有空,不過嘛——你得幫個小忙。”

    葉羨涼見好就收,倒也沒直接拒絕:“什么事?”

    周承瑾:“放心,不會讓你為難。只是需要你……”

    等他說完,葉羨涼難得沉默住了,少頃,她找回自己的聲音,頗有些一言難盡:“你是不是太自信了,說不定人家就根本看不上你呢。”

    周承瑾聳肩:“那自然更好,不過就怕萬一。”

    葉羨涼:“那你這么做——”

    周承瑾不等她說完,半路接話:“一勞永逸。”

    葉羨涼:“……”

    她只能道:“行,如果真出現(xiàn)那種情況的話。”

    于

    是這天傍晚,葉羨涼也到了周承瑾相親的餐廳。

    隔著不算遠(yuǎn)的位置,她隨意點了份餐,一邊吃著,一邊等著消息。

    好在手機(jī)一直安靜著,周承瑾擔(dān)心的事并沒有發(fā)生。

    余光看到他們散場,女孩先一步離開,葉羨涼也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餐具。

    只是未曾料到,在女孩從她旁邊走過,兩人不經(jīng)意間對視時,她會突然停下腳步。

    “葉羨涼?”

    葉羨涼怔了下:“你認(rèn)識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女孩神色似有一瞬間的復(fù)雜,轉(zhuǎn)瞬即逝:“你……不記得我了?”

    葉羨涼仔細(xì)看了看,只覺得有些眼熟,卻實在沒想起來:“不好意思,我們以前見過?”

    “有過一面之緣。”女孩淡淡一笑,“也算不上認(rèn)識,再見。”

    直到女孩離開餐廳,葉羨涼依舊沒能想起來,不過她也沒糾結(jié),等周承瑾走到她身旁時,她才問:“她叫什么名字?”

    “謝嘉桐。”周承瑾自然也注意到了之前兩人短暫的交談,只是不知道她們具體說了什么,“你們剛說什么了?”

    聽到名字,葉羨涼眉心微擰,更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認(rèn)識我。”

    周承瑾先是疑惑了一瞬,而后想到什么:“她曾經(jīng)差點和陸屹睢訂婚。”

    埋在深處將要消散的記憶又浮現(xiàn)出來,因著周承瑾的話,葉羨涼終于想起了那段已經(jīng)蒙塵的回憶。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確實見過一面。”

    兩人一同往停車場走,因著剛才提到了某個人,周承瑾想到這幾年偶爾聽到的一些傳言,猶豫了片刻,遲疑著開口:“陸屹睢他……”

    葉羨涼神情不變,側(cè)目看他。

    周承瑾抿了抿唇:“算了。”

    葉羨涼收回目光,倒也不追問,仿佛一點也不好奇。

    另一邊,回到車上,謝嘉桐接到董寶珠的電話。

    “相親怎么樣?”

    謝嘉桐淡聲:“不怎么樣,大家都只是走個過場,應(yīng)付下家里人罷了。”

    董寶珠:“那挺好。”

    姐妹倆聊了片刻,謝嘉桐糾結(jié)著,還是在掛電話前道:“我今天,碰見……葉羨涼了。”

    董寶珠愣了下:“你說誰?”

    謝嘉桐低聲又重復(fù)了遍:“葉羨涼。”

    董寶珠反應(yīng)過來,無意識拔高了語調(diào):“她回國了?!”

    “嗯。”謝嘉桐神色遲疑,“你說,這事你哥知道嗎?”

    “唉,不好說。”董寶珠皺著眉分析,“應(yīng)該不知道吧,當(dāng)年那事后,我姨媽他們就不準(zhǔn)他再暗地里追著人跑了。”

    說完,還不待謝嘉桐回應(yīng),她又糾結(jié)著改了口:“但也不一定,畢竟他為了葉羨涼命都差點沒了,我不信他真能忍住,不過這么些年,也確實沒見他再去過D國。唉,但也說不定是瞞的好,沒讓人發(fā)現(xiàn)。”

    謝嘉桐打探:“那你哥最近?”

    董寶珠回憶了下:“挺正常的吧,前兩天我爸生日我們還一塊吃了飯,他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死人臉,沒什么變化。”

    “那……”謝嘉桐胡亂猜測,“你說,你哥他現(xiàn)在,會不會是已經(jīng)不喜歡葉羨涼了?”

    “不可能。”董寶珠這次倒是回答得快,“就憑他從渣男爆改怨夫,還有那些寶貝到不行的破爛,我就不信他已經(jīng)放下了。”

    謝嘉桐點頭:“也是。”

    董寶珠思索了下:“沒事,等我打探打探。”

    周三,臨近下班,葉羨涼整理好數(shù)據(jù),收到沈晏發(fā)來的消息。

    [看了下導(dǎo)航,你那邊過來會有些堵,開車慢些。]

    跟著發(fā)了一張導(dǎo)航截圖,中間有幾段路呈現(xiàn)顯目的紅橙色。

    葉羨涼垂眸敲屏幕:[嗯。]

    沈晏是葉羨涼在國外讀研時認(rèn)識的校友,機(jī)緣巧合救過她,兩人漸漸成了朋友。

    他是學(xué)醫(yī)的,比葉羨涼早一年回國,不過前段時間出差,因此從葉羨涼回國到現(xiàn)在兩人都還沒見過面。昨天他剛回申城,就約了今晚一起吃飯。

    葉羨涼準(zhǔn)時下班,果不其然,被堵在了半路,好在并沒有堵得太久,只遲到了十幾分鐘。

    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廳里的人不算少。

    葉羨涼入座后,沈晏把菜單遞給她:“這家餐館川菜做得很地道,我回國后好不容易才淘到的,要不是我前段時間出差了,你剛回國那會兒,我就帶你來了。”

    葉羨涼淡笑:“現(xiàn)在也不晚。”

    兩人都嗜辣,口味相近,在國外那幾年,還經(jīng)常一起下廚做飯。

    點了幾個菜,兩人一邊聊著,一邊等餐。

    與此同時,餐廳外的停車位,董寶珠停好車,熟練地按下?lián)芴栨I。

    “喂,哥你到哪兒了?我已經(jīng)到了。”

    聽筒里傳出的嗓音冷冽漠然:“在路上。”

    董寶珠這下放了心:“行,沒鴿我就好。這家川菜館可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味道肯定絕。”

    “嗯,還有大概十分鐘。”

    董寶珠解了安全帶下車:“那我先進(jìn)去等你。”

    第73章 第73章好久不見

    餐廳里人聲喧囂,鼻翼間皆是川菜的十足霸道的香氣。

    董寶珠跟著服務(wù)員在臨窗的位置坐下,等人的時間掃了碼無聊地翻看菜單,看著滿目鮮紅辣椒的菜品圖片,忍不住截了張圖切到微信和謝嘉桐吐槽。

    [早知道我就先吃點東西墊吧墊吧,這些菜,我都怕吃了嘴里直接噴火。]

    謝嘉桐看了圖片不免疑惑:[怎么約在川菜館?]

    董寶珠啪啪敲屏幕:[呵呵,要不是約著川菜館,他還不來呢!]

    她忿忿吐槽著,另一邊,和這個座位相隔不遠(yuǎn)的另一處,等菜的間隙,葉羨涼也和沈晏漫無目的地閑聊著。

    氣氛和緩,直至沈晏的聲音在某一刻突兀地停下。

    葉羨涼疑惑抬眸,見他正看著她身后某處。

    “怎么了?”她隨口問了句,下意識扭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視線被正朝這處走來的服務(wù)員完全占據(jù)。

    沈晏收回視線:“沒事,好像看見個認(rèn)識的人。”

    服務(wù)員走到桌邊,上了菜后又離開,沈晏順勢轉(zhuǎn)了話題,葉羨涼也沒再在意。

    一頓飯吃到尾聲,見葉羨涼擱下筷子,沈晏問:“如何?沒騙你吧。”

    葉羨涼唇角噙著一絲笑意:“嗯,確實不錯。”

    兩人起身離座,一并往外走。

    葉羨涼拿著手機(jī),眼睫低垂著回消息,途徑某處座位時,走在前方的沈晏突然停了下來。

    余光瞥見,葉羨涼趕緊停步,好險沒撞上,卻也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視線所及之處皆被他挺括的背影所遮擋。

    葉羨涼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往后撤了兩步,低聲問:“怎么了?”

    沈晏同時出聲:“陸總?”

    兩人的聲音一高一低,同時響起。

    葉羨涼沒等到沈晏的回答,先聽到了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沈先生。”

    磁沉的音調(diào)透著幾分啞意,仿佛某種音色惑人的樂器,傳到耳畔,勾得人無端意動。

    葉羨涼眼眸微動,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

    沈晏隨口寒暄:“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陸總。”

    過道其實并不狹窄,只是兩人往外走時正好有服務(wù)員上菜經(jīng)過,這才變成了一前一后的姿勢。

    見沈晏碰見了認(rèn)識的人,葉羨涼也不急,一邊擺弄著手機(jī),一邊等著。

    只是沒想到幾句話之后,沈晏會往前側(cè)了側(cè)身,順勢提起了她:“我和朋友一起來的,正好她也喜歡川菜。”

    前方遮擋視線的人讓開了位置,葉羨涼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

    卻不料,猝不及防撞進(jìn)一雙深邃晦暗的眼眸。

    宛如幽深的潭,又仿佛暗藏漩渦的海,視線被牢牢攝住,一時之間竟無法移開。

    直至耳畔突然傳來一道磕磕巴巴的驚呼:“葉、葉、葉羨涼?!”

    驟然驚醒似的,葉羨涼眉心微擰著移開視線,看清了坐在座位上的另一人。

    有些眼熟,卻又陌生。

    她沒能回憶起,但也不甚在意。

    倒是一邊的沈晏,疑惑問了句:“你們認(rèn)識?”

    董寶珠遲疑了下:“算是……認(rèn)識吧。”

    她的視線來來回回在葉羨涼和陸屹睢身上掃視,神情稍顯復(fù)雜。

    而被她看著的兩人,卻一個比一個平靜。

    陸屹睢神色冷峻,漆黑的眼眸宛如古井深潭,無波無瀾,不露痕跡,抑或是,所有的情緒都被壓抑著掩蓋在了無人能

    察覺的深處。

    無從辨別,也沒人能辨別。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掀起眼皮看她,薄唇輕啟,喉間吐出的嗓音一如之前冷冽漠然,只好似更沉了些許,平添了幾分啞意:“好久不見。”

    經(jīng)年重逢,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地方。

    太多年沒有見過,他如今這幅內(nèi)斂深沉的疏離模樣,讓葉羨涼恍惚間以為曾經(jīng)那個張揚(yáng)不羈的浪蕩公子只是她記憶里的一個幻象。

    她眉眼間有幾分怔忪,是記憶與現(xiàn)實太過割裂而引起的恍惚。

    在耳畔那聲淡漠疏冷的語調(diào)后,一切又重歸現(xiàn)實。

    她思緒回籠,神色平靜,冷淡頷首:“好久不見。”

    短短四個字,兩秒過后,竟好似已無話可說。

    彼此交匯的視線再次錯開,明明兩人都神色沉靜,卻有微妙的氣氛無聲蔓延。

    見狀,沈晏告別離開。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兩人走出餐廳的范圍。

    沈晏好奇問:“你認(rèn)識陸總?”

    葉羨涼平淡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嗯,大學(xué)校友。”

    沈晏恍然點頭:“是了,你本科是B大的。”

    與此同時,餐廳內(nèi)。

    待徹底看不見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董寶珠小心翼翼地扭頭,不動聲色地看著對面那個自說完“好久不見”四個字后,就仿佛入定般冷硬著一張臉不動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試探一般:“哥……你沒事吧?”

    耳畔傳來的聲音驚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人,掩在桌下死死攥著的手怔然松開,指尖輕顫著,掌心道道紅痕,清晰刺目。

    任由心中情緒肆掠翻涌,陸屹睢神情不變,冷峻的眉眼漠然疏冷,只輕描淡寫地掃了對面的人一眼,語氣不露端倪:“吃飯。”

    他低垂下眼睫,濃密長睫在眼瞼下方拓下一抹翳影,遮住了眸底的晦澀,以及那近乎要壓抑不住的,將近失控的猙獰欲望。

    董寶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想到今天約這頓飯的目的,還是沒憋住:“哥,你是不是……還沒放下她?”

    周遭熱鬧喧囂,唯獨(dú)他們這處,異常冷寂。

    話音落下,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對面那人的神色,卻瞧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啪嗒一聲響,陸屹睢擱下了筷子。

    宛如一直平靜的海面驟然迎來颶風(fēng),掀起滔天巨浪。

    董寶珠莫名一怵,稍稍往后仰。

    陸屹睢掀起眼皮看她,漆黑眸底不辨喜怒:“這么好奇,今天這出也是特意安排的?”

    “沒有沒有。”董寶珠忙不迭否認(rèn),沒敢再隱瞞,“我只是偶然知道了她回國的消息,就想、想問問你。”

    陸屹睢收回視線,神情淡漠,不置可否:“吃飯就好好吃。”

    董寶珠沒再敢繼續(xù),埋著腦袋味同嚼蠟地吃飯。

    但顯然,沒有胃口的不止她一人。

    一分鐘后,對面那人再次撂下筷子,冷聲:“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落下,他利落地起身離開,脊梁挺拔,背影卻無端透出幾分孤寂晦澀。

    八月初,葉羨涼和研究院的同事一同參加某行業(yè)內(nèi)的研討會,地址在市內(nèi)某個五星級酒店。

    驅(qū)車抵達(dá)會場時,人尚且還不算多。

    時間還早,同事蒲芷楠家離得遠(yuǎn),沒來得及吃早飯,主辦方在三樓餐廳準(zhǔn)備了早點,她便拉著葉羨涼一同去了三樓。

    餐廳燈光明亮,會場里沒坐多少人,這里的人卻不算少。

    蒲芷楠看了一圈,感嘆:“還以為沒多少人來,原來都是來這兒吃早餐了。”

    葉羨涼已經(jīng)吃過了,便陪著她,只倒了杯果汁。

    餐廳里早點品種豐富,中西皆有。

    蒲芷楠一邊吃,一邊和葉羨涼聊:“不愧是五星級酒店,不枉我特意空著肚子。”

    葉羨涼語調(diào)含笑:“中午、晚上還有兩餐。”

    “這酒店還是華乾集團(tuán)旗下的,說起來,今年華乾給咱們院的投資應(yīng)該也快談好了,到時候希望陸總賞個光,這樣還能在這兒蹭一頓。”

    這句話中的某兩個字,讓葉羨涼怔了一瞬:“……陸總?”

    蒲芷楠沒察覺不對:“對啊,華乾集團(tuán)現(xiàn)在的掌權(quán)人陸屹睢陸總,今年申城各個科研項目的投資,好像都是他親自跟進(jìn)的,到時候肯定要一起吃頓飯。”

    被擠在角落無人在意的已經(jīng)蒙塵的幾次,因這幾句話慢慢擦拭干凈了塵埃,變得清晰起來。

    葉羨涼恍然,終于回憶起:“是了,他是華乾集團(tuán)的繼承人。”

    蒲芷楠沒聽清,仍在繼續(xù):“陸總又不像別的玩得花的投資方,有商務(wù)聚餐的話,從來都是在自家旗下的酒店,而且沒有酒桌文化,簡直完美。”

    一時之間,葉羨涼突然想到之前剛?cè)肼毢屯戮鄄蜁r,聽到他們談?wù)摰哪莻華乾新董事。

    再想到那天,在餐廳的偶遇,他較之以往,堪稱判若兩人。

    難得的,她心里生出了兩分好奇。

    “聽你們之前說,他是單身主義者?”

    “對啊對啊。”蒲芷楠忙不迭點頭,“華乾原本的大本營是在北城嘛,這位陸總上任后,重心就慢慢往申城轉(zhuǎn)移了。以前的事我們不清楚,但自從來申城后,這么多年,他一直是獨(dú)身一人,甚至連點花邊緋聞都沒有,身邊唯一的異性,大概就是養(yǎng)的那只貓了。”

    葉羨涼若有所思:“……這樣啊。”

    蒲芷楠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扯了張紙巾擦嘴,應(yīng)聲:“咱們的董副院長,你知道吧,好像和陸總有點親戚關(guān)系,之前想給他介紹女朋友來著,然后他親口說了,他是單身主義者。”

    兩人一同離開餐廳,坐電梯上到十樓。

    電梯門打開,兩人邁步,與此同時,對面另一座電梯同時抵達(dá)。

    “叮”的一聲響,葉羨涼下意識抬眸,不曾想,猝不及防撞見了剛才談?wù)摰漠?dāng)事人。

    第74章 第74章校友

    隔著一個走廊的距離,電梯內(nèi),男人身著剪裁合體的西裝,身姿頎長,筆挺如畫。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空氣似都凝滯了兩秒。

    葉羨涼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頓,身旁,蒲芷楠認(rèn)出了對面那人,挽著葉羨涼的那只手略有些驚訝地收緊了幾分。

    四目相對,男人眉目深邃,漆黑眸底晦暗不明。

    不過瞬息,他踏出電梯,薄唇翕動,似是想說點什么時,葉羨涼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動作微滯,他低垂下眼瞼,周身氣場一下冷了下來。

    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側(cè)的助理察覺到他的變化,略有些不解,張了張口,還沒來記得出聲,就見他神色冷峻地邁步,徑直往會場里走。

    步伐邁得極快,不多時,便越過了旁邊的兩人,走到了前方。

    蒲芷楠看著前面英挺的背影,湊近了葉羨涼耳畔,壓低的嗓音透出幾分八卦的興奮:“那就是陸屹睢!”

    葉羨涼低聲應(yīng)了句:“嗯。”

    兩人不緊不慢地邁著步子,墜在后面。

    而走在前側(cè)的人,不時和身側(cè)的助理說些什么,腳步也并不快。

    從電梯到會場,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卻走了將近兩分鐘。

    到了會場入口,里面有眼尖的人看見了門口的人,幾步走近。

    “陸總,您來了。”

    隔著不算遠(yuǎn)的距離,葉羨涼看到站在陸屹睢對面正打招呼的男人臉上掛著逢迎笑。

    但他的嗓音卻疏冷淡漠:“李總。”

    那位李總姿態(tài)謙和地和他說著話,而后,場內(nèi)更多的人看見這一幕  ,于是又有人走近。

    隨著葉羨涼她們的靠近,會場門口的人也越來越多,大開的兩扇門雖并未完全堵上,卻也不似之前的寬敞。

    從旁側(cè)走過時,葉羨涼只聽到一聲冷淡的嗓音。

    “失陪。”

    而后,余光瞥見被眾人簇?fù)淼娜死涞剞D(zhuǎn)身離開,原本跟著他的助理站在他的位置,和眾人寒暄。

    她不甚在意地往前邁步,聽到身旁的蒲芷楠湊近她耳邊小聲八卦:“他這么不給別人面子啊,我剛看到好幾個人想和他握手,他手指都不帶抬一下的。”

    葉羨涼淡聲應(yīng)和了句:“是嗎?”

    蒲芷楠忙不迭點頭。

    兩人回到座位,又聊起了別的。

    坐了大概一分鐘,葉羨涼起身去了洗手間。

    走廊盡頭,葉羨涼甫一走到洗手間門口,便迎面撞見一個熟悉人影。

    周遭寂靜無聲,并無他人。

    猝不及防再次相遇,兩人的腳步都下意識停了下來。

    只不過瞬息,他又繼續(xù)邁步,步伐緩慢卻堅定,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

    兩人間的距離被拉近,葉羨涼鼻翼間聞到了一抹凜冽的薄荷葉,夾雜著淡淡的消毒凝膠的酒精味道。

    她微頓了下,低垂下眼睫,看到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帶了些潮意,似是搓洗太久,骨節(jié)皮肉都泛紅。

    耳畔,響起他的低沉嗓音:“聽說你入職研究院了,恭喜。”

    葉羨涼抬眸,見他神色平靜,只眸底流露出淺淡的溫和,好似故友重逢,理所當(dāng)然地寒暄。

    靜靜對視兩秒,她輕啟唇,淡聲應(yīng)道:“謝謝。”

    話音落下,她看到他唇角微揚(yáng),勾出抹淡淡的笑:“回見。”

    而后,毫不留戀地離開。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葉羨涼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不再多想。

    上午的時間轉(zhuǎn)瞬而過,中午,葉羨涼和幾位同事一道去餐廳吃飯。

    期間,看見李銘樺教授。

    葉羨涼禮貌打了招呼,被李教授拉住聊了許久。

    于是,兩邊人順勢拼桌。

    正聊著,突然走近一人,接著,熟悉的音調(diào)響起:“李教授。”

    一桌的人皆下意識抬眸,朝著出聲的方向望去。

    李銘樺:“小陸。”

    兩人順理成章地聊了起來,陸屹睢一改在他人面前的冷漠疏離,姿態(tài)溫和又謙卑。

    桌上的其他人見狀,皆感到稀奇,默不作聲地打量觀察著。

    聊了幾句,在李銘樺教授的邀請下,陸屹睢側(cè)身對身旁的助理低聲道了句:“你先去吃飯。”

    然后,就順勢坐了下來。

    李銘樺教授給大家簡單做了介紹,到葉羨涼時,話音一轉(zhuǎn),恍然道:“你們倆是認(rèn)識的吧?”

    話落,一桌人的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葉羨涼面色不變,沉靜地和另一當(dāng)事人對視著。

    氣氛凝固了半秒,被這道近乎審視的目光看著,陸屹睢脊背微僵,呼吸都近乎停滯。

    指骨輕蜷,他面上不動聲色,垂眸側(cè)目,又看向李銘樺教授,含笑點頭,語調(diào)溫和,不露端倪:“嗯,我們本科都是B大的,算是校友。”

    算是解釋,又像是撇清關(guān)系的一句話。

    葉羨涼眼眸微動,也頷首應(yīng)和了句:“嗯,在學(xué)校里見過。”

    桌上其他人恍然,轉(zhuǎn)而又聊起了別的話題。

    一頓飯結(jié)束,大家分散開。

    幾位同事回了會場,陸屹睢跟著李銘樺教授去了別處,葉羨涼和蒲芷楠則一道去了洗手間。

    路上,蒲芷楠感嘆:“原來你和陸總還是校友啊。”

    葉羨涼不由得又回憶起了這幾次見面時陸屹睢的態(tài)度,罕見地有些走神,慢半拍地應(yīng)了聲:“……嗯。”

    蒲芷楠忍不住好奇:“誒,那他大學(xué)那會兒是什么樣的啊?跟現(xiàn)在一樣不近人情,高不可攀嗎?”

    “大學(xué)那會兒……”葉羨涼微頓了幾瞬,兩廂對比,似是終于卸下了什么,恍然笑笑,“不清楚,我和他不熟。”

    這天之后,葉羨涼沒再碰見過陸屹睢。

    申城很大,而兩人的工作和生活也像是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完全杜絕了見面的可能。

    日期平淡地往前,極偶爾的時候,從旁人口中聽到陸屹睢的名字時,她會不合時宜地回憶起當(dāng)初大學(xué)那會兒,他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場景。

    再對比如今,她不甚確定地想,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大概是放下了。

    于是時隔半個多月再次見面時,她也摒棄了以往的偏見,只當(dāng)他是一個不算熟悉的校友。

    仍舊是在之前那個酒店,蒲芷楠如愿以償?shù)夭涞搅说诙D飯。

    飯局尚未開始,董副院長和陸屹睢介紹:“其他人你以前都見過。這位,葉羨涼,Y大剛回國的高材生,本科是B大的,說起來你們也算是校友。”

    陸屹睢淡笑著頷首:“嗯,以前大學(xué)時見過。”

    說著,他看向葉羨涼,唇角弧度不變,姿態(tài)恰到好處的疏離又暗藏妥帖,朝她伸手:“你好,葉學(xué)妹。”

    葉羨涼垂眸,看著伸到身前骨節(jié)分明的寬大手掌。

    半瞬之后,她平靜抬眸,唇角揚(yáng)起抹淡笑:“你好,陸總。”

    兩個不同的稱呼,彰顯著客氣又生疏的陌生感。

    陸屹睢神色不變,只極有分寸地握住她前半個手掌,短暫地相觸后,又很快分離。

    只是收回手時,感受著指腹殘留的微涼觸感,他喉結(jié)難耐又克制地輕滾了下,繾綣留戀似的,輕輕摩挲了下。

    動作小心翼翼,掩在平淡疏冷的神色下,無人察覺。

    第75章 第75章別去……打擾她

    眾人入座,飯局進(jìn)行得十分和諧。

    許是因為董副院長的關(guān)系,用蒲芷楠的話來說,陸屹睢全然沒有一點資本家高高在上的架子,態(tài)度平和到有些詭異。

    一頓飯到了尾聲,大家各回各家。

    沒人喝酒,于是也就并不需要安排人送。

    葉羨涼的車今天限號,來時是和同事一起的,這會兒回去便打算打個車。

    旁邊有的同事有家里人來接,有的自己開了車,有的準(zhǔn)備坐地鐵。

    另一邊,董副院長和陸屹睢低聲說著話。

    葉羨涼看著手機(jī)屏幕,正準(zhǔn)備叫車時,聽到董副院長叫她:“小葉,你是住在祥平路那邊吧?”

    指尖微頓,她抬眸,迎上董副院長詢問的目光。余光瞥見坐在她旁邊的那人正垂眸看著手機(jī),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模樣。

    葉羨涼沒多想,只點了點頭:“嗯。”

    董副院長:“正好,我要去一趟B大,順路送送你。”

    葉羨涼頓了頓,婉拒道:“不用麻煩,我打個車就好。”

    董副院長:“不麻煩,順路的事兒。”

    葉羨涼遲疑了下,正要開口,就聽到坐在董副院長旁邊那人淡聲說:“堂姑,誰下了班還想和領(lǐng)導(dǎo)待一起啊,您就別操心了。”

    董副院長沉默了下,側(cè)目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人,少頃,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而后,她面帶微笑地轉(zhuǎn)頭,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看向葉羨涼。

    周遭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葉羨涼見董副院長被噎得不知說什么好的表情,終究還是在她又一次開口時,沒再拒絕。

    于是,飯局結(jié)束,葉羨涼跟著董副院長一道坐上電梯,去了負(fù)一樓地下停車場。

    同行的,還有陸屹睢一行人。

    等到了車前,看著面前這輛明顯價值不菲的車,葉羨涼意識到什么,下意識

    側(cè)目看了眼一旁的陸屹睢。

    一旁董副院長已經(jīng)拉開了后座車門,見狀隨口問:“小葉,怎么了?”

    葉羨涼遲疑:“……這是,陸總的車?”

    董副院長神情自若:“是啊,他也去B大,正好順路,就一起了。”

    葉羨涼罕見地沉默了下,站在原地,一時忘了動作。

    一旁,陸屹睢神色不變,只垂在身側(cè)的指骨微蜷,側(cè)目看了眼司機(jī)。

    下一秒,司機(jī)極有眼色地上前,替葉羨涼拉開了后座車門。

    與此同時,陸屹睢退后兩步,離車遠(yuǎn)了些。

    他眼瞼微斂,并不看葉羨涼,微抿的薄唇翕動,嗓音低沉磁緩:“你如果介意,我不上這車,再聯(lián)系人來接。”

    他嗓音壓得低,董副院長又已經(jīng)坐上了車,因此這話只葉羨涼和站在車門前的司機(jī)清晰地聽見了。

    司機(jī)心中詫異,忙低下頭,掩下眼里的震驚。

    葉羨涼若有所思地轉(zhuǎn)眸看他,地下停車場燈光昏暗,他站在明暗交界處,半張臉掩在陰影中,神色莫辨。

    車內(nèi),董副院長模模糊糊聽到聲音,好奇問了句:“你們說什么呢?”

    “沒什么。”葉羨涼隨口應(yīng)了聲,瞧不出什么端倪,平靜收回視線,只客氣又敷衍地說了句,“陸總說笑了。”

    她俯身坐上車,車門被關(guān)上,兩秒后,副駕駛位的車門被拉開,而后,陸屹睢安靜地坐了進(jìn)來。

    路上,葉羨涼的視線不時落在前方那人的背影上,只覺他出乎意料地安分。

    夜色降臨,車窗外霓虹閃爍。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外面,余光偶爾能瞥見車窗玻璃上映射出的那張側(cè)顏。

    他闔目靠在椅背上,那張臉骨相絕佳,線條凌厲,閉目不語時,側(cè)臉顯出抹拒人千里的疏冷漠然,的確和大學(xué)時判若兩人。

    眼眸微動,她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垂眸看著手機(jī)打發(fā)時間。

    絲毫不曾注意到,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副駕駛座位上的那人,修長凌厲的指骨死死攥著,掌心已經(jīng)掐出了道道紅痕,似是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qiáng)克制住心中翻涌不堪的情緒。

    車內(nèi)氣氛安靜,卻不顯尷尬。

    董副院長不時和葉羨涼聊幾句,不拘什么話題,生活工作都有涉及。

    偶爾,話題也會引到陸屹睢身上,只是幾次之后,似乎是見他興致不高,應(yīng)答的聲音都敷衍勉強(qiáng),漸漸就沒再管他。

    聊了大半路程,話題突然轉(zhuǎn)到情感方面。

    “小葉談戀愛了嗎?”

    在外這么多年,葉羨涼已經(jīng)能很好的應(yīng)對此類話題,她深諳敷衍準(zhǔn)則,聞言淡笑著說:“暫時還沒有。”

    暫時二字,進(jìn)可攻退可守。

    果不其然,聽她這么說,董副院長打趣道:“暫時?也對,優(yōu)秀的人向來不缺人追。”

    煞有介事地說完這話,想到坐在車?yán)锏牧硪粋人,頓時又沒好氣地繼續(xù):“不像有些人,這也瞧不上那也不喜歡,還敷衍說什么單身主義者,笑死,好像活到三十還從來沒談過戀愛似的。”

    一番話,足見意見之大,怨念之深。

    車內(nèi)頓時沉默下來,幾乎落針可聞。

    少頃,前方的人出聲打破沉靜:“堂姑,您在研究院還是屈才了,該去婚介所當(dāng)所長。”

    嗓音低沉喑啞,回蕩在車內(nèi),帶著幾分莫名的壓抑。

    董副院長:“……”

    她氣得呼吸都沉了幾分,咬牙道:“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就準(zhǔn)備打一輩子光棍。”

    他沒再說話,仿佛疲于應(yīng)對,連同腦袋都偏向了車窗的方向。

    葉羨涼不動聲色地抬眸,淺灰色的眼眸再次落到映射在窗玻璃上的那張臉上。

    他仍舊闔著目,只是眉心微擰著,薄唇緊抿,神色冷峻,透出淡淡的倦怠。

    二十分后,車停下了小區(qū)外。

    葉羨涼打開車門,禮貌道謝。

    董副院長:“到家了在群里發(fā)個消息。”

    葉羨涼應(yīng)聲:“嗯,好。”

    她下了車,輕輕關(guān)上車門,而后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往小區(qū)內(nèi)走。

    全程,坐在副駕駛位的人都未置一詞,仿佛她只是一個搭順風(fēng)車的陌生人。

    只是在防窺玻璃后,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一錯不錯地凝在女孩纖薄的背影上,直至再也看不見,也仍舊沒舍得收回。

    車輛再次啟動,駛離原地。

    安靜的車內(nèi),董副院長驀地意味不明地嗤笑了聲:“單身主義者?”

    她抬眼看向坐在右前方一言不發(fā)的某人,想到什么,突然戲謔似的問了句:“陸總,你今晚洗手了嗎?”

    潔癖到令人發(fā)指,從不允許別人觸碰的人,竟然也有主動和人握手的時候。

    飯局結(jié)束,試探性地提出順路送人,而從來不喜別人靠近,更遑論同乘一車的人,竟也沒有反對,甚至不動神色地促成。

    董副院長實在好奇:“聽寶珠說,你心里有個不能碰的,那個詞怎么說來著……朱、朱砂痣是吧?這個人是小葉?”

    話音落下,原本開得極穩(wěn)的車突然驟停了一下,極強(qiáng)的推背感襲來,董副院長一下沒穩(wěn)住往前傾了下。

    司機(jī)握著方向旁的手一下捏得死緊,咬著牙似乎在忍著什么:“抱歉陸總、董院。”

    車輛又平穩(wěn)下來,仿佛剛才誤踩剎車只是眾人的幻覺。

    董副院長:“沒事沒事,你小心些就是。”

    她坐穩(wěn)了,又接著八卦,實在是這幾年在陸屹睢這兒碰過太多壁,好不容易見他失態(tài),實在忍不住:“小陸,是嗎?怎么樣,要不要堂姑幫你?”

    難言的沉默在車內(nèi)蔓延開,良久,陸屹睢扯了扯唇,嗓音壓抑,嘶啞不堪:“您別管。”

    董副院長:“嘿你這孩子,什么叫別管?”

    昏暗中,陸屹睢喉結(jié)輕顫著滾動,艱澀出聲:“別去……打擾她。”

    八月二十九號,正好周六,葉羨涼生日。

    楊珂也抽出時間來了申城,幾位室友,除了方妍珞出差暫時回不來,廖天霖和宋霓也在。

    人多,葉羨涼又不太喜歡太多人到家里來,索性叫上大家一起在外面聚。

    只是重口難調(diào),于是中午和室友聚,晚上和母親還有楊珂和譚姨一起去吃火鍋。

    火鍋店是沈晏推薦的,正宗山城口味。

    路上,她接到沈晏的電話。

    “吃上了嗎?”

    葉羨涼隨口應(yīng):“還在路上呢。”

    “那正好,我現(xiàn)在過來,能趕上吧?”

    葉羨涼微怔:“你不是要值班嗎?”

    “調(diào)班了,好歹是你生日,怎么能缺席。”

    葉羨涼:“隨你。”

    “行,我進(jìn)電梯了,先掛了。”

    電話掛斷,葉羨涼收起手機(jī)。

    副駕駛位,楊珂好奇問:“沈醫(yī)生?”

    葉羨涼頷首:“嗯,他等會兒也來。”

    車上這幾個人雖沒見過沈晏,但都知道這人的存在,難得葉羨涼有個關(guān)系較近的異性朋友,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兩人能發(fā)展點什么,后來見兩人都沒那意思,也明白這就是純友誼。

    到火鍋店時,正值飯點,葉羨涼在外邊找停車位,楊珂她們先去排位。

    正找著,她又接到沈晏的電話。

    醫(yī)院離這邊更近,他到得也比她早,這會兒已經(jīng)停好了車,正和她說著哪里還有空位。

    葉羨涼跟著他的指引,終于把車停好。

    下了車,就看見他正站在不遠(yuǎn)處。

    兩人一道往火鍋店走,這一整條街都是各種特色餐廳,火鍋店旁,恰好是一家粵菜館。

    兩人從店門口經(jīng)過時,葉羨涼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瞥到抹熟悉身影。

    她下意識側(cè)眸,往那個方向看去。

    身旁,沈晏見她停下,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陸總?”

    隔著一扇玻璃,店內(nèi)那人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

    漆黑眼眸晦澀難明,只一秒,他眼瞼微垂,側(cè)身和一旁的人說了幾句,而后邁開修長的雙腿,徑直朝店外走來。

    第76章 第76章壓抑又瘋狂

    餐廳內(nèi)燈光明亮,青年話說到一半,卻見面前的人驀地失了神一般,視線越過他,虛虛落在遠(yuǎn)處。

    青年略覺詫異:“陸總?”

    下一秒,仿佛被他的聲音喚醒,面前的人恍然回神,低垂下眼瞼,卻并不看他,只稍稍偏頭,神色冷峻,薄唇翕動:“抱歉,有點事要處理,失陪。”

    嗓音冷淡漠然,語調(diào)卻透著幾分啞澀。

    話音落下,徑直越過他,往店外走。

    青年怔愣了下,下意識回過頭,

    目光追著離開那人的方向而去。

    幾秒之后,便見那位慣來深沉疏冷,極難接近的人,走到一對年輕男女面前,主動搭話,且姿態(tài)近乎溫和。

    身旁同行的人低聲提醒:“林總?”

    青年回神,怔怔收回視線,沒敢再多看:“走吧。”

    男人雙腿修長,步伐雖不顯急促,速度卻極快,不過幾秒時間,便走到了跟前。

    葉羨涼略感詫異,尚未出聲,面前剛站定的人便率先開口。

    “好巧。”

    他聲線磁沉,壓著些許啞意,語調(diào)卻溫和妥帖。

    兩個字落下,不待面前這兩人回應(yīng),他的目光便極其自然地從葉羨涼面上掠過,而后落到沈晏身上,好似舊友偶遇,神情自若地搭話:“你們也來這邊吃飯?”

    葉羨涼眉目輕動,沉默著沒出聲。

    沈晏禮貌應(yīng)聲:“嗯,旁邊這家火鍋味道不錯,來試試。”

    陸屹睢微微頷首,“這家火鍋確實不錯。”他隨口應(yīng)了句,目光再次轉(zhuǎn)向葉羨涼。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葉羨涼面色平靜,不躲不避。

    她的視線隱隱帶著幾分探究,被她看著的人卻神色自然,不露端倪。

    四目相對,他喉結(jié)輕滾:“我和朋友約了在這兒吃飯。”

    一句話,算是解釋了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聽到這話的兩人一人神色莫名,一人并不在意。

    見狀,陸屹睢眸底輕黯,卻不過半瞬,他眼睫低垂了一瞬,復(fù)又抬眸,看向兩人,嗓音含著幾分淺淡的笑意:“那不多聊了,回見。”

    沈晏點了點頭,唇角含笑:“回見。”

    葉羨涼禮貌啟唇:“再見。”

    話落,她徑直轉(zhuǎn)身離開,沈晏跟在一旁,一同離開。

    兩人幾步走到旁邊的火鍋店,踏進(jìn)店門,再也不見人影。

    徒留粵菜館門前那抹人影,孤寂地停在原地,黯淡的眼眸落在兩人消失的位置,良久,薄唇翕動,喉間溢出低不可聞的一聲:“……生日快樂。”

    走進(jìn)火鍋店,葉羨涼看了楊珂發(fā)來的消息,朝著她說的位置走。

    身旁,沈晏若有所思地感嘆了句:“陸總倒是沒傳聞中那么不近人情。”

    他也才回國一年,只是因為家里的緣故,偶然見過陸屹睢幾次,也聽人說過他心思深沉、孤傲難以接近。

    但回想他幾次和這位陸總見面時的場景,似乎也都……還好,至少每次見了,能不咸不淡地打聲招呼,而不是被冷漠疏離地?zé)o視。

    葉羨涼眼眸微動,隨口搭話似的應(yīng)和了句:“是嗎?傳聞中他是什么樣的?”

    于是沈晏和她細(xì)數(shù)了下曾經(jīng)聽過的八卦,例如陸屹睢從不和別人握手,不管是在什么場合,一部分人覺得他這是潔癖得令人發(fā)指,另一部分人覺得他就是純粹的冷漠高傲。又例如他商場上的殺伐果斷,算無遺漏,接手集團(tuán)后,短短幾年時間,市值翻了好幾倍。

    葉羨涼默不作聲地聽著,又想到這幾次偶遇的場景,于是大學(xué)和現(xiàn)在的兩種態(tài)度,傳聞和現(xiàn)狀的截然不同,又讓她之前的猜測好像有些站不住腳。

    心間微動,她壓下那股莫名生出的疑惑,沒再繼續(xù)這話題。

    另一邊,粵菜館門前,停留良久的人終于挪動腳步。

    卻沒再回到店里,而是轉(zhuǎn)身去了路邊的停車位。

    拉開車門,陸屹睢俯身坐進(jìn)去。

    昏暗的車廂內(nèi),只有空調(diào)運(yùn)作的淺淺動靜,沉寂之中,蜷緊以致僵硬的指骨滯澀地松開,掌心道道深刻的紅痕,昭示著主人不平的心緒。

    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側(cè)目,漆黑眼眸一錯不錯地凝在火鍋店門口。

    刺目的燈光拓進(jìn)他的眼底,恍惚間,似映出幾縷浮動的水光。

    車外人聲鼎沸,熱鬧喧囂,車內(nèi)卻孤寂無聲,仿佛被世界遺忘。

    直至手機(jī)鈴聲驟然響起。

    趙錦瑞:“你人呢?經(jīng)理說你早來了,在大廳等了一個多小時,現(xiàn)在又哪兒去了?”

    車內(nèi)回蕩的聲音讓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人終于回神,陸屹睢閉了閉眼,久未出聲的嗓音帶著嘶啞:“你自己吃吧。”

    安靜了兩秒,趙錦瑞難以置信,“不是,你約的我,結(jié)果讓我自己吃?”

    沉默片刻,陸屹睢啞聲:“……抱歉。”

    喑啞倦怠的嗓音,隔著屏幕,都能聽出不對。

    趙錦瑞不由疑惑:“怎么了?”

    話音落下,聽筒里卻是良久的沉寂。

    在這詭異凝固的氛圍中,趙錦瑞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從董寶珠那兒聽到的消息。

    他張了張唇,遲疑著說:“你……碰見葉羨涼了?”

    那些自重逢伊始,就死死克制壓抑著的情緒,在此刻,寂寥無人的密閉空間內(nèi),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后,驟然崩塌,潰不成軍。

    眼前又浮現(xiàn)出她對著別人眉眼含笑的畫面,在那些他不敢觸及的歲月里,在他如見不得光的影子一般卑劣地偷偷接近的時光里,他曾無數(shù)次目睹她對那個人的特別。

    到如今,就連生日……也是那個人,無所顧忌,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邊。

    難言的妒忌沖撞著他的理智,陸屹睢呼吸都開始顫抖,一直落在火鍋店門口的眼睛使用過度似的生出難以忍受的酸澀脹痛,刺目的燈光暈成一團(tuán)光圈,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在臨近失控的邊緣,他指尖輕顫著,掛斷了電話。

    車內(nèi)重歸寂靜,緊閉的車窗將這處空間與外邊的人間煙火隔離開來,偶爾有喧囂人聲傳來,卻隔了層玻璃,明明極近,卻又無法觸及的遠(yuǎn)。

    凸起的喉結(jié)輕顫著滾動,他薄唇翕動,嘶啞破碎的嗓音低不可聞,語不成調(diào),似徒勞無力的自撫。

    “沒關(guān)系,她喜歡就好……我本來就沒資格,對,我沒資格,不能惹她生氣……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嗎,我可以做到的,假裝放下,只要能再見到她就可以了,要忍住,不能、不能被她發(fā)現(xiàn)……”

    一字一句,壓抑又瘋狂。

    胸口那道疤又開始隱隱作痛,仿佛掩在皮肉下的肌理被再次撕裂,露出鮮紅的血肉。

    他脊背彎下,凌厲的指骨無聲攥緊,抵在那道疤上,骨節(jié)泛起青白。

    開學(xué)后,除了研究院的項目,葉羨涼也開始回校授課。

    日子一下忙了起來,周末經(jīng)常泡在實驗室,基本沒了空余時間,偶爾休息,也是宅在家里放松。

    直到國慶假期前,才終于忙過了第一階段,稍微空閑了些。

    于是國慶七天長假,難得放松。

    正好宋霓約著一起旅游,于是時隔多年,寢室四人又一次一起出游。

    出行食宿是宋霓提前安排好的,地點在某個新開發(fā)的海島,難得在國慶長假這種旅行高峰期,人流量還并不大。

    四人瘋玩了三天,到第四天,都有些精疲力盡。

    睡到中午,其他三人都沒還起,葉羨涼也沒叫人,自己隨便吃了午餐,就散步去了。

    海邊的風(fēng)輕緩和煦,帶著幾分咸腥味道,陽光明媚,花海搖曳。

    葉羨涼走到半路,拐到一邊的秋千上,懶散地蕩著看海。

    群里陸陸續(xù)續(xù)發(fā)來消息,是宋霓她們起床了,她偶爾加入閑聊,時間輕快又緩慢。

    倚在秋千椅上,她仰面闔目,聽著耳邊“亂七八糟”又熱鬧的聲音,難得放空。

    直到某一刻,突然捕捉到一聲異樣的嗓音。

    “滾。”

    男人低沉的語調(diào)帶著凜冽的怒意,在此刻風(fēng)輕日暖的情形下,頗有些不是時候,格外刺耳。

    葉羨涼下意識睜開了眼睛,朝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看去。

    目光聚焦了幾秒,終于看清了那處的情形。

    似是女孩想要搭訕,卻不知為何惹惱了對方,神色冷峻的男人眉目深邃,目光森寒,毫不留情。

    被冷聲呵斥后,女孩此時臉色漲紅,隱隱有些難堪,在葉羨涼看過去的下一秒,她轉(zhuǎn)身急促邁步,飛速離開了這地方。

    而站在原地的男人,卻仍眉頭緊鎖,渾身像是有螞蟻在爬似的,下一刻,他直接脫下外套,丟給了一旁似乎

    是助理的人。

    壓著怒意的嗓音透出主人的不耐煩:“扔了。”

    葉羨涼一手?jǐn)R在秋千椅背上,撐著下巴懶散地看著,見狀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眼眸微動。

    許是她的目光過于直白,毫不遮掩,輕易被男人察覺到。

    下一瞬,那道冷冽的視線倏地看了過來。

    隔著不算遠(yuǎn)的距離,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交織在一起。

    而后,男人面色微變,竟慌不擇路似的,驀地垂下眼睫,避開她的目光。

    海風(fēng)輕撫,耳畔的碎發(fā)被揚(yáng)起,拂過臉頰,有幾縷調(diào)皮地留在臉上,遮擋住了視線。

    葉羨涼閉了閉眼,伸手將頭發(fā)攏到耳后。

    再睜眼時,就見男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作勢要離開。

    她眼眸微瞇,驀地啟唇:“陸屹睢——”

    第77章 第77章巧合

    女孩的語調(diào)不高不低,伴著徐徐海風(fēng),一同送到耳畔。

    她嗓音清淺,不疾不徐,仿佛只是隨口一喚,卻令不遠(yuǎn)處的人倏地停下了腳步。

    而后,他慢條斯理地轉(zhuǎn)身。

    兩人的目光再次對上,卻皆是如出一轍的平靜。

    葉羨涼心念微動,面上卻不露端倪,甚至唇角揚(yáng)起抹微不可查笑意,主動打招呼:“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真是陸總。”

    她禮貌笑著,嘴里喚著敬稱,卻穩(wěn)穩(wěn)坐在秋千椅上,甚至都懶得站起身,只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無聲對視片刻,陸屹睢眼睫輕垂,遮住眸底的情緒,旋即,那兩條修長的腿邁開,姿態(tài)從容地往她這處走來。

    他神情平靜,不露絲毫端倪,只站在他身側(cè)的助理,眼尖地看見了一開始葉羨涼叫他名字時,他剎那的失態(tài)。

    見狀,他眼觀鼻鼻觀心地留在了原地,并未跟著上前。

    十來步的距離,只幾秒,陸屹睢便走到了葉羨涼面前。

    他站在秋千椅旁邊,低垂下眉眼,迎上她的目光,卻只一瞬,就不動聲色地移開,眸底深處藏匿著讓人難以辨別的情緒,無從察覺。

    他面容冷峻,出口的語調(diào)也透出幾分冷淡:“葉小姐。”

    她喚他陸總,他便也不再叫學(xué)妹,好似要故意撇清關(guān)系。

    葉羨涼的視線不躲不避,一直落在他臉上,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疏離的姿態(tài),卻并不在意,轉(zhuǎn)而意味不明地問:“陸總怎么在這兒?”

    陸屹睢喉結(jié)輕滾,答得很是言簡意賅:“過來視察。”

    他故作冷漠,卻又抗拒不了本能,堪稱乖順地有問必答,殊不知更惹人生疑。

    “原來是這樣。”葉羨涼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話落輕挑了下眉,意味深長地繼續(xù),“我還以為是因為陸總知道我在這兒呢。畢竟我回國后,偶遇陸總的次數(shù)實在是有點多。”

    似笑非笑的語調(diào),仿佛只是隨口一說,卻宛如兜頭一盆冰水,讓陸屹睢幾乎心跳都停滯。

    但不管心里如何驚惶失措,他的神情都一如既往地冷峻,亦或者說,在過度的惶惑不安下,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情緒的能力。

    好似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以至于他面色更加冷硬,近乎不近人情的冷漠:“葉小姐多慮了,巧合而已,這海島是華乾旗下的,我出現(xiàn)在這里自然合情合理,況且,若我真是追著葉小姐來這里的,也早該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而不是像如今這般。至于之前——說起來,自葉小姐回國后,加上今天,我們也就才見過五次,且兩次都是因為公事,我自認(rèn)沒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還是說,我有什么行為,讓葉小姐誤會了?”

    他嗓音冷冽,語調(diào)生硬,像是想撇清關(guān)系,但說出的話卻又不合常理的長篇大論,連見面次數(shù)和見面原因都如數(shù)家珍,反而急于自證似的,莫名的作賊心虛。

    話音落下,葉羨涼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不緊不慢道:“不過隨口開個玩笑,陸總別多想。”

    兩人一站一坐,坐著的人神情自若,漫不經(jīng)心。居高臨下的那人面容冷峻,周身散發(fā)著寒意。

    這場面看起來實在有幾分劍拔弩張,氣氛無聲凝滯。

    葉羨涼卻恍若未覺,見陸屹睢冷著臉不語,她又慢條斯理地續(xù)上:“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擾陸總工作了,您自便。”

    這件事宛如平靜湖面上落下的一顆石子,只當(dāng)時砸起了層層漣漪,之后便重歸于平靜,不留痕跡。

    自那天之后,葉羨涼許久沒再碰見過陸屹睢,后來偶然得知,他出差去了澳洲。

    直到十一月初,在葉羨涼漸漸要將他拋諸腦后時,兩人又再次遇見,還是直接在學(xué)校里。

    這天,葉羨涼只上午有課,下午準(zhǔn)備去研究院。

    只是下課后,又給學(xué)生指導(dǎo)了下論文,待離開教學(xué)樓時,整棟樓已經(jīng)沒多少人了。

    她慢慢悠悠地走著,低頭回著消息,打算去食堂吃個午飯再離開。

    直到突然聽見有人叫她。

    她聞聲側(cè)目,一眼便看見了不遠(yuǎn)處的幾人,幾位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包括她們院的院長,還有在領(lǐng)導(dǎo)們中間的陸屹睢。

    動作微頓,她面色從容地上前,和各位領(lǐng)導(dǎo)打了招呼。

    然后,就見領(lǐng)導(dǎo)給陸屹睢介紹她,先是大肆夸獎了一番她的履歷,而后提起:“說起來,小葉現(xiàn)在著手研究的課題,恰好和陸總想要投資的方向一致……”

    今日陸屹睢來學(xué)校,就是為了捐贈實驗設(shè)備還有投資科研項目的事,領(lǐng)導(dǎo)此時叫住葉羨涼,也是為了多拉些經(jīng)費(fèi)投資。

    領(lǐng)導(dǎo)長篇大論說完后,陸屹睢順勢接話,又順著領(lǐng)導(dǎo)夸了葉羨涼一番,然后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自己也是B大畢業(yè)的。

    待他說完,領(lǐng)導(dǎo)想到什么,突然道:“說起來,小葉你和陸總好像就差了兩屆?”

    葉羨涼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陸屹睢,禮貌微笑:“嗯,陸總大學(xué)那會兒可是學(xué)校的風(fēng)云人物,我自然也是聽過的。”

    陸屹睢指骨微蜷,別開了視線,嗓音低沉,難辨情緒:“比不上葉教授優(yōu)秀。”

    領(lǐng)導(dǎo):“哈哈哈哈兩位都是從咱們學(xué)校走出去的優(yōu)秀人才。”

    幾人又聊了會兒,領(lǐng)導(dǎo)順勢叫上葉羨涼,一道去吃午飯。

    這種場合,葉羨涼倒也沒推拒,直接答應(yīng)了。

    這頓飯時學(xué)校安排的,選的就是學(xué)校內(nèi)的中餐廳,離得近,步行十來分鐘就到了。

    她只當(dāng)自己是個擺設(shè),入座后便安靜坐著,絕不多話。

    點菜時,領(lǐng)導(dǎo)詢問陸屹睢的意見,他道了聲隨意,卻在最后點好餐時,突然加了句:“紅燒牛腩別放香菜。”

    葉羨涼指尖微頓,下意識側(cè)目,直直看向陸屹睢。

    領(lǐng)導(dǎo):“陸總不吃香菜?”

    陸屹睢:“嗯。”

    中間隔著幾個人,她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只從他的淡漠語調(diào)里,聽出幾分隨意。

    她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從始至終都沒發(fā)覺,在他脫口而出“不加香菜”那句話后,一貫冷峻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間,閃過抹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的僵硬。

    飯局上,葉羨涼只專注吃飯,非必要絕不開口,好在領(lǐng)導(dǎo)們一直和陸屹睢聊著,話題也沒怎么往她身上引,偶爾有幾次領(lǐng)導(dǎo)提到她時,也被陸屹睢不動聲色地揭過去。

    他那些舉動,葉羨涼恍若未覺,亦或者刻意無視,眼都不帶抬一下,一頓飯相安無事地吃完。

    飯后,陸屹睢婉拒領(lǐng)導(dǎo)的挽留:“我下午還要去趟研究院,實驗設(shè)備后續(xù)會讓助理來對接。”

    領(lǐng)導(dǎo)們又寒暄了兩句,院長看見葉羨涼,順勢問了句:“小葉下午不是也要去研究院嗎?”

    眾人的目光頓時被這句話引到葉羨涼身上。

    葉羨涼微頓了下,面不改色,淡定頷首:“嗯。”

    領(lǐng)導(dǎo):“那可真巧,順路剛好一起走。”

    聞言,葉羨涼下意識道:“我自己開車了。”

    與此同時,陸屹睢淡聲啟唇:“好。”

    一人拒絕,一人同意。領(lǐng)導(dǎo)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葉羨涼,還給她使了使眼色。

    葉羨涼眼眸微動,扯了扯唇,又改口:“那就麻煩陸總了。”

    陸屹睢:“那就算了。”

    兩道聲音再次同時響起,氣氛莫名尷尬。

    葉羨涼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陸屹睢,唇角微勾,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覺:“陸總又不愿意了?”

    被這般看著,陸屹睢險些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他只能僵著臉,故作鎮(zhèn)定:“沒有,那就一起走吧。”

    第78章 第78章陳舊疤痕

    初秋的陽光帶

    著恰到好處的暖意,穿過車窗傾灑進(jìn)來,給車內(nèi)鋪上了一層暖色的光。

    葉羨涼姿態(tài)從容地坐在右側(cè),余光偶爾掠過左側(cè)的陸屹睢。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端得是一副疏離矜貴,單手拿著手機(jī),凌厲修長的指骨不時在屏幕上劃撥,面容冷峻,瞧不出什么情緒。

    鼻翼間縈繞著一絲冷冽的薄荷味,仿佛置身冬日雪原,凜冽荒涼,夾雜著淡淡的消毒凝膠的酒精味,是身側(cè)那人洗手后才染上的。

    葉羨涼莫名想到之前聽人說過的,他那潔癖到令人發(fā)指的怪癖。

    她心下微動,一時覺得,這條傳聞貌似有些根據(jù)。

    氣氛安靜,落針可聞。

    直到一道突兀的手機(jī)鈴聲響起,打破了沉寂。

    葉羨涼摸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機(jī),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沈晏打來的電話。

    “我回申城了,給你帶了禮物,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頓飯?”

    聽筒里的聲音不算大,但在車內(nèi)無聲的氛圍下,還是有些明顯,清晰地傳到了左側(cè)坐著的那人的耳朵里。

    拿著手機(jī)的那只手微不可查地僵滯了一瞬,指骨無聲捏緊,陸屹睢眼底劃過抹暗色。

    葉羨涼尚未察覺,想了下最近的安排,回復(fù):“周五晚上吧。”

    沈晏:“行。對了,阿姨回云城了嗎?我給阿姨也帶了份禮物。”

    葉羨涼:“還沒回。”

    沈晏:“那正好,周五叫上阿姨一起,阿姨有什么忌口嗎?我先把餐廳訂好。”

    “不著急。”葉羨涼淡聲回了句,想到之前,隨口道,“上次吃飯時我媽還說什么時候請你到家里吃飯,說不定周五她就直接邀請你來家里了。”

    沈晏:“那我可求之不得,早就想嘗嘗阿姨的手藝了。”

    聽筒里的話音剛落,左側(cè)耳畔就傳來一道冷冽嗓音:“遠(yuǎn)維項目的預(yù)算再下調(diào)兩個點,合同明天中午之前擬好。”

    前方副駕駛坐著的助理立馬應(yīng)聲:“好的。”

    葉羨涼微頓了下,側(cè)目看向一旁坐著的人。

    他仍舊是那副不近人情的疏冷模樣,面部線條凌厲銳利,甚至周身氣息好像更冷了些。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偏過頭來,迎上她的目光。

    漆黑眼眸幽深暗沉,仿佛壓抑著暗涌的海面,雖然表面平靜,但內(nèi)里早已暗潮洶涌。

    他唇角勾出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笑意不及眼底,語調(diào)淡漠:“抱歉,打擾你打電話了。”

    他突然出聲說的這兩句話并未壓低音調(diào),在寂靜的車內(nèi)格外明顯,自然也通過手機(jī)傳到了另一人的耳朵里。

    葉羨涼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到手機(jī)聽筒里傳出的聲音。

    沈晏下意識問:“嗯?你旁邊還有人在啊?”

    她沒移開視線,仍舊看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又交織在一起,誰都沒有認(rèn)輸。

    少頃,葉羨涼唇瓣輕啟,卻是回復(fù)的另一個人:“剛從學(xué)校離開,偶然碰見了陸總,正好順路,搭他的車回研究院。”

    她的回復(fù)得有些過于詳細(xì),近乎是在解釋行蹤。

    被她看著的那人有一剎那咬肌鼓起,卻轉(zhuǎn)瞬即逝,接著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只是在無人察覺的地方,指骨攥緊,呼吸都重了幾分。

    沈晏莫名覺得不對勁:“……這樣啊,我也——”沒這么好奇。

    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葉羨涼直接打斷:“等我先問問我媽,晚上再聊。”

    電話掛斷,葉羨涼收起手機(jī)。

    車內(nèi)重歸寂靜,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身側(cè)那人,不動聲色地啟唇,時隔良久,終于回復(fù)了他之前的話:“不打擾。還要謝謝陸總,愿意搭我一程。”

    遲來的回復(fù)顯得有些多余,且突兀。

    但陸屹睢卻恍若未覺,甚至立馬轉(zhuǎn)眸又看向了她,只是嗓音一如既往地從容冷靜:“順路的事。”

    話題似乎就要就此結(jié)束,葉羨涼沒再搭話,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

    下一秒,耳畔又傳來熟悉的冷沉嗓音:“你和沈醫(yī)生……”

    葉羨涼神色莫名地看著他,沒做聲。

    陸屹睢緊了緊手,忍著被她這般看著時想要躲開視線的無措慌亂,以及心底拼命壓抑著的妒意和不甘,故作冷靜地續(xù)上:“你們在一起了?”

    四目相對,葉羨涼驀地勾唇輕笑了聲:“陸總對我的感情狀況這么感興趣?”

    她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讓陸屹睢心里一空,像是墜入了無盡深淵,失落空茫之后,強(qiáng)烈妒忌便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一瞬間瘋狂生長,失控到不容忽視。

    眸底劃過抹澀然痛楚,他別開視線,神色驟冷,只勉強(qiáng)控制住表情,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嗤笑道:“你想多了,隨便問問而已。”

    葉羨涼點點頭,意味深長道:“也是,陸總也不像是這么八卦的人。”

    陸屹睢閉了閉眼,沒了再問的勇氣。

    氣氛再次凝滯,卻無人再開口。

    周五晚,在葉葭月的邀請下,沈晏還是來了家里吃飯。

    飯后,葉羨涼下樓扔垃圾,順路送他。

    車停在小區(qū)外路旁規(guī)劃的停車位上,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往外走。

    沈晏:“對了,這次出差我和師兄見了一面,他說,他好像看見當(dāng)年救了那位先生的那人了。”

    葉羨涼平靜的神情有了幾分異樣,語調(diào)帶了幾分急促:“確定么?能聯(lián)系到人嗎?”

    沈晏搖了搖頭:“只是在醫(yī)院碰巧見到了,師兄也是事后才想起來那人就是救人的那個人,只是后來就沒再見過了,我讓他留意了,有消息會通知的。”

    當(dāng)年葉羨涼在國外,有次意外撞到有人持槍傷人,人群混亂之下,是一個男人替她擋槍救了她一命,只是他帶著口罩和帽子,又是背對著她,在他中槍倒下之后,她因為混亂摔倒,磕到了頭,也昏了過去,并沒能看清替她擋槍的那位先生的面容。

    當(dāng)時沈晏和他的師兄也在,在持槍的歹徒被控制后,是沈晏送她去了醫(yī)院,只是那位中槍的先生,被另一個男人帶走了。

    事后她仔細(xì)回憶了下,才發(fā)現(xiàn),幾乎是混亂發(fā)生的瞬間,那位先生就突然出現(xiàn)了,而且一直擋在她身前,所以并不是意外擋槍,而且他特意救了她。

    后來葉羨涼一直在打聽那位先生的消息,卻也一直沒能找到那位先生。

    此時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她追問:“那個人去醫(yī)院是?”

    沈晏:“他好像是醫(yī)院股東的高層,師兄還在打聽。”

    沈晏的師兄回國后在北城一家私人醫(yī)院入職。

    葉羨涼點點頭:“是哪家醫(yī)院?我這邊也查查看。”

    沈晏說了醫(yī)院名字,葉羨涼仔細(xì)記下。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小區(qū)外。

    葉羨涼送他走到車邊,看著他上車:“開車慢些,路上注意安全。”

    沈晏應(yīng)下:“嗯,你回去吧,師兄那邊要是有消息了,我聯(lián)系你。”

    葉羨涼:“好,謝謝。”

    車輛引擎啟動,疾馳離開

    葉羨涼停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車尾,卻也沒離開,而是垂眸,在手機(jī)上查了下那家醫(yī)院的信息。

    屏幕上方的進(jìn)度條飛速往前,空白界面被黑色字體占據(jù)。

    葉羨涼認(rèn)真看著,指腹緩緩滑動,卻在視線觸及某一處時,驟然停住。

    這家私人醫(yī)院最大的股東——華乾集團(tuán)。

    幾乎是在看見這四個字的瞬間,葉羨涼就聯(lián)想到了某個人。

    是巧合,還是……

    那件事發(fā)生在三年前,事情發(fā)生后,她從沒來想到過陸屹睢身上去,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自大二那年,陸屹睢出國后,他們兩人就再沒見過面,也從未有過任何交集。

    整整四年,他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沒有任何痕跡,于是她也漸漸將他淡忘。

    直到回國后,再次從旁人口中聽到他的消息,重逢之后,親眼見到他的種種變化。

    重逢后,每次見面時,他那些或冷漠或疏離或失態(tài)的表情一一在腦海里浮現(xiàn)。

    葉羨涼心間微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如野草瘋長,再難忽視。

    若是猜測成真,她指尖微頓,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番四周停著的車輛。

    而后,被馬路對面停著的那輛通體漆黑,乍一眼看十分低調(diào),細(xì)看卻處處講究的奢華車輛吸引了視線。

    她收起手機(jī),目光直直落在那輛車上。

    防窺車膜將車內(nèi)的景象完全遮擋,看不出絲毫端倪。

    兩秒后,她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離開。

    女孩纖薄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直至消失在小區(qū)門口。

    馬路對面,黑色后座里,陸屹睢緩緩垂眸。

    心底瘋狂壓抑的情緒瀕臨崩塌,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野獸嘶吼叫囂著要掙脫鎖鏈,又一次次被強(qiáng)制壓下,近乎失控。

    胸口處的陳舊疤痕也在此刻彰顯著存在感,皮肉下的肌理泛起難忍的疼痛,牽扯著那顆不安跳動的心臟,讓人連呼吸都難抑地顫抖。

    他閉了閉眼,啞聲啟唇:“回吧。”

    前方司機(jī)聞言,安靜地啟動引擎,駛離原地。

    第79章 第79章恭喜

    沒過幾天,葉羨涼接到了沈晏的電話,得知那個人就是華乾集團(tuán)的某個高層。

    知道葉羨涼在意什么,沈晏說:“暫時只打聽到了這個,年底他會再來醫(yī)院視察,到時候師兄想辦法見他一面。”

    葉羨涼道了謝,又想到什么,思忖兩秒,還是道:“有件事可能要麻煩你一下。”

    她簡單說了下是什么事,補(bǔ)充道:“大概就是這樣,需要你犧牲一下,如果介意就算了。”

    聽完她的話,沈晏挑了挑眉,興致盎然地開口:“當(dāng)然不介意。”

    聽出他話里濃濃的八卦意味,葉羨涼默了默:“……行,掛了。”

    學(xué)校里的實驗器材到位和科研經(jīng)費(fèi)都到位后,領(lǐng)導(dǎo)們又邀請陸屹睢吃飯,院長和葉羨涼提了一嘴,出于某些原因,葉羨涼也參加了這次飯局。

    照舊是學(xué)校安排的餐廳,不過這次沒安排在學(xué)校,而是訂的校外一個味道不錯的中餐廳。

    訂的包間,私密性不錯。

    葉羨涼坐在角落靠里側(cè)的位置,陸屹睢在她斜對面,被幾位領(lǐng)導(dǎo)簇?fù)碓谥魑唬m說兩人中間隔了好幾個人,但她只用稍稍抬眼,就能清楚地看見他的神情。

    他面容冷峻,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入座后也沒有多看她一眼甚至連眼神都沒往她的方向偏一下,將疏離冷淡貫徹到底。

    只是……

    葉羨涼微垂下眼眸,不知是不是她得錯覺,好幾次她余光掃過他時,總覺得他掩在冷淡的面容的表情有些許僵滯。

    她收回目光,故作不知。

    點菜時,領(lǐng)導(dǎo)點了幾個菜,問陸屹睢的意見:“聽說陸總喜好辣菜,這幾道菜這家餐廳做得還算不錯,你看看還要加什么不?”

    話音剛落,葉羨涼驀地抬眸,意味不明的視線一錯不錯地凝在陸屹睢身上。

    察覺到那道不加遮掩的目光,陸屹睢有一瞬近乎坐立難安,呼吸微滯,他的脊背因心虛變得僵硬發(fā)麻,心卻因為她的注視而急促又激烈地跳動。

    他穩(wěn)了穩(wěn)呼吸,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拇指修剪整齊的指甲在食指指節(jié)上毫不留情地掐下,刺痛讓他更加清醒,他抿了抿唇,故作鎮(zhèn)定道:“可以了,不用加什么。”

    領(lǐng)導(dǎo)沒察覺不對,又轉(zhuǎn)頭問了問其他人。

    問到葉羨涼時,她一改上次的沉默寡言,淺笑著應(yīng):“那我再加道辣子雞。”

    她抬眸看著陸屹睢,語調(diào)意味深長,含著笑意:“沒想到我和陸總的口味還挺接近,都不喜歡吃香菜,又恰好都愛吃辣。”

    這句話出口,她看著陸屹睢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瞼,神色依舊疏離,甚至冷意更甚。

    濃密眼睫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讓人無法辨別他心里的情緒。

    只是……視線掠過他那慣常如冷玉般,如今卻染上淺淺緋色的耳垂時,葉羨涼眼眸微閃,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

    領(lǐng)導(dǎo)笑著打趣了兩句。

    陸屹睢薄唇翕動,嗓音微啞:“確實挺巧。”態(tài)度不咸不淡,卻從始至終都沒看她一眼。

    葉羨涼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合上菜單,遞給一旁的服務(wù)員。

    這次飯局與上次沒什么不同,不過投資已經(jīng)到位,氣氛更和緩輕松了些,聊的話題也更貼近生活了。

    于是作為年齡做小,資歷最淺的人,葉羨涼不可避免地被領(lǐng)導(dǎo)們問到了感情狀況。

    陸屹睢名聲在外,大家都識趣地沒將這話題扯到他身上,只是問起葉羨涼的時候,順嘴提了句:“陸總身邊肯定有不少青年才俊,要是有合適的可以給小葉介紹介紹。”

    話落,陸屹睢捏著筷子的手沒控制住力道,指骨一瞬繃緊,骨節(jié)泛白。

    他張了張唇,下意識想要拒絕,卻還不待出聲,就聽見話題里另一位當(dāng)事人淺笑著回答:“我有男朋友了。”

    耳畔傳來的嗓音宛如驚雷炸響,陸屹睢的心重重一跳,那一瞬間,仿佛跌進(jìn)了無底深淵,可怖的失重感驟然襲來。

    他看著周遭的人臉上揚(yáng)著笑,嘴唇張合,耳朵卻仿佛被罩了層玻璃,無法聽清他們在說什么。

    “有男朋友了?什么時候的事,我記得你剛?cè)肼毮菚䞍哼單身呢。”

    葉羨涼唇角微揚(yáng):“沒多久。”

    她一貫冷淡的眉眼此時含著淺淺的笑意,看著陸屹睢:“陸總貴人事忙,就不麻煩了。”

    熟悉的嗓音再次響起,停滯的思緒終于又繼續(xù)轉(zhuǎn)動,一直緊緊繃著的那根弦卻倏地崩斷,心臟傳來細(xì)密的刺痛,陸屹睢近乎慌亂地垂下眼瞼。

    眼眶酸澀脹痛,他不敢抬頭,不敢泄露一絲情緒,讓她看出端倪。

    他的指骨緊緊攥著,掌心的刺痛伴著心臟處的疼痛,卻讓他更加清醒。

    失態(tài)只在一瞬間,他很快調(diào)整好情緒,微微發(fā)白的薄唇翕動,語調(diào)若無其事,嗓音卻嘶啞不堪:“恭喜。”

    只是終究壓抑不住心底的不甘和妒意,他抬眸看著她,低啞嗓音難辨情緒:“是沈晏?”

    四目相對,葉羨涼看到他那雙深邃的桃花眼里此時盡是冷意,只眼尾那一點不尋常的緋色,平添了幾分脆弱。

    指尖微頓,她斂下心中的情緒,淡聲應(yīng):“嗯。”

    話題就此揭過,大家又聊起了別的,只是后半段,陸屹睢的興致明顯不高,變得更加寡言。

    飯局結(jié)束,散場時,葉羨涼有意墜在最后面,看著領(lǐng)導(dǎo)們一個個坐上車離開,直至最后,餐廳門口只剩下陸屹睢。

    深秋時節(jié),晚風(fēng)裹挾著寒意,拂過臉頰,激起一陣顫栗。

    葉羨涼安靜地站在一旁,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屏幕上劃拉。

    耳畔突然傳來一道低沉嗓音:“你怎么回去?”

    她收起手機(jī),一點也不意外地抬眸,迎上那道幽深暗沉的目光。

    她淡聲回:“打車。”

    只是現(xiàn)在是高峰期,很難打到車,而她雖然一直在看手機(jī),但其實這么久了,也一直沒有下單。

    陸屹睢別開視線,目光虛虛落在前方,壓抑著的嗓音難辨情緒:“沈晏不來接你?”

    微怔了下,葉羨涼眨了眨眼,隨口敷衍:“他工作忙。”

    話音剛落,耳畔驀地響起一聲嗤笑,嘲諷意味十足。

    指尖微頓,葉羨涼側(cè)目看向發(fā)出這道聲音的來源,面無表情,眼底無波無瀾。

    這道視線毫不遮掩,陸屹睢心中暗惱,抿了抿唇,突然說:“我正好要去萬新大廈,順路送你。”

    葉羨涼:“行,那麻煩陸總了。”

    話落,陸屹睢驀地側(cè)目看她,眼底帶著幾分意料之外的驚詫。

    恰逢此時,司機(jī)開著車停在了陸屹睢面前。

    來不及深究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陸屹睢甚至沒等助理打開車門,就先一步走到車旁,拉開了車門。

    他站在那兒,漆黑眼眸卻一錯不錯地凝在葉羨涼身上,藏著幾分忐忑和希冀:“上車吧。”

    葉羨涼神情自若地邁步,俯身彎腰,坐上了后座。

    她在他身前短暫的停留了一瞬,秋風(fēng)吹拂,清淺的淡香從鼻翼拂過,陸屹睢喉結(jié)克制地滾動了下。

    他緊了緊手,輕輕關(guān)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意料之外上車的人讓前排的兩個人怔愣了片刻,直到陸屹睢坐上車,對司機(jī)說:“去萬新大廈,順路送葉小姐去祥平路。”

    司機(jī)沒多問,只恭敬應(yīng)下,而后啟動引擎。

    車疾馳在路上,葉羨涼不復(fù)之前的冷淡,主動搭話。

    “許多年不見,沒想到你變化這么大。”

    意味深長的話讓陸屹睢脊背都僵了僵,他指骨微蜷,努力放平語調(diào):“人都是會變的。”

    葉羨涼懶懶倚在椅背上,語氣漫不經(jīng)心:“也是。只是陸總的變化格外大罷了,讓我有些意外。”

    她今晚的態(tài)度較之之前,其實格外反常,但陸屹睢卻根本沒察覺到,亦或者,他的思緒早就被她在飯局上放出的那個消息給擾亂了,已經(jīng)失去冷靜和理智。

    葉羨涼仍在繼續(xù):“算起來,我們差不多有七年沒見過吧?”

    她眸光淡淡地看著他,似乎只是順口感嘆一句。

    陸屹睢抿了抿唇,出于某些原因,心虛得沒敢看她,只低聲:“……嗯。”

    葉羨涼扯了扯唇,勾出抹意味不明的笑:“當(dāng)年鬧得那么難堪,我以為再見面,你應(yīng)該很厭惡我才是。”

    話音剛落,陸屹睢出聲的語氣近乎急促:“沒有。”

    否認(rèn)過后,他薄唇翕動,似是又說了句什么,但聲音太低,近乎氣音,葉羨涼并沒能聽清。

    她問:“什么?”

    陸屹睢搖搖頭:“沒什么。”

    只是在心里小聲又重復(fù)了遍,明明……是你厭惡我。

    他眼瞼微斂,面部凌厲的線條在昏暗的車內(nèi)更顯冷峻,只是出口的嗓音徐徐,無端透出幾分不合時宜的溫和:“當(dāng)年我確實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困擾,最后造成那樣的結(jié)果,不能怪到你身上,我自作自受罷了。”

    車內(nèi)氣氛凝滯無聲,葉羨涼沉默的聽著,未置一詞。

    大抵是怕壓抑在眸底深處的情緒太過濃烈熾熱,陸屹睢仍舊沒看她,只刻意低緩的嗓音愈發(fā)平靜:“以前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如今我們因為工作又再次接觸,拋開曾經(jīng)……那些不談——”

    他頓了頓,似是終于調(diào)整好情緒,將那些不該在此時出現(xiàn)的不甘和渴求盡數(shù)壓下,而后才緩緩抬眸,眉眼溫和地看向她,接著道:“我以為我們現(xiàn)在勉強(qiáng)也算得上是朋友。”

    這番話著實有些出乎葉羨涼的意料,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卻沒在他眼里看出絲毫端倪。

    心間微動,她唇角勾出抹淡笑:“嗯,你說得也有些道理。”

    似是看出了她掩在這幅表情下的漫不經(jīng)心,陸屹睢喉間咽了咽,也跟著勾出抹笑,不疾不徐地繼續(xù):“沈家和陸家有些交情,沈晏這人確實不錯,你眼光很好。”

    他懶懶往椅背一靠,車窗外明明滅滅的光從他臉上掠過,遮住了他晦暗的神情,只低沉微啞的嗓音,透出幾分詭異的溫和:“恭喜。”

    第80章 第80章干凈

    夜幕已深,女孩纖薄的背影逐漸被濃郁的暗色吞沒,再不見蹤影。

    陸屹睢收回視線,掩在濃密眼睫下的眸底晦澀不明。

    車內(nèi)氣氛無聲凝滯,前方坐著的司機(jī)和助理察覺到不對,皆噤若寒蟬。

    少頃,陸屹睢閉了閉眼:“走吧。”

    司機(jī)沉默著啟動引擎。

    剛駛出路口,陸屹睢再次開口:“回盛楓堂。”

    盛楓堂作為陸屹睢在申城的住處,和萬新大廈是一南一北兩個方向,相距甚遠(yuǎn)。

    車內(nèi)話音落下,司機(jī)面色稍異,卻轉(zhuǎn)瞬掩下,只默不作聲地調(diào)整了新路線。

    一小時后,車停在了目的地。

    開門的瞬間,肉肉照常喵喵叫著走上前,在陸屹睢腳邊輕輕蹭著撒嬌。

    夜色濃郁,霓虹燈耀眼的光穿透落地窗灑進(jìn)屋內(nèi),給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內(nèi)增添了兩分蒙蒙的亮色。

    陸屹睢低聲安撫似的和肉肉說了幾句,卻沒伸手摸它,而是徑直去了浴室。

    嘩嘩的流水聲響起,二十分鐘后,他穿著浴袍走到島臺,還帶著潮意的手打開酒柜,隨意拿了瓶酒,沉默著倒了杯。

    屋內(nèi)仍舊沒開燈,他坐在夜色籠罩的地方,周身透出莫名的孤寂,宛如故作平靜的海面,所有洶涌的情緒皆掩在內(nèi)里,不見天日。

    肉肉無聲踱步,走到島臺邊,歪著腦袋看了他一陣,似是無趣,又慢悠悠走到貓爬架邊玩去了。

    酒液入喉,舌尖嘗到的辛辣隨著酒液從喉嚨流進(jìn)身體內(nèi)部,胃里傳來淡淡的灼燒痛感,連著胸腔內(nèi)那顆心臟,也出現(xiàn)了難忍的痛楚。

    陸屹睢唇色發(fā)白,凌厲修長的指骨緊攥著酒杯,骨節(jié)繃緊,青筋畢露。

    一杯接著一杯,時間緩慢地往前。

    直到島臺漸漸被空酒瓶占據(jù),他原本冷白的面頰漫上了緋色,眼眸似蒙了層水霧一般迷茫,那只緊握著酒杯的手才終于緩緩松開。

    玻璃酒杯觸碰大理石臺面,驟然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在寂靜的空間內(nèi)顯得莫名刺耳。

    蜷縮在貓窩里的肉肉被驚得抬了下腦袋,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見兩腳獸腳步微晃地走到冰箱前,它舔了舔爪子,又重新躺了回去。

    冰箱門打開,冷氣撲面而來。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僵滯地蜷了蜷,陸屹睢緩緩抬手,將單獨(dú)放在頂層的盒子拿了出來。

    冰寒刺骨的盒子被他圈進(jìn)了懷里,寒意滲透單薄的衣料,連帶皮肉和骨頭都被凍得生疼,他卻恍若未覺,緊緊繃著的指節(jié)不曾放松分毫。

    只是在轉(zhuǎn)身想要往回走時,似是酒意上頭,有一瞬間的暈眩,他閉了閉眼,將那盒子往懷里更貼近了幾分,仿佛是在守著什么易碎的珍寶。

    他停下腳步,頹然地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打開。

    皎潔的月光伴著霓虹穿透落地窗,傾灑進(jìn)屋內(nèi)。

    稀薄的光亮下,隱約可見盒子里放著的一盒牛奶,以及一只像是雪做的小貓。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顫著抬起,卻又懸在半空,良久,終于遲緩地落下,指腹輕輕觸上了小雪貓的腦袋。

    刺骨的寒意透過指腹薄薄的皮肉傳來,一路沁入心底。

    他隱在昏暗夜色下的神情晦暗不明,只從動作里隱約看出幾分珍視。

    不知過了多久,落針可聞的沉寂之中,驀地響起一道低沉喑啞的嗓音,像是孤注一擲卻失敗的賭徒,徒勞地訴說著不甘。

    “你看,明明就可以留住,我留了它這么多年,可是,你從來不在意。”

    溫?zé)岬氖种冈缫炎兊帽鶝觯哪抗庖诲e不錯地凝在小雪貓上,潔白無瑕的雪色映入眼底,他喉結(jié)克制地輕滾了下,嗓音低不可聞:“小貓不臟,我……也不臟了。”

    藏匿著夜色里的失態(tài)無人知曉,待到天明,一切又恢復(fù)如初。

    周末,沈晏約葉羨涼吃飯。

    餐廳是他同事推薦的,一家口味地道的淮揚(yáng)菜。

    沈晏:“上周科室聚了好幾次餐,天天烤肉火鍋,難得吃點清淡的,我記得你喜歡吃魚,這家松鼠鱖魚味道還不錯。”

    葉羨涼沒什么意見:“可以。”

    兩人商量著點了幾個菜,等菜的間隙,閑聊起別的事。

    期間,沈晏問道:“你之前說的那事,試探出什么結(jié)果了?”

    他眼里的好奇八卦一點沒遮掩,四目相對下,葉羨涼一覽無余。因他的話,她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上次和陸屹睢分別時的場景。

    在說完那句“恭喜”之后,接下來的路程,陸屹睢未曾再開口,偶爾她視線掠過他時,就見他低垂著眉眼擺弄手機(jī),不知在處理什么事情,面容冷峻,神態(tài)專注認(rèn)

    真。

    若說沒試探出什么,可他一開始的態(tài)度又的確反常,但要說她的猜測成真,他后來的反應(yīng)又太過淡漠平靜。

    葉羨涼隨口道:“還不確定,再等等看吧。”

    也沒什么好急的,若真是她想的那樣,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倒是沈晏,自從上次聽她說了之后,總是忍不住反復(fù)回憶以往和陸屹睢見面的時刻。

    他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分析:“我倒是覺得你猜的沒錯,我之前就發(fā)現(xiàn),他每次見到我的反應(yīng)和對其他人截然不同,但要說態(tài)度有多好,又不至于,反而給我種奇怪的感覺。要是真像你猜的那樣,倒是有些說得通了。”

    接下來,他又將傳言中陸屹睢有多冷漠無情,疏冷不好接近,和前幾次碰面時他莫名友好的態(tài)度進(jìn)行對比,愈發(fā)覺得葉羨涼的猜測很站得住腳。

    然后又想到當(dāng)年中槍的那個男人,沈晏細(xì)思極恐:“等等,帶走你救命恩人的那個人是華乾集團(tuán)的高層,難不成……”

    葉羨涼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平淡:“誰知道呢。”

    難得吃到這一口大瓜,沈晏耐不住性子,饒有興致地出主意:“或許他沒相信?畢竟你這性子,一看就是要一生奉獻(xiàn)給事業(yè)的,不然再下點猛料?”

    葉羨涼淡淡掃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先把你那牙花子收一收,算盤珠子都蹦我臉上了。”

    沈晏訕訕一笑:“行吧,我就是沒忍住好奇嘛。”

    葉羨涼:“這事你別管。”

    一頓飯結(jié)束,兩人離開餐廳,走到停車場時,意外碰見了趙錦瑞。

    一開始葉羨涼沒認(rèn)出來,或者說沒注意。

    直到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停下腳步,側(cè)目看去。

    幾秒之后,她認(rèn)出人來,頷首打了聲招呼。

    兩人并不是什么關(guān)系親近的人,葉羨涼沒多聊的意愿,說完就打算離開。

    趙錦瑞視線掠過站在她旁邊的沈晏,突然出聲:“這位是?”

    剛邁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葉羨涼眼眸微閃,心念一動,她淡聲介紹:“沈晏。”

    她簡單說了名字,沒多做解釋,只是從肢體動作表露出對沈晏的親近。

    見狀,趙錦瑞眼眸微瞇,用玩笑的口吻,試探般問了句:“你男朋友?”

    葉羨涼淡淡笑著,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倒是一旁的沈晏,主動朝他伸手:“你好,趙先生。”

    手掌懸在半空,兩秒后,趙錦瑞才終于抬手,他唇角微勾,笑意卻不及眼底,眼神中帶著隱晦的打量:“你好。”

    待到趙錦瑞離開,沈晏看向葉羨涼,挑眉問了句:“他是陸屹睢的朋友?”

    葉羨涼:“嗯。”

    “怪不得。”沈晏輕嘖一聲,故作深沉地嘆道,“看我的眼神都透著敵意呢。”

    葉羨涼:“……”

    她轉(zhuǎn)身上車,懶得再多說:“回去了。”

    另一邊,出了電梯,趙錦瑞沒急著進(jìn)餐廳,轉(zhuǎn)而提步走到僻靜處,給陸屹睢撥了個電話。

    甫一接通,他開門見山:“我剛剛碰見葉羨涼了。”

    電話里無聲沉默。

    趙錦瑞頓了頓,接上:“她和一個叫沈晏的人一起。”

    陸屹睢依舊沒出聲,只聽筒里傳出的呼吸聲略沉了幾分,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格外明顯。

    趙錦瑞心里一咯噔:“那還真是她男朋友?!”

    沒聽到陸屹睢的反駁,趙錦瑞沉默了幾秒,語氣略顯復(fù)雜:“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真就放下了?受得了看她和和美美的談戀愛?”

    話音落下,又是良久的寂靜。

    只是這次,陸屹睢終于沒再一直沉默。

    “她喜歡就好。”從聽筒里傳出的低沉嗓音帶著幾分詭異的溫柔。

    趙錦瑞莫名有些發(fā)毛。

    陸屹睢仍在繼續(xù):“沈晏挺好的,潔身自好,很……干凈。”

    趙錦瑞無意識皺了皺眉:“你調(diào)查過他?”

    陸屹睢喉間溢出聲意味不明的低笑,壓抑到極致的喑啞嗓音隱隱透出些扭曲:“不過是一次戀愛,她如果喜歡,還可以談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她能喜歡上別人,總有一天,也可以接受我吧?沒關(guān)系,我不急,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等。”

    陰暗又病態(tài)的話語,讓趙錦瑞控制不住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道:“兄弟,你去看看心理醫(yī)生吧,真的。”

    回應(yīng)他的,是毫不留情掛斷的電話,以及聽筒里嘟嘟嘟的忙音。

    空寂的書房內(nèi),頂上明亮的燈光照得一切無所遁形。

    陸屹睢扔開手機(jī),依戀又珍惜地輕輕觸上桌面上垂序木藍(lán)的標(biāo)本。

    時間久遠(yuǎn),標(biāo)本早已枯萎脫色,但仍舊保存完好,不曾有一點變形損壞,足見保存者對它的珍重和愛護(hù)。

    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在標(biāo)本框上緩緩摩挲,他喉結(jié)提動,嘶啞嗓音低不可聞:

    “我會比其他人更聽話,更愛你。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干凈了,你會喜歡的吧?”

    他低喃著自語,姿態(tài)虔誠,卑微的祈求:“只要施舍我一點點喜歡就好,我只求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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