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數道目光落在念錦身上。
昨日岑世聞大鬧祭壇,毀了念錦的結拜儀式,今日岑世聞又突襲講堂,搶走虞啟玉的好同伴,這兩人一起,反倒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宿命之感。
眾人一時間有些同情兩人。
虞啟玉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感慨,只知道她終于不再是孤家寡人,這會兒高興地上前,歡歡喜喜地握住念錦的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少主哪兒的話!嫌棄誰也不能嫌棄少主你呀!少主叫我啟玉便好,少俠聽著多生分,我長這么大都還沒人這樣叫過,還怪別扭的。啊!我小時候和她們玩扮演大俠的時候倒是叫過,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
她叨叨絮絮又東扯西扯說了一大堆,念錦聽到一半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插不進話,只得作罷。
她側過臉去看少年熱情洋溢的笑臉,忽然懷疑自己對人族的了解是不是太過片面。
畢竟這虞啟玉,怎么看都和其她虞家人……不太一樣。
眼見虞啟玉也有了著落,岑雨眠放下心的同時又難免有些懷疑。
這二人能處好關系嗎?
“邱白姐……”她想問邱白你覺得念錦什么時候會受不了虞啟玉,卻發現對方靜靜地注視著念錦,眼底隱隱有些戒備。
她心里納悶,念錦和邱白平日并無交集,這敵意從何而來?莫非……與虞瑛師姐有關?
那邊邱白很快收回目光,不經意間對上岑雨眠探究的眼神,心里一驚。
眠眠果然敏銳,這么快便發現了不對勁。
她主動避開對方的眼睛,簡單地約好時間,便沒再多做停留,先一步離開。
再待下去,指不定就要被岑雨眠拉著刨根問底,她可扛不住。
隨著邱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念錦也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岑世聞將虞舟黏得緊緊的,邱白又將虞瑛守得牢牢的,她沒有一點機會接觸兩人。
不知道這虞啟玉,能不能給出她想要的消息……
幾人各懷心思,漸漸散開。
那邊岑世聞拉走虞舟,行到一處僻靜地時,一路上一言不發的虞舟終于開口喊住她。
“岑師姐,我們聊聊。”
她不能再這樣不明不白地被岑世聞牽著走了。
岑世聞聞言停下來,有些疑惑地回頭:“聊什么?”
聊下午怎么打妖獸?
卻見虞舟站定,平視著她,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有力:“聊聊,師姐和我。”
一陣風來,吹起少年發絲,岑世聞定定地看著她,心跳沒由來加快幾分。
真要命,她居然有點緊張。
“我們怎么了?”岑世聞低頭看向被她拽住的手腕,心想這不是蠻好的嗎?果然沒有臭狐貍之后一切都很順利。
虞舟沒有著急抽回自己的手,只是繼續道:“在師姐眼里,我是什么?”
岑世聞被問住了,她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微皺起眉頭,有些別扭地說道:“……朋友?”
至少上輩子一直如此。
她察覺握住的手腕似乎想抽離,不禁使了些勁,反問道:“不是嗎?”
“……”虞舟只搖了搖頭,“師姐莫再說笑了。”
岑世聞有些生氣:“我沒說笑,也沒作弄你!我騙你做什么?!”
虞舟不為所動:“那師姐當初言而無信又是做什么?”
岑世聞愣住,當初?
“我還當……師姐是真心要與我交好。”虞舟似乎鐵了心要一個說法,態度毫不退讓,“可不過十余天,師姐便像換了一個人,更是說一輩子都不會與我做朋友!”
“如今師姐如此做派,還說不是在戲弄我么?!”
說到最后,虞舟語氣越發用力,顯然是動了氣。
至今她都無法忘記那種感覺,她所珍視的感情,在岑世聞眼里,卻只是一場鬧劇。
如此鬧劇,一次便夠了。她不會再重蹈覆轍。
岑世聞漸漸回想起來,原來虞舟說的……是她剛穿回來時做的事。
她松掉手上的力,對方的手腕滑落,擦過衣料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她頭一次沒什么底氣地反駁,“當時……當時……”
當時若不是她太生氣了,也不會做出這樣沖動的事。
她又不能跟虞舟說都是因為你偷親我才導致我生氣,現在的虞舟還什么都不知道。
“總之,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了,這還不行嗎?”
虞舟神情不變:“師姐說怎么樣不做數,畢竟師姐還曾說不可能和我做朋友。”
岑世聞:……
她信譽就這么差么!
她氣惱道:“那你想怎樣!”
虞舟道:“我要師姐給我一個理由。”
“師姐執意不愿與我交好的理由。”
她繼續道:“我自會根據這個理由重新審視我與師姐的關系,再做決定。”
“在此之前,希望師姐與我保持距離。”虞舟頓了一下,才道,“下午妖獸實戰之后,師姐就別再找我組隊了。”
“明日講學,也還請師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心聽講。”
“夜晚寒深露重,師姐也莫要在我屋外長久逗留。”
“我不喜與人碰觸,也請師姐留心。”
“以……”
岑世聞聽不下去了:“行了知道了!有完沒完!”
不就是一個理由嗎?她找岑雨眠編幾個不就得了?
她就不信堵不住虞舟的嘴!
虞舟停了一下,又繼續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師姐。”
岑世聞只覺得虞舟麻煩得要死:“快說!”
“岑師姐。”虞舟無意識攥住衣角,一字一句斟酌著語句,“當時穿山獸的攻擊,為何要替我承下?”
原來是這件事。
岑世聞心中一動,這說不定是拉回虞舟好感的好機會,便想也不想道:“當然是因為我當你是朋友!”
虞舟的語氣越發困惑:“既然如此,師姐為何又要拒絕我的示好?”
岑世聞:……?
她有么?
她絞盡腦汁想半天,才模糊想起似乎確有這事。
見岑世聞也一副茫然的樣子,虞舟嘆口氣:她沒想到本人竟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在那種千鈞一發的時刻,所做的一切全憑本能,岑世聞救她也是,可是……為什么呢?
岑世聞既然不想和她做朋友,為何又舍命救她?她想了兩年都沒想明白。
現在看來,在本人這里也得不到答案了。
再糾結下去也無濟于事,虞舟越過岑世聞打算離開,走之前又提醒了一句:“希望師姐不要拿一個隨便的理由敷衍我。”
岑世聞哼道:“那又怎樣?”
虞舟難不成能分辨出她是不是在說假話么?
虞舟:“……師姐莫非真有此意?”
岑世聞:“……”
她伸手推走對方:“煩死了,你快走吧!”
虞舟小時候怎么那么難纏?臭脾氣!
岑世聞在心里罵她,卻也真歇了找岑雨眠編理由的心。
岑雨眠不了解事情的始末,編的理由也未必適合,可她又不能真把實話說出來。照虞舟現在的性子,聽了指不定又要說她“欺人太甚”、“胡攪蠻纏”、“蠻不講理”、“搬弄是非”。
煩人得很。
虞舟看起來和和氣氣,犟起來誰都拉不住,岑世聞活了兩百多年鮮少服軟,幾次都栽在她身上,換作其她人,她早就一槍過去讓對方閉嘴了。
岑世聞萬事靠打,只有遇到虞舟的事,打又不是次次能打過,罵又沒有對方詞多,漸漸地也學會跟她講講理。
好不容易岑世聞自覺有理,但沒處說,更是煩透頂。
以至于下午在西島妖獸山集合時,看到虞舟云淡風輕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跟你這小心眼交朋友真費勁!
讓她保持距離?保持就保持!誰想黏著你!
“岑雨眠!”岑世聞瞥一眼虞舟,故意提高聲音,“你過來,我和你一組。”
岑雨眠頭轉向她,她姐又發什么神經?
她沒動,問道:“那舟舟姐呢?”
岑世聞道:“她自己一組。”
虞舟側目看她一眼便收回眼神,也不言語。
岑雨眠看看她,又看看虞舟,再去看虞瑛,最后看向邱白。
從剛才起,邱白朝虞瑛的方向看了不下于十次,而她姐似乎又和虞舟鬧了別扭,她的決定,意義重大。
深思熟慮后,岑雨眠小聲同邱白說了幾句,邱白點頭,朝虞瑛的方向走去。
岑雨眠也穿過人群走到她姐身邊。
邱白比她姐理智多了,肯定能處理好,何況她倆之間的家事她不好插手,還是她姐更需要她來出謀劃策。
進山時,岑世聞故意選了和虞舟相反的方向,眨眼間就帶著岑雨眠消失在叢林中。
余下眾人見狀,齊齊往虞舟那側走。
這實戰雖是與妖族約定的訓練,但岑世聞可不會管,她拿妖獸撒氣,妖獸不滿便會拿其余人撒氣,手下自然不會留情,傻子才過去討打。
卻見虞瑛師姐徑直向人少那側走去,邱白師姐緊跟上她,一齊進了林子。
混在人流中的虞啟玉也瞧見了這一幕,還在與旁人心有戚戚,佩服兩人有勇氣,誰知念錦一把扶住她的肩,逆著人流將人往另一邊帶。
虞啟玉傻眼了:“少、少主?我們還是別去那邊了吧?”
念錦垂眼看她,狐貍眼中藏有笑意:“為何?”
虞啟玉哪肯說實話:“這、這邊,人多嘛!熱鬧!”
念錦摟緊她,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那邊妖多,更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