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都是老狐貍，即便心里各有各的吐槽，但面上竟也能維持住了表情。
印舟眼簾微垂，把剛剛的事情當煙花放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他扯了扯嘴角：“顧老師您繼續忙您的？”
顧青修看了他一眼：“嗯。”
隨后轉身離開。
印舟小小的嘆了口氣，怎么面對這人時他這嘴總也收不住呢。
是因為兩人都是alpha，所以他本能的就是想要懟他一下嗎？
但夏涼和甄嘉帥方永深也是a啊，怎么他對他們不這樣。
印舟沒再想，把心思沉下來，醞釀好情緒。
病房內的床上，甄嘉帥躺在上面，他身上沒有插什么管子，整個人已經極其虛弱。
一個alpha，通過化妝，他臉龐瘦削得嚇人，皮膚呈現出沒有血色的慘白。
他有點緊張。
因為甄嘉帥以前從沒真正演過這種角色，雖然是學表演的，但也就上了兩年大學，經驗并不多。
但他非常努力地想要演好，用心地把自己沉浸在角色里。
虛弱……以及彌留之際對印老師……不，對宿醫生的愛……
腦海里浮現出宿輕的模樣，宿輕對他的關照，宿輕溫暖的手，宿輕看似冷漠，實則通透熱忱的心。
可是，他即將離開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將永遠見不到那雙眼睛，感受不到對方的溫度。
漸漸的，甄嘉帥想著那個人，融入了進去。
“開始——”
現場落針可聞。
突然，病房門被有些粗暴地推開，一個人跑了進來。
蔣楊知道那是宿輕醫生，真是難得見到一次宿醫生慌亂的樣子，可惜是自己快死了。
他竭力看過去。
宿輕呼吸混亂，胸膛急促起伏，看到蔣楊后整個人震了震，才抬腳疾步往里面走。
蔣楊迫不及待地朝他伸手，只抬起一點點，手就被握住了。
真的好暖啊，宿醫生的手和他的人一樣，沒有omega那么柔軟，骨骼感比較強，有著alpha的堅定，但是也有omega的溫柔細膩。
宿輕低著頭，依然沒能平復好自己的呼吸，他細細地搓著蔣楊的手指，試圖讓他冰冷的指尖回溫。
“小楊……”
蔣楊對上宿輕的目光，宿輕臉上帶著安慰的笑容，似乎想告訴他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可是蔣楊卻在里面看到了壓抑的痛苦，深刻的不忍和憐惜，以及渴望。
讓蔣楊有瞬間的錯覺，宿輕也像他渴望他一樣，渴望著蔣楊。
這一刻，那些支撐著他軀殼的、堅強的東西驟然崩塌，他不想再強撐，不想維持表面的禮貌關系了。
他想要想聞一下他的信息素，想知道宿輕對他的感情。
即使前路滿是荊棘，他也愿意淌過去，已經是最后的時間了，難道神明也不愿意讓他們有片刻相守嗎？
信息素是一個alpha和omega無法分割的存在，時時刻刻都跟他們在一起，所以，他沒辦法做到徹底與信息素分離開。
于是蔣楊釋放了信息素，或者說，他此時已經沒有力氣去控制了。
他的信息素在眷戀另一個alpha。
宿輕微微一怔，感覺到了那無比衰弱的alpha信息素，如同渾身濕透可憐兮兮的小狗，在小心翼翼的不斷試探著他，向他尋求懷抱。
他的心間一痛，撫了撫蔣楊因為腺體不斷釋放而有些渙散眼睛。
“沒關系，我聞到了你信息素的味道，很好聞。”
他的話讓蔣楊眸子微亮，信息素也像回光返照一樣，涌動著將眼前的人包裹起來。
“真的嗎？你不討厭，不排斥？”
宿輕露出一個極其溫柔的微笑：“嗯，不排斥也不討厭，你的信息素是海風的味道，對嗎？很清新，讓人很舒服，像你一樣。”
蔣楊開心地笑了，這一刻的他讓宿輕恍然失神，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情景，那時候的蔣楊還很有活力，笑容就像現在一樣，很陽光，很開朗，也還中氣十足。
“……你喜歡的話，我就都給你，好不好？”
“好。”
“那……能不能也讓我聞聞你的信息素？”他渴求地看著他。
宿輕只猶豫了一瞬就答應了，控制著自己只釋放出一點點信息素，而且將信息素放得很和緩，很友好，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不然，以蔣楊此時的身體狀態是沒辦法承受的。
許是因為蔣楊此時太虛弱，對信息素的敏感度下降了，也可能因為宿輕很好地控制住了信息素釋放的量，也可能兩者都有。
劇本里，蔣楊并沒有感受到不適，反而覺得自己被溫柔地托住了，很幸福很開心。
可是現場出了變故。
甄嘉帥釋放的信息素越來越多，不斷地想把印舟包裹起來，一層又一層，旁邊的工作人員紛紛變了臉色，有些不安。
但導演還沒有喊停止，兩個演員也還在演。
在這場戲開拍之前方永深就跟他們兩個說過，看情況可以不釋放也可以釋放，看他們自己。
這很正常，雖然是演戲，但為了追求更真實的感受，許多時候導演都會要求演員按照劇本釋放信息素，只是不會做得那么極端，而且旁邊會有人看著有抑制劑備著。
就像拍吻戲一樣，這也是需要身體力行的。
不過因為這場兩個主角都是alpha，而且情況有些特殊，所以方永深沒有要他們一定釋放出來，演出來也行。
甄嘉帥一開始也沒想這樣，只是他沉浸在戲中，越來越入戲以后，自然而然就釋放了信息素。
一開始他還能控制住，但不知為何，演著演著他的情緒就有點變了，對宿輕的渴求不斷加深，希望對方能回應他，能安撫他。
他不知道的是，他此時已經把宿輕當成了omega，他的信息素在本能地渴望omega的安撫。
可印舟不是omega，因為對方是alpha，所以也不可能釋放信息素安撫他，導致甄嘉帥越發煩躁，神智開始混亂。
甄嘉帥已然感覺到了不對，努力地想要收回去。
印舟是第一個發現不對的，他皺了皺眉，上前輕輕按住甄嘉帥額頭，沒有徹底脫離表演，而是用眼神詢問他怎么了，要不要停下。
甄嘉帥直直地看著他，呼吸急促，信息素越發洶涌。
印舟面色一變。
因為甄嘉帥是針對他個人，所以其他人只感受到了一些外溢的壓迫感，不知道他釋放多少。
實際上此時印舟正頂著壓力，并沒有用信息素保護自己，反而捏了捏甄嘉帥的手，想盡量安撫他，希望他能把信息素收回去。
這時候，坐在遠處監控器前的顧青修突然站起身，聲音在安靜的現場中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停，把抑制劑拿來，他進入易感期了。”
所有人都是一驚，立刻有工作人員去拿抑制劑。
印舟這才反應過來甄嘉帥不是入戲太深，而是進入了易感期！
他立刻拍了拍他的臉：“小甄，小甄能聽到嗎，你進入易感期了，別激動，抑制劑等會兒就來，嘶——”
怎么越安慰越兇猛？
從對方信息素里他清晰感受到了渴望安撫渴望安慰的意思，可他沒辦法啊！
這種關頭的alpha信息素對易感期的a來說就是極大的催化劑，而不是安慰劑。
他又不是omega。
可明顯甄嘉帥把他當omega了，甚至扣著印舟的肩膀坐起身，那力道跟之前蔣楊的完全沒有可比性。
“小甄？我是alpha，你不能再對著我釋放信息素了！”
即使被alpha信息素激得眼眶有些發紅，印舟也依然保持著冷靜，還在試圖讓甄嘉帥拿回理智。
可就在這時，甄嘉帥突然按住他肩窩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印舟猝不及防間撞了過去，緊接著，甄嘉帥對著他的后頸張開嘴露出了尖牙。
本能還是占據了上風，甄嘉帥遲遲得不到omega的安撫，只能順從天性進行標記。
印舟瞳孔放大，臥槽？！
他立刻繃緊后背想要將人推開，就在這時，抓住他的人被一股大力從印舟身前拽開，狠狠摔回床上。
印舟還沒回頭就感覺一道極其強勢可怕的信息素當頭朝甄嘉帥壓了過去，甄嘉帥渾身一抖，易感期里的他比平常更為暴躁也更加沒有理智，可還沒聚集好跳起來力氣就被有如實質的強大信息素生生壓了回去。
頂級alpha的信息素對付易感期的alpha居然也能綽綽有余。
同時，工作人員終于趕到，七手八腳將他壓在床上，把強效抑制劑打入甄嘉帥體內。
印舟被人拉到人群外，回頭一看，果然是顧青修。
“我第一次見到一個alpha想去安撫另一個alpha。”他明明是在陳述事實，可印舟就是品出了些挑釁的意思。
“是吧，我也覺得挺新奇的，畢竟我也沒見過哪個alpha會對一個正在助人為樂的alpha進行挑釁。”
顧青修：“……”
兩人相對而立，尷尬的氣氛蔓延。
其他人都圍在甄嘉帥身邊幫忙，只有他們兩個在邊上默默無言。
顧青修失笑搖搖頭，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總是會跟他過不去，明明沒見面的時候不是這樣。
這都嚴重有違他日常做事的風格了。
正要開口解釋一兩句，就聽印舟說：“那什么，剛剛是嘴快，今天還是要謝謝顧老師幫我拉了一下小甄，以后我就不提之前那件事了。”
顧青修驚訝地看著他。
“不過，就算顧老師不幫我，我也不會被他咬到，你不過來我也不會出事。”
顧青修面無表情道：“……不客氣。”
“好，那就算我們握手言和了？”
印舟朝顧青修伸出了手。
顧青修眉梢一動，看著對面青年修長的手指，掌心微微朝上對他打開。
仿佛他們之間真的即將破除芥蒂了。
他伸手，還沒碰到印舟的手掌，就見印舟突然把手收回來，面帶嫌棄地看著他：
“還是算了別握手了，我現在對你的信息素有些應激，現在別看我站你身邊還挺好，其實我在忍著不揍你。”
顧青修：“……”
果然他們就是很不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