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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等價“我愛你是我認知里需要做的事情……

    從頭到尾,時瑜很平靜地坐在那,她沒說話,也沒出聲,甚至連一些表情變化也沒有,沒有悲傷,沒有難過,也沒有愧疚。

    她的面容依舊那般漂亮,嬌貴,卻又安靜。

    別人眼里象征著下午茶享受生活的咖啡,此時在季銘澤這兒像極了深夜八點檔,和朋友聚在街邊大排檔隨手起開瓶蓋,在空氣中炸開白色泡沫的啤酒瓶

    他潤了潤干澀的嗓子起身,白色木椅在地板上拖拽出細微的聲響,收在褲腰里的上衣襯得雙腿筆直修長,腰身勁瘦漂亮。

    季銘澤最后低垂下睫羽看向那個幾乎貫穿了他整個青春時期的女孩,他看了兩秒,而后勾唇很輕很輕地笑了:“時瑜。”

    時瑜抬起眼。

    季銘澤單手拎起黑色鴨舌帽重新戴到頭上,向下的帽檐遮掩住他狹長微挑的桃花眼,那張冷白皮下只漏出分明的下頷線和挺括的鼻骨,弧度恰到好處的的唇角向上揚起幾分。

    他的眸光似懷念又似告別,隔著圓桌的距離輕輕描繪過她的眉眼,明明離得那么近,卻恍惚覺得他們之間隔了那么遠。

    高中時期那個因為沒考好而偷偷哭鼻子的時瑜,見他拿著兩個冰淇淋后抹抹眼淚笑出來的時瑜,倫敦街頭說他穿得像個張揚的花孔雀的時瑜,到最后牽著別人的手微紅著臉介紹這是自己男朋友的時瑜,在他的記憶里模糊著仿佛過去了好久。

    他站在她面前,又好像站在了分別的十字路口。

    不過也確實過了好久,久到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他被生活裹挾著往前走,怨過也恨過,有些迫不得已放棄的東西在歲月里凋零,連那幾年最痛苦的日子也逐漸褪色。

    曾經的好友再見面時也只是一句好久不見。

    可終歸來說他還是無法做到像許懷洲那般,不求回報又看不到希望地停留在原地去等一個人,所以她和洲哥一起幸福就好了,季銘澤第一次如此坦誠地想。

    他終于斂下那副總是漫不經心又憊懶肆意的假裝,眉目舒展開笑著說:“祝你幸福,祝我們都往前走。”

    時瑜輕聲回他:“好。”

    那扇掛著鈴鐺的玻璃門再次打開又關上,清脆悠揚的風鈴聲在空氣中漾開。

    時瑜一直坐著沒動,直到窗外的太陽光隨著時間的推遲斜斜照到她臉上,她才恍惚回過神來,手下的咖啡杯早已變得冰涼。

    季銘澤離開時把賬單結了,連帶著她給宋宋帶的小蛋糕,還笑著挑眉叫她替他向宋一茉帶句問好。

    女孩推門走出去,天光漸暖,路上行人多了起來,碎語聲逐漸使這座被冰雪覆蓋的城市顯得喧囂而忙碌。

    街道兩旁層層堆疊堆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踩在上面發出清脆而細微的“嘎

    吱“聲,雪花被擠壓得微微塌陷,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時瑜微垂著眸,幾乎滿腦子都是季銘澤那句:“他有一次太想你,省下錢買了一張從京城到倫敦的機票想去看你過得好不好,可是你好像不在倫敦,連所有聯系方式都換了,就跟消失了一樣。”

    那一年為了陪媽媽她申請了休學,又因為怕媽媽觸景生情太傷心,她們搬到了南方的一個海邊城市住了一年,除了親人,沒有任何人知道,許懷洲怎么可能會找得到她。

    時瑜想著想著沒忍住有些想笑,不知道是想笑那個人太傻,還是笑他們在無形之中像爛尾電影一樣錯過的緣分,她彎著唇盯著腳邊綿軟的雪,眼眶卻輕輕模糊出一小片濕潤的水光。

    凜冽的冷風卷起樹梢上的雪花,花壇下的枯葉被風吹得打著卷兒轉了一圈又落下,女孩將下巴往暖絨里縮了縮,突然覺得京城今年的冬天真冷呀,似乎比往年還要冷一些。

    *

    時瑜在酒店的浴室吹頭發時,她大腦放空,又被突然響起敲門聲拉回思緒,嶼安哥給她這次出差安排的住宿是VIP套房,每天都會有人定時來打掃,送早晚餐以及水果甜點之類的。

    她以為這次也是酒店服務,頭發正好半干,女孩隨意地將臉側被暖風吹得凌亂的發別到耳后,放下吹風機去開門,下意識就道:“今天晚上不用打掃……”

    暖色燈光下的走廊映著一個熟悉的人影,她眸光忽得一頓,眼睛一眨,剩下的話全部卡在喉嚨里。

    許懷洲站在那,身上的大衣沾染著幾分凌冽的寒氣,襯得身形越發清輝皎然,又凝著些清冷貴氣,看樣子似乎是剛從外面趕過來。

    他的眉眼被走廊的燈光侵染得更加柔和深邃,額前柔軟的發仿佛也被勾勒上一層淡淡的金邊,睫羽垂了下來,對上女孩的眸,輕聲笑道:“看見我那么驚訝嗎?”

    時瑜側身叫他進來,因為莫名的緊張又磕巴了下:“……你怎么來了呀?”

    她住的包間在最頂樓,裝修奢華面積寬敞,客廳有著巨大的落地窗,拉了一半的窗簾遮掩住這座陌生城市的半邊光景,霓虹燈光在夜幕中不間斷地閃爍著。

    時瑜還是習慣性地只開了一盞小燈,不會太過明亮到晃眼,又能保證她能正常瀏覽工作文件的亮度,只是這會許懷洲進來,多了個人影下,那恰到好處的光線反倒多了些深沉壓抑。

    她剛剛著急開門,發尾仍沾著些濕漉漉的水漬,看起來卷曲的弧度比往常都要明顯些,散在睡衣外套的肩頭。

    許懷洲的視線無聲落在那張茫然又稍顯緊張的小臉,她的心事太明顯,連偽裝也做得不太好,他沒說話,眸光卻漸深起來,最后還是輕嘆一聲,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沙發上重新坐下。

    他將吹風機通上電,指骨穿梭在她的發間,動作輕柔又細致。

    吹風機溫度適宜,風力調得也低,嗡鳴聲并不嘈雜,偶爾有幾縷被熱風吹拂到臉頰處的碎發又被那帶著一層薄繭的指腹撫去,那處肌膚泛起細密的酥麻感,時瑜本來還有些莫名的緊張,現在在這種氛圍下又有點昏昏欲睡。

    她眼睛差點都要閉上,直到察覺到吹風機的聲音再次停下,腳步聲響起,她垂下的眼睫前壓下一片暗影。

    一道清潤溫和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和媽媽鬧矛盾了嗎?”

    時瑜愣了愣,下意識抬眸,有點不明所以地回他:“沒有……”

    “最近不太開心么?”

    “也沒有……”

    許懷洲停頓了會,半蹲在她面前,五指張開覆蓋住她搭在膝上的手又移到自己臉側,輕聲:“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嗎。”

    男人神色溫柔,看向她時眸光格外專注,那片漆色落了點頭頂的暖光,襯得如墨般的瞳色沾染了幾分光影的清透,卻隱隱顯得有些微不可察的落魄。

    時瑜還是看了出來那點落魄和謹慎,她沉默了半秒,唇張開又閉上,心尖仿佛被什么很燙的東西四處熨燙過,長睫輕輕垂了下來:“沒有,你對我很好。”

    “那怎么辦呢,小魚,”他放輕語調笑著說,臉頰貼在女孩柔軟的手心里輕輕蹭過,“那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你偷偷躲我的理由了。”

    聞言,時瑜晃了下眸光,那句“有那么明顯嗎”差點脫口而出,習慣性的擰巴使她不太想承認,好像自己的小心思在這個人面前幾乎無處遁形,連假裝的機會都不曾有。

    她很小聲:“沒有,我真的是來……出差的……”

    那聲音說到最后一點一點弱了下去,尾音輕飄飄地消散在空氣里,好像連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謊話,微微泛紅的面容有點欲蓋彌彰又此地無銀三百兩。

    許懷洲輕挑了下眉尾:“你哥說,那天你突然找他,叫他給你安排個需要出差的工作,去哪里都行。”

    他以為她那幾天的冷淡是因為工作忙,直到他覺得奇怪,打電話詢問才知道是她主動申請。

    男人話語里散著的調侃聽得時瑜耳根都熱了起來,那種心虛感和心事被戳破的微妙感使她顫了下纖長的睫,憋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要怎么解釋。

    許懷洲繼續道:“時總以為我們吵架了,說我對你不夠好,還在員工的面指責了我一頓。”

    其實也沒那么夸張,只是他登門拜訪時恰巧有人在匯報工作,雖然他也確實被女朋友的哥哥毫不留情地罵了幾句。

    時瑜愣了半秒,剛剛還因為心事重重垂直平落的睫羽一下子揚了起來,連輕軟的尾音也跟著揚起幾分:“我哥他罵你了嗎?”

    她抽回手義憤填膺的去摸一旁的手機,看起來好像現在就要打電話過去,質問嶼安哥為什么要罵她的男朋友。

    許懷洲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他終于松了口氣,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如果這次不能和好回去,時總可能又要罵我了。”

    時瑜猶豫了好久才輕聲開口:“那天我碰見季銘澤了。”

    許懷洲應了聲,表示自己在聽。

    她抿了下唇,抬起指尖輕輕撫向他的臉,從那俊雅的眉眼一路摸到挺直的鼻骨,對上他總是溫柔又專注地看向她的眸光,那里情緒濃如墨,她小聲道:“他和我說,說你那幾年過得一點也不好。”

    指腹下皮膚溫熱,時瑜突然有點想掉眼淚,好像自己總是有一百個想掉眼淚的瞬間和理由。

    她眨眨眼睛努力撫平眼底即將氤氳而出的水光,也努力遏制住像幽深的潮水般的壞情緒:“許懷洲,如果不是我自以為是的和你提了分手,你也不用過得那么辛苦。”

    在她聽完那段仿佛枕頭上被眼淚浸濕后長出的霉斑一樣的往事,她明明知道自己應該心疼他,應該彌補他對他好,但時瑜下意識的,又習慣性的,那種擰巴帶來的回避心理突然很想躲起來,于是她真的偷偷借著工作的名義躲了起來。

    這次是和某時尚雜志有合作,本來這種只是走個流程的事情只需要派個助理來就好,結果大小姐的親自光臨愣是把合作方嚇了一跳。

    那種“為了你怎么怎么樣”的句式太沉重,沉重到她恍惚覺得好像自己是一個在感情里只知道躲起來的膽小鬼,是她不夠成熟,好像她怎么樣都沒辦法彌補這段感情里她缺失的那部分。

    她蜷縮起指尖,再次很小聲:“這段關系本來就不平等,你一個人走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要因為我變得那么辛苦,我不想這樣,好像自己是一個壓在你身上的負擔。”

    “從小到大的認知里,任何利益都需要平等交換,付出也要和回報相對等,這樣兩個人才算等價,但是好像我永遠都沒辦法回報你的付出。”

    她每每想到這,難過和愧疚牢牢地壓在她的身上,像不知道怎么面對媽媽的眼淚一樣,也同樣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他。

    許懷洲聽女孩如此坦誠地說完了那么長一段,她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掉眼淚,心窩最柔軟的地方傳來針扎般難耐又綿長的痛感,他啞聲:“你是這樣想的么。”

    時瑜想說話,又怕自己開口時眼淚比說話聲先一步掉出來,她唇恍惚張開又慢吞吞閉上,最后只是紅著眼眶有些委屈地點了點頭。

    她很小聲抿唇補了句:“對不起……”

    許懷洲輕嘆一聲  ,起身將女孩攬進懷里,聲音轉低轉輕:“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壓在我身上的負擔,小魚。”

    “我也沒有覺得我有多辛苦,相反來說,這幾年你一個人承擔那么多委屈,比我還要辛苦。”

    他兩只手環住那截柔軟纖細的腰線,微微拉開些距離,低俯下眸眉目柔和地看她,勾著笑的尾音低到柔軟:“在喜歡與被喜歡的關系里,甚至包括愛與被愛的關系里,是任何利益關系都無法衡量的。”

    “小魚,我愛你是我認知里需要做的事情,而不是我想你做些什么回報我的事情。”

    “所有的關系都是這樣,親情,友情,又或者是我們和元寶之間,你買那些罐頭和玩具,也不會要求元寶為你做些什么。”

    “如果我需要你來完全對等的回報我的付出,那樣才算是一種負擔,一種我強加在你身上的負擔,我不想把你束縛在任何一段你覺得不開心的感情里。”

    “你的開心和快樂對我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他嗓音啞了幾分:“如果不是季銘澤告訴你,我可能永遠都不想叫你知道。”

    思念是一種愁苦深重的東西,像大雪封住青山,海面卷起暗涌,有些事情他一個人扛著就好了。

    時瑜視線模糊地看他:“那你要一直瞞著我嗎?”

    “我選擇那條路是因為我想走。”

    許懷洲琢吻去女孩睫羽處掛著的淚珠,與她額間相抵,眸光愈發繾綣溫柔,仿佛湖面上凌凌的波光,輕聲道:“是我的主觀意識和自主選擇。”

    “而且,”他挑眉笑道,“那些事已經過去了那么久,你叫我現在想起來我可能都不太記得。”

    “你對我也足夠好,小魚,在我一無所有的那段時間里,明知道我只能回報你情緒上的價值,明明有那么多比我還要優秀甚至能回報你更多的人,卻還要選擇我,還要處處向下兼容考慮我的情緒。”

    他低頭輕輕吻住她,嗓音溫柔地好像能溢出水來:“所以本質上來說,我們的付出和回報也都是對等的。”

    他話語一轉,許懷洲搭在那截腰線的指骨收了幾分力將人按進懷里,壓得低且輕啞的語氣曖昧稍黏,又字字清晰,笑意藏在里面顯得愈發性感勾人:“連續幾次都是晚上還說愛我,第二天又偷偷離開,我還以為是自己不行。”

    灼熱的吐息噴薄在她耳側,那處跟火燒過似的,一些畫面在腦子里仿佛電影一般一幀幀閃過,時瑜耳根一熱,緋色從脖頸處一路蔓延到臉頰,燙得不行,捂著他的嘴不叫他說了。

    輕笑聲被悶在她蜷縮起來的掌心。

    沐浴液的香氣在這片氛圍里擴散開,隨著逐漸升高的溫度在空氣里愈發活躍,釀出更加甜膩的質感,像擾人的絲線,若有若無地纏繞在許懷洲的鼻息間,在他心底泛起層層漣漪。

    許懷洲垂落的眸光看著乖乖坐在他懷里的女孩,才吹干的黑發柔軟順滑,有一小縷滑在他的脖頸一側,那處皮膚仿佛被細小的羽毛反復劃過,帶著一種緩慢又折磨人的力道。

    藏在發絲里的耳朵薄而軟,面容被暖色調的燈光鍍了一層金邊似的,上面漫上一層很漂亮的粉。

    她把玩著他的手指摩挲過上面骨骼清晰骨感的指節,又翻來覆去的對著他的掌心比了比大小,而后揚起長睫很認真的說:“那我以后對你再好一點。”

    許懷洲心窩軟到很想親她。

    他眸光深了下來,低垂下的睫羽斂去眸底翻涌而過的光影,面容依舊端得柔和,貼著她的唇瓣一下一下很溫柔地觸碰著:“你已經對我很好了,小魚。”

    像是想到什么,他的嗓音一點一點溫柔下來:“我應該還要向你說一句謝謝。”

    時瑜被他吻得一句話說得都不太連串,有點沒反應過來:“為什么要……要說謝謝?”

    吻從她的唇角移到那飽滿漂亮的唇珠,許懷洲再次吻住她的唇。

    他貼在那處柔軟很細致地吻了會,眸底隨著清淺的光影漾起細微的波紋,整張臉的弧度也跟著柔和:“謝謝你這幾年那么辛苦,還那么努力的堅持等我重新找到你。”

    第42章 柔軟“我最親愛的,最可愛的小魚小姐……

    這句話落在耳廓時,時瑜心跳怦然,好像她生命里的某個時段完成了一個閉環。

    心底的澀意在翻涌,在悸動,纏繞在心尖又向上匯集,她在那種無措又有點手忙腳亂的情緒中憋了好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如果眼淚有次數就好了。”

    時瑜抿了下唇,睫羽低垂下來小聲道:“這樣就能看見下次掉眼淚是在什么時候,也可以知道還剩下多少眼淚。”

    她也不用因為生命里的一百個因為敏感想掉眼淚的瞬間而覺得手足無措。

    她思緒亂飄,一道溫和又柔軟的男聲打斷她:“那我就負責把小魚的眼淚變成幸福的眼淚。”

    女孩慢了半拍,還沒完全從亂麻似的情緒里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為什么叫幸福的眼淚?”

    “比如說……”

    許懷洲拖長語調,眉眼間不動聲色浮上溫柔的笑意來,他報了個餐廳的名字:“今天晚上選擇把晚餐訂在那里的話,或許可以變成幸福的眼淚。”

    時瑜眸底的光影快速晃了下,一瞬間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去那家餐廳?”

    男人唇角邊笑意更甚:“桌子上翻開的雜志里夾著一張菜單,上面還有黑色簽字筆標畫了的印記。”

    “我來的時候正好有人在附近發傳單,和雜志里那張一模一樣,酒店送來的甜品也沒動過,那就代表某個小姐晚上似乎沒有吃晚餐。”

    而某個晚上忙完工作后閑得無聊翻了翻雜志,湊巧看見回來時隨手放在桌子上的傳單,又湊巧是她之前一直都想吃的泰國菜,于是隨手拿起筆畫了幾道的小姐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萬一我在外面吃過了呢……?”

    “因為剛剛親你的時候嘗到了牛奶糖的味道,你忘了,小魚,”

    許懷洲的吻落在她的鼻尖,眸底壓著點笑開口:“你以前怕長胖,每次晚上吃完晚飯后就不再吃糖了。”

    “天哪!”時瑜雙手捧住她男朋友那張帥臉,眼睛亮晶晶的蘊著光似的,“許懷洲,你是不是偵探?”

    “那時小姐打多少分呢?”

    “120分,”時瑜低頭親了他一下,笑得臉頰都泛起紅暈來,“二十分的獎勵。”

    *

    時瑜和她那個可以考慮從律師轉型為偵探的男朋友從餐廳走出來時,天空飄起了小雪。

    不得不說這家餐廳的味道確實很正宗,好到她都要忘記了她上一個想要掉眼淚的理由了。

    江城地理位置偏南,初雪比京城的雪要晚幾天,一些柔軟的白落在時瑜揚起的指尖又化開水漬,那里的皮膚蔓延開一點細微的涼意。

    這場雪似乎來得突然,路上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又發出驚訝亦或者驚喜的感慨,一時間話語聲熱鬧起來,好像在他們眼里下雪天在江城比較少見似得。

    時瑜也抬頭和路人一起看向紛紛揚揚的雪花,決定和許懷洲一起散步走回去。

    她喜歡散步,在倫敦的時候,她常常拉著許懷洲一起,有時候沿著泰晤士河岸的小路,踩在格子石板追著樹葉搖曳在地面的影子。

    有時候又走在亮起燈的塔橋,看將落未落的太陽倒映在河面上,像她男朋友早上給她煎得那顆格外圓潤漂亮的煎蛋,看河對岸肅穆莊重的教堂,和坐落在西側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邊的大本鐘。

    大多數時候又是她和許懷

    洲一起從超市走回來,提著裝滿零食和生活用品的購物袋,一路上她永遠都有許多話要說。

    比如討厭的小組作業里那個找各種理由假裝消失的同學,比如她色彩課的教授今天換了一對紅色的寶石耳環,又比如她最喜歡的設計師又上了哪個雜志,她們班前幾天組織看得那場展覽,明天倫敦會不會下雨,以及元寶好像不喜歡她新買的玩具等等,亂七八糟什么都有。

    偶爾碰見同樣散步回來,從意大利搬到倫敦一個人住的鄰居奶奶,又笑著打了個招呼,還被老人家塞了一盒剛烤出來的曲奇餅干。

    打開那扇有著小花園的雙層小別墅的大門,元寶永遠第一個跳出來。

    那段日子美好的像童話故事里的花絮,可惜后來又被截成兩段,將痛苦和幸福分割得那么鮮明。

    從餐廳到他們住得酒店大概不到十分鐘的距離,她的手還被許懷洲攏在手心里放進他的大衣口袋,那里溫度灼熱,像覆在她手背上那修長骨感的指骨間傳遞來的溫度一樣。

    一路上很安靜,時瑜好像不像以前那般有許多話想說,但待在許懷洲身邊,有一種仿佛全身都被柔軟的棉花包裹住的安全感。

    那種感覺平和而穩定。

    她盯著不遠處落在樹梢上的雪花,路燈搖曳的暖色調的燈光將行人的影子拉得長而模糊,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一起結伴走下去。

    腦子里陡然想起大本鐘敲響鐘鳴聲的日子,時瑜突然開口:“我覺得我好像做不到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和一個合格的母親。”

    每當這個時候,許懷洲就知道他那個思維活躍又細膩柔軟的女朋友想起了什么,他捏了捏手心里沒骨頭似的小手,應了聲表示自己在聽。

    女孩的表情有些空濛:“我很愛媽媽,她幾乎把她的人生都壓在了我身上,我不想那么自私,一個人走在她用她最美好的年華和歲月鋪成的那段路上。”

    媽媽把自己活成了被打濕翅膀的蝴蝶,可偏偏打濕她的又是糟糕的婚姻化成的雨水,她被困在妻子和母親的身份里掙脫不出,被馴化被束縛,連自己都要丟掉了。

    母親這個身份永遠都那么無私嗎?無論是誰都可以嗎?時瑜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所有痛苦的根源好像都源于那個男人。

    一個總是擅長于自我感動,卻從來沒有真正付出過什么的她生理上的父親,時瑜寧愿媽媽自私一點,不要再把人生縫縫補補切割成婚姻的模樣困在那兒。

    她知道媽媽是因為愛她,就像她也愛媽媽一樣,只是愛和痛連著血肉糾纏不清,撕開時總會留下鮮血淋漓的疤。

    她不怪媽媽,但她還是沒辦法那么有勇氣的像媽媽那樣把這個宛如枷鎖般沉重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

    困在一個身份里好像太痛苦了。

    時瑜輕輕垂落下長睫,低了幾分的尾音聽起來興致不太高,聲音又輕又細:“成為一個大人好奇怪,好像這個社會上對大人總是很苛刻,要事業有成,要家庭順利,還要完美,不允許他們哭泣和抱怨,卻給了他們感知痛苦的能力。”

    許懷洲看向那個低垂著發頂的女孩,輕聲問道:“為什么要成為大人。”

    “可是大家都在成為大人。”

    他低聲笑了:“如果要成為大人,那誰來成為因為吃到了喜歡的食物而感到開心的小魚。”

    時瑜踩在碎雪上的腳步忽得頓了半拍,她愣愣抬眼,對上那雙漆眸。

    許懷洲抬起指尖輕攜去女孩額角碎發上的雪花,眸里柔軟的笑意還未完全散去,襯得舒展開的眉眼更加溫柔,看向她時眸光也格外專注:“小魚,沒有任何人規定你一定要成為一個大人,亦或者是成為一個怎么樣的大人。”

    “而且,”他溫聲開口,“什么是合格,什么是不合格,那些都是別人站在他們認知的觀點里,強加下來的標簽和框架。”

    “就像你也不能說一分比十分要差,一個怕貓的人去摸小貓,那一分就已經比十分都要勇敢。”

    看著那張有些茫然的小臉,上面被裹著雪花的冬日冷風吹得微微泛起一點緋色,男人的語調低了下來,指骨向下輕碰她臉頰一側軟肉,氣音低到柔軟:“我和你在一起,是我想把你放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而不是我需要一個妻子。”

    許懷洲也曾幫客戶打過婚姻糾紛的官司,最初立下山盟海誓的人也會為了金錢把愛人告上法庭,到最后永遠都在爭個輸贏,又伴隨著眼淚收尾。

    可愛情不是博弈。

    他低聲說:“婚姻關系里,男女雙方本身利益并不對等,女性往往要承受更多的苦難和不公,包括成為一個母親的路上,也往往要舍棄更多,我不想用一張只是具有法律效益的證件來束縛住你的腳步。”

    “我愛你,小魚,我想你在任何一段關系里都是快樂和自由的。”

    “你只需要做自己,開心的,快樂的,生氣的,甚至是你的眼淚,那些都是每一個你成為你自己的原因,我愛你所有柔軟的小情緒,你也不需要為了我的愛去付出和回報什么。”

    許懷洲的話仿佛有溫度,一個字一個字被風送在她的耳廓又鉆進來敲在她心上,沉甸甸的,那里被熨燙出深深的紅痕,有熱氣彌漫開,連心尖都輕輕瑟縮了下。

    有小小的雪花落在她卷翹的長睫,時瑜眨了一下眼睛,纖長的睫羽帶動著那片雪白洇出濕潤的水光,她小聲道:“我現在還是有點害怕一段新的關系,像媽媽那段失去自我的婚姻,你愿意……愿意在我沒確定之前……和我一直談戀愛嗎?”

    說不定哪天她突然又不害怕結婚了,只是她也不知道那一天的具體日子是什么,她沒辦法就那么輕描淡寫的許下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結果的諾言,更何況那個人還是許懷洲。

    一句話被她說得慢吞吞又沒有緣由的有些緊張,女孩感知到胸腔內那顆心臟跳動得速度愈來愈快,雜亂無序又猛地跳起,撞得她四肢都綿軟,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在說什么求婚誓詞……

    許懷洲笑著回她:“我一直都愿意。”

    在聽到這個回答的瞬間更加像求婚現場,好像下一秒她就會穿著黑色西裝打扮得有模有樣的站在教堂里一樣。

    時瑜匆匆把腦子里亂飄的思緒拉回來,心底的熱氣蔓延到耳根,那里隱隱發燙,她猶豫了一會,又猶豫了一會,顫了下長睫道了句:“那你愿意,愿意和我養一個小貓來代替小孩嗎?”

    許懷洲手指繾綣地撫過她的臉,眸底幾乎要溢出的溫柔在月色里濃如一團墨色:“我有小魚就夠了。”

    末了,他又勾唇眉眼含笑地補了句:“如果你喜歡的話,也可以養小狗。”

    “那我可以養一只小貓一只小狗嗎?”

    “養什么都可以。”

    時瑜開始幻想未來某一天她貓狗雙全的日子,也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打架,她想了一會,沒忍住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不過她還是要把元寶的位置放在第一位。

    許懷洲低俯下眸,視線落在那張漾開梨渦的小臉,她眼睫彎翹著,長而濃密,襯著月色拉下清淺的影子,琥珀色杏眸里盈著晶亮的碎光,好似藏了星子般細致漂亮。

    他心窩處軟得仿佛被水潤泡過:“那么開心嗎?”

    “對呀。”

    男人的薄唇挑動著笑意,一點縱容和似笑非笑的調侃散在尾音:“那有了小貓和小狗,時小姐心里還有我的位置么?”

    時瑜想說許懷洲,你好幼稚呀,只是那些話到了嘴邊,被那漆眸溫柔地注視著,她還是顫了下卷起的睫,彎著唇很認真地回他:“那我把你放在第一位。”

    許是剛才笑得太用力,這會女孩臉頰兩側軟白的皮膚都染上一層絢麗的粉色,梨渦明晃晃的,唇色嬌艷,漂亮的不行。

    她聲音輕軟,說的話又格外真誠認真,尾音里藏著星星點點的親昵,眼睛就那么亮晶晶地看他,許懷洲驀地想起了元寶,它曾經也會窩在他懷里懶洋洋地曬太陽。

    不過他們漂亮的小貓也只是在媽媽不在的時候才愿意向他撒嬌,都說寵物會像主人,但他的小魚又會隨時隨地地撒嬌和親近他。

    他怎么會那么愛她呢,他笑著想。

    許懷洲彎起指骨抵

    住那柔軟的下頜輕輕抬起,俯下身在她的唇角處落下一個吻,他吻得很輕,聲音也輕:“我的人生對你產生意義了嗎。”

    時瑜被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擾得好不容易平穩的心跳再次亂了半拍:“嗯。”

    “可以陪我一直走下去么。”

    似乎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她想起她曾經在情緒最糟糕的時候說的那句三十五歲。

    女孩顫了下蝶翼似纖長的睫,在眼睛里那點水光瀲滟的澀意蔓延開之前,很小聲:“好。”

    她的醫生對她說,人總是要有點盼想活在這個世界上,它不分高低貴重,甚至只是一頓美味的食物也可以,時瑜那時候不懂,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靠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支撐著自己。

    現在恍惚又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因為今天看見最喜歡的下雪天很幸運,因為今天吃到了很想吃的泰國菜很開心,因為未來有許懷洲陪在她身邊很幸福,大概就是醫生說的生活里無數個像支撐點一樣的盼想。

    月光似琉璃瓦玉般清澈,光輝柔和地在這座城市每一個細枝末節里暈染開。

    雪花紛紛揚揚,像細小的羽毛輕盈地落下,不遠處的路燈撒下暖色調的光影將兩道相依的人影盡數包裹住,連深藍的夜色被染上溫暖的橙光。

    時瑜抬起的眸光中能看見許懷洲被勾勒在光影里的發梢,如墨般凌厲,上面落了一點白色的雪花又轉瞬而逝,光影交錯下,男人融在橙光里的臉部輪廓修飾的更加清雋深邃,光暈深深淺淺,好像連骨骼都天生的漂亮。

    他們重疊的影子像無法分開般交織糾纏在一起。

    她眨眨眼,思緒又開始跳躍:“許懷洲,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一句話驟然打斷了許懷洲想繼續親她的動作,但他還是很溫柔的聽她說話,喉結上下滾動著,眸色微深:“嗯?”

    時瑜繼續道:“我想起來我給你表白那天了。”

    許懷洲垂下眸“嗯”了聲,壓在她的唇角邊親她邊說:“其實那天應該是我先開口。”

    一聽這句話,時瑜立馬來了興趣躲開他的吻不叫他親了,好像非要問個明白才可以:“……你是說那天你也想表白嗎?”

    某個心不在焉的男人終于停下。

    他把額貼在她的眉心處,鼻尖相抵,聲音繾綣的帶著笑似的:“可惜被某個非常主動的小姐搶先一步。”

    某個非常主動的小姐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尾音都揚了起來:“真的呀!”

    許懷洲勾著唇學她的樣子說話:“真的呀。”

    看那個非常主動的小姐懊惱的好像要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把所有事情重新來一遍一樣,他終于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許懷洲斂去眸底昭然若揭的情愫,那抹翻涌而過的深沉的光影被掩在細密的睫羽下,壓著笑意開口:“那我現在重新再表白一次?”

    聞言,時瑜又緊張又期盼的眨眨眼看他:“那好像也……可以。”

    她一口氣說完,又假裝很冷靜地補了句:“你自愿的哦,不是我強迫你的。”

    她小情緒全寫在那張臉上,許懷洲想,如果他的女朋友是個有尾巴的小貓,那這會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臉,嗓子里溢出低啞又性感的笑來,融在這個雪夜,眸光眷戀地說:“嗯,非常自愿。”

    他啟唇對上她的目光想要說話,忽得又被打斷。

    “不對,”時瑜皺了下眉小聲不滿了句,“為什么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明明她那天緊張的心臟都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

    難道是這個人幾年沒見就變得不喜形于色了嗎?不過他之前也總是端著一副不見山不見水的模樣。

    還是她當時真的太不成熟了?時瑜覺得有點小小的不公平。

    她好像都沒怎么見過許懷洲緊張的樣子。

    許懷洲不疾不徐地牽過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又細細摩挲,收緊抵在自己的胸前,微微俯身笑著挑眉看她:“時小姐感受到了嗎?”

    隔著衣物布料,男人胸膛逐漸升起的溫熱在她的指腹間蔓延過,時瑜似乎能摸到那層肌肉紋理下有些快的心跳聲。

    砰砰,鼓點似的。

    那清潤的嗓音摻著點慵懶又低啞的笑意,以及他似調侃般念得那個稱呼,時瑜的臉頰熱了起來,也終于安靜了。

    “小魚。”

    時瑜恍惚又體會到了那種好像心臟要從嗓子里跳出來的緊張感,她小幅度顫了下長睫:“嗯。”

    “你曾經和我說,初雪那天和愛的人表白,兩個人會永遠在一起。”

    江城的雪飄然而至,輕柔而朦朧。

    月色與雪色相接,搖曳著的燈光跌落進男人眼底,許懷洲低垂著睫,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身上,那片如墨般的漆色里漾起一圈一圈溫柔的漣漪,仿佛湖面上的波光。

    他的視線對上她輕顫的眸,而后低聲笑開。

    “我最親愛的,最可愛的,最柔軟的小魚小姐。”

    “請你一直愛我吧。”

    第43章 新年“許懷洲,新年快樂!”……

    時瑜在江城待了兩天后回到公司,突然被告知說知冬集系列不著急上市,準備往后推遲一段時間,和春日系列等春詩Azure放在一起。

    她從來沒聽過這個系列的名字,嶼安哥也故作玄虛,模棱兩可,說什么設計師還是她認識的熟人。

    于是時瑜抱著文件站在哥哥說的那個新來的設計師辦公室門口,女孩抬手敲門,在那道熟悉的聲線響起時,腳步忽得頓住,愣了好一會。

    她的手還保持著抬起的動作沒變,下意識道:“媽媽……?”

    時云意也愣了愣:“小瑜?”

    時瑜知道媽媽緊張的時候會習慣性地用手輕輕攏過耳畔的碎發,她看著那只涂著豆沙色美甲的白皙指尖停在耳側又垂下,女人溫婉的面容凝著幾分細微的局促,柔聲道:“是你哥哥叫你來的嗎?”

    “沒有。”

    時瑜走上前,看見媽媽畫稿上那只漂亮的蝴蝶吊墜:“我想著自己下來看看。”

    怪不得她哥極力推薦她去新來的設計師的辦公室轉轉。

    見女兒在看自己草稿,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向她展示自己的創作,時云意看著比剛才還要緊張,猶豫了會:“……怎么樣?”

    聽著那柔軟的語調里藏著的小心翼翼,時瑜突然覺得記憶里那個無所不能的媽媽其實也是一個需要夸獎和肯定的小女孩。

    外婆還在時應該會經常夸媽媽吧,她想,小姨之前偷偷和她講了許多外婆的事。

    時瑜笑了出來:“特別好看。”

    時云意被這句夸獎話聽得耳根都紅了起來,她抬起指尖點了點女兒的眉心,笑道:“就會哄媽媽開心。”

    “哪有哦,媽媽,”時瑜笑嘻嘻地挽著她的胳膊,“我說的都是實話。”

    她沒問媽媽為什么會來公司,也沒問那個新系列的珠寶又是什么,其實在她看見媽媽站在門內的那一瞬間,很多事情就已經有了答案。

    這會溫馨的氛圍還沒持續太久,一個電話打來,時瑜用嘴型小聲說:“媽媽,你先忙,我回辦公室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時云意點了點頭。

    時瑜本來已經走到電梯口,像是想到什么,猶豫了半秒她又折返回來,時云意正巧剛掛斷電話。

    她喊了句:“媽媽。”

    女人有些錯愕的抬起眼睫。

    時瑜彎唇露出唇角邊的梨渦:“公寓前幾天已經裝修好了,晚上宋宋說要準備大餐慶祝,你要來嗎?”

    女孩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臉頰飄起晚霞般的緋色,她眨眨眼:“裝修好后你應該還沒見過吧。”

    時瑜一直記得,媽媽緊張時會下意識摸頭發,她在外時總是得體又優雅,只有這唯一一個小毛病。

    女人的指尖恍惚抬起又輕輕放下,眼眶慢慢洇出紅暈,她頓了半秒,而后輕聲說:“好。”

    時瑜手里的項目收了尾,再加上又推遲了時間,她忙里偷閑了幾天,反倒是時云意整天整夜的忙碌,在宋宋樓上一層的公寓終于裝修完善,媽媽偶爾忙不過來就住在那兒。

    她有時候會去樓上陪媽媽,有時候又在樓下陪一個人太無聊的好友,總歸來說她的男朋友成了那個獨守空房的

    可憐人。

    某個人面不改色溫聲說著沒關系,但是某方面卻格外身體力行,時瑜透過鏡子里看向鎖骨處的紅痕時,心里想的是幸好現在是冬天,她不用特地想辦法遮一下……

    時瑜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男朋友喜歡在她身上留下吻痕,看得見的地方有,看不見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明明長了一張風光霽月般貴公子一樣的臉,戴個細框眼鏡看起來有模有樣笑起來也溫文爾雅。

    事實上那段時間,時瑜看見他摘眼鏡就忍不住有一種腿軟的感覺,一種生理上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顫栗。

    信他嘴里的沒關系還不如信宋宋日復一日說得下次一定把可樂戒掉。

    不過兩個好像可能性都不太大……

    她最近也確實比較忙,雖然整個知冬集Edurne系列已經完成,她又要兼顧些別的零零散散的東西,抽空還要去媽媽的團隊幫忙。

    又或者說TR.上下所有人都在忙,無論是珠寶還是服裝,大家都在為了三月份的時裝周忙碌,是整個系列的首秀。

    那個勸休息休息不要只想著工作的人反倒成了時瑜,她也能感覺出來媽媽在努力做出改變。

    她和宋宋準備去超市時,媽媽提出想去看看,套著大衣外套踩著細高跟的漂亮女人站在零食區,面色微紅地問女兒她喜歡吃什么,她都記一下,也想跟著一起試一試。

    有次半夜時瑜起床去喝水,經過書房時里面亮著燈光,她輕手輕腳推開門,才發現媽媽還在書桌前忙碌著。

    暖色調的小臺燈在女人骨感分明的側臉拉出長長的影子,她長睫平直垂落,面容仿佛鍍了層金邊,輪廓愈發柔軟,披在肩頭的黑發上跳躍著斑駁的光點。

    時瑜陡然想起年少時在外祖父的書房里翻找出的那個雕花梨木盒,里面靈動似翩翩欲飛的蝴蝶般的手稿。

    她小心翼翼遮掩下門離開,又拿了件外套折返回來,重新披在媽媽身上。

    圣誕夜之后是新年,又過了沒多久,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節日春節也要來了。

    臨近春節的那半個月,整座京城張燈結彩,連樹梢也錯落有致地掛滿了紅燈籠,街道里每家每戶都洋溢著熱鬧又喜慶的氛圍,忙碌了半年的宋夫人特地趕回來陪女兒過新年,時家所有人也重新一起聚在了莊園里。

    時瑜從旋轉樓梯下來時,媽媽又在廚房忙碌著什么,在張姨的念叨聲中,她好奇湊了過去。

    時云意這次看著像全副武裝,高高挽起的秀發一絲不茍,還換了件合身的圍裙。

    “媽媽,你在……”時瑜看見張姨手邊擺放的井然有序又飽滿漂亮的水餃時,到嘴邊的話忽得頓了下,有點沒反應過來,“你在包餃子嗎……?”

    “小瑜?”

    聽見聲音,時云意抬眼,對上女兒好奇的眸光,那化了淡妝的臉上勾了笑出來:“你外婆還在的時候,每年過年她都會親手給我們做,還要在里面塞上一元硬幣預示著今年討個好彩頭。”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張總是端得優雅端莊的面容是少見的羞澀,隱隱浮在柔軟的笑意里:“雖然媽媽做飯好像不怎么成功,但是從小就跟你外婆一起學著怎么包水餃,這次可以相信媽媽。”

    雖然這段時間媽媽變了很多,但這好像也是時瑜第一次主動聽她提起外婆,張姨在一旁對著小小姐眨了眨眼睛,看著似乎激動得快要哭了。

    “真的哦,”時瑜也跟著笑了出來,“那我晚上多吃一點。”

    “哎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時瑜聽聲音就知道是她的小姨,冷調的香水味混著極淡的煙草味縈繞在她鼻息間時,她肩膀上搭過來一只小臂,腕骨上的玉手鐲晃出輕響。

    時云禾臉上的墨鏡都還沒摘,視線湊過來時,上揚的語調里幾分調侃的意味:“真是稀客,八百年沒見過某個人進廚房了。”

    時云意輕飄飄道:“是么,那某個人倒是見識挺少的。”

    時云禾也沒生氣,依舊笑著攬過外甥女的肩膀,她看了幾眼后又轉臉問向張媽:“張媽,圍裙還有新的嗎?”

    “有的,二小姐。”

    正在給手里的水餃捏出花邊的女人動作有了片刻的停頓,白皙的指尖停在某處長久沒動,那里按出深深的印子,但她沒抬頭。

    知道她想問什么,時云禾摘下墨鏡,露出那張精心打扮過的漂亮面容,假裝毫不在意的模樣紅唇微啟道:“如果被媽知道留她心愛的大女兒一個人在這忙,她晚上肯定會來夢里罵我的。”

    時云意也假裝毫不在意回她:“母親怎么會罵你。”

    “那就不一定了,”女人輕輕挑眉:“也不知道姐姐會不會在夢里和媽媽告狀。”

    聞言,時云意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

    低垂下的長睫遮掩去眼底逐漸暈開的水漬,她哽了下,再抬起臉時眸底晶亮一片像是蘊著水光,又轉瞬而逝,嗔罵道:“沒大沒小的臭丫頭。”

    在時云禾洗手換衣服的空,她把碗子上的手鐲再次戴到時瑜手上,說是上次那個碎掉了重新補給她一個。

    后面拎著大包小包的時知夏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傭人,又一路小跑過來想打招呼,結果腳步還沒站穩,看見廚房那兩道不合時宜的背影后愣了愣:“這兩個見面一定會吵架的姐妹倆竟然會同時出現在一起包餃子,看著好像春晚大結局哎。”

    時瑜隨著妹妹跳脫的想法想了會,覺得還真是,她附和:“這會應該配個難忘今宵就圓滿了。”

    頂著一頭粉毛的小姑娘一口氣說完,又偷偷摸摸四處張望了幾眼,而后湊近姐姐身旁繼續偷偷摸摸道:“小魚姐,許教授……”

    “不對,”她忙改口,“你男朋友,我姐夫今天來嗎?”

    許是聽出來她話里有話,時瑜好奇問她:“他來,怎么了?”

    她媽媽前兩天還非常委婉的提起說可以把許懷洲喊來,她本來想著許懷洲或許會去奶奶那,結果老人家閑不住,好像有意把自己家那個不爭氣的孫子往這邊趕似的,帶著小黃報了個什么夕陽紅老年團,和老姐妹幾個人一起出去旅游了。

    聽見姐姐的回答,時知夏那張小臉瞬間皺巴了起來,看起來好像想起了非常痛苦的事情:“你不知道小魚姐,主要是姐夫正好是我們專業的教授,我一看見他就想起來,就想起來……”

    一句話被她翻來覆去重復了兩遍,時知夏愁眉苦臉道:“我一看見姐夫,就想起了學校里他問我論文寫完了沒有……”

    時瑜拖長語調:“我還真沒聽他提起過……”

    她思索了會,下一秒就笑瞇瞇的緊跟了句,“那你論文寫完了嗎?”

    “哎呀,小魚姐……”

    小姑娘捂著耳朵跺跺腳跑走了。

    結果好巧不巧就撞見和嶼安哥還有舅舅一起走進客廳的許教授,男人一身咖色大衣,長身玉立,想起她那個被殘忍斃了幾次的論文,時知夏腳步匆匆頓住,緊張到問好的話都磕巴了幾句:“許、許教授好……”

    生怕從許教授嘴里聽見什么似的,這次她跑得飛快,連她哥也沒搭理。

    許懷洲走過來時,時瑜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低俯下眸看著

    那張笑臉盈盈的小臉,指尖攜去她耳畔碎發縷到耳后:“妹妹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沒有,”時瑜笑著回他,“她就是怕你提起她的論文。”

    她眸光轉了轉,又道:“你可以給她包個大紅包,說不定就沒事了。”

    這一年的晚宴和往年并無區別,長桌上依舊井然有序的擺滿了私人廚師精心準備的菜肴,只是每個人擺放著餐巾與刀叉的面前多了一碗水餃。

    沒有人提起上一次不歡而散的那個夜晚,也沒人提起時瑜偷偷藏起來的病例單,她媽媽時云意和小姨時云禾還是像往常那般斗了幾句嘴,總是充當調解員的舅舅這次卻誰也沒搭理,忙著和外甥女的男朋友說話,看他跟看塊寶一樣。

    耳邊話語聲連著笑聲,盤子里還放著許懷洲挑好刺的魚肉,湯面熱氣騰騰的水汽撲到臉上時,時瑜突然意識到,原來感受到幸福的那個瞬間其實比感受痛苦更容易掉眼淚。

    時云意是第一個從餃子里吃到硬幣的人,她把自己碗里的硬幣給了女兒,緊接著時瑜又收到了她男朋友的那枚,加上后來她自己的,一共有三枚。

    瞅著自己馬上要見空的碗,時知夏幾乎望眼欲穿,小聲嘟囔道:“媽媽,云意姨都把她的硬幣給小魚姐了,你為什么不把你的也給我……”

    時云禾眼皮都沒抬一下:“不行,你媽晚上還要靠它打麻將贏錢,你再去廚房端一碗好了。”

    眼看著小妹真的要去重新再來一碗水餃,疑似撐到別的菜一口吃不下都不罷休,時瑜把自己的那枚硬幣忙塞到了她碗里。

    晚餐熱熱鬧鬧的結束,時嶼安帶著兩個妹妹在外面點煙花,或許是怕自己過去再有人緊張,許懷洲靠在門前的柱子上看著。

    身后傳來腳步聲,方才還在給余下的傭人發紅包的時云意站在他身旁。

    兩個人都不是什么話多又主動的性子,彼此打了個招呼后就沒再說話,安靜了會,女人突然出聲。

    她看向不遠處:“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懷洲,你是個好孩子。”

    兄妹三人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逐漸昏暗的夜色將話語聲襯得模糊,但笑聲依舊明顯。

    時瑜站在那最中間,面容映在煙花棒亮起的火光里格外明媚漂亮,唇色嬌艷,眼睫彎翹,膚色白得像雪,上面映照著跳躍著的橙黃色火光,月光在她身上投下溫柔細碎的剪影。

    時云意的眸光落在女兒的笑容上,聲音放得很輕:“謝謝你把小瑜照顧得那么好,她看起來比之前開心多了。”

    “我以前總把自己活在一段失敗的婚姻里故步自封,卻忘了女兒也需要陪伴,我以為是在保護她不會遭遇我的痛苦,到最后都不曾發現原來她一直都在假裝開心,也不曾發現她的痛苦其實都來源于我。”

    “這一點……”

    她話語微微一頓,忽得輕聲笑了下,只是帶著笑的面容看著有些落魄,像是自嘲般調侃道:“這一點看來還比不上你對她的關心。”

    許懷洲的視線也在那張笑臉上未移動半分,他笑道:“時夫人言重了。”

    “之前也并非是您不好,每個人都會理解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關心和擔憂。”

    男人眉眼溫柔,聲音轉低轉輕,平和的語調里幾分細微的眷戀:“如果我沒有可以帶給她幸福的能力,我不會重新出現在她身邊,我也會做出和您一樣的選擇。”

    許懷洲話語一轉:“小魚曾經和我提起過您。”

    時云意搭在欄桿上的指尖輕輕顫動了下,她呼吸放輕。

    “她和我說,她很愛媽媽,您也很愛她,她從來沒有怨過您。”

    “我和您一樣都愛小魚,只是愛的方式不同,所有人都會走錯路,但是這并不能全盤否定那些愛。”

    男人五官輪廓愈發柔和,眸光繾綣地望向那道身影:“小魚現在變得越來越好并不是因為我,她很努力,也很勇敢,因為她知道大家愛她,所以她一直在朝前走。”

    “您也給她帶來了很多力量,她說她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時云意停頓了好久沒說話,她眼前一片濕潤的模糊,眼眶也倏地紅了。

    在這個熱鬧的夜晚里,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一個年輕人通透,那么簡單的道理,她走了那么久的路才想明白。

    她以前總是把金錢和權力看得太重,覺得只有牢牢抓在手里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不想女兒重蹈覆轍她身上的痛苦。

    華貴衣裝的遮掩下,是她長久地將自己束縛在老宅的荒蕪,還要困住女兒,像拴住風箏的線,想要它飛,又不想它飛得更遠。

    可時云意忘了,或許她運氣不好沒有遇見對的人,不代表小瑜沒有,她把她的硬幣給了她的寶貝,小瑜一定會幸福的,她想。

    時云意斂下外放的情緒,第一次露出一個坦誠又釋然的笑出來:“我總算明白那孩子為什么那么喜歡你。”

    她掏出懷里一直準備的紅包,眉眼溫柔地笑著開口:“懷洲,新年快樂。”

    許懷洲接過,道了謝,溫聲說:“新年快樂,時夫人。”

    察覺到時瑜向這張望來的目光后,時云意攏了下身上的披肩,又恢復了以往那般優雅矜貴的模樣,但她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卸去所有重量般的語調輕輕揚起:“這件事別告訴小瑜,就當是我們的秘密。”

    時瑜走過來時,只看見了媽媽重新回到客廳的背影,還有她小姨隔著老遠喊三缺一催她姐姐快點的聲音,她好奇問道:“你們剛剛在聊什么?”

    “沒什么。”

    許懷洲將女孩被冷風吹得泛紅的手攏在手心里輕輕揉捏了下,柔聲道:“你媽媽給了我一個紅包。”

    提起紅包,時瑜瞬間提起了興趣,她抽回手去摸許懷洲大衣口袋里的紅包,沒有想象中那么厚實,甚至是很薄一層,但晃來晃去似乎能感受到里面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她打開,從里面掏出一張……卡?

    時瑜翻來覆去看那張卡又覺得很眼熟,恍惚想起她小時候,每年新年媽媽都會往卡里以她的名義存一大筆錢,說等她以后遇見想一起共度余生的人再給她,她后來都把這事忘記了,還以為媽媽不會再拿出來。

    她借著走廊的燈光看來看去,又沒忍住彎唇笑了起來,踮起腳在許懷洲的唇角處留下一個很輕的吻:“看來我媽媽似乎很喜歡你。”

    許懷洲的視線落在女孩臉側小而柔的梨渦,再往上,那雙杏眼被雪白的膚色襯得更加晶亮,里面的情緒直白又坦誠。

    他心窩某處像春風化開冬雪春水流淌而過那般柔軟。

    男人抬起指腹輕撫向她的臉頰,漆色的眸底盛滿了溫柔,勾唇道:“那時小姐也喜歡我嗎?”

    時瑜眨眨眼,狡黠的像個占了便宜還賣乖的小狐貍:“我說喜歡也會有新年紅包嗎?”

    他笑著說:“不說也會有。”

    于是時瑜抬頭又親了他一下,盈著笑意的杏眼比剛才還要亮:“我也很喜歡你。”

    那聲音輕軟,娟秀的尾音細細密密縫著一點親昵,沐浴露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時,許懷洲心神微動,攬過那截細腰想親她,又被人錯開臉用紅包擋住。

    “不行,”女孩顫著長睫,臉紅耳朵也紅,小聲開口,“在家呢。”

    許懷洲的吻落在她泛紅的耳垂,聲音微黏地低聲笑道:“那晚上回去再親。”

    他說話聲很輕,氣音明顯,明明是笑著的,低垂下的睫羽也遮掩不住漸深沉的眸色,嗓子里還偏偏壓著點低啞性感的笑,被吻過的地方氣息灼熱,仿佛有細小的電流竄過。

    時瑜默默捂住耳朵,心想幸好這會天足夠黑,看不清熱氣熏陶下她紅蘋果一樣的臉。

    不過時瑜最后還是收到了她男朋友超級厚實的一個大紅包,以及他的轉賬,她捏著那張卡,反而感覺自己的紅包有點拿不出手。

    早知道她就應該再多裝一點。

    張姨說八點會有煙花,她懶洋洋地靠在她男朋友懷里等了會。

    時瑜的視線穿過花園里矗立著的三層噴泉看向跳躍著星子的天空,陡然想起在倫敦的時候,她也和許懷洲一起參加過倫敦眼下舉辦的跨年煙花晚會。

    晚上的時候人山人海,所有人一起很默契的喊起倒計時,直到零點到來,倫敦眼后煙花亮起,五顏六色的光芒層層疊疊如同波紋向四周擴散。

    在身周滿是“happynewyear”和“新年快樂”混雜的話語聲中,她摟著許懷洲的脖頸很大聲地笑著說:“許懷洲,新年快樂!”

    他們分開后的第二年,時瑜去了愛丁堡,那天天氣不好,愛丁堡好像比倫敦還要多陰雨天,她擠在王子街的人群中間,騰空而起的煙花照亮

    了城堡的夜空,“happynewyear”的歡呼聲幾乎要遮掩去音樂聲。

    時瑜想的是幸好那天一直連綿不斷地下著小雨,她不用想辦法解釋臉上的眼淚。

    其實也沒有過去多久,好像又過去了很久,久到記憶似乎刻意把痛苦的感覺封鎖起來,她再回憶那幾年時,那些曾經覺得邁不過去的細枝末節早就在記憶里模糊了。

    身后男人的胸膛隨著相貼的肌膚傳遞來的溫度,她眨了下眼睛,長睫上下拉扯出細長的光影,眸底亮晶晶的水光映在柔軟的月色里,彌漫起細微的漣漪。

    許懷洲問她在想什么時,時瑜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想起來我剛開始追你的時候了。”

    一些往事浮現,女孩有些不滿地按了按橫在腰上的手臂,其實力氣很輕,像小貓伸出爪子一下一下的撓,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她一板一眼的嚴肅道:“我當初在你打工的奶茶店連續買了半個月的奶茶哎,你才愿意搭理我。”

    雖然大部分她都送給了好友,她總不能真的連著喝上半個月的奶茶……

    時瑜還記得,她那會實在是太緊張又很害羞,也是第一次遇見喜歡的人,每天精心打扮衣服都不重樣,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輕描淡寫,事實上除了點單就是謝謝,后來可以掃碼點單后,兩句話就只剩下謝謝了。

    被她拉去充數的朋友都著急,恨不得親自上去幫好友要一個聯系方式。

    她真的風雨無阻的堅持了半個月,然后在某個昏暗潮濕的下雨天,面積不大的奶茶店里沒什么人,女孩從包里掏出紙巾想擦一下額角淋濕的水漬。

    她垂下的視線里忽得映入一張干凈的紙巾,那手骨感白皙,指節修長,帶著一層薄薄的繭。

    時瑜愣愣抬眼,每次鼓起勇氣想要聯系方式結果又因為各種原因迅速打退堂鼓的始作俑者站在她面前,另一只手里還握著她的奶茶。

    青年垂下眸,清冷淡薄的眉眼間眉梢微挑,辨不出情緒的漆色眸底涌動出幾分微不可查的調侃:“小姐,喝那么多奶茶對身體不好。”

    故事就從那天展開了。

    許懷洲其實一直沒說,事實上他從那扇掛著風鈴的玻璃門被女孩推開的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了她,她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其實心事就差寫在那張臉上。

    他見過很多人向他表達好感,唯獨沒見過哪個女孩除了點奶茶之外一聲都不吭,他那時候想,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那么笨。

    想起記憶里他們第一次搭話時她紅透了的小臉,許懷洲沒忍住從從嗓子里漾起一聲笑來。

    男人的眸光在月夜里透著抹柔色,聲音也放得很柔,哄小孩似的笑道:“以前是我太冷漠了。”

    時瑜哼哼兩聲還想說什么,遠處“砰”的一聲,有光照亮昏暗的幕布。

    無數光點仿佛飛逝而過的流星,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四散開來,亮如橙色的朝霞,各式各樣,流光溢彩,盛大又絢爛。

    她回頭,臉上明媚燦爛的笑容像極了倫敦眼下那個夜晚,兩道身影隔著時光似乎漸漸重合,愛意和幸福也在相融合,她同樣很大聲的笑著說:“許懷洲,新年快樂!”

    晚風把她柔軟的話語送到耳廓又輕輕落下,對上女孩細致晶亮的眸,煙花將那張漂亮的小臉映照得清晰而明亮,連她眼底的笑意都明晃晃的,泛著清淺的光暈。

    許懷洲眉眼溫柔,繾綣著聲線低聲笑開:“新年快樂。”

    *

    另一頭,蹲在角落捏著仙女棒的兩個人,時知夏格外好奇地問她哥:“云意姨給了小魚姐的男朋友多少紅包哎。”

    時嶼安用他那雙5.0的好視力觀察了幾眼:“好像是一張卡。”

    “哎呦,云意姨真的好大方……”

    時嶼安抬眸看向單手拖著臉羨慕的不行的小妹,漂亮的桃花運眼眼尾狹長微挑:“你姐那個男朋友不是也給你轉了一大筆紅包錢嗎。”

    “是這樣沒錯……”

    “但是你不懂我,嶼安哥……”

    頂著一頭粉毛的小姑娘兩眼望天,干巴巴道:“雖然收到轉賬的時候感覺姐夫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但是我一看見他,還是會想起來我那個被斃掉的論文……”

    “痛苦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你沒經歷過,你不懂……”

    “誰說我沒經歷過?”

    時嶼安隨著小妹的話思緒陡然飄到在劍橋那會,他被他爹勒令拿不到多少績點就停了他的卡,那個特別難忘的學期。

    他最討厭可偏偏自家妹妹護得緊的窮小子,來給他補課,也是那樣,白襯衫運動鞋,帶著細框眼鏡,容色疏離,聲色淺淡,問他,論文寫完了嗎。

    那種感覺,時嶼安擰眉心想,他什么時候那么懸梁刺股的刻苦學習過,比他開會時面對幾個特別難纏又古板又無聊的老頭子都壓抑……

    時知夏兩眼淚汪汪:“哥,你懂我?”

    時嶼安表情沉重:“妹,我懂你。”

    “不過,”時嶼安學著妹妹的樣子也話鋒一轉,唇角向上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哥我已經畢業好幾年了。”

    白削的指尖夾著的香煙遞過去點燃女孩手里的仙女棒,煙霧繚繞而上,一點猩紅明明滅滅間,橙色的火光在這一小片空間內亮起時,他挑眉:“時知夏,你論文寫完了嗎?”

    連耳朵都沒來得及捂住時知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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