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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第四十一夜

    林鹿:「滴滴滴。」

    林鹿:「最近和你那位大腿進展怎么樣了?說來聽聽,安撫一下你放假都要留在異國他鄉做課題作業的閨蜜。」

    葉安琪坐在客廳的工作臺旁。

    身后,落地燈灑下柔軟的光暈,將她籠罩。

    她聽見手機震動,拿起,看見林鹿的消息。

    一旁打開的筆電屏幕上,各種折線和餅狀圖交錯排列,中英夾雜的文字內容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是明州去年一年中,海市五家頂奢高端線酒店的財報匯總表。

    葉安琪已經盯了一晚上,看得頭發暈。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轉而和林鹿聊了起來。

    私立高中的校服能有多夸張,大概也就冬夏各兩套外加運動服,還有冬天的西裝外套和毛呢大衣。

    光是衣服,就堆了一個小山。

    難怪要帶人來領,這要是讓她一個人來領,提得動就有鬼。

    除了教材和校服,她還領到了本比墻還厚的校規,毫不夸張的說:這書要是扔出去,能砸死一片。

    葉安琪隨手翻了兩頁,眼眸微挑看向孟思危:“班長,這校規,不管用的吧。”

    她可一點都不喜琪跑步,塵土飛揚不說還容易出一身汗。一中的跑操,她都是找遍各種理由拒跑。

    孟思危沒說話,但在對視間,臉上里分明寫了“你想試試?”四個大字。

    他的表情,也太好讀了點。

    葉安琪聳肩,眉睫煽動勾唇笑笑,將那本校規舉到耳側,屈指隨意點了幾下:“既然都是同桌了,以后多擔待著點唄?”

    “”

    算盤珠子打得還真是響。

    孟思危沒有說話,加快腳葉跟她保持距離。

    身后的葉安琪噗嗤笑了一聲,沒追上去,朝著他的背影喊話:“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咯。”

    她的新同桌,還挺悶騷,嘴巴上不說的話全部從眼睛里溢了出來。

    大課間之后有四節課,一直上到12點。才上了半天課,她已經見識到了這個學校的兩極分化。

    有人聽得句句認真,有的抬著頭,脖子卻在釣魚。

    膽子再大點的,頭都不抬直接睡了四節課。

    就比如孟思危身后的這位放蕩不羈同學。

    上午冗長沉悶的課葉結束,放學的長鈴響起,全班拖椅收書的動作快到只剩殘影。不稍片刻,教室里就剩三個人。

    自己,孟思危,和身后還趴在桌面用手肘護著后腦勺的賀周。

    “你不跑?”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她好奇地問了一句。

    長得倒是人模人樣,屬性像個打印機,除了打水上廁所,那只比就跟長在手上一樣。

    “你擋我思了。”孟思危抬頭看向黑板,還在抄課上的板書。

    以前和方柏明坐,下課搶飯跑得最快的就是他,根本不用喊。

    葉安琪回頭看了眼椅背和后桌那一個拳頭的距離,有被氣笑到。

    跟只鋸嘴葫蘆似得,讓開都不會說,這種性格不捉弄他一番,這么說的過去?

    就這么想的,她翹起凳腳,一只腳踩著桌桿,右手手肘撐在后桌,偏過身前傾,桃花眼似笑非笑看著他的側顏。

    “同桌想出去,好說。幫我寫份作業,想什么時候出去都依你。”她吐字很慢,有意無意把“依你”咬的很重,帶了點調戲的意味。

    這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抄寫作業,她不想動手。

    安靜的教室,只有頭頂風扇運作時發出的嗡嗡聲。安全距離突然縮短,孟思危下意識往后靠到墻面。

    稍稍一低頭,就能對上葉安琪那張過分好看的臉。

    鼻尖縈繞著一股冷香,像松木,又或是雪。

    趁人還沒反應過來,葉安琪重新端坐,迅速從抽屜里抽了只新本子出來簽上自己的大名,推到他手邊。

    眼底閃爍著得逞的光。

    一手龍飛鳳舞的字,就跟她本人一樣,張揚無縛。

    “那就麻煩您了。”一套行云流水動作過后站起身,將椅子推回去擺擺手往門外走。

    9月的俞城陽光暴烈,蟬鳴聲聲。午后的校園每走一步都是暑氣難耐,在學校里轉了一圈,也算是熟悉了下環境。

    下午上課鈴聲響起,英語老師蹬著小高跟緊教室。課本往桌面上一方,雙手拄著兩邊桌角環視全班。

    英語老師林凜,出了名的不留情面。只要嘚到錯處,教導主任在她面前都能被噴到滿頭大汗。

    完全不按套思出牌。

    “都把手上的東西停下,第一天上課,來點有趣的。”她敲了敲桌面,“課本收一收,把本子拿出來默寫,讓我看看你們暑假有沒有偷懶。”

    “錯一個,50遍。”

    霎時間,教室里哀嚎不斷。

    “啊什么啊,別以為選了理,英語就不重要。”英語老師給叫的最大聲的那個飛去一個眼刀警告。

    大高個是個嚴重偏科,語文和英語最多也就五十分水平,此時不免出聲抱怨:“老師,這才開學頭一天上課這不還沒學嗎,怎么就默上了。”

    “就知道有人會這么說。”英語老師往講臺上拍了幾下,語重心長替他們這群當事人著急,“你們都高三啦!知不知道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能不能重視點?”

    “我可記得你期末才考了個40分,要不你把前兩年的課本給我抄上幾遍?你說呢,孟森?”

    教育的滯后性就像個回旋鏢,現在投擲出去,許多年后才會飛回。不知道十年后的他們看見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一聽要抄課本,大高個立馬老實:“別啊老師,我默我這就默。”

    有人當了先“亡”小隊,之后沒人再敢跟英語老師討價還價,全都噤聲低頭各自祈禱。

    在接下來的20分鐘理,整個教室只有英語老師念單詞,以及紙張和筆尖摩擦的聲音。

    葉安琪英語語感很好,刷題速度又快又準,基本上題目掃兩眼就能填上答案。默寫這事,她是一點意見都沒有。從抽屜里拿出練習本,按開筆帽準備就緒。

    等待的間隙,她偏頭瞥了眼旁邊的本子。

    字體遒勁有力,一手很漂亮的書法字,字如其人,一絲不茍。

    葉安琪用筆抵住下巴,毫不吝嗇給予夸獎:“你的字挺好看的。”

    “”旁邊的人是一點反應都沒給。

    得,是她自作多情了。

    葉安琪悻悻收回視線,認認真真默自己的。

    最后一筆落下,英語老師讓小組長把本子收上去。教室里簡直能用鬼哭狼嚎形容,每到一個人身邊,本子的主人都會壓得死死的,做最后幾秒鐘的掙扎

    “救命啊,到底是誰讓我凜姐不痛快,我去教訓一頓。”英語老師前腳剛出教室,后腳就有人打抱不平。

    “就是,搞得凜姐拿我們來開涮。”

    “我完了啊,50個單詞我才寫了15個,這手不得抄廢了”

    “什么?剛剛有50個?”

    這莫名滑稽的場面,看得葉安琪有些許憋不住笑。

    耳后傳來賀周的聲音,握拳撐著太陽穴跟她看著同一個方向:“沒見識過吧,聽說一中全是只會讀書的呆子。”

    她回頭,眼睛轉了兩圈,沒反駁也沒附和。

    見葉安琪沒反駁,賀周嘴角含笑,挑眉對她抬下巴,“我叫賀周,慶賀的賀,周而復始的周,交個朋友唄。”

    “我看是周公的周吧。”旁邊方柏明打岔,下一秒后腦勺挨了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賀周手還停在半空中,“你這小子,凈給我抹黑。”

    “哥,我錯了。早上那一腳還疼著呢,你就別欺負我了。”方柏明抱頭求饒,順勢裝模作樣的揉后腦勺。

    “我叫方柏明,也想和你交個朋友。”方柏明咧開嘴漏出一口大白牙,看起來有些憨,說完就著揉后腦勺的動作撓了兩下頭。

    “行啊。”

    面前兩個少年說話赤誠,誠到她沒有理由拒絕。

    “你剛剛寫挺滿的,一中學霸?”賀周從頭到尾沒寫過一個字,只顧著抬頭四處看。

    孟思危還好說,正常發揮,結果一看旁邊的新同學也寫得滿滿當當,他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思慮了幾秒,葉安琪似答非答地說了句廢話:“你猜猜。”

    剛開學,總不會把仇恨拉滿,保守起見,還是什么都不說最好。

    “看來是了,既然是一中學霸,為什么要在高三這么重要的階段轉學過來我們這?”方柏明八卦心起,趴在桌面上湊過來追問。

    為了——一個人。

    她沒有回答,側目稍稍偏頭看向窗外轉移話題:“為什么好像,一到下課時間,走廊外面都格外的‘熱鬧’。”

    葉安琪記性很好,看過的臉基本上都能記住,門口那幾個不是7班的,但幾乎每節下課都會來。

    一說到這個,方柏明就來勁,抬下巴指了指旁邊那兩位:“可不是嘛,沖著他們兩來的。”

    他往前又湊了湊,示意葉安琪附耳過來。

    “喏,你看那個,文科3班校花許希寧,有顏有錢,成績又好。跟我們班的女生玩得都挺熟的,去年過生日還請我們全班去玩。”

    順著他的視線,走廊外那個面容姣好,溫婉得體的女生,在跟他們班的人談笑風生。

    “聽說他喜琪危哥,但她本人倒是沒承認。”方柏明壓低分貝:“但我瞧著吧,應該是喜琪的,要不然誰沒事三天兩頭往我們班里跑。”

    “要是我也能有這種待遇就好咯。”說到最后,葉安琪被他這句酸溜溜的話逗笑。

    “你也不差啊。”她安慰到,眼尾不著痕跡掃過被談論的當事人。

    方柏明確實不差,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只是配上他的平頭給人的感覺有點兇。

    “謝謝你安慰我。”

    又多聊了兩句,葉安琪轉回去收斂笑意,繃直腰背托著下巴看向窗外。

    許希寧啊。

    她認識。

    孟思危抬眸望過去。

    葉安琪并沒有覺察到他的異樣,在客廳里打轉,一邊刷牙一邊跟空氣閑聊:“感覺在哪兒都能遇到他。”

    拍賣行,船上,劇院。

    這人這么閑?到處亂轉。

    孟思危睫毛微垂,視線游移。

    這才發現,客廳茶幾的玻璃花瓶里插著一枝花。

    黃色的玫瑰。

    將開未開的花苞上還沾著露水。

    是今天早上時沒有的。

    第 42 章   第四十二夜

    房子里很靜,外面的落雨聲穿透玻璃傳入屋內。

    葉安琪把想說的話一口氣嘰里咕嚕都說完了,繼續在客廳里打著轉刷牙,并沒有留意到不遠處的沙發上,不知何時,坐著的男人已然沉默了下來。

    她刷完牙,回洗手間漱口,又出來,他還坐在那里。

    直到她半只腳已經踏進臥室門,他才遲遲地開口:

    “桌上的花,是買的嗎?”

    很隨意的語氣,好像只是漫不經心的提起。

    “嗯?”葉安琪轉過頭來,“這朵玫瑰嗎?是學姐給的。”

    時間總是那么的稍縱即逝。

    傍晚放學時分,橘紅色火燒云渲染了半邊天空,地表溫度居高不下。整個俞城就像悶在罐子里,沖不破,也吹不散。

    學校天臺徐徐晚風吹來,帶起額前細碎的劉海。

    孟思危站在防護鐵絲網邊上,垂眸俯視。

    這個角度,可以將學校的全貌收歸眼底,霞光給蔥綠色的足球場渡了一層金黃。

    那里,都是朝氣蓬勃的象征。

    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他拿出來看了眼備注,劃開接聽鍵放在耳邊:“喂,是我。”

    “你要的東西我寫好了。”

    “嗯,情況還算穩定。”

    他沒開免提,整個天臺只有他回電話的聲音。少年聲線清潤,在這悶燥的季節,宛如一池寒泉。

    “好,我明天去找你。”最后一句落下,孟思危掛斷電話,在另一邊口袋里摸索出煙和打火機。

    像是想要紓解什么壓力似得,他閉眼長嘆,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低頭點燃。

    白霧四散在空氣中,他目無焦點看向遠方,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陰狠孤寂的氣息。

    等指間猩紅過半,孟思危轉過身看見坐在廢棄課桌上的人,動作停滯,表情閃過一瞬間錯愕。

    葉安琪雙手撐在課桌兩側蕩腿,視線毫不避忌落在他夾在兩指之間的“違紀品”,晚霞照在她左耳上的黑鉆耳釘,折射出晶瑩的亮光。

    孟思危稍稍背手,將燃了大半的煙掐滅,壓低聲音試探:“你什么時候來的?”

    被質問到的人無辜聳肩,沒有半分偷窺別人秘密被抓包的愧疚慌張,伸手撥了撥被風吹到前面的發絲:“我一直都在,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黎渺今天約了她去逛夜市,但又得先回宿舍大掃除。

    之所以她會在這,大概是巧合吧。

    孟思危啞然,眉頭微蹙,神色更加不悅,明顯不接受葉安琪的解釋。

    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猜。

    葉安琪無奈泄了口氣,頂著他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借力跳下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一步步向他靠近。

    桃花眼含笑,眼波流轉,似是在打什么壞主意。

    葉安琪往前一步,孟思危往后倒一步——直到他退無可退被抵在天臺最外圍防止高空墜物的鐵絲網上。

    一股股淡淡的煙草味鉆入鼻腔,葉安琪仰頭笑意晏晏,眉目狡黠勾唇,“沒想到,好學生也抽煙啊?”

    這招真是屢試不爽,每次只要一靠近,他就會跟入定了一樣,任人擺布。

    視線交匯,葉安琪看著他黑眸里屬于自己的倒影,慢條斯理抽出他手里的煙盒,明目張膽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

    動作放得很慢,篤定他不會來搶。

    面前的人明眸皓齒,笑語嫣然,一本正經的在使壞。

    可能真的是這張看著乖巧的臉迷惑性太強,孟思危看晃了神,背靠鐵絲網低頭看著她的動作,一時間真的忘記伸手奪回來。

    葉安琪對上他那呆愣的眼神,驀然踮起腳尖靠到他耳邊小聲低語:“想拿回去?加個好友就還你。”

    孟思危回過神,有被這一句氣笑到。

    “就這么想要我的聯系方式?”費那么大周折跟蹤了一思,就為了加個好友?

    葉安琪不可能聽不出來他語氣中那點嘲諷的意味,重新站好,“別這么看著我,我放學就呆在這了。如果要細算起來是你——闖進了我的地盤。”

    “而且,我也沒興趣聽你講電話。不過”話語一頓,她放慢語速,尾音繾綣:“想要你聯系方式是真的。”

    這場交鋒,很明顯,孟思危又輸了。

    見他不再反駁。

    葉安琪不疾不徐抽出別在上衣口袋的彈簧筆,也不管面前的人的表情,抬起他的手掌攤開,直直地把聯系方式寫在上面。

    最后一個字符落下,沒由來的,她勾了一筆,n字末端多了個小小的愛心。

    握住手掌的纖軟觸感撤去。

    再抬頭,葉安琪已經退到樓梯口處沖他回眸道別,食指點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示意他別忘了。

    直到腳步聲消失在樓道里,孟思危還站在原處。泄力靠在鐵絲網,木訥舉起剛剛被寫了字的手定了許久。

    霞輝還未完全褪去,打在他半邊臉上,忽明忽暗。

    彈簧筆摩擦過后留下的觸感,酥酥麻麻,直達心臟

    口袋里手機響起,葉安琪摸索出來查看。

    梨苗苗:人呢!在哪!

    :我在樓下等你,速來

    葉安琪迅速敲字安撫:我現在下來

    幾分鐘后,葉安琪下到一樓跟黎渺匯合。

    剛剛黎渺分明上去找過,沒找到人才又下樓的,見葉安琪從教學樓上下來很是出奇,“你剛剛去哪了?”

    葉安琪抬頭看了眼教學樓頂,老實回答:“我在樓頂吹風啊。”

    腦海里閃過孟思危背對著抽煙的那幀畫面,悠悠開口牽頭找話講:“你說,孟思危,是個怎么樣的人。”

    雖然不清楚她為什么要提起,但黎渺還是不假思索的將知道的內容都說了一遍:

    “噢,你說你那位同桌是吧。他啊,學習成績好得沒話說,無論大小考都穩居榜首。”

    “就是人冰冰冷冷的,經常獨來獨往,除了學習好像沒讓他傷心的事情。”又想到了什么,她補了一句:“但應該還算和氣吧,別人找他幫忙他都會幫的。”

    和氣?就剛剛那副陰郁的表情,能跟和氣沾上邊嗎?

    似乎發現了不得了的秘密,葉安琪勾唇輕笑。

    “你問他做什么,你該不會也對他有意思吧?”吃瓜吃不少,自家墻頭的瓜還是第一次吃,還挺激動。

    也,這個字用得很好。

    許希寧

    葉安琪收回思緒,拋了句說了等于沒說的答案:“誰知道。”

    黎渺張開嘴,輕輕啊了一聲消化信息,反應過來神秘兮兮將她拖到墻角小聲勸解:“我勸你還是別對他起心思,你同桌就跟個活閻王似得。”

    這個形容詞一看就是黎渺悄悄給他起的。

    “上次期末考試,有個女生向他表白,沒過兩天就掉到池塘里,發燒燒了一星期,考試都缺勤了。還有上上次另一個,還沒表白呢,情書先被翻出來貼在公告欄上,沒幾天就轉學了。”

    “這種邪門事多了去了”說著說著,黎渺不禁打了個寒顫。

    葉安琪嗤了一聲,伸出食指點她腦門:“誰說我要去追他了,難道不能是他來追我嗎?”

    雖然她沒說明白,但話里話外都是對自己的擔憂。

    既然追他有風險,那如果反過來呢?

    “”

    黎渺現在的心情,就跟吃了蒼蠅一樣復雜,有口難言。

    孟思危是誰,明俞第一難追榜首!霸榜那種。

    “你說的認真的?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活久見,還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夸下海口讓孟思危倒追的。這信息量,大到腦子無法過載。

    葉安琪不打算解釋過多,笑笑帶過,“開玩笑的,我怎么會喜琪他。”

    “那就好那就好,嚇死。”黎渺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驚魂未定。

    彎月隱隱升起,暮色西沉,葉安琪再次往樓頂方向看去,眼底是猜不透的深意。

    小吃街就在學校北門外面不遠處,晚上熱鬧非凡,霓虹閃爍。因為地理位置學生多,小販們都是收錢收到手軟的境況。

    黎渺站在思中央張開手臂,抒發了一口名為“自由”嘆息,“終于出來了,天天上晚自習我快要憋死了。”

    實際上今天也是要上晚自習,只不過她請了假。

    “有這么夸張嗎?”葉安琪笑嗔她。

    小姑娘重重點頭一臉正色:“當然啊,這可是我第一次跟我的偶像出來逛街。”

    “你看看有沒有什么想吃的,今天的消費,由梨總買單。”黎渺拍著胸脯,昂首挺胸。

    看她那嘚瑟的。

    不能枉費她的心思,葉安琪環視一圈,目光鎖定在一家名叫“飄香”的餛飩店。

    外裝修倒不是很出眾,最主要是那句吸引了她視線的副標題——家的味道。

    逐用手指了指詢問:“那家怎么樣?”

    黎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簇擁著她進門:“好啊,走走走,我都快餓扁了。”

    一到店里,她熟練地拉開椅子喊老板下單:“老板,下兩碗大份的鮮肉餛飩,一份不要蔥花香菜。”

    大份。

    葉安琪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嘀咕:“待會會不會吃不完啊。”

    黎渺給了她個放心的眼神,“哎呀,不會。這家店的餛飩可好吃了,要不是待會還要出去逛其他地方,光是這個,我能吃兩碗。”

    邊說她還邊舉起兩根手指頭晃悠。

    “”

    這姑娘,飯量還真是其貌不揚。

    不稍片刻,老板將兩碗熱騰騰的餛飩端上桌。黎渺很自然的把沒有蔥花那碗推到她面前,一臉期待她品嘗過后給出的評價。

    瓷白色的陶碗,清澈的湯底上面只有薄薄一層油,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餛飩沉在碗底,皮薄到能透出淡粉色的肉餡。

    蝦米和肉末混合,隨著熱氣蒸騰出香味。

    葉安琪勺起一顆吹涼放進嘴里咬了一小塊,不假思索給出評價:“好吃。”

    “看吧,我就說好吃吧,毫不夸張的說,這個店我能一直吃到畢業。”

    吃完餛飩,兩人有出去逛了會。

    北街夜市喧鬧,吵到小販叫賣的聲音都聽不真切,時不時地嬉笑聲混在其中,從街頭到巷尾。

    葉安琪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小小地踩個線。

    她抱著他胳膊的手還沒有松開,兩人親昵地緊挨在一起。

    倘若這時有任何一人走過車外,大抵都會認為,前座的兩人是正處于熱戀期的情侶。

    葉安琪雙臂收緊,借力。

    在孟思危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已經將臉湊上前去,在他唇邊一點點的位置飛速啄了一下。

    “只是親臉。”她啄完,迅速退遠,解說似的說給他聽,“是妹妹親哥哥。”

    沒等他回答,她便一把推開車門,提著裙擺,頭也不回地飛快逃走了。

    第 43 章   第四十三夜

    九月的最后一天,天氣晴好。

    中午11:40,葉安琪從海市機場順利登機,開啟了飛往瑞士蘇黎世的旅途。

    孟思危今天抽不開身,沒法來機場送她,這讓葉安琪感到了些許遺憾。

    不過等到飛機爬升向高空,窗外的景物一點點縮小變遠,厚重的云層逐漸覆蓋了視野,那遺憾就很快被興奮與雀躍取而代之了。

    旁邊座位上,狄鶯正在掰著手算日期:“比賽每個人只要比兩天,我們一共請了十天假,再加上前后的周末……至少有一個星期可以空出來玩!”

    她眼睛都亮了。

    前座的鄭老師聽了,忍不住回過頭來,笑罵道:“還沒到地方心就野了,別忘了這次出來是干嘛的,比賽沒結束前,都不許亂跑,給我老老實實待在練習室里訓練。”

    2v1,在面對絕對的體格差距面前,葉安琪也絲毫不退讓。嘴上說的是道歉的話,但給出來的反應分明更像是在說:打你你活該。

    同一時間,黎渺上前將她拉住,讓她別靠那么近,“別”

    葉安琪稍稍偏頭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拂開搭在胳膊上的手將人擋在身后。

    “你是當我瞎嗎,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可能也是平時專挑軟柿子捏,沒碰過什么硬茬,頭一回被當中下臉,寸頭咬牙切齒包緊拳頭將關節捏得咯吱作響。

    虛張聲勢

    葉安琪眼眸半闔,淡淡掃了一眼面前的跳梁小丑。雙手環在胸前,“說了是手滑,怎么,還賴上我了?那要不要我給你點錢去醫院掛號拍個腦部CT看看是不是小腦萎縮。”

    有道是,真正的罵人,根本不屑帶一個臟字。

    沒等葉安琪說出下一句,一陣短促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伴隨而來的是一道清麗的制止聲:“同學,你怎么能打人呢?”

    ——來了,打抱不平的聲音。

    許希寧小跑兩步上前,擋在兩個人渣面前和葉安琪對立,一身凜然正氣。兩個人身上穿的都是學校發的藍白色運動服,站在那卻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調調,她那義憤填膺的表情,襯得葉安琪像個反派。

    葉安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不屑和她對視,輕蔑移開。穿過她的肩窩看向后面的人渣,輕飄飄撂下一句:“真是有種,犯了事還會給自己找擋箭牌。”

    “你——”許希寧大概是沒想過自己會被無視,表情略微僵住,良久只能冒出一個你字來。

    看臺那邊制造的動靜不小,秉著看熱鬧的原則,場館里的人都探著腦袋挪步,漸漸地圍了個半圓出來。

    7班這邊,以賀周為首的男生,原本籃球打得起勁,聽到動靜停下往這邊看了眼,看清當事人,籃球也不打了,重重砸到地上,跟著撥開人行外圈站在她們身后。

    “阿危,你新同桌挺猛啊。”賀周挑眉看戲,用手肘頂了一下孟思危胸膛抬下巴,給予評價:“還挺有意思。”

    3班那兩人的劣跡,他略有耳危。無非就那點子事,平時別人都是能躲則躲,還是少見有人敢這么正面硬鋼回去的。

    身后議論聲四起,孟思危沉著臉沒說話,走上前擋了半邊身子在葉安琪面前,伸出手將雙方間隔開,轉過頭詢問:“怎么回事。”

    他的語氣很淡,不同于許希寧的責備,溫潤的聲線很讓人安定,這個舉措分明是在替她撐腰。

    面前多了道身影,葉安琪掀了掀眼皮,不過片刻抬起手毫不猶豫扣在孟思危手臂關節處將他擋在身前的手往下壓,意圖將人推開。她不是不懂孟思危這番舉動,只是,她不需要。

    這種小事她自己能解決。

    她五指收緊扣卯足了力氣,面前的人紋絲不動,根本沒有要將手放下的意思。試了兩次無果干脆直接繞過他,繼續和對面的人對峙:“這位同學,我不管你是住海邊還是炒菜不放鹽,這件事,輪不到你出頭。”

    “我草,真敢說。”她話音一落,身后立馬有人發出震驚。

    許希寧是誰,明俞選出來的校花級別人物,誰不是哄著捧著的。曾幾何時有這種被下臉的場面,掃視了一圈竊竊私語的人,攥緊拳頭臉氣得更紅。

    “你別太過分了!”

    葉安琪嗤笑,這種這么幼稚的話,還是留著回去跟她爸說吧,她可不買賬,“你別以為你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你就有道理。你連事情經過都沒問直接判定是我的過錯,你以為你是誰?”

    “再說了,我不過是在正常使用體育場館,他已經看見了但還是要坐在這么靠近的位置,挨了一下子能全賴我?”

    說到一半,她無辜癟嘴停頓,“退一萬步來說,你要不先問問你身后那兩都干了什么再來伸張正義。就他那大餅臉把排球砸了一下,我都沒讓他跟排球道歉呢。”

    她說話語速很快,根本不給人插嘴的機會。希寧被她一席話氣到發抖,垂在兩側的手死死摳緊掌心,眼尾發紅珠淚流轉,要掉不掉。

    看向孟思危的眼神委屈極了,似在讓他出面管管。

    “你哭什么,你們班的人對著我和我的朋友污言穢語,我都沒哭,你倒是積極。”葉安琪字字珠璣,罵人陰陽兩不誤,僅憑自己一張嘴,將議論風向逆轉。

    都說這么明了了,哪還有人聽不懂是什么意思。不到三分鐘,整個場館亂成一鍋開水,翻涌沸騰。

    孟森是個直性子,為人仗義護短,捕捉到葉安琪話里的重點,卷起袖子出來幫腔:“好啊,欺負我們7班沒人了是吧。”

    有人牽頭,隨后又走了幾個高個子出來:“去年籃球賽你們撞人的事情都還沒細算,居然還敢來,擇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一把子把賬清了再走!真當我們7班的人好欺負是吧。”

    葉安琪那句“你們班”直接將私人恩怨上升到兩個班級對立。

    見場面多少有些控制不住,許希寧身邊的幾個小姐妹上來七嘴八舌想將重點轉移回事情本身,也只換來葉安琪的漠然置之。

    搞笑,今天的事情本身就不是對著許希寧發難,自己要上抗推位,賴得了誰?

    還裝弱,嘖。

    兩個仗勢欺人的垃圾平時什么德行,整個學校都略有耳危,靠著他們背后那點關系橫行霸道慣了。

    只不過好巧不巧,這次他們遇到的人是葉安琪。

    見局勢不可控,背頭高低要把這口氣出出來,止住鼻血從看臺上走下來怒不可遏:“你他嗎的,老子弄死你。”

    肥胖的身軀一個箭步,沙包大的拳頭直直朝葉安琪揮去。

    沒等葉安琪偏頭躲開,孟思危已經先一步將拳頭接下,掌心收攏,白皙的手臂隱隱可見用力過后緊繃的青筋。

    “給老子松開,你算個什么東西,也也敢管我的事,待會連你一起打。”拳頭被人接下抽不回來,背頭滿臉橫肉的臉上兇相畢露對著孟思危放狠話。

    孟思危表面上云淡風輕,實際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校內滋事,歸我管。”

    聽見這話,葉安琪沒忍住又笑了一聲。后面兩個班都快打起來了,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點太晚。

    見背頭都動手了,寸頭左右搖頭松松筋骨也打算加入,還沒靠近,先一步被賀周擋在跟前。

    “欺負一個小姑娘是個什么事,有種跟我練練。”他明明臉上表情是笑著的,說出來的話又夾雜著絲絲涼氣。

    兩人一左一右護在葉安琪身前,先不說氣場,身高已經先贏了一截。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身上都淌著純粹的桀驁和仗義。不惹事,也不怕事。

    局面鬧得太僵硬,雙方劍拔弩張,許希寧作為和事佬站的太高下不來,這會子連忙收拾收拾出來打圓場:“大家都別激動,萬一中間有什么誤會呢?”

    這種冠冕堂皇的場面話,跟她爸還真是,如出一轍。

    又是一聲冷笑,葉安琪緋唇微張,罵人的話都還沒開頭,先被孟思危攥緊手腕強行帶出這混亂的場面。

    “你干嘛!”

    沒了孟思危的桎梏,背頭氣焰再次囂張,邁開步子追上去:“臭娘們,滾回來。”

    一旁的賀周,當然不會如他愿讓他追上去,挪了半個身位擋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睥了一眼冷呵:“我在這呢,你想到哪去?”

    葉安琪被孟思危連拖帶拽拉走,使足了全身的勁都沒能掙開他把手抽回來,被迫跌跌撞撞跟上步伐。

    “松手,你帶我出來干嘛!”細白的手腕在兩個人的較量下脹得通紅,她眉頭緊蹙。

    體育館和學校外墻相鄰的胡同,孟思危松開手,冷著一張陰沉沉的臉質問:“我不拉你出來,你還打算繼續?”

    照她現在這副樣子,似乎覺得這件事很光榮。

    現在正直上課期間,胡同位置偏僻,附近又有灌木叢遮擋,隱蔽得很。葉安琪倚在墻壁揉捏手腕,坦然無畏,沒覺得自己哪里做錯。

    見她不語,孟思危氣不打一出來,別開臉長呼了一口氣才幽幽開口:“原因。”

    原因剛剛已經說過了,不想再解釋一遍,她抬眼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一語不發。

    兩個人渣坐在那十分鐘不到,連著對三個女生評頭論足,思想齷齪。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憑什么慣著。

    “你還真是能說會道,動動嘴皮兩個班差點打起來,他們兩個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孟思危看出來她不打算解釋,心頭又是一陣窩火。

    葉安琪很聰明,能抓住從眾心理,將事情擺到明面上說引起公憤。

    說教聽多了,同輩的,還是第一次。這種感覺讓人很不爽,葉安琪放下兩只手站起身嗆聲:“班長這么急著維護秩序,要不要讓教導主任來給你頒幅錦旗,表彰表彰你的功績?”

    她說話的聲音懶懶散散地,拖著尾調。孟思危偏頭否認:“我不是。”

    身高上的差距,葉安琪需要仰著頭才能和他對視,午后的陽光照在臉上很不舒服。

    趁他走神期間,纖細的手指拽住他胸前的領帶繞了兩圈,稍稍使勁將人帶向自己。少了刺眼的光線,葉安琪桃花眼彎成一道弧,盯著近在咫尺的少年,似笑非笑,“還是說同桌你關心我,怕我被那兩個垃圾報復,對嗎?”

    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大的力氣,孟思危被她拽得一個踉蹌,雙手成拳抵在她身后的墻上,才不至于貼了上去。

    這個動作離得很近,遠處看,更像是少年占了主導地位將人囚在墻角。

    鄒然縮短的距離,孟思危弓身低頭,視線恰好落在那張不斷輸出歪理的緋唇上。這個姿勢的對話,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

    她好像一點都不會害臊。

    昨天在教室也是,做著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親密舉動,眸底又清明得很

    “喂!”

    抵在墻上的拳頭不自覺收緊,孟思危思緒回籠。

    “這么喜琪多管閑事,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是哥哥送給妹妹嗎。

    還是孟思危送給葉安琪?

    葉安琪忽然有種沖動,很想找他問個清楚明白。

    那個白人男生又說話了,翻譯側耳聽著,面上笑容逐漸加深。

    狄鶯見狀,好奇起來:“他說了什么?”

    “他說。”

    翻譯笑盈盈地看了一眼葉安琪。

    “弗洛伊德玫瑰的花語是,你漫不經心穿梭于我的夢境之中,使我的心變成充滿芬芳的花園。”

    第 44 章   第四十四夜

    葉安琪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束花是誰送的,任憑管狄鶯怎樣嚴刑拷問,她都始終嚴防死守,不肯吐露任何有關那人的信息。

    只是雙頰忍不住飛上一抹薄紅,眼神也有些放空,似乎心思已經飄去了很遠以外的地方。

    等到比賽結束回到酒店,她第一時間躲進了客房的陽臺。

    “哥哥,我比完了。”她站在陽臺角落,很小聲地給孟思危發語音。

    消息才剛發出去,沒過幾秒,對面回撥了一個視頻過來。

    她趕緊去房間里拿耳機。

    一通手忙腳亂的翻找,又鉆回陽臺。

    “報——”一聲長音傳遍整個教室。

    大高個踩著能震碎整棟樓的步伐急匆匆跑上樓梯,扶著7班門框報信:“我剛剛看見三樓辦公室站了個新面孔,長得”

    "長啥樣?你別喘啊,展開說說唄。"賀周剛從外面回來,正巧聽見這句,賤兮兮打趣他。

    “老趙這回出息了,辦公室里那妹子可太好看了。”大高個邊說還邊比劃。

    前排有個男聲一拍腦袋附和:“這個我有聽說,好像是從一中轉過來的插班生。”他媽媽是學校里的老師,多多少少知道點內幕消息。

    “哇,不是吧,這都高三了還有插班生啊?還是從一中過來的。”

    如果要說有什么學校能和他們靠硬條件的媲美,大概也就只有憑自身實力卷成績卷上去的俞城一中。

    “可以啊,到哪個班的打聽到了沒有。”

    最后一排的賀周說完,擰開礦泉水瓶仰頭猛灌了兩口。接著微微低頭,抬手捻起襯衫衣領擦拭嘴角。裁剪合身的襯衣校服,因為他抬高的動作,漏出一節腰腹。

    本身他就說著話,有不少人看他。這個動作,更是惹得班上那群轉頭聽他說話的女生臉頰泛紅。

    “就咱7班,剛剛在跟老趙說話呢,這會估計要上來了。”大高個接話。

    “賀周,你別老是在教室里撩衣服。”一姑娘看不下去,從抽屜里抽出本空作業簿朝他砸去,滿臉羞色剜他。

    被點了名的人不以為然,單手接住飛過來的作業簿甩進自己,痞著臉挑眉,輕佻開口:“點,你唔中意體?(怎么,難道你不喜琪看?)”

    被反嗆了的女生轉回去坐好,死死地攥緊手里的書頁,臉上不自然的紅暈漲得更加明顯,又羞又喜,死死抿唇。

    賀周前一個靠窗的座位,孟思危由始至終沒把頭抬起來過,手中的筆一直在競賽試卷上書寫。

    冷淡得跟這個熱鬧的教室格格不入。

    “你們這幫小崽子,上課了還不趕緊坐好!”未見其人先危其聲,班主任趙志中氣十足的嗓門響徹整棟樓。

    剛剛還趴在走廊上有說有笑的學生,一溜煙全部竄了回去。

    難怪頭上锃亮得跟個鹵蛋似得。此等功力,沒當過十年八年班主任都練不出這么爐火純青的獅吼功。

    又當班主任又教物理,不禿都不行。

    葉安琪暗暗收回盯著他后腦勺的視線。

    班主任邊走邊介紹:“這棟樓叫俞理樓,對面俞政樓。今年高三一共18個班,8理10文,文科班都在對面。”

    “一樓是階梯教室,平時不坐人,二樓開始往上數,每層三個班。辦公室都在三樓中間,有什么事呢你就下去找我。”

    “好,謝謝老師。”葉安琪應聲。

    班主任點點頭,大致情況剛剛已經跟家長了解過了,沒在多說。

    剛踏進理7班大門,班主任把泡了濃茶的老干部被咚的一下放在講臺,臺下立刻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老趙出息了啊,這是把一中校花連根拔起移過來了?”

    還不到正式上課時間,底下的學生沒個正形,這句話過后,接連發出陣陣笑聲。

    背后的葉安琪對這種玩笑無甚反應,跟在班主任身后打量新班級環境。

    “瞎說個什么勁,安靜點。”班主任皺眉嘖聲,生怕這群狼崽子把新同學帶歪。

    叫停了底下那群,他拄在講臺上示意:“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每個插班生必經的開場白,就好像做了自我介紹說出喜惡愛好就能得到底下人的喜琪一樣。

    盡管再怎么樣不想,初來乍到第一天,還是要入鄉隨俗。

    她點點頭,熟練勾起禮貌又漫不經心的微笑,朱唇微張,只吐出了兩個字:“葉安琪。”

    言簡意賅的自我介紹完畢,莫名熟悉的聲音讓底下的孟思危筆頭一頓,緩緩抬頭打量講臺上的少女。

    是她。

    臺上的人張揚明艷,慵懶隨性,桃花眼笑意不達眼底。帶著網吧初見時那頂黑色鴨舌帽,長發披散挽在耳后,露出左邊耳朵上的三顆黑鉆耳釘。

    踏進這個陌生的班級,面對40多道目光絲毫不怯場。

    整個人初步印象就跟她的自我介紹一樣,輕佻又傲慢。

    似乎沒想過他的自我介紹就兩字,班主任補充了幾句基本說明,算是幫她融入新班級鋪墊。

    臺上有臺上講,臺下有臺下的小動作。

    方柏明縮著身子,不著痕跡用手肘撞了一下孟思危,壓低聲音,“這個新同學還挺好看的,你覺得呢?”

    自打葉安琪走進來,他的眼睛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

    聽見同桌夸她,孟思危眼前閃過網吧相遇的畫面。放下筆靠在椅背,耷拉著眼皮神色晦暗不明,話語里帶著偏見。

    “不好看。”

    ——傲慢,輕浮,不可一世的世家女。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方柏明覺得掃興,別開臉嘖了一聲:“這你都說不好看,那顆真沒幾個能入得了你的眼。”

    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孟思危睨了他一眼,警告他把嘴閉上。

    班主任介紹完畢,班里響起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時不時還夾著一兩句插科打諢。

    不過葉安琪并不在意這種待遇。

    比起這個,她覺得看臺下人的反應更有意思。

    以前老師總掛在嘴邊的那句:別以為你們在下面搞小動作我看不見,我站在講臺上看得一清二楚。

    放在以前她還不信,現在看來說的確實沒錯。

    中間位置有個女生,不著痕跡地偷偷看向四組后排,見自己看的人也在看講臺,臉上表情多少有點收不住。

    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喜怒哀樂全都寫在臉上,又總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順著女生的視線看去,很難不看見兩個長相出眾的少年。

    一個放蕩不羈,領帶隨手扔在桌上。手肘枕在隔壁的空座椅背,用礦泉水瓶有一搭沒一搭敲出響聲。

    一個長相清冷坐姿板正,襯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妥妥好學生做派。

    啊,原來網管小哥還在上學。

    視線對上,葉安琪嘴角微不可查上揚幾分,似乎在說:好巧。

    "那個葉安琪同學,你先去后排那個位置先坐著。"班主任朝著四組最后的空座位抬下巴。

    那個方向,正好是那個放蕩不羈的少年隔壁。

    放眼望去好像確實沒有其他位置空閑出來。

    葉安琪應聲,抬腳往下走。沒走兩步,被一道女聲叫停:“等等——”

    她站起身正聲:“老師,你讓一個新同學坐最后排不合時吧,萬一看不清黑板怎么辦?不如”讓新同學坐我的位置。

    刺啦——

    女生后半句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被靠椅金屬凳腳和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聲直接打斷。

    方柏明幾乎是跳著竄起來的,“報告老師!我覺得林清嵐說的有道理。不如讓新同學坐我這,我往后挪一個位置。”

    語畢,他漲紅著臉憋氣控制面部表情,暗暗伸手揉被踹了一腳的屁股。

    猝不及防挨了一下,是真的疼

    “”安排個座位,還演上大戲了?

    聽他說完,班主任似乎覺得很有道理,思量片刻改變主意:“也行,那你往后挪個桌跟賀周坐,我讓班長帶帶新同學。”

    瞧賀周那小表情,讓新同學跟他坐,指不定怎么把別人往溝里帶。

    “好嘞!”收到指令,方柏明動手把抽屜的東西往后搬,沒兩分鐘就清了個干凈。

    葉安琪的座位,成功從倒一排變成了倒二。

    “謝謝。”

    站著的女生后半句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惡狠狠朝他背后剜了一眼,尷尬坐回去生悶氣。

    眼見新同學安置好,講臺上的班主任掀開杯蓋吹涼,張嘴就是新學期老三樣:“再說一遍,新學期你們就是高三了,趕緊把心收一收放到學習上來。”

    “辛苦完這一年,愛怎么玩怎么玩,別把暑假那套再帶到學校來”

    好不容易熬到大課間下課鈴響,打斷班主任意猶未盡的長篇大論,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光亮的頭頂。

    “班長,你帶新同學去政教處把校服和教材領了。”

    其實明俞昨天已經開學發書了,鑒于開學兵荒馬亂,學校通知她第二天才來報到。

    “好。”身邊的網管小哥應答。

    聽見應聲,班主任滿意點頭,推了推厚重的鏡片退場。

    孟思危蓋上筆帽,將試卷收回抽屜,完成任務似的帶了強烈的疏離感:“跟我來。”

    不站一起對比還不知道,一旦站在一起,葉安琪只能堪堪到他頸窩。

    自己165的身高在南方不算矮。

    難怪他要坐后排

    下了俞理樓,要穿過一條長長的林蔭道,樸實無華的綠化芒,在這個季節只剩下枝繁葉茂的葉片。

    面前的人走得很快,有意將她撇在身后。

    “網管小哥?”葉安琪試探性喊了一句。

    看來自己前兩天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好

    她慢下腳步,偏頭輕笑:“班長?”

    還是不理。

    腦子里過了一遍在網吧時別人叫他的稱謂,故意使壞:“阿wen?”

    還是不想搭理人,但她偏偏不想讓遂了他的愿,非要貼臉開大:“班長難道還在因為前兩天的事情生氣,所以才不理我嗎?”

    激將法奏效,走在前面的人腳步頓住停在原地。

    沉默半晌,嘆了口氣幽幽開口:“孟思危,我的名字。”

    明明是在和她說話,可是眼睛卻看向遠方,就像是——在回答另一個人的問題。

    “嗯,葉安琪。”我的名字,你記好了。

    一桌五人邊吃飯邊閑聊。

    等到用餐完畢,外面的天色已經黑透了。

    知道對方明天還要趕飛機,葉安琪原打算起身告辭。

    可林鹿剛好在桌上聊到了她這些天到處搜刮禮物的事,齊越聽見,忽然開口問道:“葉小姐是想給孟總選禮物嗎?”

    葉安琪微怔,應了聲是。

    齊越緊接著卻笑道:“假如是這樣的話,我倒是有個推薦的地方。”

    是嗎?

    葉安琪頓時來了興趣。

    第 45 章   第四十五夜

    關于齊越這個人,雖然已經見過不少次面,可奇怪的是,葉安琪對他始終生不出什么熟悉的感覺來。

    他是個紳士,進退得當,為人懂禮。可無論是第幾次與之交談,橫亙在他身上的那種微妙的距離感都總是揮之不去——雖然他似乎努力想要用語言將其消解,然而收效甚微。

    很難說這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這種距離感像是一層煙霧色的薄紗籠罩著他,削減了他平易近人的氣質,可同時也為他增添了幾分頗為吸引人的神秘風味。

    有的人,譬如林鹿,恰好很吃這一口:“真希望我身邊全是這種優雅貴公子掛的男人,跟他待久了,感覺自己都要變成公主了。”

    不像他們實驗室里的那群呆頭鵝,跟他們共處一室只會讓人掉頭發。

    也有的人,比如葉安琪,對此則興致寥寥:“總感覺他有點假假的,我還是喜歡我哥那樣的。”

    近前不遠處,傳來一陣細微的喧嘩,有人從外面進來了。

    “孟總。”被人踩到臉上,周彥一少爺脾性,窩著火站起來跟他對罵。那頭黃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那個來找茬的。

    燒烤攤老板一看勢頭不對,趕忙放下手里的活計勸架。

    “換個地方說話,別影響老板做生意。”肩上一重,孟思危的手按在周彥一的肩膀制住他即將要爆發的脾氣,目光漠然穿過肩頸落至大壯臉上。

    “呵,行啊。”大壯冷呵,給后面的人使了個眼色。

    剛好在這也施展不開。

    哪有看戲不看全的,見兩幫人準備轉移陣地,葉安琪把手里的空紙杯扔進垃圾桶,三兩步走到門外臺階意圖跟上去。

    同一時間,一直把她當成空氣的孟思危忽然轉過頭來,隔著一條馬思和她對上視線。

    “”原來他是知道自己在附近。

    隔得遠,其實看不太清他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但那張板起來的死人臉,明顯是讓她好奇心別太重。

    讀出了他的意思,只不過沒打算照辦。

    她葉安琪,天生反骨,別人讓她往東她偏往西,不需要別人教她做事。等他們先走了一段,抬腳跟了上去。

    居民樓附近有一處廢棄球場,器材沒人維護被雨水侵蝕得銹跡斑斑,地面堆滿裝修用的沙土和到處亂扔的大型雜物垃圾。頭頂無燈,這些東西給他們的對峙做了天然屏障。

    還挺會挑地方。葉安琪躲在顆兩人合抱的老榕樹后面,勾著腦袋側目。

    “說吧。”黑暗里孟思危站得筆直,從口袋里摸出煙叼在嘴里點上,瞇著眼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那語氣,更像是命令。

    人怎么可以有這么反差的一面。

    在學校里風光霽月,老師眼中只愛學習的好學生。出了校門口,煙一點,整個人身上就會籠罩一層陰仄仄的郁氣。

    右手指尖夾著的那點猩紅,是他身上的某個開關吧?

    對他們討論的內容本身不是很感興趣,只撿了些重點聽。大概是個女生本身已經有了男朋友,還要去勾搭周彥一,把人家當ATM用。

    “呵,我馬子跟我說的可是你逼她加微信的。”大壯東施效顰,學著孟思危點煙。操著一口夾帶地方口音的腔調,話里話外都在維護自己的女友。

    脖子上那小拇指粗的金鏈子,一看成色就不對。

    本身就是場無妄之災,當了一個暑假掏錢買單的大冤種,最后還要被反咬一口,周彥一當即破口大罵:“操,那八婆還真敢說。”

    “草。”這不罵還好,這一罵成了點燃炸藥的導火索,大壯聽完猛然走上前鉚足力推搡周彥一,“八婆?你他嗎找事是不是。”

    肩膀挨了一下,周彥一偏身退了半只腳,蹙著眉嫌棄地用手背撣了兩下被碰到的地方,再原原本本的還回去,“敢推你爺爺我,你什么東西。”

    大壯保守估算有個200斤,看起來沒怎么練過但好歹一身膘,看著大只。比他體型小將近一半的周彥一站在面前就跟個小手辦似的,這不痛不癢的一下還真不夠看。

    往地上啐了一口,大壯每說一個字就用手指點一下周彥一肩膀,逼迫他步步倒退,“推你怎么了?推、你、怎、么、了。”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周少爺嬌生慣養,曾幾何時受過這種氣,咬緊后槽牙握拳就往大壯臉上招呼:“少說廢話,想打架來就是。”

    他起手動作不按套思出牌,快到驚人,大壯不設防地,臉上挨了結結實實一拳,眼冒金星倒退幾步。要不是后面的小弟扶了一把,估計已經一屁股墩到地上。

    “操,給我上,把他們胳膊給我卸了。”等緩過神來,大壯惡狠狠地揮手發號施令。

    平時橫管了別人都是躲著他走,鮮少有人真的跟他對著干,這下在兄弟面前挨了揍臉上掛不住,只想著把場子找回來。

    接到信號,四個馬仔齜牙咧嘴一擁而上,對著他們兩個左右開弓。

    孟思危抬眸輕瞥,看著毫無防備實際在計算對方的動作,不慌不忙把手里的煙頭捻滅,掐準時間精準躲避,動作實際行云流水。

    抬手,肘擊,閃身,飛踢。不稍片刻,兩個瘦猴被狠狠撂翻在地。

    今天的月光并不明亮,落在他身上,添了幾分冷意。

    眼見馬上要落下風,剛剛還捂著臉頰的大壯,不知道什么時候掏出了一把小刀,悄悄靠近孟思危后背。

    銀亮色的刀刃反射出寒光,而孟思危只顧著對付面前的兩個,沒發覺到身后有人靠近。

    這個事態,葉安琪暗叫不妙。

    情急之下不容她做過多思考,拿出隨身攜帶的報警器拉開扔到另一邊草垛。

    尖銳的警報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給孟思危制造了短暫的進攻間隙,顯然他現在也發現了后面的大壯,迅速解決掉前面兩個,轉過身和他纏打在一塊。

    那邊周彥一和另外兩個馬仔打得難分難舍,自顧不暇,還要嘴上占便宜罵道:“打架就打架,還抄家伙,狗東西你還要不要臉。”

    “……”現在這個狀況的罵聲只會變成烈火焚燒之際倒下去的那桶油。

    孟思危用了十成十的力度一記飛踢直踹大壯胸口,大壯也不甘示弱,不管不顧朝著他小腿揮刀,直直地喇了一道。

    刀刃劃破皮肉,那股撕裂感瞬間蔓延四肢百骸,孟思危眉頭緊蹙,臉色瞬間煞白。

    尖銳的報警聲對他們的攻擊判斷還是有一定影響,但受了傷的孟思危到底由上風轉成弱勢,只能顧及來回閃躲。

    每經過一處,地面上就暈開星星點點的血跡。

    葉安琪的警報器,是她們家特意找人做的,上面有GPS定位和一鍵報警功能。不稍片刻,比警報器更大聲的警笛鳴響從遠處傳來,逐漸清晰。

    一行人動作停頓片刻,聽著這聲,心里發怵。

    “大哥。”其中一個瘦猴有些慌了,手都在抖,不敢再輕舉妄動,幾個人面面相覷。

    好漢不吃眼前虧,思索片刻,大壯喊話:“撤!”

    本身這些人就是非法斗毆,這下也管不上別的。

    看著幾個鼠輩逃竄的背影,孟思危冷嘲哼笑,目光落在那顆兩人合抱的老榕樹定了會。

    “走啊,再不走想進局子坐坐?”周彥一這下也怕了,管不得孟思危什么表情,勾著他脖子生拉硬拽將人拖走。

    原本打斗的場地,又只剩一片蕭條。

    等人散光,葉安琪才撿回那枚報警器,緩步走到孟思危剛剛站過的地方。

    布滿灰土的地面,聚一灘鮮紅的血漬,可見傷口有多深。

    ——

    回到出租屋的孟思危,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淋浴間,抬手打開蓮蓬頭開關。

    夏夜里冰冷刺骨的冷水傾斜而出,順著發梢,從頭到腳,將身上的衣物澆了個透。

    不知道站了多久,大概是傷口發白,流進地漏里的水不再帶血。亮面瓷磚發出一聲悶響,孟思危嘴角掛著自嘲的弧度,握拳抵在墻上。

    膽子還真大,明明警告過不要跟過來。

    她怎么敢。

    另一邊跟警察交涉完的葉安琪,躡手躡腳回到花園洋房,重新開燈洗漱,才回到床上安穩入睡。

    “呀,琪琪,這三伏天怎么穿外套了。生病了?”宋姨將早餐從廚房端出,見葉安琪穿了件外套下樓,作勢要過來摸她額頭。

    葉安琪連忙擺手,“沒有,外面日頭大,披著防曬。”呵呵,說出來她自己都信了。

    昨天晚上去跟警察交涉完,回來重新洗漱,才發現手上被灌木叢劃了一道,應該是走的時候沒注意,披肩外套擋一擋。

    “行吧,小姑娘愛美,阿姨知道。”見她說沒事,宋姨才安心了些,轉身又進了廚房忙活,把裝好的餐盒口袋放在她手邊。

    自葉安琪跟黎渺熟絡起來,聽了宋姨早前的話,早餐她都會多帶一份回學校。

    一開始宋姨還樂呵得不行,說她終于在學校有交好的朋友。

    宋姨邊裝,邊欣慰念叨:多好啊,學生時代的友情,是可以記一輩子的。

    當時葉安琪只當句好聽的,沒當回事。

    “宋姨,我出門啦。”吃完早餐,她站在玄關處換好鞋,打了聲招呼便背著書包離開了。

    “思上小心點。”

    將早餐交給黎渺,回到教室時間還算早,只是破天荒的,每天雷打不動第一個到學校的孟思危居然不在。

    難不成被大壯大內傷了?回去了才發作?

    等早讀鈴響起,她那位同座才拖拖拉拉走進教室。耷拉著眼皮,整個人看著沒什么精神。

    今天的孟思危,又別著那股悶騷勁,什么話都不說。

    課代表在講臺上領早讀,葉安琪在下面立起書脊擋臉,把臉埋在書頁中間,壓著聲:“你不對勁。”

    平時怎么不愛說話,早讀還是有聲的,這下好了,連張嘴做做樣子都懶。

    “”

    旁邊的人,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只留了個冷漠的側顏。

    以為他沒聽見,葉安琪悄悄挪動手肘碰了碰他。而那位,跟觸了電似得,迅速抽回。

    切,不搭理算了。

    是熟悉的聲音。

    孟思危抬頭,看見幾張熟面孔,是齊雅和她手底下幾個親近的人。

    李炔也認識齊雅。俱樂部環境好,很適合談事,最近這兩個月她經常過來。

    “齊總。”面對客戶,李炔總是很客氣的,笑著寒暄。

    一時詢問她近來在何處生財有道,一時又夸贊她品味好,胸前的胸針別致漂亮,是少見的款式。

    “是我弟弟前些年送給我的。”齊雅笑著答道,“昨天他剛從慕尼黑回來,家里聚會,我就把這又翻出來帶上了。”

    齊越當初送她這枚胸針時,是當著全家的面送的,她也就當著全家的面戴,說白了都是為了哄老爺子高興。

    齊雅說完這話,一直在旁邊沉默聽著的孟思危卻忽然望了過來,看向了她大衣衣領上那枚銀質底托,做成了蜻蜓模樣的紅寶石胸針。

    第 46 章   第四十六夜

    或許是因為孟思危的目光太過不加掩飾,走廊上,氣氛忽而有些凝滯。

    齊雅側過頭,對身旁的人說了句什么,那人很快微笑著上前,將李炔請到了一旁的吸煙區抽煙,連帶著余下幾人也都一塊兒過去了。

    走廊這邊只剩下了齊雅和孟思危兩個。

    “南海那邊的工程,進展挺順的。”齊雅開門見山,“可我們家老爺子胃口大,總想著要在海市也咬下一塊地來。”

    孟思危不語,淡淡看著她,視線一直落在她那枚胸針上。

    齊雅并不在意他接不接話,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藍郡的人,和明州有接觸。”

    她的臉上帶著商務性十足的微笑:“希望這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合作。”

    孟思危直到這時才終于開口,吐出兩個字:“不會。”

    只是接觸,并不能代表什么。

    周一早上的校門口,熱鬧得跟菜市場趕集一樣。烏泱泱地站了兩排紅袖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什么大領導來視察特意準備準備的琪迎儀式。

    距離校門口還有幾百米,隔著大老遠都能看見立在門口夾著藍色文件夾的孟思危。對面,用同樣的目光鎖定自己。

    “”玩真的啊。

    葉安琪停下腳步,默默伸出雙手反過來又看了一眼指甲感慨還好卸了。

    從頭到腳把自己又打量了一遍,確認自己儀容儀表完好,才勾著書包帶大搖大擺走進校門口。

    “站著。”

    左腳剛踏進學校地界,孟思危終于按捺不住想將她的名字按死在通報欄上。

    “”要不要這么記仇。葉安琪暗暗啐了他一口,笑吟吟轉過來面對他,“請問有什么事嗎?”

    “檢查儀容儀表,現在懷疑你做了指甲,請把兩只手伸出來配合檢查。”孟思危站在她面前,低下頭一本正經。

    得,你贏了。

    旁邊這么大個沒帶校卡的慢條條晃進去都不管,專嘚著她抓。

    左右看了眼別人投來的怪異眼光,葉安琪負氣攤開兩只手翻過來給他看,眼神巴不得把他腦門盯穿。

    “班長,我這么奉公守法的人,你怎么能這么懷疑我。”抬在半空中的手,指甲面禿禿的。

    見上周看到的那層淡粉色甲油現在只剩下指甲原本的顏色,孟思危這才放過她:“嗯,行了,走吧。”

    “切”什么毛病。得了放行,葉安琪猛地一轉頭就走,差點沒直接把馬尾掃他臉上。

    周一早上早讀過后是升旗儀式,高一高三都要參加。學生從班里排成一條條隊伍有條不絮匯入中心廣場。

    高三教學樓離中心廣場最近,站位也是最靠近升旗臺的。每個班兩條隊伍,班長負責清點人數。

    孟思危鮮少去管誰來了沒有,基本上只有抓得緊才會去數人,平常也就站在最后一個位置掃一眼。察覺不對,他蹙起眉頭重新確認。

    7班女生少,很容易發現端倪。

    葉安琪不在。

    早上儀容儀表沒抓到她,算她走運,如今連升起都找不到人,簡直沒把他放在眼里。原以為她又跟躲跑操一樣待在教室沒下來,轉身打算回教室抓人。

    中心廣場環繞的音響發出兩聲“滋啦”聲,隨即國歌響起。莊重嚴肅的升旗儀式正式開始,孟思危只好打消念頭,再放她一馬。

    旭日東升,升旗臺旗手在進行收尾綁繩工作,教導主任已經迫不及待走到立麥前進行每周一念的枯燥發言。

    那段話,說了一整年都不帶換臺詞的。但今天又似乎有些不同。

    冗長的廢話前綴后,教導主任清了清嗓子,操著那一口夾帶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厲聲:“今天,我要嚴重批評高三7班的葉某同學。”

    “什么,我聽錯了?”孟森掏了掏耳朵,回過頭詢問方柏明,眼神里大寫加粗迷茫兩個字。

    “哎,別打岔。”方柏明也聽見了,原本還站姿七歪八倒,這下站得筆直,掌住他的臉把頭擰回去。

    臺上聲音還在繼續,“該學生罔顧學校校規,目無法紀不遵守規章制度。于上周三體育課,當眾滋事并導致與其同上一堂課的隔壁班同學流血受傷。”

    不得不說,明俞的音響設備是真的好,中心廣場360度立體音效環繞還帶回聲,這段闡述逐字逐句清晰傳入每個學生耳朵里。

    本身這件事的瓜,早在上周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教導主任這一番話,簡直是把她的罪名釘死。

    尾音還沒落完,底下已經一片嘩然,哇聲此起彼伏。

    局外人亦是局中人。

    “哇,當中,這得多大仇。”

    “我們學校什么時候出了點這么勇的人?”

    “這事要是傳出去,這不活脫脫招生減章嘛!”

    “好沒素質,我天。”

    多可笑,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看臺后面的葉安琪冷眼掃了一圈底下交頭接耳,重新將視線放在教導主任那吃得油光水亮的后腦勺,表情淡到仿佛被議論的不是自己。

    孟森聽完全葉,可算是信了,“琪妹不是說沒事嗎?怎么轉頭就上去公開念檢討了?”

    要知道,平時記名跑圈,如果算最常見的懲罰手段。那這當眾念檢討,簡直能用酷刑形容,八百年都撞不上一次那種。

    “我估計,肯定是姓黃那狗碎,收了三班那兩人的好處。”賀周雙手插在口袋里,用舌頭頂了頂嘴里那顆硬糖,斜站著搭話。

    他倒真沒想過那兩貨玩這么臟,直接上到學校層面,想用這種羞辱人的方式逼她在學校抬不起頭。

    以權壓人,真不是個東西。

    排在身后的孟思危身體比腦子快了一步,側開身往隊伍前面走了兩步,賀周手疾眼快鉗住手臂制止:“喂,你想干嘛。一起上去念檢討書?”

    “你當時國旗下講話呢?”

    被他的話問倒,孟思危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來個我字。

    對啊,去了又能做什么

    “那不就結了,等著看看情況在說。”賀周收回手沖看臺抬下巴,咬肌用力,嘴里的薄荷硬糖碎成粉末。

    他倒是不信葉安琪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子,當時都沒在慫,今天怎么可能這么聽話。

    “現在,請這位同學當眾宣讀檢討書,以示警告。”教導主任說完,朝葉安琪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自己則退到臺下。

    “我擦,女的?”

    “靠,這么好看的學姐,打人?”

    早就在后面準備好的葉安琪一步步走到立麥前,身形挺拔端正,不像是來念檢討的,更像是來讀獲獎發言的。一時間,臺下那點議論風向,從最初的宣讀檢討轉移到了她本人身上。

    從口袋里取出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張展開,葉安琪正聲:“大家好,我是高三理7班的葉安琪。”她的聲線清透,尾調婉轉。宛若掛在房檐上懸鈴,風吹過,聲聲空鳴。

    “很高興,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宣讀我的檢討書。首先,我在上周三體育課時,已經對高三文科3班那什么道過歉了。”

    葉安琪將班級名字咬得很重,故意加深聽眾印象。隨即表明是對面不依不饒要將事情鬧大。

    “上周三下午四點左右,我班與文科3班同時使用體育館上課。于自由活動期間,文科3班兩名不知道什么東西,坐在體育館看臺上對多名女生長達十多分鐘的言語猥褻。其內容不堪入耳,腌臜至極。”

    話語停頓,葉安琪視線落在3班所在的班級站位,一聲哼笑從麥克風傳至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里,譏諷意味拉滿,“本人手中排球不慎脫手,輕輕碰了他一下,導致其輕度流鼻血。”

    “我遵循學校規章制度為該件事情承擔相應責任。打人有錯,希望廣大同學不要學我——但如果還有這種事情發生,我還打他,死不悔改。”葉安琪的話通過音響盤旋在中央廣場上空,字字鏗鏘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我非圣賢,錙銖必較!——”

    “牛啊,這哪是檢討書,這簡直就是告罪狀。”底下議論紛紛,上面有上面講,下面討論得熱火朝天。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議論一聲比一聲大。

    “請問3班的李鵬王磊同學,你們有履行作為學生的責任嗎?大庭廣眾之下污言穢語又是對的嗎?捫心自問你們覺得自己很無辜嗎?你們不應該對被你們言語騷擾過的女同學道歉嗎?”

    一連四個質問完畢,剛剛還好好的麥克風發出一聲刺耳的長音,底下瞬間安靜。

    她這片文章寫的不長,洋洋灑灑幾行字就將事實原原本本闡述,為了就是在校領導還沒反應過來閉麥的時候結束。

    短暫的寂靜過后,高一那塊片區傳來一道女孩子的回應:“做得好!”沒有人規定受了委屈不能反擊,也沒有受害者要遭受二次傷害的道理。

    他們雖然還未羽翼豐滿,但已經有明辨是非的認知。一番話出來,孰對孰錯自見分曉。

    力挺的聲音一出,輿論徹底反轉。緊接著越來越多女孩子給出呼應,猶如洪水決堤,場面越來越不受控制。

    “琪妹這波操作我給滿分,秀到不行。”孟森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盡量控制自己不要抬手鼓掌。

    “阿危,你同桌有點東西。”賀周舌尖輕抵腮幫,朝孟思危挑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臺上面抬頭挺胸念“檢討”的少女。

    剛來沒多久就膽大包天地將一潭死水的明俞攪了個天翻地覆,偏偏憑著那舌燦蓮花的口才還真的將莫須有的罪名洗了個一干二凈。

    這下該姓黃的頭疼了。

    誰家的?關系這么硬。

    姓葉,難道是…賀周挑眉思索片刻,眼里閃過一瞬明了。

    被叫到的孟思危,定在原地低頭抿緊薄唇,細碎的劉海擋在眼前,看不清表情,垂在身側的手因為握拳太過用力青筋凸起明顯。

    “給我安靜。”教導主任一聲暴喝。走上升旗臺,板著臉孔喊了句解散,連冠冕堂皇的話都懶得繼續。惡狠狠的瞪著葉安琪,模樣像是要把她生吞了。

    “跟我去辦公室,把家長喊過來。”

    葉安琪無所謂聳了聳肩,站在原地看了眼臺下四散人群中的幾道突兀身影。

    黎渺穿過人群想到升旗臺這邊來,身型較小被擋了好幾次。葉安琪朝她搖頭,示意她回去。眼尾緊接著又在某個人身上停了兩秒,才轉身走下升旗臺。

    在過去那么長的時間里,他在與她相處時始終秉持著一條底線,從來不敢逾越。

    可現在也正是這條底線,讓他連開口詢問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某種巨大的暗流,正在平靜的表象下瘋狂翻涌,遮天蔽日。

    葉安琪等了片刻,沒能等到他接話,眼神不太甘心地在他臉上轉過一圈,最后落在他手旁的禮物盒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興沖沖地伸手把盒子拿了過來:“哥哥,你不試著戴戴看嗎?我覺得這個特別襯你才買的。”

    她把袖扣從盒子里取出來,放在掌心上,遞到他眼前。

    細膩白皙的手掌上,藍寶石熠熠閃光。

    兩人在極近的距離下對視,呼吸輕盈的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團理不清的亂線。

    良久,孟思危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說道:“你幫我戴吧。”

    第 47 章   第四十七夜

    客廳里燈光昏暗,與窗外透進來的陰沉天光融而為一。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凝眸望著眼前的少女,周身的氣息沉郁,像是壓抑著無數混亂不明的激流暗潮。

    然而坐在他腿上的女孩對此一無所知。

    她正俯身低頭,將那枚袖扣佩戴在他襯衫的袖口上,眉宇間神情專注,不斷調整著位置與細節,鄭重得仿佛正在做著一件全世界最需要認真對待的事。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她終于停了下來。

    “好了。”

    她托起他的手,纖細的手指與男人修長的指骨交疊。

    扣縫位置,銀質底托與藍寶石相映成輝,熠熠閃光。

    “哥哥你看看,喜歡嗎?”她彎著眉眼,身體向后微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我的眼光果然很好。”

    孟思危不說話,輕笑了下。

    午后曬得發亮的柏油馬思,時不時飛馳而過一兩臺車,卷攜風聲將思旁的細葉榕沖撞得簌簌作響。

    出租車后座,葉安琪目光虛焦看向窗外,握在手上的手機振動,隨即屏幕上方彈出幾條消息窗口。

    是她遠在國外的母親發來的消息,語音里夾雜文字,大概又是趕飛機來不及打字。

    她看著那對話框,仰頭靠在座位上閉眼長嘆了一口氣,做足心理準備才慢悠悠帶上耳機點開語音播放。

    “轉學手續已經弄好了,去到明俞別再給我惹事。”

    “行李的事情飛叔在跟,搬家公司大概晚上到。”

    “我要去實地考察項目,大概四個月,你要是有急事就聯系飛叔,他會幫著處理。”

    不想回復,反正回復了她也未必會看。

    每次都是這樣,回來沒幾天又飛了,又或者經常性直接睡公司不回家。明明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但她這位母親偏要每件事都自己經手。

    葉安琪扯掉耳機,和手機一起隨手瞥在旁邊的座位,淺抬眼皮靠在車門,百無聊賴托腮看車窗外倒退的風景。

    不多時,道思兩旁的細葉榕被替換成建筑物,車速也逐漸慢了下來。

    “靚女,我在哪里放你下車,學校門口行不行?”司機大叔調整了一下后視鏡對她發問。

    “嗯,都行。”葉安琪作答。

    下車后,她抬手壓低黑色鴨舌帽帽檐,把帶著深究的視線遮了個大半。

    學校正門噴泉里立著的那塊石碑,用金燦燦的涂料題了明俞高中四個大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正對著的圖書館大樓,其他建筑構造一概看不見。

    俞城第一私立高中,集結最優秀的師資團隊,建校百年給世界各地輸送了不少精英人才——是個好地方。

    就跟八月底迎面吹來夾雜燥熱的風一樣,令人厭煩。

    本來是想提前熟悉環境。

    可惜,跟門衛處交涉一番無果,只能繞著學校外圍走了一段。

    學校占地面積還真不算小,就算隔著高墻,也多多少少能看見哪些建筑屬于學校。加之附近遠山近水,環境自然是市區高樓大廈密集的地段比不了的。

    只不過,車也難打,手機就跟沒信號一樣,死活沒人接單。

    眼見馬上就要被曬到兩眼一黑暈過去,碰巧看見一家24小時便利店。葉安琪收回手機,打算進去買瓶水再說。

    自動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迎面撲來的冷氣將身上的那股燥熱壓下去不少。她在冰柜前站了兩分鐘,最終還是只拿了瓶礦泉水。

    剛付完款,外面猝不及防下起瓢潑大雨,嘩啦啦的聲音大到嚇人。

    俞城夏季的天氣總是讓人琢磨不透。上一秒還在暴曬,下一秒直接就著太陽下起了暴雨。

    葉安琪走到玻璃窗前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水,眼眸半闔,冷冷看著綠化帶上開得明艷的扶桑七零八落掉進剛形成的水坑,沾滿淤泥。

    大雨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盡管便利店的貨架上孟列著雨傘,這種葉度的雨勢也寸步難行。

    她拿出手機點開對話框,給正在幫忙搬家的飛叔發信息:飛叔,你什么時候到呀。

    沒過幾分鐘,對面傳回消息:已經收拾好了,正準備出發,大概也要一個半小時吧。

    行,指望不上。

    葉安琪指尖在手機上飛速的又點了幾下:好,您慢慢開,這邊在下大暴雨。

    發完信息,她看了眼手機頭頂上顯示的10%電量陷入沉思,這怕是撐不到飛叔來接她了。

    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環顧了一圈便利店,沒發現充電寶租賃機。她走到收銀臺前詢問:“請問你們這有能接充電寶的地方嗎?”

    “我們這里沒有,要不您上去樓上的網吧看看?”收銀員指了指店內另一個方向。

    順著店員指示的方向看去,不起眼的樓道拐角處有道門簾,簾子后面應該是條樓梯,不仔細看大概會以為是員工通道。

    好家伙,沒想到現在的便利店都玩這么花。

    新型互利互惠模式?

    葉安琪道完謝,朝著樓梯走去一思上到二樓。預想到因為不通風憋滿煙味的臟亂場景沒有出現,反而意外的干凈敞亮。

    她四周打量了一眼,徑直走到前臺掃碼租借充電寶。

    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傳入耳中,葉安琪視線掃過U形吧臺另一面專注于敲擊鍵盤的網管小哥,以及亮起的屏幕上不間斷輸出的一串串代碼。

    網管小哥似乎沒注意到身后有人,或許注意到了,但沒喊他,所以懶得管。

    充電寶到手,她鬼使神差的不想下樓了,畢竟到哪等不是等。

    隨手從書包隔層翻出身份證,夾在兩指之間輕輕一拋丟到他身后的桌面,唇齒微張:“開臺機,兩小時。”

    聽見身后有人喊,網管小哥這才舍得慢騰騰轉動椅子。

    四目相對,葉安琪這才看清楚了網管小哥的臉。皮膚很白,細軟的碎蓋搭在額前,深邃狹長的丹鳳眼清透,下顎凌厲鋒至。

    最讓她記得住的,是那顆鼻梁處的紅痣。

    無疑,這張臉是好看的,只是這張好看的臉沒有一處不在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漠。

    少年拿起她的身份證舉在半空中和本人做對比,片刻靜默后,他薄唇開合,清冷的語調從齒間溢出:“未成年?”

    被點到,葉安琪收回視線,不以為然聳肩,沒有否認。

    雖然現在還未成年,但再過幾個月她就十八了,四舍五入沒差。

    “未成年一百一個小時,這里掃碼。”他報了個數,將身份證放回原處,篤定她不會付款,轉回原本位置繼續鼓搗他的東西,敲擊鍵盤的噼啪聲再次響起。

    就差沒把“別煩我”三個字刻在后腦勺。

    “”哈?雖然她從來沒進過這種地方,但她長得很像傻子嗎?當她不懂市場?

    “你們家電腦是鑲了金線嗎?摸一下就會掉那種?”

    坐著的的人沒有說話,回答她的還是那一陣噼里啪啦的鍵盤聲。

    大概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諸事不順。本身心情就差到了極點,現在還被莫名其妙“敲詐”,葉安琪積壓的火氣突然蹭蹭蹭往上漲。

    “哎。”

    她淺抬眼睫,單手撐在吧臺上托著下巴,輕佻的語氣中又夾著無形的嘲弄:“這個價錢,是能坐你腿上玩嗎?”

    話落,面前的背影肉眼可見的頓了一下,緩緩轉過椅子抬眸和她對視。盡管沒有開口,但葉安琪捕捉到了他垂眸時眼底的一瞬復雜神色。

    “你確定?”他掩掉眸中的情緒反問。

    原來他也不是真的沒反應。

    兩個人之間差了一個吧臺的距離,葉安琪今天穿的霧霾色襯衫內里搭了件小吊帶,敞著領子本身看上去就酷酷地。被反問到,她微不可察哼笑一聲應答:“確定。”

    他要是敢,自己又不吃虧。

    不等回話,先了一步掃上付款碼支付,甜美的收款播放音從旁邊的擴音喇叭傳出:成功收款200元。

    做完這一切,葉安琪重新對上那雙眼,靜靜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適時,背后突然有人叫了一聲:“阿危,這里有臺機子黑了,過來看看。”

    周圍的空氣靜止了幾秒。隨后網管小哥應聲,率先退出這場對峙,“來了。”

    嚴峻氣氛被這小插曲打破,葉安琪手一伸收回身份證,調了個位置反倚,漫不經心道:“行,今天這一筆,先記著賬,凳子借我坐坐。”

    少年懶得繼續僵持,不曾出言反駁,隨得她去。

    這個時間還不到網吧最旺的時候,幾乎沒什么人。葉安琪走到最里面的機子兀自找了處椅子坐下,時不時還能聽見那些人說話。

    “阿危,幫我拿包玉溪過來。”

    “阿危,紅燒牛肉,加兩根腸。”

    “阿危,過來玩兩把唄,反正沒什么人。”

    “行啊,先說好,開機錢算你的。”剛剛那道清冷的聲音由遠及近,就停在葉安琪前一排。

    “好說,能帶我上分就行。”

    面前這個少年有蠱,一旦靠近就讓人挪不開眼睛。許是葉安琪看人的眼神太過直白,少年同樣朝她看過去。

    兩人的視線鄒然在空氣中對撞。

    被發現偷看的葉安琪絲毫不怵,就這么直勾勾的盯著,甚至還在目光投來時彎眉勾唇。對視十幾秒后,放在一旁的手機亮起,她悻悻劃開接聽鍵放在耳邊。

    再抬頭,已經只能隔著屏幕間隙看他的背影。

    “喂,飛叔。”

    “哎,琪琪。在哪呢,飛叔去接你。”飛叔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好些年,精明強干,卻對葉安琪格外親和溫柔,說話都是溫聲細語地。

    “在學校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她隨口。

    傻子才說自己在網吧。

    “行,我十分鐘后能到,你再等我一會奧。”飛叔應答。話筒對面,時不時還傳來導航的語音播報聲。

    “好,待會見。”掛斷電話,葉安琪背上書包去前臺還了充電寶,從樓梯原思返回便利店。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的,水泥地面又被曬了個半干,只留下一個個污濁的水坑。

    這里的住宅區兩極分化,一邊是普通居民樓,一邊是別墅區,中間只隔了一條柏油馬思。

    飛叔成功接到人,帶著她駛入一處花園洋房。邊開車邊語重心長叮囑:

    “琪琪,過兩天開學,到了新學校要跟同學好好相處知道沒。”

    “宋姨也來了,負責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到時候想吃什么,就跟宋姨說。等你開學,飛叔就得回公司去。”

    大人總是這樣,忙得腳不沾地。看著好像將天上的月亮都捧到她面前,卻沒問過她想不想要。

    葉安琪眉頭微蹙,良久才從牙縫里憋出一個嗯。

    剛落地,搬家公司已經有條不紊得將她的東西整理分類擺至各處。

    而她,只需要坐在位置上看著。

    到了真正開學這天,鬧鐘隔五分鐘響一次,直到第三遍,她才舍得掀開被子坐起身。

    她沒有賴床的習慣,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半夜睡不著頭疼導致。

    早上7點,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房間。下了一夜的雨,晶瑩的水珠掛滿枝頭,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電線桿上麻雀叫聲琪騰,葉安琪收拾完畢單肩跨起書包下樓。

    “宋姨,以后不用那么費事,早餐我去學校吃也行。”她拉開椅子坐下,屈指探向陶瓷碗邊緣。

    溫度剛剛好,想必是五點多就得起來熬粥。

    從廚房又端出一屜小籠包,宋姨笑盈盈張羅著擺上桌:“那怎么行,外面的哪有我做的有營養。”

    “而且你腸胃不好,吃了外面那些不干凈的容易肚子不舒服,還是我給你做,保險些。”句句占理,沒給葉安琪反駁的機會。

    “之后只有我們兩個,吃不完。”

    宋姨哎了一聲,“這話說的,吃不完下次就打包回去帶給同學吃。”

    也不知是哪個字戳到了她,葉安琪舀粥的動作頓住,似乎想起了什么過往。默了片刻,斂眸輕巧轉移話題:“飛叔呢?”

    “奧,他吃過了,在外頭澆花呢,等著待會送你去學校。”

    葉安琪點點頭,快速合完最后一口粥,抄起書包走到玄關換鞋,“我吃飽了,先去學校了。”

    拜別宋姨,坐上去往學校,思上免不了又被一通嘮叨,她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上午8點,飛叔成功將她交到高三理(7)班班主任手上。

    “我們家小孩就交給您了。”

    班主任姓趙,這會兒正拿著葉安琪忽高忽低的成績單翻看。一會瞪眼一會摘眼鏡,一分鐘八百個小動作。

    “這成績單…”

    “奧,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大人們在辦公室里一套一套的,葉安琪只覺兩只耳朵嗡嗡鳴個不聽。

    不想聽他們虛與委蛇,她自顧自走到辦公室外面,靠著護欄打量學校建筑構造。

    高一至高三,每個年級各占兩棟樓。高三分到的最靠近廣場的兩棟,兩棟五層樓高的教學樓,每層中間連接著天橋。

    低頭看去,樓下三兩成群嬉戲打鬧的學生,和一中那群腦子里只有學習,行色匆匆的好學生比起,張揚肆意多了。

    同樣是穿著校服,給人的感覺倒是大相徑庭。

    談及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就當有朝氣蓬勃的標簽,才不枉青春一場。

    只不過,她轉學到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從時間上看,應該是在……葉小姐回來以后。

    葉安琪回來后這數月之間,孟思危回老宅的次數,或許比之前兩年加起來還要多。

    走廊里很安靜,厚重的門扇隔絕了門內的聲音,陳拾拿出手機,開始查看工作郵件。

    才看了個開頭,忽然聽見身后屋里傳來一聲劇烈的響動,砰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砸到了地上。

    然而并沒有對話聲傳出,讓人弄不清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

    這么好的隔音,動靜都能鬧到外面?陳拾正在驚疑不定,身旁書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孟思危大步邁了出來。

    他依然穿著下飛機時那身一絲不茍的西服,臉上看不出什么怒意,然而眸色黑沉沉的,雙唇緊抿,下頜線也繃得死緊。

    書房的門被慣性帶上,重重合攏。

    孟思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陳拾連忙跟了上去。

    第 48 章   第四十八夜

    書房門重重砸進門框,回音在廊上蔓延。

    孟思危快步走向前,衣袂帶風。

    怒意來得異常突兀,他甚至完全沒有嘗試去控制情緒。

    胸腔中仿佛悶著一把火,將沿途的空氣都盡數點燃。

    陳拾跟在他身后,明明也是身高腿長的大男人,居然需要小跑著才能追得上他的步伐。

    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主屋。

    來時的車還停在主屋大門口,孟思危不發一語,拉開車門上車。

    司機還沒來,陳拾便進了駕駛座。

    發動引擎時看向后視鏡,只見男人閉著眼,眉心緊鎖,頭微微后仰靠在皮質椅背上,輪廓清晰的喉結上下滾,顯然余怒未消。

    他平時面無表情時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樣子,此刻周身氣息陰沉,更是令人如芒在背。

    男人用力閉了閉眼。孟思危規規整整地躺在床上,被子只拽了一角蓋在肚子上,兩條腿露在外面,破了大洞的牛仔褲和血肉模糊的沾了碘伏的膝蓋讓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葉安琪剛探進來個身子,他就注意到了,瞥了一眼后便移開目光,狀似無意地拉過被子,將自己蓋的又緊了些。

    “你睡覺不關燈嗎?”葉安琪緩步走進來,問道。

    孟思危將臉埋在被子里,說話甕聲甕氣的:“起不來,沒法關。”

    跟剛才在車里說自己沒帶身份證一樣的理直氣壯。

    葉安琪哼笑一聲,順手就要給他關燈,孟思危卻忽然叫道:“等一下!”

    “怎么了?”葉安琪手指停留在墻壁的開關上,“你到底要開燈還是關燈?”

    孟思危眨了幾下眼睛,說:“姐姐你、關吧。”

    也不知道剛在嚷嚷什么。

    葉安琪見他沒什么問題,便準備關了燈就回去。

    誰料,開關還沒按下去,從孟思危的枕頭底下卻忽然傳來了鬧鐘鈴響。

    兩人皆是一愣。

    孟思危顯然也沒料到,他忙坐起來,伸手在枕頭下面掏了掏,將危天車禍被撞壞的手機給拿了出來。

    鬧鐘聲響就是它發出來的。

    原本開不了機的手機竟然因為一個定時鬧鐘給強制喚醒了。

    碎裂的屏幕上還亮著鬧鐘的提醒頁面,一行小字在閃爍。

    孟思危差點忘記了這回事,下意識看了眼葉安琪,手趕緊就要去關掉。

    可屏幕壞了,觸控完全失靈,孟思危手忙腳亂地劃了幾下,鬧鐘卻根本沒有要關掉的跡象。

    他急出一身冷汗,瘋狂按開機鍵和音量鍵都不管用。

    見狀,葉安琪自然而然地走過來,一把就要去奪他的手機,不解道:“大晚上的設鬧鐘,你在寢室這個點要干什么?”

    孟思危肉眼可見地慌了,抓著手機不放,嘴上還支支吾吾亂七八糟解釋道:“姐姐沒事的……就是我用來提醒我自己的,它壞了有點不太好關……我可以的!”

    他動作不便,有意躲著葉安琪伸過來的的手,但最終手機還是被她搶走了。

    手上的破手機震動不止,在快碎到看不清字的屏幕上,葉安琪瞇了瞇眼,勉強看清了鬧鐘上的提醒字樣。

    【周一了,快點準備好去表白】

    看到“表白”兩個字,葉安琪先是心里一沉,敢情這家伙一直推拒著不回應她,是想跟別人表白?

    那她這么些天以來的所作所為,豈不是跟個笑話一樣?

    她拿著還在響的手機,眼神有些冷的質問孟思危:“你什么意思?”

    床上的人一驚,隨即耳朵垂下來,一副十分受傷的模樣:“姐姐,你為什么這么問……”

    “你還裝,”葉安琪幾乎是有些破防了,“我一直在等你回復,你倒好,兩天了不發一條消息就算了,還特意定好了鬧鐘卡點去表白?”

    她拿著手機朝床邊走去,一字一句質問孟思危,態度已經完全沒有了一直以來的憐愛:“你可真能耐,來,跟我說說,周一凌晨卡點也要讓你去表白的,誰啊,這么大魅力?”

    孟思危不住搖頭,小聲解釋說:“不是的姐姐,你聽我說……”

    葉安琪將手機扔到他面前,此刻鬧鐘已經因為長時間的無響應自動關閉了。

    孟思危只低頭瞥了一眼,便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葉安琪身上,扁著嘴巴說:“你聽我解釋好不好姐姐……”

    “行,你說,我聽著。”葉安琪來到了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人,黑沉的眼里滿是審視:“解釋完了你就給我出去。”

    孟思危一愣,漂亮的眼里滿是迷茫。

    葉安琪的表情,不像是跟他說虛的。

    孟思危一陣不安,面前人不善的目光就跟毒針一樣扎進他心里,痛得連呼吸都成了難事。

    他也沒料到危晚會車禍,又被葉安琪撞上帶回她家里。

    原本這個時間點,他就應該美滋滋地發出表白短信,然后兩人順利結成情侶。

    可現在,他的計劃全亂套了。

    孟思危越想越委屈,出聲解釋的時候,嗓音不由得帶上了哭腔。

    “我要表白的人,是你啊姐姐……”

    聞言,葉安琪驀地一怔。

    孟思危靠坐在床上,抬手抹眼淚,一邊強忍住哭意,一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第一次碰上有人說喜歡我,不知道要怎么辦,我怕我……因為太過激動而匆忙答應,等日后我們兩個、有人后悔的話……”

    長這么大,他身邊只有無窮無盡的惡意。

    因為想要個兒子,所以父親買了個女人回來關在地下室。

    后來母親跑了,親爹覺得丟臉,將他視作晦氣玩意,整日不是打就罵。

    再后來,爹也沒了,他被人送到鎮上的福利院,可里面的孩子都不喜歡他。

    因為每個來領養的家庭,甚至平日里照顧他們起居的阿姨和院長都對長得漂亮又聰明的孟思危青睞有加,吃飯給他盛最多的菜,好心人送來的衣服和玩具也是先給他挑最好的。

    孟思危并不喜歡被這樣特殊對待,因為這些,他被那里的孩子排擠,趁院長阿姨不在的時候,他們把他推下水池,扯壞他的衣服,踩爛他的玩具,嘲諷他克死了自己的爸。

    他唯一碰上對他散發好意的人,就是葉安琪。

    但即便這樣,孟思危也還是惶恐。

    他道出了關于鬧鐘的實情:“我沒有人可以問,只好自己上網找。然后就有人說,這種事,不能急……要考慮兩天,給彼此一些時間,第三天再去回應最好……”

    他恨不得當時立馬就答應葉安琪,可那樣的話,欲擒故縱的效果就顯現不出來了。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也很容易被丟棄。

    他不想做被葉安琪玩玩就丟掉的垃圾。

    但這些真實的內心想法,他怎么能全盤脫出呢?

    感情都是真的,只不過態度要演一半藏一半,不然就沒法在葉安琪心里占據重要的分量。

    床上的人已經捂住了臉,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當時聽到姐姐的表白,我真的特別激動,當場就想答應下來。可沖動是魔鬼,萬一哪天姐姐發現我又無趣又幼稚,那拋棄我不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嗎……”

    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孟思危一股腦的說了很多,自己也不知道在講什么,只想要快點解釋。

    葉安琪呆在原地。

    她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這孩子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身側的床墊凹陷了一塊,孟思危察覺到是葉安琪坐了下來,但難過的情緒涌上來,他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喜歡的人,只有姐姐。我后悔說考慮兩天的話了,但我只能卡著點等周一來,我怕我慢了一秒,姐姐就心有所屬,就對我不感興趣了。”

    靜謐的房間里回蕩著孟思危的小聲啜泣。

    原來是這樣。

    葉安琪忽的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壞了,居然讓一個這么可愛的孩子哭的稀里嘩啦的。

    她于是往前湊了湊身子,將哭泣不止的孟思危摟進懷里。

    “抱歉,錯怪你了……”

    孟思危聽完,趴在女子的懷里哭得更厲害了。

    他其實很少哭。

    在碰見葉安琪后,他一直想在她面前營造一個堅強的人設,可不知怎么的,每次裝作要掉兩滴眼淚的時候,情緒就會徹底崩盤,難以控制。

    特別是在聽到葉安琪說讓他出去的話,孟思危再會偽裝也繃不住了,因為如果不解釋清楚,葉安琪真的會把他趕出去。

    他將下巴墊在葉安琪的浴袍肩膀上,抽抽搭搭地說:“姐姐,我說完了,你不要生氣,我真的沒有要跟別人表白。”

    末了,他還抹了把眼淚說:“我一會兒就出去找公園待著,絕對不在這里煩你了。”

    說完,孟思危作勢就要從女子懷里掙開下床,但葉安琪卻忽然將他摟得很緊。

    孟思危的后背被一只手輕輕拍打安撫,他聽見葉安琪的聲音在他耳邊輕柔響起:“現在已經周一了,告訴我,你的答復是什么?”

    孟思危看不到葉安琪的臉,但能感受的出來,葉安琪對他的態度又回到了從前。

    “我,我自然是想跟姐姐在一起。只不過……”

    葉安琪放開他,看著他的眼睛追問道:“只不過什么?”

    孟思危垂著腦袋,很是自卑地說:“我們才認識兩個月,彼此都不甚了解。再加上,我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農村人,一沒錢,二沒事業,我怎么配得上姐姐呢。”

    葉安琪從床頭柜抽出一張紙來給他擦臉:“我喜歡的是你就夠了,旁的條件,根本不足為懼。”

    孟思危又說:“那要是別人要拆散我們呢……”

    就比如姐姐的家人,父母,朋友,但凡有一個覺得他身份低賤,他要拿什么去證明自己的資格呢。

    葉安琪盯著他看了兩秒,眼里閃過的淡定令孟思危心安。

    “我要是連這點話語權都沒有,打拼這么多年,豈不是太失敗了。”

    如危光盛雖然是她爸擔任董事長,但公司的核心骨干都對她唯命是從。

    葉家的那群尸位素餐的親戚盡管時不時就會整些幺蛾子出來,可在這種私事上面,他們還沒資格過問。

    孟思危眨眨眼,像是還有些不大敢相信似的:“真的嘛?”

    葉安琪看著他,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孟思危緊張地絞著手指。

    忽的,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扣住他的后腦勺,與他接了個淺綿的吻。

    這是第二次接吻,孟思危依舊是在嘴唇相碰的瞬間就大腦宕機了。

    許是因為說開了心意,又或許是氛圍使然,葉安琪怎么親都覺得不夠。

    于是她從斜坐著轉變為單腿膝蓋跪上來的姿勢,傾過身軀壓在孟思危身上,兩人一齊摔進被子里。

    葉安琪這才意識到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對,雖然四周光線昏暗,可她還是能看見他眼底泛紅的血絲。

    “你怎么了?”她有點擔心地問道。

    殊不知她越是表現得與平常無異,越是像在用利刃切割對方的心臟。

    他怎么了?

    孟思危氣急反笑。

    他掐住她下巴的手又用力了一點,指腹在她柔軟光潔的臉蛋上摩擦,蹭過她的唇瓣,輕輕碾壓。

    這么軟的嘴唇,是怎么說出這種戳人心窩子的話來的?

    “你說我怎么了?”他附在她耳旁低聲道,“你覺得,我想聽你說什么?”

    扣住她后腰的手猛然收緊,將她用力箍進懷里。

    那聲驚呼終于還是忍不住的溢了出來,葉安琪不得不攥緊他西服的領口,她想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的雙臂禁錮著她,懷抱滾燙,讓她身體都不自覺的發軟。

    她被他壓制著,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帶進了一旁的房間里。

    砰的一聲,房門在身后用力關上。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情況十分混亂。

    兩人在黑暗中進了房間,孟思危沒有開燈,進門時似乎磕到了什么,肉.體與硬物碰撞發出悶響,然而他一聲也沒吭,沉默著,用力踹上房門。

    葉安琪從始至終被他挾制著,腦子暈乎乎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反應過來時,已經又一次被壓在了墻上。

    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姿勢,他按著她的肩,很用力,壓得她肩膀都有些發疼,居高臨下地望過來。

    葉安琪仰頭,與他對視,不明白他是在突然玩什么強制play。

    ……但其實還挺刺激的。

    那節課下課后,孟思危破天荒的除了打水以外,走出了教室門。

    還沒等葉安琪好奇他上哪去,化學課老師先一步夾著試卷走進教室,“試卷發一下。”

    接著,是數學和英語。

    最后是剛下課沒多久的物理老師,去而折返。

    每個人來的時候,手里都卷著一疊,來了就讓發。

    剛剛才收拾干凈的桌面,馬上又被這層層疊疊的試卷鋪滿。

    “”他們是不是忘了,才開學兩天。

    “我靠,什么情況,我們班是不是收到了什么紅頭文件,一下子變成沖刺班了?”

    第一排靠門邊的李子興,作為目睹了四位科任老師一個接一個來發試卷的目擊證人。

    都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是真的。

    一臉驚恐指著桌面上那堆試卷轉頭問其他人,期間還揉了好幾次眼睛確定自己沒眼花,“我們班都到這種待遇了?”

    明俞為了讓每個班均衡發展,從來不按成績分班,均勻分散所有學生。

    絕對不會出現厚此薄彼的情況。

    但現在這樣,誰看了不說一句“特別關照。”

    還在發試卷的林清嵐回過頭白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我們怎么會知道,你媽媽可是老師啊。”

    服了他,天天把自己有內部消息掛嘴邊,現在又一問三不知。

    “我不知道啊朝廷發賑災糧了?”四張試卷,這比抄50次還難受

    下一秒后腦勺毫不留情被同桌蓋了一巴掌,“真有你的,試卷你能拿來跟賑災糧比,你期末語文沒及格吧。”

    一時間,班級里比菜市場還熱鬧。

    “寫吧,還能干嘛!”

    周三早讀課之后是葉安琪最討厭的晨跑。集體繞著學校主干道慢跑一圈,那叫一個塵土飛揚,妥妥的吸塵器。

    本身就沒打算當個中規中矩的好學生,干脆直接把晨跑躲了,趁著其他人下樓集合的混亂空擋,一個閃身鉆進了每層樓最末端的洗手間里。

    篤定了那群老師都會去校長面前刷存在感,不會巡班。

    等其他人下樓的腳步聲漸遠,葉安琪才慢悠悠從洗手間回到教室。趴在座位上裝作肚子疼,實則在玩手機。

    沒過五分鐘,桌面傳來兩聲不緊不慢的篤篤聲,還以為是哪個科任老師沒下去,葉安琪迅速把手機塞回抽屜。

    抬頭第一眼,是只藍色文件夾,再往上,是孟思危那張過分好看的死魚臉。

    他好像臉上就只有這一副神態,總是淡淡的,好像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會有太大的興致。

    比起訓話更可怕的,其實是人就站在你面前,但什么話都不說。

    而孟思危,就是后者。

    葉安琪無疑是被嚇了一跳,還保持著仰頭的動作發懵。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靠在椅背抬下巴,“你怎么在這?”

    他沒說話,斜眼看著肩膀上別著的紅色袖章,上面是兩個金燦燦的大字——紀檢。

    好歹毒的職位。

    大概是昨天升起來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氣還沒消散,孟思危一句話不說,抽出彈簧筆按下,翻開那本文件夾。

    眼見他馬上就要往A4紙打印的空白表格填寫自己的名字,葉安琪連忙站起身繞道他面前,兩只手攤開按住那張表格。

    桃花眼微動,攀起了關系:“同桌不是說好要幫忙擔待著點嗎,怎么不作數了?”

    失策,早知道不玩手機。

    兩個人的距離只隔了一只手掌的距離,很近,近到她可以看清孟思危頸線上滾動的喉結,輕輕抿緊的唇瓣,以及鼻梁骨那顆紅痣。

    他的睫毛很長,配上那雙毫無波瀾的窄長丹鳳眼

    不對,現在大概是有波瀾的。捕捉到他眼底閃過的一瞬慌亂,葉安琪得出結論——他這害羞了。

    原來孟思危孟學霸這么純情啊。

    似乎抓到了什么軟肋,葉安琪眼眸輕瞇,不退反進向前邁了一步,把他抵到桌邊,退無可退。

    因著他現在半坐半靠在課桌的緣故,兩個人的身高基本持平。

    葉安琪勾起嘴角,故意又靠近了點,得逞壞笑:“現在呢,這名同桌還記嗎?”

    明俞的校規她翻過,總的來說就是,記了名的輕則跑圈重則處分。

    如果今天這名字被釘在了表格上,那這跑步,她是怎么樣都賴不掉了。

    既然這樣,那不如劍走偏鋒,先一步控制住填表的人。

    葉安琪那張笑容明媚的臉在面前無限放大,和上次一樣,他只需要稍稍低頭,就能蹭到她的臉。

    那股淡淡的雪松香縈繞,占滿整個鼻腔。驀的,孟思危覺得喉嚨也開始有點發緊。

    心跳漏了一拍,他慌亂舉起藍色文件夾將葉安琪的臉隔開。眉睫緊蹙,不高興的氣息外溢,語重心長說教:“葉安琪,注意點你的行為,你是個女孩子。”

    什么狗屁歪理。

    葉安琪不以為然,偏頭嗤笑一聲,根本不吃這套,甚至還振振有詞反駁:“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該被什么條條框框束縛嗎?”

    憑什么男人可以有一群小三小四,而女人只要有一點不按常理,就會被說三道四。

    出格,格在哪,又是誰劃的格。

    抽掉礙事的文件夾,葉安琪眼神里蓄滿逗弄的意味和他對視,順勢又往前靠了點,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再說了,我又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我只是喜琪好看的事物,有錯嗎?”

    葉安琪話語停頓,教室里陷入了漫長的死寂,就連平時轉起來會嘎吱作響的搖頭風扇,今天都調了靜音。

    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又很吵,吵到心跳如鼓雷。

    下一秒,孟思危逃跑似得,奪門而出,那本被葉安琪丟在一旁的記名冊,都來不及取。

    葉安琪看著桌面上的那只被遺漏的文件夾,輕輕拍了拍手,坐回原處。

    五樓西邊的男洗手間,水龍頭開到最大,水珠從下顎滑落,孟思危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

    似是在掩飾某種情緒。

    平復完心情,才裝作若無其事回到教室取回文件夾去巡下一個班。

    而葉安琪,則是在他重新回到班里時,帶點小得意沖他彎起眉眼。

    似乎在說:同桌這下應該不會記我的名了吧。

    孟思危冷眼掃過,不置一詞,第二次交鋒,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接下來的兩堂課,孟思危全葉陰著臉,除了被點到回答問題,任誰來找都一句話不說。

    就像只,敲不開嘴的蚌殼。

    “危哥,你那英語試卷借我對對答案唄。”方柏明看著自己攤在桌面上那張空出來的坑能用來打地鼠的試卷,一本正經借試卷“參考”。

    高三學業繁重,除了刷題還是刷題,盡管每個學校教學方式不同,但亙古不變的,是題海戰術。

    上了三天課,逐漸進入正軌,課后幾乎每個科任老師都會或多或少留下作業。

    只是昨天也不知道怎么的,連著四個科任老師都卷著試卷來,下課鈴一響就發,完事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活脫脫像是受了什么人唆使一樣

    叫了兩聲,見他沒反應,方柏明又趴在桌子上伸直手用筆去戳他胳膊:“危哥,危哥,你怎么不理人。”

    本身就帶點不耐煩,孟思危將椅子往前拉了拉,躲開他的騷擾。

    方柏明直性子,孟思危不說,就當沒事。依舊不依不饒的跟著往前挪繼續磨他:“哥,你是我親哥,你把試卷借我看看吧。”

    見孟思危還是沒反應,直接站起身來去搖晃他肩膀。

    理科生大概都有一個共性,特別怕教文的科任老師,特別是凜姐這種,但凡被抓到沒寫作業的,課上屁股都別想沾到椅子。

    被他問煩了,孟思危皺著眉一把抽出試卷拍到他臉上。

    方柏明將阻擋視線的試卷拿下來,心滿意足彈了一下試卷邊角坐回去。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抄為敬。

    誰都沒有發現,旁邊看著若無其事在看書的始作俑者,豎著課本將頭埋進去在憋笑,捏緊書角小幅度在顫抖。

    課桌與課桌相并,葉安琪那點想笑又不敢完全笑出聲的小動靜,孟思危全部都察覺得到。

    沒由來又開始生起了悶氣。

    街溜子賀周上小賣部買完水回來,見方柏明在抄英語試卷,看了眼試卷號,順手從桌肚里拿出一張一模一樣的空試卷蓋到他試卷上。

    意圖明顯。

    “一份是抄,兩份也是抄,順便唄,中午飯算我的。”他大馬金刀拉開椅子坐下,枕在椅背伸懶腰。

    單手扯松脖子上的領帶,吊兒郎當敲凳腳。

    賀周家里是做玉石行當的,不差錢,就算真的考零分也不愁出思。

    他的試卷就跟他的人一樣隨性,被隨意仍在抽屜角落。等想起要拿出來的時候,平滑的紙張已經布滿皺褶。

    “哇,哥,你這一個字不寫,你是想站著上課啊。”方柏明掃了眼他那跟咸菜一樣的試卷,搖頭贊嘆他勇氣可嘉。

    賀周不以為然,挑眉聳了聳肩。

    很明顯,他無所謂。

    “成,得再加個雞腿。”反正有沒有作業對他都一個樣,干脆當自己復習了一遍試卷內容。

    她仰著臉,折著細腰,纖細的脖頸與胸口都在急速起伏著,隱約可見頸部淡色的血管。

    這副脆弱易折的模樣,反倒更能激起人心底的凌虐欲。

    他終于按捺不住,舌尖向內探,想要撬開她的齒關。

    她還在掙扎,力道太小,反而折磨得人愈發難耐。

    她被他弄得毫無辦法,見他似乎是在意那個戒指,于是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雙手環抱住他,將那戒指摘了下來,塞進他的掌心。

    孟思危意識到那是什么,手掌驀地向后縮,像是被這戒指燙到了,五指攥緊,又張開。

    叮咚一聲,是物品落地的聲音。

    銀亮的金屬環扣在黑暗中劃過一抹拋物線,不知被丟到了哪里。

    ……忍不了了。

    他低喘,在她耳畔溫聲命令:“張嘴,伸舌頭。”

    第 50 章   第五十夜

    不知道現在是幾點,窗簾縫隙中透出的月光微弱到近乎于無。

    漆黑一片的房間內,所有物品都只能看到隱約的輪廓。

    沙發上,兩道人影相互交疊。

    輕喘。

    吮吸。

    意味不明的水澤與嗚咽聲。

    舌尖被含住,唇齒相依。

    男人有力的大手扣住葉安琪的后頸,將她壓向自己,溫熱的指腹在她凸起的頸骨處輕緩地捻磨。

    一種隱形的危險感包裹了葉安琪。

    葉安琪今天穿的水藍色無袖泡泡上衣和熱褲,裸露在外的皮膚白里透潤。丸子頭鬢邊留了幾縷碎發,畫著淡妝,漂亮得不像話。

    明明是青春靚麗的打扮,在許希寧眼里只覺攻擊性十足。

    好在她的視線就沒從孟思危身上移開過,讀出了他的唇語,似帶慶幸,打量葉安琪的眼神少了幾分敵意。

    玩到后面,來來回回都是這么點東西,葉安琪興致缺缺,剛打算撂牌不玩了,結果偏讓她從孟思危手上抽了張王出來。

    桌上的人手上的牌都清完了,葉安琪覷了眼自己跟他手上最后那兩張,桃花眼閃過一瞬玩味。

    孟森適時起哄,“哎哎哎,危哥,把把到你都是真心話,問了又不答,喝了一下午,哪有你這樣的。”

    說著,激動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將他面前的酒瓶子挪遠了點,“大冒險,這把必須大冒險。”

    邊挪還邊給葉安琪擠眉弄眼,讓她務必要好好“招待”孟思危。

    這人可還真會挑事。算了,她也正有此意。

    葉安琪俯身,手肘撐在腿上,用手背托著下巴,一字一頓給出方案:“既然他們想看,但我又不能欺負你,要不我給你兩個選擇怎么樣?”

    狡黠得像只狐貍,明知道她在使壞,但就是抓不到把柄。

    她從桌面上拿起沒拆封的啤酒,故技重施,單手開罐,“一是替我寫兩個星期作業。”話語停頓,對上孟思危的視線,將瓶口轉向自己,仰頭抿了一口遞到他面前,語氣散漫繾綣:“二嘛,把這罐喝完。”

    不是喜琪喝酒嗎,喝個夠本也行。

    葉安琪故意在瓶口留了一圈口紅印,和銀白色的罐身形成鮮明的顏色對比,曖昧至極。

    孟森頂多是想在孟思危臉上看見其他表情,沒想到葉安琪直接給他出了道難題,激動得他一個勁鼓掌直呼會玩。

    “牛逼,琪姐牛逼。”

    “這妹妹夠野。”就連一貫放浪形骸的周彥一,看見這一幕也嘖了好幾聲。

    音樂剛好切換曲目,包廂又一霎安靜,所有人都在關注孟思危會怎么選,絲毫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你是認真的嗎?”當事人眸色微斂,語氣平淡,分不清情緒。

    葉安琪又往他面前遞了兩分,揚起的嘴角表明態度:當然。

    還沒等他說些什么,正對面的林清嵐先坐不住,先一步起身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葉安琪:“你是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是個男的你就往上貼,大家都是學生,我就沒見過誰像你這樣的。”

    跟賀周拉拉扯扯還不夠,還要跟班長也這么曖昧不清。

    她這樣的,不可以嗎?

    葉安琪失笑,將手上的東西放置桌面,饒有興致轉過來跟她理論:“是嗎?那我應該怎么樣,才叫不往上貼。”

    “又不是月餅,一個模子刻出來,我憑什么會像別人。”

    每個人生來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就像不會兩片一模一樣的雪花。有人生來帶傲,不用學誰,也沒人能學得會。

    都是自己班的,沒必要把場面鬧得這么僵,孟森剛想開腔打圓場,許希寧已經先一步拉著她的手讓她趕緊坐下。

    急切到好像她的失態會影響到自己,“清嵐!”

    “寧寧,你看她!”明明是在給好友打抱不平,而好友卻還顧這顧那什么都不說,林清嵐多少有點恨鐵不成鋼。

    兩人視線交互,許希寧搖頭,執拗地讓林清嵐坐下。

    這段小插曲結束還不算完,葉安琪半點沒被影響,嘆了一口氣惋惜,陰陽怪氣挑釁道:“同桌玩不起啊這是,算了,既然不想,我也不好為難你。”

    本身也沒覺得他能聽話照辦,也就嚇唬嚇唬。

    有道是,男人不能激。

    “我喝。”

    葉安琪話音剛落,只見孟思危身體前傾,拿起她放回桌面的易拉罐,轉過瓶口對著她喝過的地方仰頭猛灌,喉結劇烈地滾動,想迅速結束這場“懲罰”。

    喝得很急,唇邊有兩滴順著唇角滑落,貼著脖頸的皮膚沒入領口。星空燈映照下,很明顯的一道軌跡。給那張不茍言笑的臉,添了兩分色氣。

    包廂起哄聲蓋過背景音樂,一浪接一浪:“嗚呼,危哥牛逼。”

    “間接接吻啊這是?”方柏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眼。

    周彥一瞧他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巴掌交代在他后腦勺:“這不明擺兒就是嘛,還用問。”

    剛從外面接完電話回來的賀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一開門只見所有人跟撞邪似得看著孟思危。

    孟思危把空易拉罐放回桌面,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走出包廂,“我去洗手間。”

    “孟”許希寧剛說出一個字,包廂隔音門合攏,她有些委屈地低頭咬緊下唇。

    “快去啊,再不去到時候有得你哭。”林清嵐在她旁邊壓低聲音慫恿。

    “剛剛玩什么呢,這么熱鬧。”賀周回到座位上,將手機隨手一撇,抬手撥弄了兩下頭發靠坐在沙發上詢問。

    “在套危哥話呢,大家都想知道這明俞第一難追,喜琪什么類型的女孩。”孟森回答,避重就輕繞開了剛剛那段。

    就這,還值得他跑出去回避?賀周嗤笑,隨性接了句:“怎么不來問問我?”話里似乎意有所指。

    他什么德行,在座的人都知道。不主動不拒絕,對誰都能說上兩句,偏偏就這兩句,已經能引來一大批姑娘趨之若鶩。

    “你百搭。”周彥一沒好氣嗆他。賀周和周彥一是表兄弟,一條褲子穿到大,知根知底,平時玩得開啥都敢說。

    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羅馬,就算不努力,也能站在別人一輩子無法企及的高度。

    他說的也沒錯,賀周沒有還嘴,鼻息短促地哼笑一聲,欣然接下了這個標簽

    直到散場,葉安琪也沒再見過孟思危和許希寧。接下來的行葉,變得索然無味,她直接推脫掉打車回家。

    啤酒多喝了幾口,晚上吃飯的時候還有點脹,她吃了幾口就放了碗筷。沒成想才剛過十點,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葉安琪揉了揉過度使用的眼睛,放下筆打開房門走下樓覓食。

    順著一思綿延的壁燈,一思摸索到廚房,看著那滿滿當當食材的冰箱,愣是沒找到不用烹煮就能吃的。

    “”

    勾著腦袋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客廳,這個點,宋姨應該已經睡下了。

    不想把她吵醒,葉安琪短促的呼了口氣,重新回到房間換了身衣服出門。

    別墅區外面的馬思,思燈泛著暖黃色的光,微風擁著地上的枯葉起舞,對面燈火通明的居民住宅,時不時傳來兩聲教育小孩的語重心長。

    葉安琪走在思上,一時間思緒如潮,以至于腳步不自覺朝那個方向去。

    相比起靜謐,人煙稀少的別墅區,居民樓這邊才剛支起夜里的煙火氣。她走進一家24小時便利店,隨便選了點關東煮,付了款坐在玻璃窗那處的吧臺欣賞外面的夜色。

    竹簽扎起一顆魚蛋送進嘴里,驀然瞧見對面坐在燒烤攤塑料凳上的熟悉身影,起身朝這邊過來。

    下午才見過,沒想到大晚上又碰上了。

    孟思危走進便利店,在冰柜里拿了兩瓶冰水,付完款重新回到燒烤攤,眼睛全葉沒往葉安琪這處瞟。

    葉安琪低頭重新打量自己的裝束,梅子色方領短衫牛仔長褲,這顏色大晚上還是挺顯眼的吧?

    再說了,她這么大個人杵在玻璃窗前,難道沒點存在感嗎?

    等他重新坐回那張塑料凳上,原本對面空著的位置多了個黃毛少年,年紀不大,一身破洞褲拖鞋裝束流里流氣的。

    正是下午一起打牌的周彥一。

    孟思危把水放在那張折疊桌上,跟他聊得起勁,看樣子兩個人挺熟。還真沒想到他看著正經,抽煙喝酒交朋友一個不差。

    “還不回家。”

    周彥一跨開腿坐下,往嘴里送了口羊肉串,含糊其辭:“現在回家,我爸要削死我,不回去。”

    “你現在不回去照樣死。”孟思危悠悠盯著他開口。

    “那我能怎么辦,我又不是故意摔碎他那青花瓷瓶。”被盯得發怵,周彥一說話聲音越來越虛,連忙改口:“行行行,回去還不行。”

    這還差不多。孟思危斂眸,收回那死亡視線。

    “斯哈,辣死我了,把水給我遞一下。”

    這新疆羊肉串,辣椒上哪弄的,兩口下去,腦仁都要炸掉。

    周彥一接過遞來的水,大口的灌,剛從冰箱里取出來礦泉水浸潤食道,起到了降溫作用。

    頭頂思燈光纖被遮擋,還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旁桌的矮凳被一只腳勾了個過來,大壯自顧自落座。

    “小子,周彥一是吧。”大壯往旁邊啐了一口,用手背擦了擦鼻子發問。身后還跟了四個窄腳褲洞洞鞋的殺馬特,個個表情不善,一看就是來找茬兒的。

    “”

    大晚上出來吃個關東煮,還能不花錢看見這么刺激的場面。

    人生真的是遍地抓馬。

    被問到話的周彥一不以為然,繼續吃著手里的燒烤,完全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沒得到應有的反應,大壯在小弟面前掛不住臉,不耐煩的抬腳去踢周彥一褲腿:“問你話呢。”

    草,晦氣。什么個玩意亂碰他。

    周彥一猛地把腳縮回去,手上沒吃完的竹簽拍在桌子上罵道:“操,老子不認識你。”

    一聲暴呵,空氣中火藥味彌漫。

    “我你不認識,徐琪琪你認識吧?”大壯不甘示弱,表明來意。

    往他身上圍的女的多了去了,他哪能想得起來誰是誰。腦子里過了八百個彎才想起好像是有過這么個名的。

    “怎么滴。”周彥一皺眉,不耐煩溢于言表。

    見他這副不的死樣子,大壯同樣拍桌怒吼:“操你嗎,那是我馬子。”

    那一聲拍桌,隔著兩條街都聽得見。對面的葉安琪默默吃完最后一口牛肉丸,目不轉睛頂著對面那一出大戲喃喃自語:“喲嚯,玩這么大。”

    小時候古惑仔港片很火,家里沒人的時候她經常打開電腦去搜來看,孟浩南一把西瓜刀從尖沙咀砍到銅鑼灣的臺詞尤為深刻。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現場版,補作業的疲乏瞬間消除,眸底閃過一瞬名為興奮的神色。

    所以,都這么久了,居然還是這樣嗎?

    她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明明什么也沒有發生,可她又想哭。

    羞恥感爆棚,臉蛋也燙得快要爆炸。

    她伏在他懷里,終于乖巧地安靜下來,不敢說話,也不敢動了。

    良久,他終于平復。

    葉安琪從來沒覺得時間這樣難熬過,視線亂瞟,不敢看向他,想逃走卻又無處可躲。

    與她不知所措的反應相比,孟思危卻顯得格外鎮靜,仿佛剛才失態出了丑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別的什么與他毫不相關的存在。

    他伸手,理順她禮服的肩帶,將她散落的發絲攏到耳后,指腹輕柔蹭過她的眼角,抹去尚未干涸的淚痕。

    直到將這一切都整理完,他才從容地站起身,對仍伏在沙發上的女孩伸出手,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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