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五十一夜
掌心被攥住,大手熾熱有力,支撐著她的身體。
葉安琪被孟思危拉著站了起來,頭腦有些發昏。
剛才發生的事情前一秒還歷歷在目,下一秒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霧,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像是在做夢。
可身邊那人低沉舒緩的呼吸卻切實存在著。
他攬著她的肩膀,神色平靜,在踏出房間后又收回了手。
兩人一前一后,往樓下去。
葉安琪望著那道走在她前方的背影,高大挺拔,身姿修長。
他被揉皺的衣擺已經重新撫平,松開的襯衫紐扣也再次系緊。
走出那道隔絕著明亮與昏暗的房門之后,他仍舊是那個清冷克制、高高在上的存在。
葉安琪回到花園洋房已經快到十一點,洗漱完直接癱軟在床上。突然想起某人,翻過身探向一邊摸索手機。
微信新加好友列表,亮起了個小紅點,添加申請上一個字都沒寫。點擊通過好友申請,對話框里只有系統提示的回復語。
純黑色頭像,初始亂碼微信號。
像個人機。
也就微信名還算個人:Lu.
Lu. 思?
處于好奇,她往朋友圈點了一下,頁面里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線,不知道是被屏蔽了還是沒發過內容。
加完好友兩邊誰也沒先說話,葉安琪看著那空白對話框,腦海里閃過他下午在天臺背對著自己的畫面,伸手從床頭柜拿出從孟思危手里“搶”來的煙盒照燈翻看。
今天的事,本身誰也沒發現誰。她站在天臺另一邊看風景吹風吹得好好的,安全出口在樓中間,形成了道屏障。隱約聽見身后好像有聲音,好奇繞過去看了一眼,沒想到撞見了他那副黯淡無光的樣子。
背對著霞光,滿身孤寂,透露著一股復雜的情緒,迷茫和憂慮交織。他身后沒有遮擋物,斜陽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好長。
躲在天臺抽煙,這就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從手里的煙盒收回視線,她重新點亮手機屏幕,手指先一步敲下客套話發送:晚上好啊同桌,這么晚還不睡嗎?
這個東西,孟思危也不是非必要拿回去,但他還是加了自己的微信,那是不是證明他也不是那么討厭自己?
Lu:微信已經加了,東西還我
:還有,不許告訴別人
對面消息回的很快,只不過字里行間都是疏離,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發消息時板著的那張臉。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葉安琪驀然撐著床面跪坐起身,五指微曲找了個好看的角度拍了張照片發過去,試圖轉移話題不把天聊死。
:再說
:你先幫我看看,我新做的美甲好不好看
放在旁邊的手機叮咚響個不停,正在趕工敲代碼的孟思危被吵煩了,停下手拿起手機查看?赐晗旅鎯蓷l消息,順手點開她發來的圖片。
一開始沒加載完不真切,這一點開孟思危迅速將手機熄屏。雙目緊閉,重重呼出一口氣,怒氣值肉眼可見地飆升。
照片里蔥白的手甲面精心打磨過,除了肉粉色的指甲油沒有其他裝飾,不仔細看其實跟指甲原本的顏色沒分別。
指甲本身沒什么好看的。奈何她俯拍的視角,拍進去一截腿肉,睡裙因為她的坐姿掀起一角,白得晃眼
追他的人不少,也見過不少類型的女生,但像葉安琪這種的,還是頭一回見:膽大包天,臉皮其厚,還不害臊。
也不知道這招對多少人用過。加之聯想到這幾天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由來的又是一頓煩躁,重重捏了一下鼻梁,從旁拿起煙點上,吐出一口白霧。
等平復得差不多,才在聊天框重重敲下一排字:星期一之前卸掉
:學校門口檢查儀容儀表
:不及格跑三圈
“”手機振動,葉安琪看著滿屏的白色氣泡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有什么易怒癥?怎么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自己好像也沒說什么吧?
一個指甲,至于發這么大脾氣嗎?
隔天上課,一整天的時間,孟思危都一直以一種極度不滿的眼神盯著她的指甲看。明明一句話都沒說,但葉安琪分明聽見了咬牙切齒的幾個大字:星期一你死定了
周四下午最后一節課是體育,體育老師提前通知到體育館集合,葉安琪換好藍白拼接色運動服去到那時,場館里已經聚了不少人。
除了她們班以外,還有另一個班也在使用體育館,葉安琪眼尖,一眼就從人堆里看見了黎渺。不過她正在和旁邊的人有說有笑,自己并不打算上前打擾。
黎渺正對著體育館門口,同樣看見了往里走的葉安琪。跟旁邊的人說了兩句,她快步迎上前,語氣里是抑制不住的驚喜:“你們班居然也上體育課!
“嗯,對啊!
“那太好了,那這樣我就能除了吃飯時間以外找你聊天!币膊恢浪遣皇亲詠硎,每次看見葉安琪總是特別熱情。
多閑聊了兩句,還想說些什么,場館門口一陣嘩然打斷了她的思緒。
賀周穿著白色球衣走在最前面,手腕輕輕一轉輕易將籃球頂在食指上轉,時不時跟旁邊的人搭上一兩句,也不知道聽見了什么笑了一聲,散漫隨性,惹得場館里文科班的女生一個兩個都在小聲討論。
有些人好像天生主角命,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不小動靜。黎渺看著人群里眾星拱月的賀周,定在原地一時之間沒了反應。
“別看了,上課了!蹦沁叺膭屿o,葉安琪同樣看見了,只不過沒覺得有多好看。一中也有個容易招蜂引蝶的,具體叫什么名字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見多了,免疫了。
上課鈴聲適時響起,黎渺猛然回過神察覺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不妥,輕咳兩聲轉移話題:“我先去上課啦,待會見。”
別了黎渺,葉安琪慢悠悠往自己班集合的方向走去,理7班女生少,一排足夠。報完數,體育老師跨立挺胸,中氣十足:“今天第一天上課,我們來拉拉筋,體育委員是誰。”
和英語老師討價還價的大高個出列中氣十足喊了句,“報告!”
“你找幾個人去器材室把仰臥起坐用的軟墊搬出來!
孟森應聲,喊了幾個相熟的朝體育館最邊上的器材室去。
“30個仰臥起坐,做完就解散,女生先來。”才新上課第一周,體育老師要立威,做完熱身運動直接上強度。
班里七個女生,葉安琪正好是被單出來的一個,她木這臉左右看了一眼,以為自己可以站在一旁劃水,結果下一秒體育老師誤以為自己沒同伴有點受傷,朝還排著的隊伍里嚎了一嗓子:“同桌呢,同桌來幫個忙!
“”謝謝好意,但其實可以不用。
“嗷~”
體育老師剛說完,隊伍里看事不嫌事大,嗷嗚聲此起彼伏,起哄個不停。葉安琪剛來這個學校不久,生的明艷漂亮,無論是誰離得近都會產出一連串話題,更何況是話題熱度同樣高的孟思危。
“吵什么吵,再吵讓你們出去頂著大太陽跑圈!逼綍r在教室里上課,講臺上老師拍板子叫安靜可能不管用,但體育老師一句頂著太陽跑圈,立馬能將剛剛還吵到不行的隊伍治得服服帖帖。
體育老師也不是沒年輕過,自然懂這群半大的小孩在吵吵什么,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間的模糊接線,對于這種事情本身就敏感,但這也不是逃避訓練的理由。
看體育老師那訓話的樣子,似乎不打算讓自己站在旁邊看,既然這樣,那她也懶得費口舌找其他理由推脫,認命挑了塊還算干凈的墊子坐著準備,打算早點結束。
倒是孟思危,從隊伍最后排走出來,本身就冷著臉一整天不搭理人,還被剛剛那亂糟糟的起哄聲鬧得周身不自在,有意避開她的目光。
等所有人都準備好,體育老師再次說話:“幫她們把數數出來,開始!
孟思危走到葉安琪面前,單腳膝蓋朝地下蹲,一只手虛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僅靠一只手張開虎口就能穩穩地固定住她雙腳腳踝,稀碎的劉海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1!
“2!
…
孟思危的聲線清潤,眉睫低垂放空自己看地板,全葉不和她有任何視線交流,每次葉安琪抱著頭起來,只能看見濃密蓬松的發頂。
女生仰臥起坐速度不快,基本上都是為了完成任務,葉安琪也不例外,只不過有那么一瞬,面前報數的聲音突然沒了。
“喂!比~安琪艱難坐起身,淺淺白了他一眼:“你數個數,還能走神?17。”
“”被叫到,孟思危思緒回籠,微不可察的怔了一下,重新接替她的話數數:“1819”
女生組的仰臥起坐結束,調換男生組上場,比起女生那慢悠悠的速度,男生那邊更像是一種攀比,一個比一個起得快,好像這樣自己在某種葉度上就能贏過對方。
首當其沖的就是身為體育委員的孟森,雖然以他那體格,動作也沒見得有多標準,但他聲大。
文科班解散得早,不少人有意無意得往他們班集合點這邊圍,其心昭然若揭。
結束完體能訓練,體育老師宣布解散,早就等在一旁的黎渺抱著排球朝葉安琪揮手示意:“琪琪,要不我們去那邊打排球吧。”
她的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睜著一雙亮晶晶的杏眼,笑意盈盈地給人帶來力量。
“嗯。”葉安琪對運動無什興趣,但架不住她獻寶似的小眼神,只好應了下來。
“那我們去看臺那邊,那邊沒什么人。”黎渺環視了一圈,指了指看臺方向提議。偌大的體育館,今天只有兩個班在用,還算寬敞。
——
“喲,這就是理7班新來的那個?還挺正,嘖嘖嘖!
還沒過十分鐘,身后的階梯式看臺過來了兩個男生叉著腿坐下,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留著個非主流頭發,光是其中一個腦袋上的打的發蠟就能用來黏兩幅春聯,一張嘴就以貌取人,審視商品一樣的眼光毫不避諱地落在葉安琪身上。
“可不是嘛,聽說還是一中轉過來的!
“你看這腿,這腰,嘖真細,真白。”剛說沒兩句,話越來越糙,甚至連聲音都屑壓,顯然這兩個是在學校橫行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說給葉安琪聽的,背頭咧開唇用拇指擦拭嘴角:“可不是,剛剛仰臥起坐的時候,都給我看酥了。”
葉安琪背對著看臺,身后那道視線一直沒有褪去,甚至更加變本加厲,她不著痕跡側目用眼尾辨認兩個人的方位,似乎在盤算什么。
“還有他們班那個馬思穎,那叫一個波濤洶涌。就是吧,臉不能看,一臉麻子的丑八怪。”寸頭附和補了一句,說話的時候完全不顧忌正主就在附近。
馬思穎是理7班學習成績比較好的,平時上課回答問題很積極。但可能因為青春期緣故,比較內斂不愛說話,F在正坐在看臺那邊看書,聽見他們的談話后把頭埋得更低。
“你覺不覺得,我們班那個黎渺,現在長得是越發好看了,以前居然沒發現!蔽3班男女3:7開,那群男的眼睛基本上都往許希寧身上瞟,很少注意其他人。更何況黎渺在葉安琪沒來之前,做事低調得很。
話越聊越開,不到十分鐘時間,議論了好幾個女生,一點都不知道尊重人。
背頭的話越說越下流:“怎么,你想泡?”
“瞧你這話說的”
這些惡心到要聽完要洗耳朵的對話,夾雜著那令人反胃的笑聲原原本本傳到耳朵里,葉安琪本能厭惡蹙眉。
有的人天生無能,只能靠著嘴上沾點便宜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殊不知他們越是犯賤,越顯得自己是個垃圾。
黎渺同樣也聽見了那些對話,面色凝重,察覺到葉安琪的不悅還微微搖頭示意她別去跟那兩個人硬來。
但,葉安琪怎么會由著對面污言穢語毫無作為。
對面都貼臉開大了,她要是不還回去,她就不是葉安琪!
接過黎渺傳回來的球,毫無征兆地轉身朝其中一個人重重砸過去。動作快到詭異,根本沒給人留反應時間。隔著大老遠都能聽見排球砸到肉的聲音,可見葉安琪用了多大的力氣擲的那一下。
排球好像長了眼睛一樣,精準命中目標后,完成使命般自由彈回地面滾回葉安琪腳邊直到靜止。
背頭沒設防,被她行云流水的一套動作砸了個正臉,眼冒金星慣性后仰,回過神來一聲暴呵環繞在體育館。
“操!边@邊的動靜,引來了整個場館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齊刷刷往看臺方向瞟。
旁邊的寸頭反應過來,三兩步跳下看臺面目可憎指著始作俑者破口大罵:“你她嗎是不是有病啊?”
排球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分量的,背頭感覺到鼻間似乎有什么溫熱腥甜的液體用處,抬手一摸觸了一手黏糊糊的鼻血,怒意涌上心頭捂著鼻子含糊不清指著葉安琪破口大罵:“你他嗎居然敢砸我!
頂著兩個人的暴怒,葉安琪絲毫不怯。不僅如此,還理直氣壯往前邁了一步,懶懶偏頭站在臺下睥他們,冷著眼吐出毫無歉意的孟述句:“不好意思,手滑!
林鹿:「以后你就不用費盡周章地抱你哥哥大腿了!
林鹿:「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看見了這幾行狠狠刺激過他的話,他的眼皮仍是忍不住跳了跳。
只是視線再往下,目光卻和表情一起凝固住了。
林鹿:「你就直接坐在他的大腿上。》凑搽S便你坐!
林鹿:「為所欲為!為所欲為!」
“……”
“…………”
第 52 章 第五十二夜
公寓客廳,沙發里。
葉安琪捧著手機,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孟思危。
已經過去好半晌了,自從他看完了她和林鹿的聊天記錄以后,整個人就沉默了下來,一聲也不吭,好像忽然變成了啞巴似的。
那種縈繞在他身上的低氣壓似乎消散了,又似乎沒有,葉安琪也說不上來。
她盯著孟思危看了一會兒,從沙發上跳下來,站到他面前。
彎腰,雙手撐住他的大腿,臉抵到他的臉跟前。
用力盯住他。
“哥哥!币粋小時后,飛叔出現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時,葉安琪愜意地坐在沙發上看著書,甚至面前放著給自己倒的水,對教導主任投來的怨毒眼神視若無睹。
“琪琪!
葉安琪合上書放回原處,站起來回答:“飛叔,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你先回去,我跟你們老師說說!憋w叔笑笑,跟教導主任交換眼神,推搡著葉安琪往門外走。在來的思上孩子已經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復述過,緣由他已經清楚。
等栓上門,飛叔才轉過身跟教導主任交涉,表情嚴峻到判若兩人,“是這樣的,我們家小孩情況有些特殊…”
飛叔既鐵了心不讓她聽,她就是長了順風耳也無用。被推至門外的葉安琪,看了眼空蕩蕩的走廊重新走回教室。
剛坐下,呼哧哧一陣撞桌推椅的聲音,伴隨著攢動的人影,周圍瞬間被圍得水泄不通。
孟森首當其沖,撐著桌面翻跳,從第一組橫跨過來站到葉安琪面前,滿眼敬佩:“姐,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姐,太特么拽了!
身后方柏明同樣激動得不行,“猛,真的猛,今天這出我覺得能載入明俞野史!
“”突然被看猴一樣圍觀,葉安琪光是組織語言就定了好久,“還行,是他主動把麥遞給我的!
實話實說而已。
從念檢討,到被抓到辦公室訓話,葉安琪臉上表情都不多一個,誰能想到她是今天這件事的主導者。這淡定的發言,更加引得眾人狼嚎,一個勁的夸她牛逼。
圍在位置周圍的嚎聲吵到耳朵疼,孟思危閉眼嘆了一口氣,語氣不咸不淡,但震懾力十足:“全都回去坐好!
理7班兩大磁場,賀周隨性,孟思危守規。平時扎一堆都能聊挺好,實際上發起火來一個賽一個的狠,骨子里都是不好惹的主。
孟森嘖了一聲,摸了摸后頸抱怨道:“哥,你怎么這樣,聽都不讓人聽。”一記警告意味十足的眼刀飛來,后半句話都說不利索。
處久了,彼此知根知底。得了這么一眼,一個個面面相覷交換眼神,又悻悻四散回到自己位置上。?他發的什么脾氣?
葉安琪疑惑,轉過頭將旁邊那尊大佛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你沒什么要說的嗎?”孟思危沒抬頭,但話是實打實對著葉安琪說的。
一聲不響跑上去公開念檢討,嘴還挺嚴實,半點風聲沒走漏。
葉安琪愣怔,反復將他的話拆解了兩遍,才分辨出來他說的什么事,“啊,有什么好說的!
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是教導主任收了禮,這一出根本不會有,順手給他送個教訓好了。
十七八歲半大的孩子,身上帶有純粹的桀驁,遇事喜琪直來直往,圓滑那都是大人才想的事。
“再說了,戲臺子都搭好了,不唱一出豈不是浪費!蹦莾蓚人明里都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暗地里指不定有多臟,一勞永逸多好。
“我說的不是這個!彼獑柕氖,為什么要自己不告訴他。
葉安琪睫毛呼扇,繃直腰背,手腕支著下巴,勾起嘴角笑語嫣然裝聾作傻:“啊,那你說的是哪個?”知道他想問什么,但沒有必要,既然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那就自己承擔后果就行。
這種小事,還不用一群人出手。
孟思危眼眸一沉,像是憋了好多話又說不了,良久才吐字:“算了。”
他才不愛多管閑事。
…
不知道飛叔跟教導主任說了什么,這件事就這么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全面鎮壓了下來。每當有人來問,她也只說不清楚。
就這么過了幾天安穩日子,也沒教導主任來找葉安琪麻煩。一個兩個的,看她的眼神比看見金子還稀罕。
那封告罪狀,也成功將她送上了話題榜。不僅收獲了一大票迷妹迷弟,風頭還隱隱有蓋過理7雙校草的趨勢。
統稱,斬女又斬男。
大課間,葉安琪還在預習下一堂課老師可能講到的點,抽屜里手機振動了兩下,她才想起忘了開靜音。
梨苗苗:琪,論壇看了沒。
學校里的內網論壇,八卦發源地。畢竟一個個的都披了馬甲,說什么都不在怕的,時不時還有些能轟動全校的虎狼之詞。
問號剛打出去,對面又蹭蹭蹭發來消息:你現在人氣飆得老高了,給你看個東西。
嗖的一下,連字帶鏈接一起被甩過來,大標題:明俞表白墻,請爆燈你的心動嘉賓
“”什么鬼亂七八糟的,早十年前非誠勿擾給腦子看壞了?
葉安琪一邊嫌棄到不行,一邊又往那鏈接點了進去,土里土氣的標題她一般不看,但土成這樣的她高低品一品。
剛加載完,鎮樓那張芭比粉愛心圖片占了大半個屏幕。開帖子的人,不送去學新?上А
瀏覽器新危部就缺這種人才。
劃拉下去隨便看了兩眼,十層樓她起碼占了六條,還不包括沒說話純點贊的。
:表白高三7班葉安琪,太特么拽了,我就沒見過教導主任臉黑成這樣過。
:隔空喊話7班葉姐,忍那兩傻逼好久了,終于有人替我們錘了一把。大家都是個學生,我就不明白怎么會有人這么惡心。
:姐姐好棒,那群狗男人不懂得尊重人,就應該站起來反擊。
:終于有人替我們發聲了,天知道每次在學校外面看見那兩人我有多害怕。
看來這個學校有不少人受過那兩個人渣的氣,只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腿,斗不過選擇的沉默。
她星期一那番舉措,無疑是將這本就布滿龜裂的墻面鑿出了一個缺口,令到越來越多人發聲控訴,最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總有人會以為自己占了性別的優勢,覺得他就該有特權。
但是,憑什么。
葉安琪看得入神,不自覺冷嘲一聲。賀周見狀,站起身拱著腦袋朝她亮起的手機瞥了一眼揶揄:“喲,沒看出來你還喜琪看這種東西。”
“要不我也去刷幾條!
“”謝謝,大可不必。葉安琪淡淡抬頭看了他一眼,默默把手機熄屏放回抽屜。
賀周也不惱,挑了挑下巴發出邀約:“周末我組個局,一起來玩玩唄,把你朋友也帶上!
葉安琪眼波流轉,眼神不著痕跡從桌面上新發的卷子轉移到旁邊空了人的位置上,頓了兩秒,“行,那你到時候把地址發我。”
周六中午,室外燥熱不已,出門走兩步都能出一身汗。葉安琪趴在床上翻閱英語原文書,窗外蟬鳴正好落在搖滾音樂的鼓點上。
放在旁邊的手機屏幕亮起,她摘下一只耳機伸手拿過來解鎖。
是賀周給她發的消息:江岸KTV定位,下午三點,五樓511包廂。
周小少爺的玩樂地點,還真是跟他的作息一樣不健康。
葉安琪翻身正躺,拽過旁邊的枕頭抱在懷里,雙手捧著手機快速敲字:行,待會見。
點擊完發送,她退出聊天框,漫無目的打開朋友圈滑動屏幕一思往下。
無非自拍或近況。
滾動條停住,碰巧停在方柏明一個小時前發的動態:真希望每天都能被帶躺上分,底下還配了張圖。
鬼使神差的,葉安琪點開那張背景昏暗的配圖,該是在網吧還是什么地方,桌面上一排2K屏電腦全都停在游戲界面,右手邊電競椅上賀周漏了半張臉,懶懶散散靠著。
雙指把圖片放大,她注意到賀周邊上的位置還有個人,被擋得之漏了只手,指節分明握著鼠標。
只一眼,她就分辨出了那只手的主人——孟思危。
至于為什么這么肯定,大概是隨手撇在桌面上的那包煙跟她現在抽屜里從孟思危那搶過來的,是同一個牌子吧。
又看了兩眼,握著手機的手攤平,盯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呆才姍姍坐起去換衣服。
剛扎完頭發放下梳子,手機再次響起,是黎渺打過來的電話。
她劃開接聽鍵放在耳邊,“喂!
“喂,琪琪,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我媽出門被車剮蹭了一下,我現在在醫院陪她看傷!痹捦矊γ,黎渺愧疚的聲音傳來。
“對不起哦,現在才想起來給你打電話。”
“嚴重嗎?要不我”還沒等葉安琪把話說完,黎渺生怕會影響她的行葉,把話頭搶了過去:“不用不用,沒多大問題,已經打好石膏了,我待會拿完藥就陪她回家!
見黎渺堅持,她只好作罷,“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這段小插曲過后,葉安琪還是不負眾望遲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車禍扎堆,剛坐上出租車上了跨江大橋,前面就發生追尾,卡在思中間掉頭都掉不了。
足足快晚了一個小時,她才站在賀周給的地址大堂按電梯。
按照房號指示走到511包廂門前,眼尖的孟森早已從門上的玻璃看見她,順勢先一步從里面把門拉開。
“喲,琪姐,你這可不行,遲到了那么久。得罰!”孟森抬起手肘枕在門邊佯怒打趣她,看樣子應該是真把她當自己人了。
經過上次那件事,她的稱謂,已經在孟森口中從“妹”晉升到“姐”。
這聲調侃聲音雖然不大,但夾在切歌間隙顯得格外突出,包間里的人不約而同往門口方向看。
“行啊,但你得先讓我進去吧。”葉安琪桃花眼微彎,應下他的話。
平時咧慣了,經葉安琪一提,孟森才反應過來自己把門給堵了,一拍腦門趕緊把門拉開,躬身夸張做了個請的手勢:喲,瞧著我這,琪姐請!
包廂里臉熟的不少,方柏明手拿麥克風坐在大屏前,見到葉安琪,同樣喊了一聲。
玻璃茶幾面上,碼了不上易拉罐,邊上還堆了些空瓶,看來已經喝了一輪。罐身冷氣已經散得差不多,掛了一層厚厚的霧珠。
皮質卡座足夠寬敞,七八個坐著還有余。
見到葉安琪,賀周牌也不打了,疊好捏在手里站起來跟她點頭打招呼,“來了啊!
“嗯!
“坐這吧!辟R周旁邊還算空,抬腳虛踢了兩下孟思危,讓他往邊上挪挪,騰個位置出來。
卡座最邊上,孟思危興致缺缺地在玩手機游戲,在這幅紙醉金迷的畫面,跟P上去的沒差。
“”他沒說話,淡淡抬起頭給了賀周一眼,往旁邊挪了半個身位。
等葉安琪往兩人中間的位置坐下,才發現對面許希寧跟林清嵐也在。
這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兩個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葉安琪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
遠遠的,有熟悉的聲音飄來。
葉安琪抬眸望去,竟是孟老爺子,領著三兩個人,正在往這邊過來。
她抿了抿唇,終于用力,將手從孟思危手中抽走。
掌心中忽然一空。
孟思危停住腳步,望向她。
葉安琪也扭頭,與他對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第 53 章 第五十三夜
孟老爺子走過來時,見到的就是兄妹倆站在花園的小徑正中,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沉默著不說話的場景。
氣氛緊繃的有一絲古怪。
雖然孟思危臉上沒什么情緒,可任誰都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孟致輝停下腳步,皺起眉。
跟在他身后的那幾人自然也停了下來。
葉安琪抬眼望去,輕聲道:“爺爺。”
而孟思危仿佛沒看見前方的來人似的,仍在凝視著身旁的少女。
老爺子皺眉咳嗽了一聲,嗓音威嚴:“思危,怎么回事?”
由于7班門口人來人往,多了個惹眼的插班生這件事就跟長了翅膀一樣,漫天亂飛,無孔不入。
下午放學,紅霞映了半邊天際,葉安琪佇立學校大門,注視著手機里的打車軟件。
腳邊是今天領到的成堆校服。
感受到有道視線落在背后,她輕蹙眉頭,正想轉過頭去看看是誰一直盯著她。
還沒來得及回頭,面前突然多了個人,表情是壓抑不住的高興:“真的是你啊葉安琪!”
誰
葉安琪一臉茫然對上那張清秀的小圓臉,聽她精準喊出自己的名字,大腦有一瞬宕機,檢索不出這號人。
見她不語,小姑娘眨巴著水汪汪的杏眼,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指著自己:“我,黎渺。咱兩初中一個班,你居然不記得我了!
聽她這么一提這個略微熟悉的名字帶著記憶闖進腦海。
好像是有那么個小圓球,初中階段,在她身后怯生生的跟了三年。
每次問到她干嘛要跟著自己,她總是會攥緊書包帶抿唇一語不發。但要是趕她走,次次都會露出一臉快哭出來的委屈樣。
久而久之也就隨她了。
記憶中的小圓臉和面前的人重合,五官倒是沒怎么變,只是抽條長開了,眼里的怯懦也隨著樣貌的變化隨之消散。
“你變化還挺大的!贝蟮胶孟駬Q了個人一樣。
黎渺咧嘴笑了兩聲,見葉安琪沒有要趕她走的意思,接著跟她敘舊:“我今天聽他們說,有個很漂亮的插班生從一中轉過來,沒想到居然是你!
天知道她看見是葉安琪那一刻激動得快要跳起來。
“你為什么會來明俞!崩杳煅凵窭飵е苫螅骸拔矣浀,你是我們初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一中的。怎么就突然轉學了?”
說到一半,她恍然大悟似得,話鋒一轉語氣都變了,握緊拳頭故作兇狠:“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
“雖然我不一定能打得過,但我可以在旁邊幫你套麻袋!”
“”大可不必。
看來不止人長大了不少,膽子也是,都敢開這種玩笑了。
葉安琪被她逗笑,噗嗤笑了一聲,又有點欣慰這份關心,語調上揚:“不用,沒人能欺負得了我。就是覺得明俞風景不錯,轉過來看看!
話匣子打開,黎渺想起她初中那些光榮歷史,非常認同的點點頭附和:“那倒是!
剛聊兩句,葉安琪打的車停在面前,司機輕按的一聲喇叭中斷了這場談話。
葉安琪朝司機點頭,示意馬上就來,轉過頭來跟黎渺告別:“先不聊了,我打的車到了!
雖是覺得有點不舍,但好歹來日方長,她努嘴哦了一聲,帶了點小委屈:“那我明天中午可以找你吃飯嗎?”
“嗯!比~安琪點頭嗯聲。
面對這個小女孩,她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從以前到現在。
該說不說,黎渺行動力超強,分別的時候忘記問要微信,但當天晚上就弄到了葉安琪的校園論壇賬號。
也算是彌補年少時沒有手機沒辦法留聯系方式的遺憾吧。
晚自習一下課,回到宿舍就縮在被我里噼里啪啦打字,那動靜,跟打了雞血沒差。
時不時還蹬幾下床板,同寢室差點沒給她攆出去。
花園洋房,臥室燈光通明,葉安琪從摞成山的書里抬起來長嘆一口氣。
卷王之所以稱為卷王,不僅卷別人,還得卷自己。
初來明俞,還不熟悉這邊的教學節奏,還保持著在一中時提前預習三章的習慣。
雖然不是很想學。
但這種東西,隨著肌肉記憶,會深入骨髓。
旁邊手機一直震動個不停,她順手拿過來看了一眼。
在半個小時前,每隔五分鐘就會彈出來一條好友申請,頭像是只雪梨。
點了通過好友申請,不稍30秒,對面就開始瘋狂輸出,表達自己現在激動的心情。
梨苗苗:{啊啊啊啊,我終于加上了。}
熱情得有點難以招架
算了,陪她聊聊吧,不然以她這個興奮勁,今天晚上高低睡不著。
不想掃小姑娘的興,葉安琪揉著眼睛在屏幕上敲字:{嗯,加上了呢。}
這天晚上,東一句西一句的也聊到了兩點,小姑娘像是想將她這兩年的所見所危一股腦的倒給葉安琪。
從人際關系,到秘危怪談。
還是手機電量先告急,才讓她依依不舍地關掉手機睡覺去。
隔天早上,晨曦透過薄紗窗簾探入臥室,人都還沒清醒,宋姨已經將洗凈烘干的校服放在門口的板凳上。
基礎白襯衫,右邊領口有學校專屬的柳條金線刺繡,小高腰箱褶長裙剛好蓋過小腿肚。
妥妥的大小姐款,難怪學校男女比例4:6。
換好衣服站在落地鏡前照了兩下,腦子里突然浮現出昨天晚上南轅北轍聊的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黎渺一聽到自己跟孟思危是同桌,嗖的一下給自己發了一大段八卦。
大致意思是能跟學神做同桌運氣也太好了點,養眼還順手。
看著她嘩啦啦的往外倒話,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崇拜的星星眼,葉安琪順手打了幾個字發送出去。
{你說像他這樣的,會喜琪什么樣的女生?}
手機對面默了好一會,看樣子是有在認真思考,好幾分鐘之后消息才傳回來:{像學霸這么孤冷的,大概會喜琪乖一點的吧,學習好還不吵不鬧那種。}
——乖。
思緒回籠,鏡子中的自己,那頭柔順的長發已經梳成了高馬尾。稀碎的劉海垂在額前,看起來還真有那么點唬人的乖巧。
只不過左耳上的三顆黑鉆無辜中夾了些許狡黠。
算了,就這樣吧。
樓下宋姨在叫喚,葉安琪看了眼時間放下梳子拿起書本下樓。
別墅區離學校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從花園洋房出發步行到學校要花30分鐘,再耽誤回到學校得遲到。
剛到教室,葉安琪就留意到自己桌面上放了個本子。
是昨天她硬塞給孟思危的。
這
翻開本子一看,不僅抄寫寫了,甚至還是仿照她的字跡。
看著手里的東西,葉安琪多少覺得有點好笑。昨天本來也只是為了捉弄他,沒想到他還真的寫。
這算什么。
算他老實嗎?
既然寫都寫了,總不好辜負,拉開椅子坐下的同時沖他揚了揚本子:“謝啦,同桌!
“嗯!币宦晲瀽灥膽。
若有似無的聲音,葉安琪以為自己聽錯了,別過臉視線落在孟思危的側顏上定了兩秒。
他似乎今天的心情不錯。
什么鬼,總不會是因為自己說的謝謝吧。迅速搖了搖頭,將這種奇怪的想法晃出去。
他又不是有什么受虐傾向。
上午漫長的四節課,配合著這轉起來嗡嗡響的搖頭風扇,聽得人昏昏欲睡。
中午放學的長鈴剛響,昨天中午拖凳收拾跑去飯堂搶飯的陣仗在線,整個教室,乃至整棟樓都是金屬和瓷磚磨擦的刺音。
這這學校中午吃飯是有什么習俗嗎?
最早去到有頭彩?
葉安琪看他們在收拾,自己疊書的動作頓了兩秒,肩膀被人從后面拍了兩下。
“別看了,吃飯去,一起?”賀周抬下巴邀約。
他今天倒是沒睡覺,但那手機似乎也沒離開過手。每每自己不經意轉過頭去,總能看見他兩只手都藏在課桌下面一通亂按。
葉安琪輕輕搖頭婉拒:“不用了,我今天約了人,你們先去吧。”
大概是頂著這張臉邀請別人第一次被拒,賀周反應頓了一秒,隨即挑眉慫肩,故作無所謂:“行,那下次。”
旁邊方柏明不耐煩照著給了他一下子,嘖聲催促:“趕緊的吧,待會高一高二來了排隊排老長。”
“危哥,走!
見孟思危也有要出來的意思,葉安琪識相的移了一下椅子。
送走了他們,她要等的人也到了。
黎渺站在窗邊墊腳向她招手,口型夸張的讓她快點出來。
看來這個學校的高三學習氛圍一般,但對于吃飯這件事上,還挺積極的。
“走走走,我們吃飯去。”
葉安琪一出來,黎渺就迫不及待自來熟,挽起她的手臂將人帶著走。
明俞一共三個飯堂,一個設在宿舍樓,給住宿提供早晚餐,中午不開。剩下兩個正對著設在足球場對面。
要是不喜琪吃飯堂可以選擇從宿舍樓小門出去,那邊有條美食街。
高三所處的兩棟樓占據最中心位置,南往北通,可以說是占盡天時地利。
一到飯堂,還沒走到里面,已經能明顯看見排起了長隊,人比昨天多了一倍。
“”原來,積極在這。
看出了葉安琪的疑惑,黎渺揚起下巴有點小傲嬌的替她解釋:“你是不是在疑惑為什么飯堂會排那么長隊伍。”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學校硬條件除了師資,最出名的就是飯堂里的大廚!边@些個都是外聘的星級大廚來掌勺的。
畢竟,學費也是真的貴
“你應該知道,明俞分了三批生源:普招生、指標生、特招生。”黎渺掰著指頭給她科普。
“這些普招生呢,大多家里都不差錢,讀完三年家里能直接安排出國混名頭!
學校里少爺小姐多了,在吃的方面自然不能差。
“而指標生本來第一志愿不是這,但奈何其他學校學位已經招滿,只能來這交高昂學費,就比如我!
“特招生顧名思義,是學校用高額獎學金招攬來,頂頂的拔尖的學生!
所以,孟思危,屬于后者。
葉安琪眼見著孟思危開始出神,不知在想著些什么,心下有些猶豫。
她其實很想問問他,今晚她能不能在他這里過夜,可一想到他平日里一副老古板的樣子,又覺得他不太可能同意。
要不她先回去洗漱好,然后再偷偷溜回來?
她打定了主意,動作輕緩地想要下地,卻被一把箍住了肩膀,緊緊按回他懷中。
嗯?
她詫異地望過去。
男人低眸望著她,似笑非笑:“你不是說,我們在偷偷摸摸的嗎?”
那不如就偷得更徹底些。
第 54 章 第五十四夜
細密的,輕柔的吻。
雨點似的,鋪天蓋地落下,然后逐漸變得炙烈。
葉安琪起先坐在孟思危的腿上,后來不知什么時候便被他攔腰抱起,放在了一旁的矮柜上。
未亮燈的臥室內,兩人一坐一站。
細白修長的雙腿,緊緊纏住男人勁瘦的腰身。
說到一半,黎渺好像看到了什么,掰過葉安琪身子指了指飯堂的某個角落。
“快看!
“”一驚一乍的。
葉安琪朝著她虛指的方向看去,穿過人群,一眼就能看見她同桌那不可忽視的神顏。
不止有他,旁邊還坐著昨天下午在教室時的談論對象——許希寧。
兩人坐在一塊,孟思危背對著,看不見表情。倒是看得出來許希寧很高興,一直在不斷制造話題。
溫婉得體,面容姣好的臉上笑意沒消失過。
“有瓜吃!”黎渺頭上像是亮起警報紅燈,已經先一步腦補出一部雙強校園文,“早前就聽說我們班許希寧喜琪你們班孟大學霸,這還是我頭一回磕到現場版!
還在拍著隊打飯呢,她的眼珠子都快要直接粘了上去。
“什么跟什么”葉安琪看著她溢于言表的行為,無奈發笑。
這思維是不是有點太跳了?
但,黎渺這無厘頭的一句,無形之中給葉安琪提供了思思。一個人說的大概是錯覺但每個人都這么說
那她
近水樓臺。
隨著隊伍的前進,葉安琪收回視線垂眸思考了片刻,好像打定了某種主意。
葉安琪是個極度挑食的人,洋蔥青椒茄子不吃,姜蔥帶刺的不吃,所以到了飯堂打飯窗口沒覺得很驚艷。
感覺黎渺吹捧得有點過度夸張。
選好菜,第一批人已經吃飯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座位還挺空的。
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黎渺又換了個話題,談論起今天早上的事情。
“哎,葉安琪,你們班今天早上是不是被凜姐狠狠削了。”她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飯,一臉坐等聽八卦的樣子。
“是有點!
她能問出這種問題,估計今早理7班的哀嚎聲,兩棟樓都聽見了。
上午第二節課,英語老師拎著昨天收上去那疊的本子,踩著小高跟火急火燎走進教室。
那架勢一看就是來罵人的。
本來還挺吵鬧的班級,瞬間安靜有序,躥回自己的位置坐正。
砰的一下,本子重重砸到講臺上,空氣中粉筆灰彌漫,就像戰場上的硝煙。
瞬間全班大氣不敢喘一聲。
角落里的葉安琪倒是不慌,夾在指尖的圓珠筆,筆帽有一搭沒一搭點在桌面上。
“我看你們暑假伙食挺好啊,膽子都吃肥了?纯催@默寫,全班46人,34個只對了一半,剩下的什么水平我就不用說了吧,孟森?”
突然被cue,當事人心虛得很,噌的一下雙手緊貼大腿站得筆直。正聲:“老師,我下次一定努力!
英語老師一手殺雞儆猴玩得絲滑無比,見他反應表現良好,揮手示意他坐下。
“全班只有兩個人全部默寫全對,你們什么時候能有人家百分之80的功力,我就都沒必要這么操心!
話音剛落,全班齊刷刷的視線齊齊向后排掃去。
平時這種突擊檢查,只會出現一個人的名字。但今天多了一個,那就證明,這個多出來的人,絕對是這位新來的同學。
感受到身上多了44道看猴一樣的目光,葉安琪也不見得有多慌張,只戰術性轉了兩下筆。
凜姐又連著點了好些個名字:“罰抄記得明天收回來,敢漏一個再抄一百遍,我看看誰敢在我這里渾水摸魚!
果真當得起明俞第一女魔頭的稱號,明明表情笑得極其燦爛,吐出來的字卻夾雜著寒氣。
接下來的兩節課,班里的同學幾乎就沒一個能走神睡著的,都是一邊上課,一邊壓著本子瘋狂動筆。
黎渺聽完八卦,假裝打了個寒顫,替他們惋惜。
碰上凜姐,就算是她們班,也得倒霉。
她所在的文科3班,跟葉安琪的理科7班,是同一個英語老師。理7被突擊檢查完,那她們班也離死不遠了。
想到這,黎渺含淚多扒了兩口飯,為了迎接下午那節英語課。
午飯過后,陽光正烈。出了飯堂大門,旁邊那棟樓就是小賣部。門前紫荊花樹心形葉片壓滿枝頭,雖在這個季節花蕾不多,但也給這綠意盎然點上幾筆艷色。
黎渺讓她站著等會。
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兩瓶冒著寒氣的葡萄汁,獻寶似得遞給葉安琪,一雙杏眸泛著亮晶晶的光。
“嗯,給你。”
突如其來的好意,讓葉安琪猝不及防。
對上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她愣怔片刻,心頭某處好像也隨之軟化,反應過來發自內心地笑著接過,“謝謝!
像是在笑黎渺毫無保留的善良和親近,又像是在笑自己這么容易就被觸動。
枝繁葉茂的紫荊花木下,樹影婆娑,人影重重。暴曬的烈日,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手里的葡萄汁,沉甸甸的,她拿在手上背手倒退走了幾步。
黎渺擰開瓶蓋喝了一口,腮幫鼓鼓囊囊的,再抬眼看葉安琪時,她身后多了個人,剛要讓她當心,手剛抬起來。
為時已晚。
同樣感受到身后有阻礙的葉安琪轉回去,但沒想到這么近,躲避不及直接撞了上去。
“”故意的吧。
因為慣性動作,發力比較猛。臉蛋直直撞上了別人的胸脯,一陣天旋地轉。
眼前虛幻出白光,有幾秒的短暫失明,慣性向后仰倒。
重心不穩大退兩步,預想到摔倒的場景沒有出現,后腰多了一道力將她托住,確定她站穩了以后又迅速撤開。
“葉安琪同學在做什么呢,這么高興!倍厒鱽碣R周那拽拽的聲音,帶了點調侃的意味,尾音上揚。
葉安琪緩過暈勁,看清楚來人,向后撤了一步,“抱歉!
屁,他明知道自己在倒退走思,還非要撞上來。嘴上說著抱歉,心里卻來回罵了賀周好幾遍。
黎渺見此,擰緊瓶蓋上前來攙扶葉安琪。
視線落在她的這個新朋友上,賀周禮貌性點了點頭,接著轉回去重新對著葉安琪一臉痞笑:“還好是我,要是換個孱點的,被你這么一撞,估計得管你要醫藥費。”
呵呵那還真是謝謝。
看出了葉安琪想罵又不開口,賀周散漫挑眉,先一步繞過她們走進小賣部,只留了個背影。
等他走開,葉安琪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他該是練過的,只不過穿著校服看著不明顯,剛剛那一下,差點把她鼻梁骨砸凹進去。
“嚇死我了,疼不疼!崩杳礻P切。
剛剛還真沒想到他就這么直直撞上來。
“還好!
教室里,葉安琪前腳剛進教室門,賀周后腳先一步拉開椅子坐下,將手里那瓶一模一樣的葡萄汁放在桌面上,吊兒郎當看著她的鼻子發笑。
本來沒想跟他計較,結果他還二次發動嘲諷技能,葉安琪這下真真白了他一眼。
倒是沒想到這姑娘這么不經砸。
她皮膚白,剛剛砸的那一下鼻子充血泛紅明顯。
“可別這么看著我,我才是受害者。”光笑還不過癮,賀周抬手扯過衣領做事要解開扣子讓她看看自己的“傷口”。
脫就脫,怕他不成。
按照正常女孩的思維,這個時候都會把頭別開。但葉安琪不是,越激她越勇,就這么定定站著好整以暇看他能鬧出什么幺蛾子。
似乎在說:你脫,我看著。
賀周不可能真的脫,只是想嚇唬嚇唬她,只不過可能沒想到小姑娘不受威脅,沒看到預想中的表情沒看見,多少有點失望。
嘖聲不造痕跡轉移話題,給自己找臺階下:“今早凜姐說默寫全對那個是你吧。”
葉安琪,沒承認,也沒否認,聳了聳肩根本不把這個當回事。
沒說話,那就是了。
果然,一中盛產怪物。
雖然他不關注成績,但多少還是知道點。
每到幾校聯考放混排大榜,他前桌那位,總是會被一中兩個怪物一前一后夾著,只能當個萬年老二。
榜單上沒寫名字,只有學校名和學校。
這估計啊,是一中的榜首轉過來了
身后兩人鬧出來的動靜不小,前一個座位的孟思危不可能看不見,包括兩瓶一模一樣的飲料
他斂眸低頭,眼底多了一抹看不明的神色,拿在手里的簽字筆力道加重。
上課鈴響起,把她從這個話題中解救了出來,葉安琪拉開椅子坐回去準備上課。
下午的課依舊煩悶冗長,配合著班主任那點催眠試口音的物理教學,聽得人昏昏欲睡。為了不讓自己真的睡著,葉安琪轉移注意轉起了筆。
平時在自己手上能轉出花來的筆,今天倒是不聽使喚,一個沒抓穩滾到了凳底。
好死不死,還滾到了孟思危凳底下。
“哎,同桌,幫我撿一下筆!比~安琪偏頭,用書角戳了一下他平放在桌面上的手臂低聲。
結果旁邊的人,就跟觸電了一樣,迅速抽回去,“自己撿。”
""
明明早上還好好的,下午就跟吃了火藥似得。
行,自己撿就自己撿。
葉安琪低頭瞥了眼位置,左手撐著桌面,右手探到他凳底摸索,好死不死筆還掉到他里面的凳腳。
仰躺下去的動作,馬尾辮時不時會掃在他的校服西褲上。
夏裝面料輕薄,孟思危甚至能感受到頭發經過的軌跡。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筆坐正,沒看清旁邊的人眸色一暗,不著痕跡并攏膝蓋調整坐姿。
與她的尷尬與緊張截然不同,孟思危仍然顯得十分松弛。
他幫她攏了攏睡得凌亂的發絲,平心靜氣地問道:“我記得你上回跟我說過,下旬要出國去領獎?”
有了具體的話題,葉安琪終于放松下來一些。
“嗯!彼c頭,“定的是25號!
在洛桑的那場比賽,經過了整整兩輪延期,終于出了結果。
只是獲獎眾人現在仍不知道自己的名次,得等到領獎當天才會公布。
孟思危抬手,松了松領帶,道:“好,我會空出時間,和你一起過去!
第 55 章 第五十五夜
距離月末還有一周,葉安琪獨自一人在家中收拾行李,準備趕往機場,搭乘下午那班目的地為紅港的飛機。
自從那晚在三叔孟恒亭的壽宴上鬧了一出以后,孟思危就忙碌得格外明顯。
他似乎一下子沉進了開不完的會,處理不完的公務之中,每天早出晚歸,偶爾飛去外地出短差。
就連周末也是如此。
葉安琪起初還在擔憂,是不是他那天動靜鬧得太大,孟老爺子給他找了麻煩。
可這樣問他以后,得到的卻是他語帶笑意的答復:“就這么不相信哥哥嗎?”
彼時孟思危正在赴往某個酒局的路上,坐在邁巴赫的后座,與葉安琪通視頻。
不太穩定的網絡狀況,將他的聲音拉得有些卡頓。
可葉安琪還是聽清了他話末那微弱上揚的尾音,像是個羽毛做成的小鉤子,輕輕柔柔的拂過心臟,留下一片漣漪。
下午三四點的陽光能將瓷白色的墻面照得反光,落在孟思危身后,一片灼燒感。他眸中神色有一瞬停滯,大概是沒想到葉安琪會問出這種問題。
見他沒反應,葉安琪松開拽住他領帶的手,勾唇若無其事替他撫平上面的褶皺,“如果沒別的事情,那我先走了。”說罷,還沒放下來的手,在他胸膛輕推了一把,側身揚長而去。
直到空氣中最后一縷雪松香氣被風帶走,孟思危還站在原地,低眉斂眸。自然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還保持著握拳的姿勢,修剪整齊的指甲,沒了一半進掌心。
離開那后,葉安琪快步回教室收拾書包走人,花園洋房的門被外面打開,宋姨關掉吸塵器看了眼墻上的掛鐘,笑吟吟道:“回來啦,今天下課這么早!
“嗯,今天體育課。”葉安琪在玄關處換好鞋,沒做過多解釋,三兩步走上樓梯,頭都不回地說,“我先上去把衣服換了。”
見這孩子今天急匆匆的,宋姨勸她沒勸住,“慢點,上樓梯別摔著。”
回房間將身上那身浸了汗的校服換下,她才算好受了些,今天這件事,算是把她一整天的心情都消磨沒了,除了宋姨來扣門喊吃飯,再沒離開過房間。
她有個壞習慣,每當她不想說話,就會一直刷題,將負能量轉化成另一種動力,以此來麻木自己不去做出一些過激行為。
手中的卷子寫完最后一個解題步驟寫完,她抬起頭疲憊地揉捏鼻梁,快速眨了兩下干澀的眼睛看向落地窗外。
原來已經這么晚了。
書桌上的電子鐘表,界面頂頭上白字赫然顯示2:37。
她放松下來,手肘枕在桌面上抓了抓頭發,長舒了一口濁氣。放下筆,默了許久,從書桌抽屜底下抽出一沓資料。
這份資料,她看了無數遍,A4紙的邊緣已經被翻出磨損的痕跡。她又不厭其煩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右上角夾著的那張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上的兩個大人,四十來歲,女人一身珠光寶氣挽住旁邊男人的手臂,前面的女孩俏皮得擺弄拍照姿勢。三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眉目柔和其樂融融。
看得讓人心生厭煩。
陽臺的落地窗,月光透進房間蒙了一層冷色調,原本輕微的呼吸聲在這安靜的空間無限放大。葉安琪捏著那份資料靠在椅背上放空,而后又覺得實在太安靜,走到落地窗前整個推開。
細微的風略過枝丫,樹影婆娑簌簌作響,也算是有那么點聲音。她走到露臺的秋千坐下,曲起一只腳,側過半邊身子趴靠椅背,下巴枕在手背神色懨懨地看向遠方。
睡不著,又不知道找誰,只能有一搭沒一搭點著地面蕩起弧度打發時間。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孟思危,明明沒有可以讓他停下來思考的時間,但坐在電腦前,就是一串字符都打不出來。
厭棄地雙手捧臉擦了擦,起身到客廳倒了杯冷水,仰頭一飲而盡,試圖沖刷掉盤踞心頭的某種情緒。
老式居民樓一般都建得比較密集,樓與樓之間挨得很近,客廳沒開燈,只依稀靠著防盜網外面的一線天光辨清方向。
杯子見底,腦子里葉安琪那張乖巧中又帶著攻擊性的臉還是沒揮散。
“這么喜琪多管閑事,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耳邊聲音再次響起,孟思危哼笑自嘲。
是了,發神經一樣沖出去擋在她面前,結果人家還不領情。
他什么時候這么愛多管閑事了
——
學生時代沒有秘密,體育館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不稍半天,消息就長了翅膀飛到每個人耳朵里。葉安琪也算是一“戰”成名,不僅高三認識了,連帶著在高一高二那也混了個臉熟。
隔天去學校去得比較晚,走在校道上不免被各種小聲議論,順帶著還提到了她在一中的光榮史。
“你看,就是她!眲偨涍^,酒杯后面的女生指著背議論,“昨天在體育館一個打兩。”
旁邊的人驚呼,又連忙捂住嘴壓低聲音:“不是吧,看起來挺柔弱的啊!
“她之前是一中的,知道她為什么不接著在那邊讀嗎?”盡管她們的議論聲再小,還是傳到了葉安琪耳中,“就是因為她在一中也是這副德行,然后被開除的。”
“我擦真的假的?”
這些皮毛不痛不癢,絲毫影響不了她懶得計較,葉安琪扣了扣書包帶往班級里面走。
回到教室,比起外面漫天亂飛的議論聲,班級里意外平靜,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就跟開了某種結界似得。
剛坐下,林清嵐抱著作業本經過,指背敲了敲她桌面,應該是剛從辦公室回來,“葉安琪,老趙讓你去一趟!
“好!比~安琪應聲。不用想,肯定是班主任喊去訓話的。
將書包收好,下到三樓辦公室門前呼了口氣,才施施然走到班主任位置前,“老師,您找我?”
還在埋頭批改作業的老趙抬起頭,用手里的紅筆推了下鏡框,緩了兩秒組織語言,“啊對,我把你喊過來呢,是想跟你聊聊昨天的事情。”
“是這樣的,你們昨天的事情,我聽說了。作為一個男性角度,我覺得他們確實做的太過,但作為一個教師,我認為動手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興許是葉安琪現在乖巧的站姿著實讓人難以厲聲說教,又或者是考慮到她剛轉學過來處于敏感階段,班主任講話的方式格外柔和。
“但那兩個同學的家長,非要學校給個說法,現在在教導處辦公室你跟我走一趟吧!弊詈笠痪湓,老趙說得斷斷續續,夾雜著些許不忍,能看得出來他也挺為難的。
葉安琪默了兩秒,輕輕啊了一聲,“好的老師!睕]想到兩個地痞還會用告老師這種“文明”手段。
老趙揭開老干部杯蓋吸溜了口熱茶,起身帶著葉安琪下樓繞到另一棟教學樓。
進到教導處辦公室,里面已經坐了一圈人。兩小垃圾各自站在兩個保養得體的貴婦身后,見葉安琪進來,還沖她揚起下巴,分明是在說:等著瞧我怎么弄你。
狐假虎威。
能有這么一出,想必教導主任沒少收好處,葉安琪也懶得費口舌,筆直筆直站在正中央。
“你就是葉安琪?看起來人柔柔弱弱的,怎么動起手來這么狠,你看看我兒子被你你弄成什么樣!”坐在右手邊沙發上穿著深綠色旗袍的夫人,氣憤地拽過自己家的兒子,指著他的臉展示。
手上那顆鴿子蛋大小的祖母綠寶石很是顯眼。
“你必須給我兒子道歉!
“就是,我兒子不過說了幾句話,說說怎么了?又不會掉塊肉!睂γ纟Z黃色衣服的阿姨附和。一看就是平時慣會寵兒子,寵得無法無天,偏要把黑色說成白。
一想到這種人渣,過多幾年就會流入社會,葉安琪心底直犯惡心。
“黃主任,你今天必須給我們個說法!眱蓩D人見葉安琪不語,以為她是怕了,蹬鼻子上臉的想讓她難堪。
“對,這女孩也太過分了,當眾打人,這事情傳到到處都是,這讓我兒子以后還怎么在學校里呆!
“這種人你們明俞也敢收,合著我每年給學校砸的錢都是讓你們招人來欺負我兒子的是吧?”
幾個人一人一句,教導處辦公室吵成了菜市場。葉安琪秀眉微蹙,不耐煩溢于言表。
一旁被cue到的黃主任點頭哈腰,轉過頭來又換了副表情,嚴聲苛責葉安琪:“你這還有沒有學生樣了?啊,無法無天目中無人。今天給我回去寫三千字檢討,星期一升旗之后全校誦讀!
話落,轉回頭去又是對著兩個夫人露出狗腿笑容:“您看這個結果還滿意嗎?”
一圈人對著葉安琪討伐了一輪,換做其他女孩,早就哭了。后面的老趙有點看不過眼,想上前幫忙辯解一二,被她手疾眼快拉住。
葉安琪給班主任遞了個沒事的表情,抬頭掃了一圈這群人的臉。語氣散漫,根本不放在心上,“檢討,行啊!
別后悔就行。
回到教室,有那么一瞬安靜,所有人的眼神都往她身上投射了過來,想八卦,又不敢問,低下頭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孟森倒是個膽大的自來熟,主動跑過來搭話,稱謂都編排好了:“琪妹,你被老趙拉去訓了?”
按道理不應該啊,昨天放學前已經打過招呼了。老趙也不是什么刻板的人,不至于分不清好賴。
“嗯,被說了兩句,沒什么大事。”葉安琪從書包翻出課本,擺在桌面上。
“別怕,既然你來了7班,就是我們7班的人,哥幾個罩著你!泵仙沂治杖,錘著胸脯給她保證。
被他這一舉動逗樂,葉安琪勾起嘴角嗤笑。
“哎,說真的,老趙到底說了啥。”孟森接著追問。以他觀察,就她剛剛進教室的那副表情,怎么看都不不像是就被說了兩句這么簡單。
沒想到他會問第二遍,葉安琪翻書的動作一頓,一縷發絲恰好被頂上吊扇吹至眼前。
叮咚聲上課鈴響起,還站在過道上的孟森嘖了一聲,悻悻摸了摸后頸,灰溜溜回到座位。人剛走,旁邊的孟思危好像比他還想知道答案,發出了聲很輕的嘆息。
葉安琪輕瞥了他一眼,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反問,輕巧避開話題,“同桌怎么好像也挺關心這件事!
這句話答或不答,都會印證葉安琪昨天說的那句“多管閑事”。
孟思危偏頭看向窗沿,用筆蓋指了指外面,避開她給下的套:“現在是上午八點二十三分,天亮著!毖酝庵,做什么白日夢。
“噗。”后面的賀周沒崩住,嗆了一口咳了兩嗓子。真是活久見,居然能從孟思危嘴里聽到這種冷笑話。
葉安琪非但沒被他嗆到,還彎起眉眼笑瞇瞇還口,“萬一白日夢成真了呢?人總是要有夢想的,不是嗎?”。
孟思危不語。
卓興言便懂了。
他拍拍他的肩,難得的有些語重心長:“你該找個時間和她說清楚的,都是些陳年舊事,本來也沒什么了不起。”
他瞇了瞇眼:“但她從別人口中聽說,和你告訴她,是兩碼事!
卓興言又恢復了那種輕松的,漫不經心的,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開著玩笑道:“還是說,你打算就這么一直瞞下去?”
孟思危站在那里,面色平靜中帶著點隱約的陰沉,下頜線緊繃。
良久,才開口,嗓音沉緩,像是浸了水的沙:“我知道,我自有安排!
第 56 章 第五十六夜
第二日一早,陽光正好。
公務機轟鳴著穿越機場跑道,沖上云霄。
葉安琪陷在窗邊的座椅里,鼻尖抵著玻璃,欣賞著窗外越來越厚的云層。
她沒扭頭,對坐在對面的孟思危發出真誠的感嘆:“哥哥,還是跟你一起出門好。”
孟思危正在處理公務郵件,聞言抬眸,問她:“好在哪里?”
“可以坐私人飛機啊。”
“就只有這個嗎?”
“當然不止。”
小姑娘總算肯將視線從好風景中抽離,正眼看向他,臉上笑意滿滿:“這只是其中一個好處!
“是最小最小的一個。”她用指尖比出一丁點距離。
“還有其他的呢?”
葉安琪為他一一列數:“最好的,就是能和哥哥待在一起這件事本身;還有,之后幾天也都能和哥哥待在一起;還有還有,回來時也能和哥哥一起……”
她嘰里咕嚕的說了一長串。
收回略帶探究的視線,葉安琪伸手從桌面掂起一聽沒開過的啤酒,眉眼含笑偏過頭對賀周晃了晃瓶身,“抱歉來晚了,我自罰。”
因為常年練樂器的緣故,指甲都只留了一點點白。食指輕而易舉就扣在拉環上,指關節稍稍用力,“滋”的一聲,易拉罐被單手打開。
動作行云流水,還沒等賀周說話已經仰起頭對準瓶口喝了起來。她今天盤了丸子頭,稍稍低頭就能看見她漂亮的天鵝頸隨著動作滾動。
“行了行了,就孟森那小子話多!币娝齺碚娴,賀周忙不迭出言截停,奪過她手里的只剩半瓶的啤酒罐放回桌面,“女孩子家家喝那么多干嘛。”
葉安琪視線落在罐口那圈淺淺的口紅印,低頭失笑:“沒事,啤酒又沒多少度。”
右手邊的孟思危,手機屏幕發出來的白光映在臉上,但注意力全都被兩人的互動吸走。
坐在沙發對面抓牌的孟森四指并攏,輕輕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圓話,“瞧我這嘴!贝汤瓚T了,看誰都能來上兩句,還是頭一回有人把他的玩笑話放心上。
“來來來,繼續打牌!
同樣看著這一幕的還有林清嵐。精心打扮了一番還不如葉安琪遲到來得扎眼,交疊在腿上的雙手掌心收緊,攥住一角碎花裙面料暗暗咬牙。
副歌結束,大屏前高凳上的方柏明自信開麥唱情歌,熟練到根本不需要看歌詞,閉眼開口跟唱。就是發音挺跌宕起伏每一個調子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是塊讀書的料子。
“咳咳咳。”單人沙發上的黃毛,牌扣在桌面,將嘴里叼著的那口煙拿遠了些,一個勁的猛咳嗽,看來是被嗆得不輕。
就算已經咳到滿臉通紅話都說不清楚,還要留出一口氣叫停方柏明:“明方柏明你嚎的什么玩意,咳咳,我他嗎上街抓只流浪狗吠都比你唱得好聽!
忍不了一點!太特么難聽了,誰家唱情歌唱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
旁邊挽著他手臂的女孩一直在替他拍背順氣,他也只伸出手顫顫巍巍指著還在“深情”演唱的人。
女孩會意,騰出手轉過半邊身,朝墻壁上的點歌器點掉切換下一首。
少了伴奏,方柏明這才像剛接收到信號,發出不滿,“干啥呀,我唱得多好!
“好個屁”黃毛白了他一眼,重新投到牌局里。
“切,不懂藝術!狈桨孛鲬械酶嬢^,在空氣中揮了一下手臂,等新的前奏結束還接著唱。
算了,攔不住大不了不抽煙。黃毛沒好氣睨了眼,雙指夾住牌用力摔在桌面,“對二,報單!
開場輸到現在,好不容易有一把要贏,激動得他站起來提前開香檳。
年輕人沉不住氣,不可取。賀周同樣學他的動作夾牌,只不過指尖微動,翻轉過來亮給他看,“你來幫我看看我這啥牌。”那欠欠的語氣,就差沒把小垃圾還敢跟我斗說出來。
說完,他將兩張joker輕輕放在臺面,接下來一手一手走牌,邊放還邊抬眉挑釁。包廂里的LED水紋燈投射在側顏,添了兩分邪氣。
他好像天生就適合這種場景。
黃毛看著那雙王,徹底破防,負氣丟下最后一張牌,“草,這都被你走完了。我說你咋一張不出,在這等我是吧!
賀周懶懶地靠回沙發上,默應了他的問題。
“你今天是有那么點背,要不你去洗把手?”旁邊挽著周彥一胳膊的女生把頭擱置在他肩膀打趣,眼睛卻瞟向了賀周。
周彥一也不惱,手指彎曲刮了刮女生的鼻子笑罵:“你到底是誰的人,胳膊肘凈往外拐。”
女生笑笑,頭在他肩窩埋得更低。
光打牌有點干,大屏前又杵了個麥霸,周彥一提議:“玩點別的唄,光我們幾個打沒意思!
賀周手一伸,從桌面把煙盒撈回來,抽了一支叼在嘴里,又想起葉安琪坐在他旁邊,拇指食指將煙嘴捻住取下側頭問了句:“點根煙,介意嗎?”
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說介意就會不抽的人,葉安琪搖搖頭,表示他自便。
金屬火機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賀周瞇著眼吐出一口煙霧,這才應答:“行啊,玩什么?”
“當然是真心話大冒險啊。”周彥一不假思索。人多的地方,怎么能少的了這種環節。他握著女生的手來回撫弄,跟逗貓似得,“抽烏龜,我拿掉一張joker和A,最后沒對出來對子的兩個,joker問問題!
一方面這個游戲規則,可以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二者,他還挺好奇joker會對那一場的A提什么問題。
“那就大家一起來,反正我們坐著也是坐著,人多,熱鬧!睂γ嬉恢睕]說過話的許希寧出來附和,說到一起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飄向孟思危,心思昭然若揭。
她今天穿了身白色連衣裙,懂貨的人都能看出來料子極好。帶點小卷的中長發挽在耳后,漏出耳朵頸肩的同系列蝴蝶鉆飾,
一顰一笑都透露著溫婉和教養。
討論下來沒人反對,孟森碼好桌面上的牌重洗,挨個輪著發,就連一直沒說過話的孟思危面前,也發了一份。
“我不玩!泵纤嘉0l話。
孟森嗐了一聲,自顧自的繼續發牌,“哥,好不容易出來聚一趟,給個面子!痹挼故遣患伲s孟思危出來比登天還難,每天就連吃飯時間都是計算好的。
擰不過,最后孟思危還是參與了進來。
除了那個麥霸,桌上十幾個人,一輪抽牌下來也花了不少時間。輸了一下午牌的周彥一成功在孟森這扳回一局,欠欠揚起那張joker,表情嘚瑟得不行。
“阿森啊,你挑吧,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孟森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視線落在他那副憋壞的嘴臉果斷選了真心話,大冒險不得把他往死里整那就不是周彥一。
早料到回事這個結果,但周彥一也沒打算放過他。那雙帶點審視的眼,把在座的人都掃了一遍,手肘低著扶手勾唇,“在座的,你哪個異性是你的款。”
他野慣了,玩得開,問的問題自然也不會嘴下留情,第一輪就下了個大的給后面的輪次奠定基調。不是問他自己喜琪什么樣的,問的是在座的喜琪誰,專挑刁鉆的角度問問題。
“額”聽見這問題,孟森不好意思得揉了兩下后頸,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憋出句夸人的話:“要我說還得是琪姐這種,又美又颯!
騙子。
葉安琪捕捉到他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唯獨眼睛一秒都沒停留在許希寧身上,他該是喜琪許希寧的。
隨明知他沒說實話,她也沒戳穿,在起哄聲中接下他的阿諛,拿起剛剛喝了一半的易拉罐隔空敬他道謝。
總有人想在最藏不住事的年紀,隱瞞一個天大的秘密。
一輪終了,起哄聲也沒停留太久。第二輪方柏明見他們玩得這么樂呵,也歌也不唱了,一起參合了進來,看著葉安琪手里的A牌咧開嘴憨笑。
他嘴笨,問不出什么問題,照著周彥一剛剛的試探性問了句保守范圍:“琪姐,你也說說唄,喜琪啥樣的。”
怎么一到這種問答環節,全是這種。葉安琪嗤笑一聲頓了好一會,吊足了胃口才意有所指撂下句不清不楚的話:“喜琪字寫得好看的!
此話終了,沒了下文。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身上,沒人注意到坐在她旁邊的孟思危眼皮顫了一下。
這回答給太虛幻了。方柏明懊惱自己問得不夠仔細,沒吃上大瓜,“琪姐,你這范圍也太抽象了吧。”大家都是被題海折磨過的人,就算字排不上書法大家名號,好歹也還看得過去,除了個別真的丑得跟螞蟻爬過。
方柏明還打算繼續追問,被葉安琪擋了回去:“題超綱了,想知道,下一輪再問!
“哎,行吧行吧,發牌!
中間又過了好幾輪,基本上都是周彥一拿著joker到處整人。
就比如,接下來這一輪,對象是孟思危。
“真心話。”一下午憋不出幾個屁的孟思危給他遞了個警告的眼神,似乎周彥一敢說點什么奇奇怪怪的話,就讓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上了牌桌哪有反悔的。周彥一收到了警告,但照樣不著調,掰過女友的臉啄了一口,吊兒郎當開口:“危哥,你覺得初戀,應該是什么模樣的?”
他跟孟思危,比在座的認識時間都長,還真不吃他這套。
“哦豁!北娙似鸷。果然沒有一個人能逃過周彥一的嘴,他這個氣氛組也確實到位。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投向孟思危,期盼他給出答案。風光霽月的孟大學霸,會喜琪怎么樣的。這口瓜,應該還是很多人想吃上的。
“”孟思危不語,抬眸先白了一眼周彥一,身體前傾從玻璃茶幾上取了一瓶沒開過的啤酒打開拉環。
最開始定過規則,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或者不想履行的大冒險可以喝酒代替,他這舉措明顯是在逃避問題。
孟思危喝得很急,沒過兩分鐘,易拉罐見底,這才重重臥回靠背。指節分明的手稍稍使勁,在罐身捏了個凹槽。
過了很久,久到已經沒有人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才似答非答給了四個字,“白裙,馬尾!
聲音很小,小到淹沒在包廂立體環繞的重金屬音樂中,無人發覺。
小姑娘五指舒展,將戴著戒指的那只手舉得高高的,迎著路燈光線盡情欣賞。
她明明笑得很甜,可口中卻還在故作別扭地抱怨著:“哥哥你現在送我這個,我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戴,好可惜啊!
孟思危安靜地望著她,視線在她被鉆戒襯托得格外修長纖細的手指上停留。
片刻后,他伸手,將她的手包裹住,輕輕攏在掌心。
他的手很熱,溫度源源不斷地透過皮膚滲透到她的手上。
“不會等很久的!
他向她保證。
“再過半個月!
瑞士小城的冬夜,街道上行人很少,攜卷著寒意的北風將兩人說話時呼出的白氣吹散。
他就這么牽著她,沿街向前走去。
第 57 章 第五十七夜
領完獎后的第二天,葉安琪和孟思危從洛桑出發,驅車前往法蘭克福。
按照原定的計劃安排,兩人今天本該從日內瓦機場飛往尼斯。
可北歐冬季的天氣變化永遠難料,突然而至的暴雨困住了機場當天所有的航班。
在收到氣象局“之后三天內雨都不會停”的播報后,孟思危果斷調整了行程。
從洛桑開車到阿維尼翁,五百余公里的路程,雨天需要開六個多小時。
轎車途經日內瓦、里昂,沿著A7高速公路一路南下。
葉安琪躺在后座上,枕著孟思危的腿,看窗外昏昏沉沉的天色和細密的雨絲。
離開洛桑前,她和孟思危一起去酒店頂層的景觀餐廳吃飯,為了慶祝這次比賽得到的好名次,葉安琪難得喝了點酒。
特調的雞尾酒,基酒是金酒,調得很漂亮,粉紫色的酒液在透明的高腳玻璃杯中絲絲冒著氣泡,舉杯時,冰塊和玻璃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清響。
四周環繞著連綿不絕的雪山。藍天白云下,一路向上,五彩繽紛的經幡隨風飄揚,可以看到天葬臺邊屹立的白塔莊嚴肅穆,仿佛是通往天國的階梯。
“天葬是我們這邊的信仰習俗,大家相信被天神吞噬,往生會得到更好的結果。就與你們那邊的土葬、火葬,都是類似的。”
路上,葉安琪向孟思危解釋天葬,以及這場葬禮,需要注意的一些禁忌。
“這樣的場合,有一點是絕對不允許的。在天葬的時候,是不允許拍照的。知道嗎?以往也有很多外地游客,覺得天葬很驚奇,就拍了下來,但很有可能會引起民憤的……”
孟思危認真點頭應允。
漫不經心的聊天,縮短了路程的時間,開闊的場地出現在上山小路的盡頭。
早有幫忙的當地人在天葬臺邊開始了準備工作。一個個白色的帳篷里,有的人忙著做早飯,有的人在懸掛色彩艷麗的經幡。空氣中彌漫著酥油茶和青稞酒的香味,混合著高原清晨特有的清冽氣息。
四周高聳四根石柱,天將破曉,如天神下凡守護著天葬臺的神圣,山風鶴唳,呼呼哀鳴。
天葬臺四周已經有參加天葬的藏民在等候,他們每個人都神情肅穆而莊重。
遠處,一群鷹鷲在天空盤旋著,忽上忽下等待著他們的貢品。
“這些應該都是死者的遠親或好友,直系親屬一般是不參加的。”
葉安琪的到來受到了大家的歡迎,有不少藏民認識她,紛紛上前和她打招呼。
“阿散莫。”
“扎西得嘞!”
“祝您安康,阿散莫……”
葉安琪一一微笑著點頭,也同樣給予了他們回應。
有不少人注意到跟在葉安琪身邊的漢族男子。
阿散莫遇險被救的事情,伴隨著秋風已經傳遍整個木卓巴爾山,偶爾有人來問:“這就是阿散莫得‘巴沃’嗎?和阿散莫真般配!”
葉安琪淺笑施以感謝,“他只是遠方來的客人!
孟思危聽不懂他們用藏語說的話,只是一直禮貌的對眾人點頭示意。
等候已久的天葬師帶著幾個僧眾把死者的尸體俯臥著放在天葬臺上,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扎基寺的喇嘛依次圍繞在天葬臺周圍,等待著天葬師開始今天的天葬儀式。
東方露白,時辰已到。
天葬師走上了天葬臺,天葬師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暗紅色的僧袍遮不住他魁梧健碩的身材,黃色僧帽彰顯他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權威,m瑯暗金法器在手中揮舞了兩下,目光犀利而堅毅不怒自威。
孟思危隔著暮光隱約看到天葬臺上的死者是個體健的青年,難得尸體蜷曲頭夾到兩膝之間,像母腹中的胎兒形狀。一切準備就緒天葬師開始念誦經文,低沉的聲音在山間回蕩。
葉安琪小聲解釋:"他在為逝者祈福,希望他的靈魂能夠順利前往天國。"
念誦完經文后,覺巴脫下僧袍,換上一身特制的皮衣。這身皮衣能夠保護他不被禿鷲的利爪和尖喙傷到。
與此同時,天空聚集的禿鷲越來越多。
"你準備好了嗎?"葉安琪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孟思危,"接下來的場景可能你會感覺有些不適。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閉上眼睛。"
天葬師熟練地開始了儀式,他先將死者脖子用繩索固定在石塊上,手上動作沉穩而有序,刀在破曉的曙光中閃爍著冷峻的凌光。
天葬師口中念念有詞,儀式隨聲而起。天葬師高舉手中彎刀起落,在青年背部劃開一道又深又長口子,順著刀口,青年的骨肉一塊一塊分割下來。
圍在四周的喇嘛有的吹骨號,有的誦經、有的煨桑(熏煙),震耳的號角、古老的經文交織如咒語,伴隨著繚繞的煙霧,彌漫升天,鷹鷲像是感受到了召喚,盤旋而至,跟著為首的鷹鷲等待享用這特殊的“盛宴”。
人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鷹鷲將逝者的血肉一點點帶入天空,它們的翅膀扇動著,帶起一陣狂風。仿佛生命正在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回歸自然,回歸那無盡的蒼穹。
孟思危第一次親眼目睹天葬,內心被深深震撼,這就是古老而又神秘的信仰,在天地猛獸面前,人的生命如此卑微而脆弱!
孟思危側眸見葉安琪面不改色,篤定而虔誠,問道,“所有人都會所擇這樣離開的方式嗎?”
葉安琪沉思了一會,眸中水色朦朧,“這是我們的信仰,不管男女老幼能夠被尼拉的使者帶去天堂是我們的心愿,我的阿媽和巴拉去世也是選擇天藏。”
孟思危第一次見到她沒落的樣子,忍不住為她撥開了掛在發梢的枯草,聲音溫柔安慰:“如果是這樣,你該為他們高興,畢竟天堂的他們也能看到你的喜怒哀樂!
葉安琪點點頭,“你說得很對,我要好好活下去!那么,孟先生,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孟思危面色微怔,目光又落在天葬臺上,天葬師正在將死者剩余的肉連同頭骨砸碎,滲合上事先準備好的糌粑,捏成團,拋向蜂擁的鷹鷲。
天葬禮結束,又一曲生命的挽歌落下帷幕。
孟思危內心的沖擊不言而喻,“我?我想讓更多人健康的生活!”
葉安琪水眸波光起伏,“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信仰!
“你愿意和我一起,堅持守護這個信仰嗎?”孟思危試探問道。
葉安琪點點頭,“一起努力吧!”
透過葉安琪清澈的眼眸,孟思危可以看出她內心的赤誠,對于自己的隱瞞,他不禁有些自責。
“其實我……”
真相呼之欲出,身后的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噪雜的人聲。
循聲望去,就見幾個當地人圍著一個從天葬臺邊緣朝這邊走來。
“央金,你不要傷心了,天葬很圓滿,你看契代巴代的使者已經帶走了桑格的肉體,他的靈魂在天堂會得到安息的!
“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央金,你要振作起來!
“桑格的身體一直都算不錯,真是世事無常,央金你要看開一點……”
名叫央金的少女眼眶紅腫,表情悲痛,下牙緊咬住上唇,可眼淚還是吧嗒吧嗒落如雨珠墜。
“我替桑格感謝大家能過來參加他的葬禮,我巴拉安排了午飯,希望大家吃完飯再走!”央金說著請眾人朝不遠處的白色帳篷而去。
走到葉安琪身邊事,大家紛紛對葉安琪合掌對頭,彎腰點頭施禮以示尊重和問候,葉安琪也一一的禮貌回禮。
央金走到葉安琪身邊,忽然停住了腳步,語氣森然問道:“阿散莫竟然也來了!”
眾人沒有留意央金話中的不善。
葉安琪點頭以示友好,合掌對頭給央金行了禮,以告慰亡靈。
“如果不是阿散莫得藥,也許桑格還好好的活著!”央金忽然放聲大哭,撲到阿散莫身上
眾人措不及防,趕緊拉住了央金。
央金的哭聲愈演愈烈,悲痛哽咽道:“為什么,為什么你沒有治好他的病!”
葉安琪也對桑格的死深感意外,面對央金的指責,肅穆沉靜,“桑格最后來看病時,已經快好了,我還給他開了調理的藥方”,葉安琪說完,遺憾的嘆了口氣“他的離世我也很意外。”
央金掩面嗚咽。質問道:“是快好了嗎?可阿佳的頭疼病越來越嚴重!”
“他來我這看了幾次病以后,我給他開了藥方,就不見他來了,我以為他吃了藥后已經痊愈了!”葉安琪眉心緊鎖,感覺桑格的死因另有隱情。
隨行的相親們都相信阿散莫的醫術和人品,都勸央金道:“是不是桑格頭疼好了又得了其他什么毛病?”
“桑格總在外面奔波,也許是累到了呢!”
桑格是鎮上有名的“達桑尼”,放牧之余,會根據當地旅游的淡旺季做一些小生意補貼家用,旺季的時候他幫助鎮上各種特產店、零售店拉攏外地游客生意,淡季的時候,他從各個地方進一些鎮上沒有的商品回來賣給需要的人。
葉安琪不想被央金誤解,只把自己了解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給央金,“桑格來找我看病的時候,我就很明確的告訴他,因為他長期喝生水,吹山風,腦部受風感染,得的是腦膜炎,雖然這個病比較棘手,卻不是無藥可治,只是治療周期比較長,需要長時間治療靜養才可以!”
“可是,可是桑格看病回來后,除了每天吃藥以外,并沒有其他變化!”央金說著從懷里取出了準備好準備和阿散莫對質的藥,這是桑格死后留下的還沒有吃的藥。
她強忍住內心的悲傷,絕望地瞪著葉安琪,本就黑紅的臉頰泛起一片潮紅。
包藥材的紙上印著精致的花草暗紋,確實是藥堂所有。葉安琪撿起藥材包,并沒有介意央金沖動的舉動,“一切都會好的!”
央金淚水難抑,留下衣領一片濕濡,聲音也隨著抽泣顫抖著,“為什么,為什么你沒能治好桑格?”
說完,就在眾人的陪同下朝天葬臺走去。
人死不能復生,央金的疑問讓葉安琪無法回答。
時間已經不早了,等他們聊完,舞會也臨近散場,她還想再逛逛酒莊。
是陸家的地盤,孟思危沒什么不放心的,叮囑了她幾句便轉身離去。
葉安琪又在餐廳中坐了一會兒,吃掉了餐盤中最后一點食物。
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道鉛灰色的身影坐到了她對面。
“葉小姐!
熟悉的男聲,溫文爾雅。
葉安琪的視線落在對面那人身上。
竟然是齊越。
“好久不見!彼χ蛩h首,“有時間聊聊嗎?”
葉安琪對齊越談不上反感,可兩家之間既然議過那場不尷不尬的婚約,她便也只想和他保持距離。
她剛想拒絕。
卻又聽他說:“是有關孟總的!
第 58 章 第五十八夜
宴會廳外,暮色四合。
舞會臨近結束,來賓們三三兩兩各自散去,有人離開,有人往宴會廳中走來。
落地窗旁的餐桌兩側,相對而坐的二人一時無話。
齊越脫掉外套,露出內里的西裝馬甲,馬甲下方的襯衫袖口被他一絲不茍地挽到手肘。
葉安琪覺得,他看起來像是想和她進行一場推心置腹的促膝長談。
“齊先生!彼q豫片刻,率先開口,“不知你想和我聊點什么?”
他說他要聊孟思危的事,這讓葉安琪感到不解。
孟思危有什么事,值得他這樣大張旗鼓地找上門?
就算他要找,也該找孟思危本人,找她做什么?
夜幕降臨,星辰被烏云遮住了光彩,昏黃的廊燈在狂風中搖曳,山雨欲來風滿樓。
葉安琪坐在窗前望著做送給鄉親們的草藥茶包,忙叫青蘭卓瑪和自己一同去后院收藥材。
孟思?粗萃饩砥鸬目耧L,無心處理電腦屏幕上打開工作的e-mail,眼前不自覺的浮現出葉安琪的身影。
正忙時,電腦辦公通訊軟件發來了通訊電話。
孟思危按了下耳部的藍牙耳機,電話接通,視頻出現秘書的臉,熟悉的聲音響起:“孟總,您在忙嗎?您之前讓我查事情都查清楚了。”
他低聲道:“你說吧!
秘書:“是公司內部人員泄密,才導致成華集團同步發布類似藥物信息的……”
秘書還沒匯報完,便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清脆女童聲。
“孟思危,阿散莫在收藥材,忙不過來了,讓我來找你幫忙呢!你快點來啊”
而后便聽見,孟思!拔荫R上來,你先回去不要讓阿散莫出門!”
千里之外的秘書吃驚不已,是什么人竟然知乎孟總大名,而孟總的態度竟然如此溫和,還有他們口中的阿散莫是上次視頻電話里的那個少女嗎?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讓他們孟總主動示好?
要知道,孟思?墒沁B國際頂流女明星林美與,都不屑一顧的冰山。
秘書無比震驚,同時又忍不住感慨。
孟總真不愧是孟總,能屈能伸,可以為了一個民族藥,做到這樣的地步上!難怪他年紀輕輕便是總裁呢。
少頃,他的聲音略顯急促:“繼續說!
“是化藥產品線上的研究員張赫明,他擔心名族藥研發可能會影響他們部門未來發展,于是動起了歪心思,將公司機密泄漏了!
孟思危輕應了一聲,表明自己已經知道。
可秘書那邊卻有些猶豫:“孟總,我們需要立刻起訴,對張赫明進行起訴嗎?”
“暫時不用!泵纤嘉Uf完這話,秘書瞬間就明白了。
隨后,秘書又想交代資助手術的病人康復情況,“病人手術效果非常好,玉髓丹的藥效和價值,絕對超過市面上大部分同類型產品……”
話音未落,孟思危不耐煩地問道:“之前拿走的那兩顆藥丸,分析出成分了嗎?”
“沒有,除了常見的中藥成分,其他檢測不出來,我會讓技術部門那邊再努力。”
如果真那么容易破解玉髓丹的秘密,那當初他母親也許不會離去得那么早……
重要信息詢問完后,孟思危不等秘書在啰嗦就索性葉斷了電話,穿上羽絨防風衣就朝阿散莫得小院趕去。
掛斷電話后,孟思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葉安琪的家。
屋內空無一人,他毫不猶豫地徑直朝后院邁去。
晾曬草藥的簸萁是孟思危下午一簸萁一簸萁疊放在草藥架上的。由于他的身高比葉安琪高出不少,最上層的簸萁需要葉安琪踩著梯子才能勉強夠到。
狂風肆虐中,葉安琪一手緊緊扶著梯子,另一手則艱難地試圖穩住那被風吹得下上顛簸的簸萁。
她的腳傷剛剛痊愈,此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孟思危見狀,心中一緊,三步并作兩步沖了上去。他顧不得平日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將葉安琪從梯子上環腰抱了下來。
他的動作既迅速又溫柔,仿佛是在呵護一件珍貴的瓷器。
“孟思危,你干嘛!”葉安琪驚呼一聲,臉頰微微發紅。
“這么大的風,你萬一摔下來怎么辦?”孟思危的語氣中透露出不容反駁的堅定,“你的腳才剛剛痊愈,這樣很容易再受傷!
他輕輕把葉安琪放在一旁,眼神中滿是葉切:“站在旁邊看著就好,這里我來處理。你是我救回來的,我不允許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葉安琪望著孟思危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話語雖然霸道,卻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安全感。
在這一刻,她似乎放下所有的堅強和防備,任由這個來自異鄉的人為她遮風擋雨。
帶著從風雨中搶救下來的草藥回到屋子,孟思危間屋里放著許多專門制藥的工具,有些上次做玉髓丹的時候見過。
“你在做什么?”
“冬天說來就來,我藥做一些可以預防感冒的草藥茶包,到時候分給附近的藏民!
“阿散莫每年都會給鄉親們做草藥包!今年孟阿佳也有份兒哦!”青蘭卓瑪一邊說一邊幫忙收拾東西,“阿散莫得草藥包可是很靈嘞!”
“能為大家做點事,也算是我的心意。”葉安琪淡然一笑,被風吹的凌亂難解難分的草藥,在她手中很快被一一整理歸納。
然后,又調了幾味做茶包的草藥,才讓青蘭卓瑪和孟思危幫自己把分好的草藥攤開晾在了簸萁里。
孟思危收好草藥,就和青蘭卓瑪一起過來幫她扎包。
屋外風雨大作,夾雜著斷枝枯葉“嘩啦啦”作響。
葉安琪絲毫不為所動,認真的分揀,碾磨,然后再將磨成粉片的草藥分裝在準備好的藥材包里。在用一根紅金相間的綢繩,把藥材包口扎住,系上一個別致的結扣。
“你扎的這個結扣很別致,是有什么寓意嗎?”
“這叫‘平安結’?梢园]佩戴者平安順遂,健康快樂!比~安琪解釋道。
“平安結,能教教我嗎?”孟思危不知哪來的興致,就是想和她多一些交流。
葉安琪點點頭,交給了他一袋藥包,又從旁邊抽了一根綢繩,素指纖巧的給他示范了一遍。
“你看先將兩根繞線打結,然后左邊的線壓住右邊的線,左邊的線由左向后繞一個圈……”
葉安琪教的很仔細,葉鍵之處還會特別多示范兩次很有耐心。
孟思危依照葉安琪的步驟,一步一步學的仔細,可就是編不出她那樣精致小巧的平安扣。
葉安琪見孟思危有些懊惱,便拿過他編了一半的平安扣,手把手的教他,把手中的平安扣重新編了一遍,葉鍵之處還會特別囑咐:“這里要勒緊一些,要不然結扣容易散……”
孟思危側眸看著葉安琪認真的樣子,眼波流轉宛若清渠,不禁有片刻失神。
“孟阿佳,你不好好學結扣,盯著阿散莫看什么?”青蘭卓瑪見孟思危走神,故意提醒道。
孟思;厣,臉上不由自主的扶起一片紅云。
葉安琪也嗔怪瞟了一眼青蘭卓瑪,嘴上對孟思危不依不饒,“我臉上有什么不對嗎?你不好好學,我可不教你了!”
“當然學!”
葉安琪才又認真的教起來,孟思危這次格外用心,不一會也完成了一個小巧的平安扣,
“你看,怎么樣?”孟思危炫耀的晃了晃自己的杰作,心中的滿足感比簽訂千萬的合作合同還要強烈。
青蘭卓瑪嗤笑道:“孟阿佳還要繼續努力哦!平安扣是我們這人人都會的,還有更復雜的結扣呢!”
孟思危被潑了冷水,有點不甘心的把草藥包放在了簸萁上!爸灰~小姐愿意教,我肯定都能學會!”說著,挑釁地看著青蘭卓瑪。
葉安琪沒有搭理他,只顧著手中的活計,“等以后有機會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眼看時鐘的指針過了十二點才將準備好的草藥都裝進了草藥包里。
葉安琪清點了一下數量,足夠分發給各鎮的鄉民,又從草藥包里調了幾個出來。放進孟思危的手里!斑@幾個你拿去帶給你的家人吧!”
孟思?粗种泻唵味謽銓嵉牟菟幇,抬眸正對葉安琪清澈無暇的笑容,心里的冰峰伴隨著屋外的風雨一起被溫暖。
他一直以為藏地人保守排外,是導致很多藏藥失傳的原因,可自從他上山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卻對這個想法大有改觀,也許不是這里人的問題,而是地域的禁錮,交通的不便利,還有信息的閉塞,導致了那么多藏藥瑰寶被埋沒。
葉安琪見他面色凝重的看著手上的草藥包,以為他不喜歡這些禮物,尷尬地笑道:“我忘了你們城里人肯定喜歡更精美的東西,這些東西作為禮物太唐突了!”
說著便想收回草藥包,“謝謝你,我相信我家里人會很喜歡的!”
“怎么會!”孟思危緊緊抓住葉安琪收回的手,“這是最珍貴的禮物了!”
葉安琪凝白的臉上緋色散開,一直散入耳根。趕緊抽回雙手。
“你喜歡就好!
孟思危意識到自己的冒失,趕緊松開了手,接過了草藥包,開誠布公地道出了心中疑惑:“你的藥方那么管用,為什么不考慮分享給更多的人,讓他們可以幫助你治療飽受疾病折磨的人?”
“很多藥方本來就是公開的,只是用藥的人不一樣,所以藥效不一樣罷了!”葉安琪收起了笑容,莞爾道。
“那……玉髓丹呢?你為什么不考慮把它的配方公開,讓更多人獲益……”
“絕對不行!是藥三分毒,是毒七分藥,很多靈驗的藥和你想的不一樣,沒那么簡單!比~安琪一口回絕,溫柔的臉龐陡然嚴肅起來。
孟思危的心如夜色黯然,秘書電話里的話縈繞耳畔,連最先進的生物技術都檢驗不出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她不愿意透露藥方肯定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他沒有追問,一來怕引起她的反感適得其反,二來她忽然的冷漠讓他如臨深淵,有一瞬間比拿不到藥方還要失落。
“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葉安琪說完和青蘭卓瑪一起收拾了工具,和剩下的草藥,便離開了。
一夜風雨輾轉,清晨破曉大雨初霽,木卓巴爾山的風變得溫順,孟思危早早就從扎基寺的客堂趕到了藥堂,天晴了,她肯定要去為人看病的。
此時,葉安琪和往常一樣站在藥堂內,她面前的臉盆架上,放著一個盛滿半盆清水,飄著草藥的臉盆,她將雙手放進蓮蓬,仔仔細細揉搓了一遍,才用白色的絲帕擦凈水珠,然后轉身走向神龕,點了三根香。
孟思危在門口等她昨晚每日的功課,才走進藥堂。
葉安琪轉過身,便瞧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想到昨晚不太愉快的對話,主動問候:“孟先生,早!
“葉小姐,早上好。”
孟思危微微點頭,與她互相告安。
葉安琪看著屋檐上萬里無琪的湛藍,迎風淺笑:“感謝你連日來對我的照顧,還有昨天風雨中幫我救下了珍貴的草藥!”
“我本來就是為了報答你才留下來的!”孟思危心底抗拒被她拉遠距離。
“今天天氣不錯,我打算帶一些草藥包下山給鎮上的扎西拉送過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孟思危意外欣喜點頭,“當然愿意!
為了配合第一次出門,孟思危專門調了一件方便行動的夾克,考究的剪裁做工,細密精致的針腳縫合,一看就是私人訂制款,他下身搭配著一條深色的長褲,干凈利落,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他挺拔的身材。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魅力,就像一道耀眼的光芒,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走到院里,葉安琪和青蘭卓瑪早就等候多時,他微微上揚的嘴唇,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一頭烏黑的頭發整齊地梳理著,更添幾分帥氣。
青蘭卓瑪掩嘴笑問:“孟阿佳,今天打扮的這么帥氣,是要去鎮上騎馬射環嗎?”
“什么是騎馬射環?”
“小家伙,從哪聽的大人的事情?我們快點走吧?”葉安琪笑著打量了一眼孟思危,替他解圍,“這身衣服比藏服適合你!”
孟思危不接話。
葉安琪望著他,漸漸感到了些許詫異,不由得眨了眨眼。
房間里光線太暗,讓她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她更傾向于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緊張與悲哀都是自己的臆想。
但那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因為她緊接著便聽見他問:“…能不能不分手?”
他看向她,目光從她垂落在身側的手指一路游移到手臂、肩膀、臉,描摹她的眼睛與嘴唇,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可能出現的微小神態。
葉安琪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愣在了那里。
而孟思危就像是正在經受著某種審判,眼底的光芒一寸寸地黯淡了下去。
他伸手,好像想要握住她的手指,但探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雖然他正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可葉安琪卻覺得,他像是變成了風中的一片落葉,搖搖欲墜,隨時會被吹走似的。
他的視線一秒鐘也不敢離開她的臉,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死寂般的平靜,深深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很輕地,又一次祈求道:“能不能,不分手?”
第 59 章 第五十九夜
房間里安靜了許久。
唯有交錯響起的呼吸聲,糾纏在一起。
葉安琪望著孟思危,眉心漸漸擰了起來。
沙發上的男人同樣回視著她,目光濃黑,深不見底。
在說完那句微不可聞的祈求之后,他便再也沒吭過一聲,唯有垂在沙發旁偶爾輕顫的指尖,可以顯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其實葉安琪并沒有沉默太久。
兩分鐘。
或許是三分鐘。
但這大概是孟思危人生當中最漫長的三分鐘。
她站在他面前,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嚴肅。
孟思危聽到客廳的聲音也走了出來。他在車水馬龍的都市生活,從沒感受過人與人之間最樸實的溫情,所有主動的示好對他而言都是有的放矢。
耳聞腳步聲,葉安琪回眸望了一眼,正好與孟思危四目相顧。
她的眼睛在晨曦的雨幕中閃爍著淡然的光芒,整個人如同雨中悄然綻放的蓮花,莞爾絕世,純潔無瑕,讓他心安。
看著她的目光他不自然勾勒起不可一世的唇角,萬年冰山的他竟然對她笑了……
此刻,他穿著寺里的喇嘛為他換上的干凈內炮和襯褲,青灰色的袍衫穿在他身上倒格外合體,襯得他挺拔修長。
“你才好,這樣出來容易在受涼!
“這就是那位被救的客人嗎?長得可真好!和阿散莫一樣!就像是雪山的蓮花!”扎拉憨厚的夸贊道!
葉安琪沒想到扎拉如此心直口快,收回目光,臉上不自覺浮起一片粉云。
孟思危雖然有些詫異藏族女子的直爽,卻不知為何心里并不反感她這么說,若是平時,他最討厭別人把他和不相干的女人放在一起討論。
“扎拉我們阿散莫也說這個阿佳好看呢!”童言無忌,青蘭卓瑪以為阿散莫著涼了,擔心問:“咦,阿散莫,你的臉怎么紅了?不會是被風吹的著涼了吧?”
葉安琪收起眼底漣漪,“小孩子不要胡說!毙睦飬s長嘆了一口氣,自己怎么會這樣!
扎拉到底是過來人,笑著拍了拍青蘭卓瑪,“阿散莫的心綻放了最美的花,不會有事的。”
青蘭卓瑪不明白扎拉話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有。
孟思危聽懂了扎拉的意思,心頭竟有幾分竊喜,星眸含喜看了一眼葉安琪,唇角勾了起一道完美的弧線。
四目相接,葉安琪心跳“撲通撲通”漏跳了一拍。生怕在被看出端倪,少女收起心思,淡漠地瞪了孟思危一眼。
等到扎拉走后,葉安琪便讓青蘭卓瑪把扎拉送來的藏袍取出遞給了孟思危。“這是剛才扎拉阿吉專門給你送的藏袍!
若是在孟市,孟思危怎么可能會接受穿別人穿過衣服?可此時的他就和被人施樂咒法一樣,竟然絲毫不抗拒的接過了葉安琪遞過的包裹。
扎拉剛才的話他也聽到了,雖然是開玩笑,可他卻竟然有一絲欣喜。
孟思危,你怎么了?別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想著,孟思危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了厚實的包裹。
葉安琪讓青蘭卓瑪幫孟思危穿起了藏袍,孟思危的身材頎長挺拔,白色的藏袍斜披在肩,紅黑藍相間盤花的袍邊粗中有細,為他平添了幾分高原男子的粗曠越發顯得他的臉龐英俊秀美,如雪域明珠傲然璀璨。
屋內華麗的經幡被屋外的清風撩動,漫不經心的搖曳,他就如從壁畫上走下來的仙人一般,星眸璀璨,她有些迷離,這樣的男子是真的嗎?
青蘭卓瑪看著一身藏袍在身,英姿挺拔,美若天神的孟思危,也不由咂舌道:“阿佳穿起藏服確實比多吉更好看些!”
“多吉是誰?”孟思危有些疑惑,因為他記得曾經有本小說后來改成電影叫做《藏獒多吉》。
想到剛才孟思危的笑,葉安琪故意打趣,“山下鄉民養的護院狗。”
孟思危臉色微變,復又恢復常態。自我安慰:在藏民心里,藏獒比人更珍貴!
看孟思危的精神好了不少,葉安琪又惦記羊圈里的羊羔子,便讓青蘭卓瑪收拾扎拉阿佳帶來的食物,準備回自己的院子去打理羊圈。
“我和你一起去吧!泵纤嘉O攵嗪退佑|一些,或許更方便自己的藏藥計劃。
“你病剛好,還未痊愈,留在這里幫小卓瑪吧。”葉安琪一口拒絕。
青蘭卓瑪附和道:“阿佳阿散莫說的沒錯,你這樣出去只怕又要在生病,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寺里呆著吧!”
青蘭卓瑪說著已經解開了扎拉送來的食物包,從里面取出了新鮮的青菜、番茄和紅撲撲的蘋果,竟然還有她最愛吃的糌粑和酥酪。樂的她嘴巴咧到了耳根,“快看啊,竟然有糌粑,攪合著酥油茶吃簡直太美味了!”
說話間已經開始躍躍欲試的準備起今天三人的早飯。
孟思危見二人都這么說,沒有再強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細雨將歇,水霧繚繞重巒,似仙似幻,葉安琪帶著斗笠在薄霧中慢走了一會,便繞進了被桑格花和杜鵑花盤纏的家門口。
小羊丁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歸來,躁動不安的頂著在草房的木門,葉安琪打開草房丁真如同一團雪球一般,撲在了葉安琪的腿上。
抱起丁真,寵溺的摸了摸丁真柔軟的額頭,丁真感受到了來自葉安琪寵溺,撒歡似的“咩咩”叫了兩聲。
葉安琪又摸了摸丁真奶呼呼的圓肚子,厚厚的卷絨毛下,丁真的肚子已經憋了進去,葉安琪趕緊為丁真加了新鮮的牧草。
丁真有了食物,開心的跑到食盆前,“咩……唔……”吃的狼吞虎咽。
葉安琪又去羊圈為其他羊兒加了新鮮的牧草,才放心的走回草房,準備葉上草房離開。
可沒想到丁真似乎意識到了主人又將離去,把它留在草房里,竟然把圓乎乎的身子橫在門口,擋住了葉安琪的去路。
“你舍不得我走嗎?天黑的時候我就回來了!”葉安琪聞聲細語地安慰道。
可丁真似乎不滿意這樣的答復,不滿的搖了搖絨呼呼的腦袋。
葉安琪看著丁真戀戀不舍的眼睛,抱起丁真,無可奈何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們遠方來的朋友吧!不過你可要聽話,不能在切波任的客堂里搗亂!”
小樣似乎聽懂了葉安琪的話,聽話的“咩……咩……”應答。
等到葉安琪回到扎基寺的客堂,青蘭卓瑪早已準備好了早飯,見葉安琪帶來了小樣丁真,開心的跑了過來,一頭扎進丁真柔軟的羊毛里,親昵的蹭了兩下。
忽而又有些擔心的看著葉安琪,小聲問道:“阿散莫,你怎么把丁真帶來了,切波仁看到會不高興的!
“他不搗亂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葉安琪說著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孟思危最不喜歡動物,坐在飯桌前略顯不滿的蹙了蹙眉。
可丁真卻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對孟思危這個的遠方的客人異常熱情,掙脫青蘭卓瑪的擁抱,朝孟思危跑了過去。一頭扎進了孟思危的藏袍里。
“丁真你去哪!……”青蘭卓瑪不滿的叫了一聲,隨即忽然想到嚴肅的切波仁,趕緊捂住了嘴巴,無奈對葉安琪吐吐舌頭道:“就連丁真都喜歡漂亮的東西?”
“也許丁真是因為他們都是異鄉客,所以才格外熱情呢?”
孟思危被突如其來的小羊弄的有些手足無措,管理公司,馳騁商戰他得心應手,可是和小貓小狗互動,卻是他最討厭,也最不擅長的。動作僵硬的把丁真朝外推了兩下。
葉安琪看出孟思危的尷尬,走向前去抱起了丁真,輕責道:“你答應過我,過來以后不能搗亂的!”
丁真委屈的垂下了腦袋,人家只是有點喜歡長得漂亮的人!
此刻,青蘭卓瑪的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叫了一聲,三人圍桌而坐,開始吃早餐。
因為有扎拉送來的食物,青蘭卓瑪準備的早餐非常豐盛,有糌粑、奶酥酪、蘋果還有一些牦牛干和平日里自己采摘的野菜,簡單的野菜都極具藥用價值,對于孟思危病情的康復都大有益處。
除美味的早餐外,青蘭卓瑪還特意準備了些青稞用五斗裝了起來擺在了葉安琪的桌前。
考慮孟思危吃不慣酥油茶,葉安琪專門叮囑青蘭卓瑪把搭配糌粑的酥油茶換成了甜茶。甜茶和內地的奶茶一樣,卻比奶茶更濃稠,深受內地游客喜愛。
待三人落座后,葉安琪用藏語虔誠的祝禱道:“希望世間萬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遠離病災世界和平等!
屋外陽光破云順著窗欞正好落在葉安琪潔白如玉的臉頰上,雙眸輕闔的她靜若處子,粉雕玉琢的五官如同初露的芙蕖,讓人不可褻瀆。
孟思危看的有些入神,良久都沒有移開目光,直到葉安琪抬手睜眼與他四目交織在一起,他才略顯局促的把目光移到了飯桌上的甜茶碗上。
碗中淺黃色的甜茶閃爍著細膩的油光,一圈圈攪動后留下的痕跡入漩渦一樣讓人深陷,無法自拔。
葉安琪沒有意識到孟思危的異樣,他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按照藏地的禮儀,她以茶代酒彈三下外,然后從青蘭卓瑪準備好的五斗里抓了一點青稞,向空中拋撒三次,以示祝福和歡迎。
青蘭卓瑪葉安琪才示意孟思危吃飯。
藏地飲食,除了喝酒、祝酒外,講究食不言,一頓飯吃的格外安靜,只有丁真在旁要吃的時,發出一兩聲“吧嗒吧嗒”的聲音。
藏地的食物和藏地的人文一樣粗曠,細細品來卻十分美味。吃多了美味珍饈,星級廚師大餐的孟思危,這一餐吃的格外滿足。
飯后,青蘭卓瑪又回到了桌案前開始了今天藥理的研學課題。
孟思危隨手翻著一本佛經,可眼睛卻不時瞟向坐在門前窗下的葉安琪。
葉安琪轉頭觀察他的神色。
他的視線先是回避了一瞬,接著微傾上身,緊緊盯住她的唇珠,沒有留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大手扣住她腦后,俯身吻了上來。
他今天抱她抱得很緊,在呼吸交纏之間,他的胸口大幅起伏著,仿佛溺水者歷經萬難終于獲救,纏繞在肺腑之上的水草被清理殆盡,氧氣重新注入身體。
舌尖探入齒關,隔閡被驅散,他們分享著彼此的呼吸與體溫,正如分享著對彼此毫無保留的愛與珍重。
吻得太急,女孩兒的呼吸頻率逐漸失序,她伸手去推他,小口小口的喘息。
半晌,他停下,臉還倚在她的臉旁。
他用指腹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動作很輕,好像稍一用力就會碰壞了似的。
“你知道嗎!彼偷偷卣f道,“其實我還是很遺憾!
遺憾之前錯過你的那么多年。
——如果能更早相遇就好了。
如果能扭轉時空,修正記憶,讓腦海中每一分每秒的記憶都與彼此相關就好了。
如果能像兩棵并排生長的樹,藤蔓與枝葉都纏繞在一起就好了。
“我知道你還小,現在提這個有些太早,但是。”他又吻了吻她的唇,虔誠的、鄭重的,盡量克制卻無比認真地問道,“能不能,先和我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