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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她要死了。

    溫曲:‘我昏迷了多久?’

    系統:‘兩個多小時!目標都走了!還以為目標是來接宿主的,看都不看宿主……唉。’

    溫曲睜開眼。

    “你醒了!”

    她的手被用力握住。

    尤檀兩眼紅紅,像是剛哭過:“太好了,醒了就沒事了。”

    系統:‘局長說你不能再違背契約,不然會被抹殺!’

    不是從這個世界消失,是靈魂永遠消失。

    人偶沒有立即起身,它躺著感受了會,冷不丁道:“我身體里多了不屬于里面的東西。”

    系統:‘是啊是啊,宿主剛剛差點就死了,尤檀當機立斷殺了幾個人偶取出它們的能量體拼湊進宿主身體。’

    初始輪回里的宋微時也這么干過,但人偶身體排斥同類的能量體,幾乎自毀。

    溫曲聽著系統迫不及待的語氣,心中冷笑。

    “……”

    尤檀眨眨眼,裝無辜,裝到一半想起這只人偶貌似沒那么好糊弄,剛要開口,又聽人偶厭煩的一聲‘算了’。

    她馬上把嘴抿得緊緊的,兩頰都抿出了小酒窩。

    【怨氣值40】

    溫曲似乎聽見一個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在說:“為什么我殺了人偶你選擇沉睡,而別人殺了人偶你只說了句算了?”

    因為她不是初始輪回里的溫曲,她也不是被宋微時殺死的溫曲。

    她可能只是披著名叫溫曲的殼的怨氣。

    真正的溫曲是會死的,并且死了很多次了。

    “下次宋微時來,你把我還給她。”

    人偶并沒有重新復活的興奮,也對她肆意殘。殺人偶這事不發表任何意見。

    它的聲音仿佛來自一個沒有靈魂的深淵,機械而冷漠:

    “必須確保尤榆順利從人偶星球回來,宋微時會在路上使絆子。”

    “可是我舍不得你……”

    人偶側目。

    尤檀臉一紅,癟癟嘴小聲道:“好吧好吧,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答應就是了嘛。”

    “那、那,那我現在能抱你一下嗎?”

    尤檀自以為她的小動作無人覺察,偷偷靠得更近,話音委屈:“我忍了好久。”

    人偶一把攥住尤檀的手,毫不憐惜甩開。它冷冷道:“別靠近我。”

    它剛蘇醒,內里能量球亂七八糟,也不可能操控尤檀情感——

    尤檀卻像是被這道清晰指令擊中,連眼睛都不敢再落到人偶臉上,焉嗒嗒顯得可憐。

    偏偏兩頰浮現的薄紅未消,還更深了一些。

    送人偶回去途中,尤檀時不時朝人偶看去,目光黏黏糊糊,可一個字也沒說。

    系統也疑惑:‘就因為宿主讓她閉嘴?這也太聽話了吧。’

    尤檀不是對目標好感度非常高嗎?怎么對宿主言聽計從……她在其他人偶面前絕不是這樣!

    很快到達宋微時住所,由宋微時的新助理帶路。

    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她要自我介紹時被尤檀打斷。

    尤檀一副耐心不好請你包容的表情:“這是微時要的人偶,我必須親手交給微時,你不用在我面前浪費時間謝謝。”

    新助理帶著那種習慣了反正我命很苦的微笑點頭。

    尤檀轉過臉,又是一張戀戀不舍的可憐樣:“這邊走,溫曲。”

    新助理為她帶路,她又為人偶帶路——沉迷在為人偶著迷、為人偶承擔一切的悲情角色里。

    沒有什么能讓尤檀的眼睛從漂亮人偶臉上挪開。

    除了宋微時。

    女人身影出現一剎那,尤檀立即從悲情角色中剝離,變得害羞又亢奮。

    她殷切牽著人偶往宋微時那邊走,跟剛剛舍不得交出人偶的人設沖突,卻又和諧得讓人無語。

    只是她那聲柔情萬種的‘微時’還沒喊出口,大步走到她面前的女人冷漠無情奪過人偶的手,看也不看她轉身離開。

    尤檀追了幾步,門正好在面前關上。

    “……微時好狠心,我親自給她送來人偶她茶水也不讓我喝一口。”

    尤檀戳戳這扇大門,好似戳到了誰的心腸,又冷又硬——然后她的臉再再再次紅了。

    替代管家職能的人偶說:“她端來的水需要通過檢驗才能喝。”

    尤檀注意力被它吸引,紫羅蘭色的眼珠轉了過來,指尖摩挲幾秒便放下:“你那么在意我的安危,卻不肯告訴我真實姓名嗎?”

    她沒忘記人偶名字這件事,不過先前擔心溫曲能不能活下去所以暫且按下。

    但在殺死陪伴她多日的幾個人偶前,她也順嘴問過,結果是沒得到一個名字。

    她很生氣,所以殺它們的時候親自動手——為了不讓可憐的溫曲人偶嗅到她身上濃烈的同類氣息,她還泡了好久的澡呢。

    她真的是個無比貼心的主人,可是沒有人偶愿意要她。

    人偶顯然想到了那幾個同類的下場,僵硬道:“您給我取的名字很好聽。”

    “肯定沒有你的真實姓名好聽。”

    “……”

    “哪怕只是透露一個字呢?”

    人偶沉默。

    尤檀笑得更溫柔。

    房間內。

    宋微時揚起來的那只手沒有落到人偶臉上。

    她大概也明白這么打下去不會讓它感到恥辱或疼痛,甚至不會長記性,只會讓人偶在叛逆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尤榆的逃脫讓族里那些人又有了針對她的借口,從她的繼承權到她的財富,紅著眼睛舉著鋤頭想從她身上蹭下來哪怕丁點利益。

    宋微時寧可付出更大代價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絕不叫他們得逞毫厘。

    她本該親自帶回這只人偶,感知到人偶迅速衰竭的生命體征,又聽到尤檀的‘治療方案’——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宋微時將人偶留給尤檀。

    “放任你胡作非為的結果是你差點把自己玩死。”

    這是宋微時開口的第一句話。

    有點出乎意料,但人偶沒什么情緒波動,它半垂眸:“我背叛了你,我以為你會很樂意見到這個結果。”

    “還沒成功。”女人眼眸微瞇,“等你成功了再來找我求死。”

    尤榆還沒出發去人偶星球,能否順利抵達?回程途中會不會遇到危險?就算回到了這顆星球,又能不能順利落地?

    能不能活著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但不成功就不是背叛者了嗎?這似乎有些寬容。

    人偶看了她半晌,突然嗤笑:“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相遇,我甚至覺得你有點可愛了。”

    【怨氣值20】

    “別動。”

    宋微時的手碰了上來。

    人偶靜靜感受到體內破碎、勉強運轉的能量球被注入新的能量,宛若新生。

    “你很喜歡干這種事。”

    宋微時神態不知為何有些漫不經心:“什么?”

    “在人要死的時候給人希望,讓她們活下去,把你視作全部。”

    它的脖子忽而被掐住。

    宋微時冷冷道:“你以為我很閑?”

    人偶順從地閉上眼,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似乎在模擬自己被她掐死的過程。

    宋微時無語片刻,松開手。

    人偶睜開眼,眼中滿是笑意。

    【怨氣值10】

    系統:‘詭異!太詭異了!’

    溫曲:‘嗯?’

    系統:‘就像你們沒見面怨氣值卻上漲一樣,怎么現在一見面怨氣值就下降了!’

    溫曲:‘這不是好事嗎?聽起來任務容易多了。’

    系統:‘所以是詭異……’

    幾天后,尤榆帶尤檀幾個親信登上去往人偶星球的飛船。

    上面還有幾個人偶,必要時能取它們體內的能量球作為燃料使用,確保成功降落,這是溫曲提供的新思路。

    宋微時問:“那是你的希望嗎?”

    遠處半空中緩緩上升的光點托著長而絢爛的尾跡,它們優雅且莊重,飛向一場充滿未知與挑戰的未來。

    宋微時和溫曲就站在落地窗邊看著這一盛景,她們的臉因為那驚人相似的冷漠表情,恍惚間幾乎重合到了一起。

    溫曲說:“那是毀滅。”

    初始輪回中的宋微時只是利用人偶奪權,尤檀是真的會虐。殺人偶,兩者有本質上的區別。

    溫曲沒有看第二眼,面容依舊平靜。她眼中沒有不忍心,正如宋微時對待她的世界一樣——

    她也漠然,她也無動于衷。她知道一切可以無數次重來,那些生命并不可貴。

    自從她留在宋微時身邊,警告聲就沒再響起。

    系統報告尤榆快抵達這顆星球時,宋微時的布置也已完成。

    非常簡單粗暴,她會在艙門打開那一刻將尤榆和剩下的人當場槍。殺,帶回的人偶以高價賣給尤檀。

    她不需要從溫曲口中獲得人偶星球的位置——若她真以此來監。禁、威脅溫曲,真實目的恐怕與人偶星球無關,純粹是情。趣而已。

    “你操控我的時間不會超過十五分鐘。”

    宋微時沒有轉身,她余光已瞥見人偶抬起的手,她知道那是動用人偶能力的象征之一。

    “你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如果不是宋微時這段時間給它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早在回來那日它就報廢了。

    可笑的是它用她給予的生命力來對付她,明知以卵擊石卻樂此不疲,也難怪宋微時臉上的笑堪稱寵溺。

    她像是在看著一只還沒巴掌大的小奶貓在對她張牙舞爪,沒有殺傷力,只是可愛極了。

    等到這只貓再大一些也不要緊,她會教它更多攻擊方法,任由它咬傷她的手指,留下淺薄如撒嬌一般的痕跡。

    她甚至可以告訴它她的弱點在哪,讓它無數次嘗試,無數次失敗,最終學會服從。

    “是的,我很脆弱。”人偶微微笑著,“所以你救救我啊。”

    “像之前無數次做的那樣,把你的能量分給我,讓我活得久一點啊。”

    系統:‘??!’

    目標又不是傻的!明知把能量分給你會被你用來挾制她……她怎么可能還分!

    幾秒后。

    系統看著宋微時觸碰自家宿主的手,它傻了。

    目標身上的愉悅值不必檢測它就知道高得要命,嘴角根本壓不下來好么!

    “好。”

    宋微時說:“只要你的手不從我身上離開,你將獲得我的能量。”

    “好。”

    人偶也說:“只要你給我能量,我就不離開。”

    系統:‘……’

    9、99??

    第82章 她在哪里。

    上一秒宿主還在打趣說懲罰沒降臨,下一秒宿主就毫無預兆倒地——

    系統:‘宿主!’

    人偶面色慘白,胸前有紅光乍現,這是體內能量球能量即將告罄的體現。

    正如宋微時所說,人偶手指一離開宋微時身體,宋微時就停止能量輸送,勉強維持生機的人偶立即支撐不住,成了報廢品。

    眼前投下陰影,是女人慢蹲下來,兩根手指捻住人偶下巴,抬起人偶無力垂落的腦袋。

    “還有兩分鐘尤榆的飛船就會完成降落,你可以嘗試說幾句好聽的賄賂我。”

    “是嗎?”人偶渙散的眼眸漸漸凝在女人臉上,“等你聽爽了我的話,又會要求我付出其他代價,直到兩分鐘結束尤榆在我面前被你派去的人射成篩子。”

    宋微時沒說它猜得對不對,只笑:“你是拒絕了?”

    她眼中透露出近乎自負的勢在必得。

    “不,我同意了。”人偶脖頸被強行揚起敏感脆弱的弧度,這使它說話愈加艱難,“我同意你殺死尤榆的計劃。”

    氣氛沉凝。

    要不是人偶以生命為代價拖延二十多分鐘、使宋微時無法向外界發布動手的命令,尤榆的尸體此刻都該涼了。

    而現在人偶又說‘同意了’。

    與費盡心思后只能認命不同,人偶唇角的笑意分明是在嘲諷宋微時剛剛付出能量的行為。

    它的身體失去最后一絲力氣,可它的眼睛卻如同一條詭計多端的蛇順著她難得給予的絲絲善意爬進她心里,肆意譏諷。

    它沒有領情——什么我的手觸碰著你的身體,你的能量流入我的身體里,可笑至極。

    宋微時眼眸輕瞇:“你覺得很好玩?”

    溫曲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人命不可兒戲,雖然她死得年輕,但她生長的環境并不惡劣,充滿了愛與幸福。

    無論她回答好玩與否宋微時都已動怒,所以溫曲選擇掙開宋微時的手,懶散倒回地上,閉目說:“你去殺了她吧,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

    她閉著眼看不到宋微時的表情,只知道女人在她身前站了一會,接著腳步聲遠去。

    系統:‘啊啊啊你知不知道目標表情有多可怕!我差點以為她要親手拆了你!’

    溫曲:‘她知道我的能量撐不了多久,再多說兩句我就死了。’

    宋微時當然可以繼續輸送能量為她續命,然而話剛剛說到那個程度,不可能這么快對她心軟。

    【警告!警告!宿主正在違背契約!】

    系統:‘??’這玩意還有滯后性?!

    跟懲罰一同降臨的還有金色圣光。

    圣光如瀑布傾瀉而下,璀璨奪目,頃刻間將這棟大樓中除了它之外的東西全壓成殘影,神圣且有威嚴。

    系統:‘啊!我要瞎了!’

    那道高挑身影自圣光中緩緩走出,每一步都使空氣承受不住般波動,裙擺流光溢彩,像從無數個世界里剪了一段最美風景融合其中,散發著神秘柔和的光輝。

    圣光消散,身影漸漸明晰了——

    是幽。

    她居高臨下審視這具人偶身體,表情淡漠,開口便是不容拒絕的:“把你這具身體給我。”

    系統:‘!!’

    幽微微側眸:“有疑問?”

    系統弱弱地:‘……沒、沒有。’

    它不敢違逆局長,但這傳出去多荒謬啊!局長為了得到前任局長不惜坑害前任局長的前女友……

    等等。

    這件事知情的人或統有限,若局長要封口,只需銷毀它這一個系統即可。

    系統嗚哇一聲從人偶身體里抽離出來,半透明狀的小女孩魂靈淚眼汪汪抱住幽的小腿:“別殺我!求求局長了嗚嗚我,我這一百年,不,一千年都不要工資了!嗚嗚別殺我……”

    幽:。

    她冷冷看著地上遭受懲罰而無法起身的人偶。

    溫曲:?

    幽眼神分明在說都是你帶壞的。

    不等溫曲為自己辯駁,幽再度說:“給我。”

    話音一落,人偶就被一股不明力量從地上‘拽’了起來,四肢不受控制舒展開,像一個被挑選的商品那樣在幽面前轉動身形。

    “……!”

    一聲悶哼,人偶面容因極其痛苦而猙獰,它死死咬著唇,很快柔軟唇瓣就被它咬出血,流滿了下頜。

    不多時,溫曲的魂魄被強行從人偶身體里抽了出來。

    原本抱著幽小腿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一愣,呆呆望著半空中那道隨時會消散的魂魄,眼神驚懼,她忍不住咽咽口水。

    要知道為了確保宿主能完美融合異世界身體,系統的存在既是監督任務完成也起著改造異世界身體的作用。

    它們無比清楚把兩個好不容易融合的東西以粗暴手段分開會有什么后果。

    何況溫曲本就魂體有損,局長完全沒想要她活著離開這個世界。

    暴行結束得很快,幽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她才不會因為傷害宿主遭受懲罰,分割靈魂浪費的能量幾秒就能補充。

    沒有靈魂操控的人偶身體軟在半空中,被那股力強行托舉著。

    幽的長發變成綿延不斷的金色長線鉆進人偶身體里,正在對這具身體進行二次改造。

    在此期間,幽的眼神依舊冷漠,得到這具人偶軀殼對她而言像是某個既定程序,不需要傾注任何情緒。

    溫曲便說:“得償所愿的你好像并不高興啊。”

    在系統的尖叫聲中,溫曲魂魄幾乎瞬間透明。

    她太虛弱了,幽一抬手她的魂力就被抽干,連過程時間都沒有。

    即使如此,癱軟在地上的人艱難地抬頭看過來,唇邊帶笑:“你說宋微時是這里的神,無數小世界由她創造,我也該尊她敬她,否則就要遭到懲罰。”

    聽到那個名字,幽紆尊降貴答道:“不錯,你能活到現在都是她仁慈。”

    “可我從一開始就沒讓她好過,她只能一次次讓輪回重啟,逼我回來重復愛她。”

    溫曲四肢已經開始消散了,散開的光點飄過她的眼,映出前所未有的神采:“究竟是她仁慈,還是她渴求從我這里得到傷害?”

    “……”

    幽冷冷盯著她,身后鋪開的金色長發源源不斷插進人偶身體里。

    她的聲音并沒有將死之人的疲憊,如獲新生一般鮮活過來,帶著無法忽略的生氣:“我死在她的世界里,才會在我自己的世界活過來。”

    “我憐憫你。”

    這是最后一句話,幽已經感知不到溫曲存在。

    即使這些話冒犯了她,她也無可奈何,畢竟她不能跟一個連魂魄都沒有的死人計較-

    宋微時回來了。

    人偶仍保持她離開前的躺姿。

    聽見動靜,人偶睫毛顫顫似是想睜開,但直到宋微時走到它面前,它才完成睜眼這‘高難度’動作。

    它要死了。

    人偶回憶記憶中的表情,嘴角剛要提起,身體忽而騰空——!

    “砰”一聲巨響,它的身體被用力摜到地上,耳下裂縫直接爆開,有能量球碎片撒了出來。

    “她在哪里?”

    宋微時掐著人偶脖子,語調輕柔。

    眼眶因情緒激動輕輕泛紅,似有幾分脆弱,掐住人偶的手卻用力到發顫,是在強忍掐斷它的沖動。

    人偶黑色眼珠癡癡望著近在咫尺這張臉。她低估宋微時對那抹殘魂的在意了,以為這種偽裝至少可以持續半個月……或者一周。

    這是宋微時的精神世界,想找一個存在的靈魂易如反掌,找不到就代表沒有。

    幽憑借跟宋微時相識多年能模擬出類似能量‘偷渡’進這個世界,并在世界發現前成功搶占一個軀殼取而代之。

    費了這么多心思,跟宋微時打了個照面就被拆穿——

    人偶笑了。

    它的眼睛慢慢變成熟悉的金色,幽的聲音從人偶口中發出:“她拜托我殺了她,我照做了。”

    溫曲明知契約懲罰仍要以傷害宋微時為代價拖延尤榆的死亡時間,也明知這是白做工,尤榆肯定要死,這不是故意找死是什么?

    “她被你的系統帶回局里了?”

    宋微時卻好像聽不懂這幾個字,陰謀論幽與溫曲聯手騙她。

    人偶的表情一下子軟了下來,青筋暴起的手顫顫巍巍抬起——

    幽跟宋微時相處時間長得已不能用年來計算,她見過宋微時各種樣子,她知道現在宋微時刻意凌厲的眼神在裝腔作勢。

    只是手抬到一半就被某種力量割斷了,只剩個上臂徒勞舉著,怪誕又血腥。

    幽沒有生氣,她眼眸狂熱追著宋微時起身、宋微時閉眼毀滅精神世界。

    很快,外面被射成篩子的尤榆尸體消失了,漂亮的星空夜景消失了,跟宋家人談生意談到一半的尤檀也消失了。

    最后消失的竟是那具奄奄一息的人偶身體-

    時空管理局沒有固定辦公場所,它們在管轄范圍內無處不在。

    沒有人統計過系統數量,也沒人知道系統一開始是怎樣被制造出來的——甚至還有傳言說系統就是被洗去記憶的人類殘魂。

    系統空間是系統自帶的存儲空間,主要用來暫時存儲宿主靈魂,并有限為宿主提供一些穩固靈魂的幫助。

    幽一睜眼就發現自己來到了溫曲系統的空間內,此刻這里變得一片狼藉,系統縮到小角落里,淚眼汪汪地祈求宋微時不要都拆光了。

    第83章 不應有恨。

    “微時,我說過她已不在這里,我不會在這件事上騙你。”

    因為沒有意義。

    時空管理局就是宋微時一手創造,現在本體蘇醒,幽能明顯感知到自己對管理局的掌控減弱了。

    “你知道能在哪找到她嗎。”

    宋微時平靜地問。

    幽慢慢飄到她身邊,目光輕柔描摹她的側臉:“她消失了。”用徹底死亡來說更為貼切。

    消失?那為什么宋微時還能清楚記得溫曲的樣子?

    ——因為溫曲去過的那些輪回本就是宋微時的精神世界,是已經發生過的記憶世界。

    “在我的記憶里還能找到她。”女人闔上眼自顧自說。

    應是想到某些愉悅場景,她唇角輕提。

    溫曲來自宋微時塑造的精神世界,應該沒人比宋微時更了解溫曲,她是她的神。

    現在神想要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跟之前一樣的溫曲,從過去撿來無數碎片拼湊是近乎完美的辦法。

    前提是——

    幽眼含擔憂,或許還有兩分不易覺察的殺意:“您記憶中的她對您充滿敵意,您這樣做會傷到自己。”

    宋微時卻已決定用這個方法將那人找回來,冷冷道:“這里交給你我就不會跟你搶,但她死不死的,只有我有權決定,你明白了嗎。”

    幽:“好。”

    宋微時消失在系統空間里,幽半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幽的意思很簡單,在那些封鎖了的、只允許溫曲攜帶系統進入的輪回中,每一次宋微時都與溫曲決裂,宋微時能撿到的只可能是溫曲的仇恨碎片。

    這些碎片已經不再有溫曲對宋微時的愛意,拼湊成型的‘溫曲’也不會對宋微時有好臉色。

    但宋微時不介意。

    溫曲之所以能開啟輪回本就是經過她的允許,她想要一個新的溫曲取代舊的溫曲——因為舊的溫曲不愿意原諒她。

    而新的溫曲沒有切身經歷過那些,愛上她的可能性比舊溫曲大。

    于是宋微時在幾個輪回里挑選——

    末世輪回中,宋微時跟溫曲一起在孤兒院長大。

    宋微時因體弱多病被遺棄,溫曲在進入孤兒院之前已經流浪了好幾年,個頭都比她大一些。

    發給宋微時的食物或玩具總會被其他惡劣的孩子搶奪,有時還會惡作劇往她床上丟蟲子,看她嚇得大哭還恐嚇她不準找大人。

    起初溫曲只是不欺負她,看見她被欺負繞著走。后來估計是看她可憐,每次都會偷偷給她食物,但又不跟她說話。

    小宋微時長得秀氣精致,文文靜靜很討大人喜歡。

    她總會努力把臉洗干凈,再舊的衣服穿到她身上都莫名會變得平整,她沒有玩偶*,唯一稱得上玩具的東西是包在她襁褓里的一個手縫平安符。

    平安符做工十分粗糙,針腳歪歪扭扭,小宋微時卻當做寶貝誰也不讓看。

    當溫曲第一次保護她沒讓那些人往她身上丟嚼過的口香糖時,她討好將平安符遞出去——本來是想給溫曲看的,溫曲誤會了,拿走平安符摸了下她的頭。

    小宋微時看著空蕩蕩的手心傻眼了,哭得撕心裂肺,引來院長呵斥了溫曲一頓。

    她瑟縮著躲到院長后面,手中緊緊攥著失而復得的平安符。

    所以第二次別人再來欺負她的時候,溫曲只停頓了幾秒,頭也沒回地走遠了。

    但沒過幾分鐘院長帶著幾個大人來了,從幾個大孩子手中解救快被剪成禿頭的宋微時。

    被院長抱在懷中安慰的宋微時看見墻角晃動一下就消失的人影,她莫名篤定那是溫曲。

    可宋微時膽怯,她知道平安符的事讓溫曲受到懲罰,她不敢去跟溫曲道歉,把自己憋得又委屈又難過,竟然一病病了好幾天。

    恍惚中有個人一直照顧她,不怕被她傳染抱著她哄她睡覺,她不知道在這個人懷里流了多少眼淚。

    等她病好,末世也爆發了。孤兒院短短一夜就被外面沖進來的怪物血洗,只有幾個人覺醒傳說中的異能變成新人類。

    宋微時發燒時眾人都以為她也是即將覺醒異能的一員,誰知她竟然只是普通感冒——

    逃出的幾人當即決定把宋微時從車上踹下去。

    在地上滾得滿身泥土的宋微時看著身后快要沖過來的怪物陷入絕望,直到覺醒異能的溫曲主動從車上跳下來帶著她跑進一處廢棄倉庫,并孤身打退所有怪物。

    此后沒有異能的宋微時受溫曲庇佑,她不知道溫曲為什么保護她,對溫曲的示好總是回應得笨拙又敏感。

    直到她們進入一處新建立的人類基地,看見三兩結伴的異能者和普通人組合,宋微時明白了什么。

    回想這一路溫曲對她的好,宋微時既茫然又羞澀,不等她下定決心討好溫曲——

    當晚出任務的溫曲被人抬回來了,喪尸潮爆發,她作為小隊隊長受了很嚴重的傷,差點死亡,醒來后有幾率變成普通人。

    宋微時天塌了。雖然基地的人說會為溫曲提供生活保障,但其中不包括宋微時。她又要回到一口飯被人分著吃的日子。

    看著病床上傷痕累累的溫曲和門外光鮮亮麗的基地管理,宋微時猶豫片刻,離開了那間房再也沒有回去。

    獨自在小屋昏迷的溫曲在幾日后醒來,比起異能減弱她更擔心宋微時去向。

    溫曲終于找到在基地老大身邊看見靦腆微笑的宋微時。

    宋微時看見她非常失態,被基地老大抱著哄了很久才勉強安靜下來,那時溫曲已經離開了。

    再見是幾年后,覺醒異能的宋微時殺死基地老大成為極少數的頂尖強者之一,她沒有停止尋找溫曲。

    沒想到溫曲攜帶伴侶來到她管轄的小基地之一。

    知道溫曲伴侶沒有異能的宋微時興奮得連覺也睡不著,她知道自己比那個普通人更有資格待在溫曲身邊。

    宋微時堪稱迫不及待出現在溫曲面前,她甚至不需要證明比溫曲伴侶強,她只站在那里就是人群焦點。

    ——她失策了。

    溫曲根本認不出她,直接帶著伴侶遠離了她。

    被激怒的宋微時連夜封鎖所有出口,不惜弄傷想要強行離開的溫曲,將人帶到自己房間,逼走溫曲長相平平的伴侶。

    她沒來得及跟溫曲解釋這些年受的委屈,就有人說溫曲伴侶被怪物殺死了。

    宋微時的喜悅懶得掩飾,當她對上溫曲冰冷且仇視的眼神時,她不受控地說了很多刺激溫曲的話,致使溫曲對她出手。

    可幾年前受過重傷的溫曲不是她的對手,被她關在房間里哪也不能去。

    宋微時像個瘋子一樣不斷解釋著,從小時候那枚平安符開始解釋,一直到幾年前拋下溫曲……

    她努力把自己渲染成無助又惹人同情的弱者,但她綁住溫曲的繩子又是那樣可惡猙獰,沒有半點說服力。

    她希望溫曲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她希望溫曲恢復以前對她的樣子,她覺得此時此刻沒有人比她們更相配。

    最后溫曲還是要殺她,不惜聯合基地里那些對宋微時有企圖卻又得不到宋微時的惡心家伙們對付她。

    宋微時只好把溫曲殺死了,尸體冰凍在她早就準備好的冰棺里,她用另一種方式跟溫曲永遠在一起了。

    但宋微時死的時候依舊不滿,她開始想念溫曲能抱住她的手,想念溫曲擋在她身前的姿態。

    怨氣值超標,輪回重啟。

    宮廷輪回中,溫曲是扶持幼帝登基的太后。幼帝并非她親子,坊間有傳言她是狐貍精化身,先帝就是被她害死的。

    幼帝十歲不到,宮中就有選秀招選貴族女子入宮。

    說是給幼帝選女人,實則金殿中金口玉言的是太后。幼帝麻木如傀儡一般聽從她的差遣,不敢對她的話有半分不滿。

    滿朝文武皆知當今把持朝政的是太后,這幼帝她想廢就廢想立就立,依照此女喜怒無常心狠手辣的性子入宮與找死無異。

    所以母親出身不好的宋微時代替姐姐入宮了。

    她站在一眾貌美如花的秀女中瘋狂祈求自己不要被選中,奈何那人點的第一個名字就是她——

    她惶惶抬起眼,望見那人清麗蒼白的臉。

    很快她就被人帶下去了,說是給她封了才人,換了宮殿住。

    她惴惴不安捱到晚上,一堆嬤嬤宮女涌進來給她沐浴焚香,蒙住她的眼將她帶到不知名宮殿,并勒令她不許自己取下眼罩,只準被人摘下。

    四周只剩潺潺水流聲,有濕潤水霧沿著她的肌理流動,寒涼夜色被隔絕在外,屋內暖得她昏昏欲睡。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輕笑,她一個激靈清醒,險些從榻上滾下去。

    她眼睛被紗布層層蒙著,依稀辨認出一道人影在朝她靠近——是年紀尚輕的幼帝?

    心生排斥的宋微時努力想著金殿中皇帝的模樣,卻怎么都想不出來,滿腦子被太后那張孱弱又美麗的臉覆蓋。

    等到冰涼指尖隔著紗布輕觸她的眼皮,她渾身一僵,沉浸在無邊暖意里的身體寒毛佇立,不知所措。

    “放輕松,我不會吃了你。”

    這人身上藥香很濃,帶著一種詭異的涼意,乍一接觸并不好聞。

    這一整晚,她始終沒有為她摘下眼上輕紗,不知是不想讓宋微時看見她的臉還是保留兩人最后的體面。

    宋微時清楚知道自己在跟誰做這種事,這是不為世人所容的。

    可第二日她就從才人升到了美人,特許住在太后宮中偏殿,日日侍奉太后。

    想到她出門前全家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宋微時買通太后身邊嬤嬤,當晚又趁著夜色摸進了太后寢宮。

    她那時年輕不懂掩飾,面上恥辱與自我厭棄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但那人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樣繼續往她手里送東西,直至她成為妃嬪、成為皇后。

    家里不斷來信要請她幫襯沒有高中的哥哥弟弟,要她把姐姐妹妹也帶進宮里,甚至依仗她的權勢胡作非為,讓她在后宮也不得安寧。

    她一邊打腫臉充胖子在族人面前風風光光,一邊拋棄自尊竭盡所能誘惑那個人,想讓那個人更憐惜自己。

    越來越多新人入宮,比她漂亮、比她年輕的比比皆是。她還知道太后最近跟一個小才人走得很近,小才人她見過,眉眼與年輕的她幾乎一樣。

    宋微時氣瘋了,她弄傷那個小才人的臉,以為這樣小才人就沒了待在太后身邊的資本。

    可多年來都沒對她說一句重話的太后輕描淡寫奪走她的鳳印,讓她禁足。甚至在當晚還命皇帝來她宮里。

    幼帝已經長成青年,正是對女人好奇的年紀,宋微時倍感屈辱,打傷靠近她的皇帝披頭散發跑到太后宮前長跪不起,恬不知恥自稱兩人情濃時稱呼的小名。

    好在太后對她還有憐惜,沒有真的讓她跪一整晚,也恢復了對她的寵愛。

    好景不長,宋微時一次次沒有底線地縱容導致父母兄弟犯下滿門抄斬的大罪。

    她求到太后面前,太后垂著眼睛告訴她,她如果能懷上皇子她的家人才有救。

    宋微時以為這次要付出代價不過是那人不輕不重的懲罰,她失算了,她瘋魔了。

    她起身怒斥她見死不救,說她這些年將她變成了這樣居然還有臉讓她跟她兒子在一起。

    她罵完不敢看那人的臉轉身就跑,回到自己房間神經質地啃指甲,直到她想出假孕的辦法。

    皇后懷孕的消息很快傳得滿城皆知,她的家人保住了一條命,但要流放到很偏僻的地方。臨行那日她去送了,全家人都恨著她,罵她一個人享榮華富貴,他們卻要受苦。

    宋微時回宮就看見太后身邊親信帶著老太醫等她,她以為自己完了,料想不到那位老太醫把了她的脈居然說她腹中胎兒很健康……

    宋微時被家人傷透了心,她做了一個誰也無法理解的決定。

    在流放途中,兇悍的馬匪將宋家全家殺得一個不留,連同行的宋家奴仆都死絕了。

    她回到太后身邊伺候,不止一次拉著太后的手摸她的肚子,盯著太后的眼睛說里面這個孫兒你滿不滿意。

    ——皇后瘋了。這是宮人勸過太后最多次的話。

    但太后沒有允許這個流言傳出去,她默許生產那日宋微時抱了一個不知名嬰兒當做皇室血液,也默許宋微時插手前朝之事,更默許宋微時將她幽禁后宮里。

    宋微時權力越來越大,她內心卻越來越扭曲,她篤信是太后將她變成這樣,她不遺余力折磨著所有人。

    直到在她三十歲生辰,那個人死了。

    原來那個人壽命本來就不長,這些年一直是靠湯藥吊著命,溫曲不放心宋微時才若即若離,逼宋微時成長。

    見宋微時比她年輕時還要心狠,她竟然滿意地撒手人寰——

    怨氣值超標,輪回重啟。

    …

    宋微時進入了第二個宮廷背景的輪回,她一睜眼就看見懶懶倚在軟椅中年紀尚輕、病態不那么明顯的女人。

    她盯了會這人的臉,在對方微微訝異的眼神中重新低下頭,裝出這具身體該有的青澀羞怯。

    她感知到了溫曲的氣息,很熟悉、很想親近。

    但宋微時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在溫太后的腦海中,有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

    ‘沒錯,她也重生了,現在只想要你的命。’

    ‘你的任務是讓她如前世那樣依賴你,喜歡你,再一劍殺了她,任務成功后我就會用本體出現在你面前。’

    溫太后聽到‘系統’可以顯形,淡淡唇角牽起。她溫和回答道:‘好,你不要食言。’

    第84章 水中撈月。

    記憶中溫太后會第一個點到她的名字,叫她上前問話。

    宋微時當時被家人強行送進宮里萬念俱灰,金殿中又看見年幼皇帝在太后面前大氣不敢出的樣子更覺前途灰暗。

    她想的是寧可在六局里隨意當個宮女都不想伺候幼帝吃喝拉撒,跟其他人爭斗到死。

    誰知太后第一個就點了她的名字,愿望落空。

    所以在眾人艷羨或好奇的目光下她低著頭上前,任女官說幾遍抬頭都當做沒聽見。

    余光瞥見不遠處的金柱,雙手揪緊,想找個合適時機一頭碰上去。

    倒不是尋死,她一個弱女子跑起來定然比不上宮中侍衛,被抓住后她會以大不敬的名義發配到六局當低等宮女。

    而現在宋微時只覺前世自己可笑。

    宮女那日子是她能過的?去了六局她只會真的想死。她連溫太后都懶得伺候,難道要伺候那些奴婢?

    當然,前世的自己自然沒有成功。

    女官叫她幾次她都不肯抬頭,便快步走到她面前掰著她的腦袋給上座兩位貴人看她的臉。

    她的眼淚在抬頭那一瞬就落了下來。

    女官手勁極大,弄得她又疼又動彈不得,她一掙扎就被掐哭,死死咬唇才只溢出一兩聲可憐兮兮的嗚咽。

    大庭廣眾之下丟這么大的臉,這會是不想死也得死了。

    就在宋微時滿腦子死啊活的時候,溫太后讓人帶她下去換衣裳。

    她不懂這是什么意思,懵懵懂懂跟著宮人進了縹緲宮才知道她被封了才人。

    后來跟這人廝混久了她的眼淚仍舊百試百靈,她這人也的確不是好東西,發現溫太后喜歡看她哭她就跟拿到把柄似的耀武揚威,沒怕過傳言中陰晴不定的女人。

    可現在的宋微時不是記憶中走投無路的蠢貨,她哭不出來,她甚至急得要命,想早點爬上溫太后的床獲取她想要的碎片。

    她沒工夫在這個世界跟溫太后糾纏太多。

    若她不哭溫太后看不中她怎么辦?記憶更改怎么辦?若這一世溫太后干脆不與她發生那些關系又怎么辦?

    ……不,不會的。宋微時迅速否定這堆軟弱又可笑的念頭。溫曲非她不可,這是一次次輪回中絕不會更改的鐵律。

    宋微時從未陷入這種非哭不可的境地,沒人敢在她意識清醒時勉強她做什么。

    她可以用能量操控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唯獨操控不了溫曲。她要從溫曲身上獲取碎片,稍有不慎溫曲就會在這個世界消失,她必將功虧一簣。

    “……”

    她垂著腦袋,睫毛顫個不停。

    她在強行壓住自己抬眼的沖動,她想看見溫曲是不是已經開始盯著她了,想知道溫曲有沒有因為剛剛那個對視對她不滿。

    袖中兩手交握,指甲幾乎刺進肉里。

    怎么還不叫她的名字?怎么還沒開始選人?怎么還——

    “文瀟,上前一步。”

    熟悉的嗓音響起,就像一盆冷水將宋微時從頭到腳淋了個透徹。

    她再也無所顧忌,驀地抬頭。

    看見與記憶中無二的那張臉轉向她右手邊,神情懶怠,淡色唇瓣被剛飲過的熱茶染得紅潤。

    接下來的話由溫太后身邊女官代問。

    金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眾人都屏息聽著女官詢問,想著自己一會被選中了如何應答,連那身著明黃龍袍的皇帝都一臉凝重。

    宋微時死死盯著那人,那人卻始終沒覺察到她這邊。

    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從溫太后口中說出,直到選秀結束,宋微時三個字都沒被溫太后提起。

    視線一直追著溫太后離開金殿,最終被紫衣女官擋住。

    宋微時不禁想跟上,旁邊那太監重重拽了她一下:“去哪呢去哪呢,站著別動。”

    “……”

    “這又不是你家能隨便走嗎?”太監嘴里還要咕噥,被她眼睛一看,抓著她的手迅速松開了。

    不管被嚇到的小太監瘋了一般往外跑,宋微時張開五指,看著掌心幾枚帶著的指甲印,眼神幽冷。

    她腦中不斷回憶重生這段時間的所有細節,是她不該提前看溫曲?還是有別人重生在名單上動手腳?還是……

    思緒被太監聲音打斷:“你們這一批跟我走吧,等會讓各位尚功哪尚食哪選你們,選中了就是六局的人,有專門的嬤嬤教你們,選不中就得干粗活,都機靈著點兒。”

    沒被選中的秀女并不會立即離開宮里,須在宮中再留十年,等到最美年華過去再放出宮。

    若不是擔心嚇到碎片,她此刻就要將滿宮秀女都清理干凈剩她一個,看溫曲除了選她還能怎樣。

    六局有尚功、尚食、尚宮、尚寢、尚服和尚儀,下轄二十四司,如尚服局有司寶司、司衣司等,各自分工管理宮廷事務。

    宋微時動用異能讓尚功局郭尚功親自點了她的名字選她進司制司。

    司制司兩個司制都已年邁到了快退位的時候,然而郭尚功和潭尚功卻很年輕。

    宋微時懶得處理后宮這些彎彎繞繞的關系,直接讓兩個說話慢吞吞的司制對她青睞有加,將她舉薦到制作太后壽禮的那一批人里。

    “去年司寶司送的三龍戲水屏風上光是夜明珠就有十八顆!龍的鱗片都是用金葉子和寶石拼湊而成,把二十四司的風頭都搶光了。”

    “前年不也是司寶司的百鳥朝鳳釵入了太后的眼?綠蘿就是花了幾十兩銀子讓施嬤嬤把她調去司寶司的,半年不到就把銀子賺回來了,上個月還往家里寄了不少呢……”

    幾個司制司宮女圍在一塊閑聊。

    宋微時目不斜視從她們身邊路過。

    前世宋微時就覺得太后過壽挺可笑的,一群半截入土的老臣在那祝賀二十多歲的溫曲長命百歲。

    還有那扇屏風和那支鳳釵,真以為溫曲有多喜歡呢?后來不是隨隨便便送給她了?她宮里寶物太多,這兩個六局出來的東西她看都不看。

    司制司管裁制縫紉,送上去的壽禮多半是繡品或衣服,兩位司制愛惜羽毛,不會在這種時候大膽創新,只求一個挑不出錯。

    短短時間里宋微時也不打算學刺繡,她更不想參與到她們猜測太后喜好的討論中,她們說的東西溫曲早在這些年都見過了,沒什么新鮮。

    她有自己的辦法-

    那日選秀結束溫太后就回宮了,她以休息的名義揮退下人,連貼身伺候的紫衣女官也沒留下。

    偌大金殿里,只見梳妝鏡前的女人慢慢拆下頭上發釵,眉眼含笑似是對鏡中人說:“我有些不解,要讓她依賴我,不該像前世一樣留她在我身邊?”

    腦中聲音說:‘她在宮中被磋磨得不成人樣才會想盡辦法爬到你面前,這時你的憐憫才會有用。’

    “你恨她?可以告訴我緣由嗎?”

    溫太后并沒有前世記憶,所謂前世與重生不過是腦中這個自稱系統的聲音講述。

    系統沒有回答,溫太后拆頭發的動作一頓,又問:“你說我前世很愛她?”

    系統:‘你本可以好好活到最后,是你發現宋微時不愛你所以心灰意冷,自己斷了自己的藥,自取滅亡。’

    溫太后認真聆聽:“這與她有什么關系?”

    ‘……你覺得沒有關系就沒有關系吧,你也可以不照做。’

    鏡中人的臉染上無奈:“你別生氣,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系統不說話。

    每次系統發言都會令她顳部微微脹痛,說的話越多就痛得越厲害,溫太后非但不愿讓它永遠消失,還想要它多說幾句。

    她這身子本就病得厲害,無所謂再添這一絲絲的疼痛。但她只有這一種方式確認它的存在,她必須牢牢抓住。

    鏡中人面色愈加蒼白,溫太后放下拆解發髻的手,兩手無措擺在桌上,難以想象傳言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溫太后竟然還會露出孩童般茫然又委屈的神情。

    她注視著鏡中人的眼,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眼,卻也莫名堅定這種對視能讓系統覺察到她的真誠。

    “我向你道歉好么?”

    過了幾秒,聲音再次響起。

    ‘你不要懷疑我,這讓我很難受。’它又道,‘我不會害你,如果她的存在對你有益,我絕不會傷她。’

    顳部熟悉的疼痛讓溫太后松了口氣,淡色唇瓣淺勾:“好,我明白的。”

    等到系統換了個話題與她閑聊,溫太后的手這才重新抬起來,繼續慢慢拆發髻。

    這些事本可以交給女官做,但溫太后不喜歡別人碰她顳部,似怕別人覺察到系統存在,又或不想讓別人離系統太近。

    京城里沒有姓溫的大官,因溫太后出身并不顯赫,當初也不是正常途徑入宮為妃的。

    她生在郊外一個貧寒人家,母親是落魄貴族后裔下嫁給父親。父親賭光了母親嫁妝,敗光了家里的錢還想拿溫曲抵債。

    十三歲那年上元節下了很大的雪,城中有花燈會,無論溫曲怎么鬧溫父都不帶她去,等溫父一走,溫曲就偷了家里的錢一個人想跑去城里給母親買藥。

    花燈會是一年一度的盛會,城門口戒備森嚴,沒有大人陪同的溫曲根本進不去,別人當她是小叫花子。

    可溫曲明明看見城中也有小叫花子。

    她賴在城門口不走,盯著來來往往的大馬車,想偷偷鉆進其中一個的車廂跟他們進去。

    然后她遇到了老皇帝。

    是真的很老,當她爺爺都勉強的那種。

    平時她肯定有警戒心,她那時只想進城買藥,一聽說自己可以搭車就什么也顧不得了。

    直到那車帶她進了皇宮。

    老皇帝后宮佳麗三千,從城外帶回一個小叫花子的事很快傳遍各宮,溫曲死攥著家里偷來的幾枚銅錢和不肯脫下的破衣服站在暖烘烘的宮殿里,像個演技精湛的丑角。

    她的防備她的掙扎成了老皇帝眼中的獨特,她不讓任何人近身,老皇帝竟然也縱容,讓她一個人住在如龐然怪物一般的大宮殿里,找了一堆人伺候她、哄著她。

    溫太后至今都記得聽說她要用幾枚銅錢買藥時宮女們的表情。

    憐憫、不屑、嫌惡,明明老皇帝說她們都要聽她的話,可溫曲讓她們去給溫母買藥,她們打著哈哈就試圖混過去,還攔著她不準出宮。

    現在的溫太后當然明白宮女不能隨意出宮,且那時花燈會已經結束,城中已經夜禁了。

    當時溫曲不懂。她像個橫沖直撞的小鹿,非要碰一碰快跟天一樣高的宮墻——后來是麗妃托人告訴她母親病死的消息。

    因為這件事,溫曲一直待麗妃如自己親母,她并不知道麗妃這一手是帶著惡意,想看她自尋死路。

    她之后知道了,所以遭受背叛時溫曲也沒有心軟。

    溫曲在宮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她把自己縮得小得不能再小去保護自己。好在老皇帝事多也的確不記得她。

    轉機在幾個月后。她不能出宮,輾轉幾次送出宮的錢都被人黑沒了,她自己不剩多少,卻對送錢出宮一事樂此不疲。

    她想給母親造墓碑。

    好不容易送出去兩次,溫曲高興瘋了,還沒笑一會又從去的人口中得知墓碑沒造起來,因為溫父把錢收了又去賭了。

    當晚老皇帝點溫曲侍寢。

    只能說老皇帝實在來的不是時候——溫曲看見這張老臉就想到家里的那張老臉,她的笑都是冷的。

    于是慘劇發生了,她不止廢了老皇帝,還砍下老皇帝一根手指。

    據宮里老人回憶,誰也不知道當時她那小小的身體怎么爆發出那么強大的能量,一邊摁著老皇帝的手臂一邊舉刀猛砍,嘴里念著什么讓你再去賭之類。

    溫曲被打入冷宮,又借冷宮瘋妃子幾條命出去,她殺了老皇帝,又抱了一個跟皇室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女嬰當皇帝。

    她沒想政治清明,她要這座皇宮在極度混亂中淪為一片廢墟。

    在她最艱難的時候,系統出現在她的腦子里。它幫她下了狠心勒死那幾個瘋了的妃子,又幫她親自動手報復仇人。

    沒有系統,溫太后也許就在冷宮中任由冷風餿風把她吹死了。

    雖然系統總說沒有它她也會那么做,但溫太后沒有信過。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那時有多么想死,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待一天她的骨頭就軟了。

    系統剛出現時溫太后曾經見過它的虛影。冷宮中的那些人偏說是鬼影,她沒有看清過它的臉,可僅從一個背影來看,它很漂亮。

    她想再見一面。

    第85章 人心貪婪。

    溫太后生辰在兩月后。

    還記得溫太后不立幼帝那一年鬧得極兇,各地奉上來的生辰禮無一不暗含諷刺,擺在宮中的宴席也沒幾位官員赴宴,但凡赴宴的都會被其他派系孤立。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一顆佛母神像頭顱。

    供奉的佛像往往半闔眼,這顆頭卻是虎目圓瞪,眼珠刻著幼兒慘死的景象,似要裂開的眼角留下血淚。

    在場宮人被嚇暈也有嚇得失態尖叫也有,還有個看入魔了瘋的。

    眾臣嘴里告罪,可眼睛總要不懷好意往上座瞟,想看看沒出聲音的溫太后是否被嚇暈。

    他們并不知道溫太后腦中那道聲音連安慰也不必,直接在找罪魁禍首:‘佛頭能送進宮一定有人幫忙,你覺得是誰?’

    溫太后不喜歡用心聲與系統交流,因為有時會不由自主說出想隱藏的念頭:‘跪在前面的那幾個老東西都有可能……系統也沒有被嚇到嗎。’

    系統:‘?’

    溫太后:‘賈志遠的嫌疑更大,因為他……真想把那眼珠子扣下來塞進他嘴里。’

    她想說的話沒說完就被不該說出去的話給覆蓋了。

    系統沒覺得奇怪:‘想塞就塞,沒人能攔你。’

    不等溫太后將話題轉回來,她的心聲又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不比他送我的生辰禮好多了?’

    溫太后:“……”

    她在系統面前很難提起防備心,任何念頭想冒出就冒出,自由散漫,她沒有丁點辦法。

    最后只能強笑:‘算了,晚些回宮再聊……再說下去我可能真會惱羞成怒將那兩顆眼珠逼賈志遠吃下去。’

    溫太后:“……”

    她無奈。

    系統才意識到有些話不是溫太后想說。

    先前它的確隱隱感覺溫太后似乎不喜歡心聲對話的方式,緣由竟在這里。

    對溫太后的羞惱它十分不解,它不認為她們之間應該存在秘密,因為它就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溫太后不僅沒被這顆沉重的佛頭嚇到,還命宮人搬到金椅旁邊。

    她鳳眼輕輕一掃,將眾人或不解或驚駭的視線盡收眼底,然后雙腿一抬,輕而易舉把雙腳擱到佛頭之上。

    眾人:“!!”

    宮人們紛紛跪地頭也不敢抬。

    宮宴散的當晚,溫太后沒坐轎子,依系統指示往假山后的大湖邊走。

    ‘水里有人。’

    溫太后在宮中也有眾多耳目,她知道這湖每天都會溺死沒名沒姓的可憐人,聞言只是眉輕挑。

    湖中有死人尸體并不奇怪,但系統既然曾出言提醒,說明這湖中人不管是生是死對她都有用。

    溫太后立即讓人下去撈,不消片刻果真在湖邊撈起一個嗆水昏迷的女子。

    溫太后看著這張凍得煞白的臉沒有一點印象。

    系統:‘你身邊的戴公公表情不對。’

    溫太后側眸,戴公公正一臉焦急:“還好這人是活的,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

    戴公公變臉太快,若非系統在意她還真就錯過了。

    落水女子是溫太后親自盯著撈上來的,夜間自然無人敢動手,第二日真就全須全尾站在溫太后面前,瑟瑟道:“奴婢、奴婢叫……”

    “沒問你名字,你怎么下水的?是別人推的還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戴公公呵斥。

    他每說一句,宮女就要抖一下,最后只一個勁搖頭,完全說不出話了。

    偏偏戴公公在此時喊道:“還不回太后的話?!”

    “嗚……”

    “娘娘,看來這人被嚇傻了,奴才帶她下去詢問,一定問得清清楚楚。”

    此時溫太后身邊并沒有女史伺候,她不信任任何人,兩側空蕩蕩。

    溫太后今日起得晚,因為她昨天用來墊腳的佛頭今早出現在她的床上,還被她抱在了懷里。

    一睜眼就對上佛頭流下血淚的雙眼,可想而知躺在床上的人該被嚇成什么樣——溫太后早年間為母求藥時什么佛什么神都拜過,她向來不信這些。

    可佛頭不知不覺閃現在她懷中若不用怪力亂神解釋,那就是身邊不干凈,她的命也隨時捏在別人掌心。

    因此溫太后一早上臉色都不好,戴公公吃準了這個故意吵鬧,想讓溫太后煩心不再理會此事。

    戴公公算盤打得極好,可惜他不知系統的存在,更不知溫太后就算氣得發狂也會好好將系統圈出的人物料理清楚。

    “上前。”

    指尖輕點金椅扶手上的黃金鳳首,溫太后語氣聽不出喜怒:“我給你一炷香時間,你若說不清楚為何跳湖,你跟戴公公的舌頭就都別要了,能聽懂嗎。”

    “!”戴公公立即跪下,膝蓋重重碰到金磚,疼得他表情扭曲,“太后饒命!太后……”

    上一秒怕到極致的宮女這會又莫名冷靜下來,嗓音發顫道:“奴婢叫滿月,是司制司的宮女……”

    類似故事在宮中能找到數十起,無非是戴公公仗著在太后身邊辦事強要滿月與他對食,滿月寧死不從才在當夜跳湖。

    宮女越說情緒越激動,跪地不起的戴公公抖得像身上長了跳蚤,而上座的女人意興闌珊,她不明白系統讓她救這個人干什么?這故事都沒慘出新意。

    系統:‘她本姓朱,家里以前是江南一帶的名門望族。在前世她成為你的女史,為你提供助力。’

    溫太后仍是散漫的樣子:‘哦?前世她也沒死成嗎?’

    ‘沒有,留下她,她學東西很快。’

    溫太后如系統所愿。

    轉眼朱瀾在她身邊待了幾年,學文學武,還會一點醫術,誰見了她都得尊稱一聲朱宮令,是溫太后非常寵信的女官之一。

    當年的戴公公卻連骨頭渣子也不剩。

    朱瀾成為女史當晚就將戴公公千刀萬剮,她沒有借旁人的手,復仇也不愿多等一刻。

    說回現在。

    兩月轉瞬就過,太后壽宴依舊大辦,沒人再敢送流血佛頭入宮,能呈現在溫太后面前的禮物都必須由朱宮令一一核查。

    六局的生辰禮一大早就送來了,大小各異,無一不精無一不美。

    司寶司今年做了只栩栩如生的金孔雀,從孔雀尾羽到整體神態堪稱精妙絕倫,溫太后愛不釋手,將其擺在金椅旁邊。

    “朱瀾呢?”

    “司制司臨時又加一幅繡品,朱宮令去看了。”宮人低頭答道。

    正說著朱瀾就進來了。

    她今年不過十九,身著絳紫宮裝,玉容嬌嫩,粉面含春,一抬頭,光滑側頸處竟有一枚紅紅的梅花狀烙印。

    皇城中曾有一家青樓名為有梅有雪,里面賣藝女子身上都有梅花烙印。后來被一把火燒了,火甚至燒到了幕后幾位大臣家中。

    不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朱瀾都將溫太后的話視作比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她不在乎溫太后在他*人眼中何等面目。

    宮中宮女鮮少有自己姓名,朱家曾是望族,在先帝那會犯下大罪滿門抄斬,年幼的朱瀾輾轉被賣多次,最終被賣進皇宮為奴。

    她叫過芍藥、牡丹、水仙……什么花好看叫什么,前半生光是回憶片段都覺凄苦。

    宮中日子也不好過,戴公公不是第一個折磨她的人,在當時無異于壓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是真的想死。

    這種人生性固執乃至偏執,是一把非常好用的刀。

    朱瀾在宮人心中素有惡名,還有人說寧愿得罪溫太后也不要得罪朱瀾。

    這當然是玩笑話了,得罪溫太后與得罪朱瀾下場不會差多少,差的只會是死法而已。

    不過溫太后身體不好,她鮮少動怒,激怒她還需要些難度。

    在輪回劇情中,朱瀾與宋微時敵對,暗地給宋微時使了不少絆子,還動過殺招。

    若不是溫太后護著宋微時,那會宋微時都被朱瀾玩死了。

    “太后。”

    朱瀾行了一禮,眼神示意身后人把東西遞上來:“這是司制司真正的生辰禮千里江山圖。”

    繡工絕妙暫且不論,溫太后一眼認出這是臨邊小國的山與水,她眼眸微瞇,似笑非笑看向朱瀾。

    朱瀾:“制作這幅繡品的宮女就在外面,她說要親自向您解釋。”

    “她叫什么名字?”

    “正是今年落選的秀女宋微時。”

    “……”溫太后目光再度落到這幅繡圖上。

    ‘宋微時不會刺繡,她前世最不耐煩做這些。’系統說。

    ‘你的意思是有人幫她?’溫太后問。

    系統默了一會:‘也許像我一樣,也有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東西附著在她腦中。’

    ‘不,不,情況絕對跟你不一樣。’溫太后認真道,‘沒有哪種存在跟你一樣。’

    系統沒有回答。

    溫太后眼眸黯淡。除了與宋微時有關的事她的系統情緒鮮少有波動,總是冷靜、平和的。

    這種特質在她年少時期成為她的支撐,讓她不再畏懼深宮里的詭測人心。

    她如今已不需要系統庇護,卻希望系統能給她更多反應,好的壞的都可以。

    見溫太后沒有拒絕的意思,朱瀾轉身便將司制司的那個宮女引了進來。

    “見過太后。”

    宋微時不跪天地不拜鬼神,她的禮學得粗糙又敷衍,看得朱瀾面色漸冷,抬起的腿眼看要踢到宋微時膝彎——

    熟知朱瀾性格的溫太后輕輕搖頭,朱瀾放下腿,從容退到溫太后身側。

    第86章 或者是你。

    ‘應該讓朱瀾踢到她的。’系統說。

    溫太后微怔。她并未多想,只是下意識覺得宋微時不該挨朱瀾欺負,所以就……

    系統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遲疑,直接道:‘宋微時對你影響很深,從前世蔓延到了這一世。你必須擺脫愛上她的厄運。’

    ‘她贈你千里江山圖是故意招惹你注意,她也在懷疑你了。’

    千里江山圖并不稀罕,稀罕的是繡他國國土送給溫太后,就算沒有系統,溫太后也會見宋微時一面。

    ‘你可以……’

    “帶著你的東西離開,朱瀾,我不想再看見這個人。”溫太后道,“送她出宮。”

    這話一出,不止是志在必得的宋微時和誤以為太后非常喜愛這幅圖的朱瀾怔住,連陪了溫太后多年、可以說是最了解溫太后的系統也怔住了。

    溫太后沒有隱瞞自己的變化:‘我一見到她就對她心軟,她不能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可能沒辦法做到讓她依賴我再殺了她,我讓朱瀾出宮之后動手。’

    系統還在發怔中,朱瀾已伸手拽著不肯離去的宋微時強行往外扯。

    溫太后為免自己出爾反爾,竟干脆背過身不去看,眼睛也閉上了。

    她決絕的態度令系統一時說不出話來,溫太后繼續對它說:‘你說得對,這宮女腦中也有個東西幫她,那個東西還能影響我。’

    ‘……’系統只是猜測。

    宋微時不可能有系統,她在金殿中抬頭看過來的一眼系統非常熟悉,那是屬于真正的宋微時的眼。

    可系統自己的真實身份都沒告訴溫太后,又怎么解釋時空管理局、它被宋微時追求者殺死……這一系列事呢。

    它給溫太后發布‘讓宋微時依賴你’的任務,無非是想接近宋微時知道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但接近是接近,它絕不想要宋微時好過。

    剛剛覺察到溫太后不由自主對宋微時心軟,系統心中一跳,它甚至都想到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更改結局的悲慘結果,它甚至想離開了。

    沒想到溫太后比它還厭惡被‘劇情’操控,寧可不完成它發布的任務也要趕走宋微時。

    系統——或者說溫曲突然有種被溫暖情緒包裹的感覺。

    它以系統身份陪在溫太后身邊這么多年,既沒把溫太后當成自己也沒把溫太后當成朋友,它只想報復這個世界的宋微時。

    它的確被幽毀滅了,它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溫曲’這個人,它只是一團意識。它沒有親自報復宋微時的能力,所以用欺騙的方式結識溫太后。

    溫太后本身就會成為溫太后,沒有它也可以。現在卻將它視作例外,視作偏愛,溫曲第一次有了愧疚感。

    它看著宋微時在朱瀾鐵鉗一般的手中無法掙扎,露出一雙怨毒又冰冷的眼直勾勾注視溫太后的背影,忽覺不妙。

    下一秒。

    “你不想看見我?”

    只是眨了個眼的功夫,宋微時從門口閃現到她面前,那句話被宋微時又重復了一遍:“你說你不、想、看見我?!”

    一個大活人突然堵在面前,毫無防備。溫太后剛睜開的眼瞳孔緊縮。

    她回頭看向僵住不能動的朱瀾,余光瞥見半空中停住不飛的鳥,呼吸漸漸平復。

    她面色不起波瀾,懶得回應宋微時幼稚的問題:“誰給你的膽子?”

    宋微時這具身體才十幾歲,在家中又沒得到妥帖照顧,瘦瘦弱弱。

    離溫太后遠還不覺得,這一靠近宋微時就得抬頭看溫太后。宋微時不喜歡這種感覺,當即伸手就要拽溫太后的衣領逼人低頭——

    已經很久沒人敢在溫太后面前這樣放肆,何況這小宮女還有能操控她情緒的本事。

    溫太后眸底陰冷,身側的手驀地抬起,借用衣袖狠狠甩了宋微時一巴掌。

    ‘……嗯?’

    系統疑惑。

    它清晰看見宋微時瞳色變了——在山神世界,宋微時眼睛一變色就意味她在施展異能。殿中朱瀾與殿外路過被定住的鳥應該都是異能搞鬼。

    怎么溫太后沒事?

    宋微時可不是那種被甩了一巴掌就委屈兮兮找人訴苦撒嬌的性格,她不把打人者的面皮剝下來就算不錯。

    但此刻,宋微時被打偏的臉半天都沒正過來,眸中顏色變幻多次。

    系統覺得奇怪,將視角放大到整個皇宮——

    然后它看見御膳房囤在桶里的魚被神秘力量剁成了好幾塊,桶里的水也渾濁了;御花園里的草木凋零一半,嚇得宮女們跪地開始祈求上天;司制司繡好的繡品忽然裂開,稀稀拉拉落了滿地……

    打她的是溫太后,可站在她面前的溫太后半點事沒有,無辜者卻遭災遭難。

    系統將這個發現告知溫太后。

    溫太后嘴角微扯,轉身拿了燭火將那幅繡圖燒了。

    系統:‘皇帝面前的桌子塌了。’

    “還不滾出去?”溫太后冷冷問。

    系統:‘湖干了。’

    宋微時轉動著脖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噠咔噠聲。她五指張開貼到紅腫起來的臉頰,停頓幾秒,臉頰又恢復如初。

    宮女頭上幾乎不會有飾品,服飾顏色淡雅清新,面上也不準抹得太濃,確保她們伺候的主子站到她們中間能一眼分清誰是干活辦事的。

    如今宋微時的長相只能算個清秀,沒有被權力與財富浸潤的精致感,但那雙眼在這張臉上格格不入,攻擊性極強。

    “你重生了。”宋微時唇瓣機械般開合,從中吐露出完全不符她外表的語氣,“那又怎么樣呢?你只要活著就擺脫不了我。”

    “所以我們都安分點,你把這個姓朱的趕到六局,我來當你的宮令。”

    ‘她想天天接觸你。’系統似是自語,“她來這里的目的是天天接觸你?不,她想……從你身上獲得什么,獲得的方式是長期與你接觸。”

    溫太后順著系統的話沉思,極其突然地,那只冰涼指尖觸碰到她顳部,宋微時陰惻惻的話音響起:

    “你腦子里誰在講話?”

    溫太后:“……!”

    她猛然后退,宋微時那只手跟著朝前一伸,似是想抓住她的腕——卻又不知道為什么硬生生中止動作,僵硬停在半空。

    ‘她不敢勉強你。’系統沒有被看穿的恐懼感,它知道某種程度上宋微時的確無所不能,‘不要怕。’

    “誰在講話?回答我!”

    宋微時的表情變得極其陰沉可怕。

    溫太后怒極反笑:“回答你?你是個什么東西?”

    “別以為你重生就……”

    ‘嗤——!’

    溫太后手速極快,在宋微時身形一晃瞬間逼近眼前時,用藏在袖中的金釵朝前一刺——

    “……”

    宋微時眼珠輕轉,慢慢從溫太后平靜的眉眼轉到淡色的唇,她笑了:“你以為這樣能殺死我?”

    溫太后兩指碰到她頸側:“你快死了。”

    “我不會死,”宋微時唇角輕勾,下頜靠著她的肩,“我會變成朱瀾,會變成你喜歡的那只金孔雀,會變成伺候你多年的老嬤嬤……”

    “還會變成你手中染血的鳳釵,你愛穿的長衫……”

    她沒有說完,環抱溫太后的雙臂就失力墜了下去,整個身體倒在地上,唯有那雙眼睜著,眼珠還在盯住溫太后。

    溫太后垂眼望著她,直到朱瀾從身后跑來告罪:“太后贖罪,我方才……”

    “把她燒了。”溫太后隨手丟了金釵,“你要親眼看見她燒成灰。”

    “……是。”

    朱瀾沒問太后怎樣強撐病體殺了這刺客,她滿目擔憂注視著溫太后慢步離開-

    這不是溫太后第一次動手殺人,那宮女死前笑著說的那番話如魔咒不斷響在她耳邊,讓她不得安寧。

    溫太后坐回到梳妝鏡前,她先用干凈帕子用力擦拭著被宮女碰過的地方,然后專注地望著鏡中人的眼。

    系統知道她有話說,也知道溫太后狀態不對,它在等。

    過了一會,溫太后短促笑了聲:“你說她第一個會變成什么回來找我?這面鏡子嗎?”

    “或者是你?”

    系統安慰的話卡住了。

    溫太后搖頭,凌厲眼神慢慢軟下來:“這樣也好,一次殺了她總覺得給她痛快了,一次次殺了她痛快的才是我們。”

    “我們玩個游戲吧。”溫太后撫摸著眼角,那一片肌膚被她擦紅了,妖異得漂亮,“等我殺夠她十次你就顯形出來見我怎么樣?”

    “原本你說要讓她依賴我再殺了她,如今這情形也沒法讓她依賴了,但我的確又想見你。”

    系統死寂的情緒被前面幾句話喚醒。它沒有眼睛,但它卻好似透過鏡中人的眼睛回望溫太后。

    它說:‘好。’

    一夜好夢。

    自從系統出現后,溫太后格外在意自己夜間做了什么夢。

    曾有一次她夢到系統顯形,與年少時期記憶中一樣美麗動人,哪怕只穿一身素白衣衫都漂亮得不像話。

    正如系統表現出來的那樣,它的模樣清冷,膚色冷白,似是不擅長以人型露面,所以表現得有兩分笨拙——看在旁人眼中便是高冷。

    但溫太后與它有獨特的默契,一眼就看出它不喜歡人群,揮散宮人與它獨處,只是聊著聊著……

    夢境一變,她與皎潔白影倒在床榻之內,墨發交纏。

    夢醒后系統與她對話時略有些許不自然,會將系統的話翻來覆去想多遍的溫太后怎能聽不出來,她懊惱極了,偏偏懊惱當晚還做了類似的夢。

    好在昨晚一切如常,溫太后松了口氣。

    她太久沒見血了,殺了那宮女心情一直平復不下來,跟系統聊了許久也難掩面上亢奮。還以為夜間又會以夢冒犯系統……

    第87章 因你而在。

    ‘你身體很虛弱。’

    溫曲不是真正的系統看不到溫太后身體數值的面板,但溫太后今天清醒的時間明顯比以前長,它提醒:‘那些公務讓朱瀾處理就好。’

    溫太后年少時期總是饑一頓飽一頓,被打被罵是常事,冷天因沒有衣服穿只敢窩在床上。

    十三歲那年在雪地里呆了太久,之后入宮擔驚受怕長期睡不著,再加上各種陷害受罰,身體早就垮了。

    前世成為溫太后亦是孤家寡人一個,對身邊人始終提防,哪怕對疼愛的宋微時也是照顧多數,幾乎很少有交心時刻。

    這一世系統空降在她腦中以不容拒絕的方式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讓她下意識信任,偶爾也能將思緒暫停,只聽系統吩咐就好。

    “嗯。”溫太后渾身都是病,每天藥水藥丸當飯吃,真正的飯食卻吃得很少。

    選秀結束后她就不再每日上朝,只派了兩個女官盯著幼帝一舉一動。

    今日照常休息,溫太后一睜眼便覺得眼前深色床帳晃出殘影,頭暈目眩極其難受。

    她試了下自己額頭,冰冷冷的,只得嘆了口氣躺下。

    再過一刻朱瀾就會給她送藥進來,她吃下藥丸睡一會能好很多。

    床帳動了。

    溫太后眼瞬間睜開,看見那張探入床內的臉。

    ——那實在不像一張人臉,煞白煞白,唇又紅得滴血,黑漆漆的眼珠子似是控制不住上下顫動。

    ‘宋微時。’系統無語,‘把這張臉弄成誰看不出她是鬼?’

    這張臉溫太后本該認得,因為她們朝夕相處。

    “朱瀾。”

    溫太后撐起上半身,軟被慢慢從她身上滑落,露出單薄身體,面色難看:“你殺了朱瀾?”

    頂著朱瀾臉的人歪頭,像是聽不懂人言,反應半天才咧開嘴角:“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想當你的宮令嗎?你不給,我只好自己來拿。”

    “準確來說——要不是你吝嗇我也不會用她的身體,是你殺了她。”

    怪力亂神之事溫太后聽得多了,背后無一不是有心人在搞鬼。

    但眼前這張死氣沉沉又艷美異常的臉不是假的。

    恍惚中她看見自己抬起手去摸這張鬼臉確認真偽,結果被這鬼長而濕熱的舌頭卷起吞入口中,險些整條手臂都沒了。

    溫太后被腦中聲音喚醒,她離這張鬼臉只剩毫厘。

    這雙不似人類的惡鬼眼直直盯著她,眸中充斥著血腥、惡意……看一眼就會被吸入她的世界,被無邊冷意包裹。

    溫曲:‘朱瀾應該還有意識。’她的反應遲鈍,剛剛眼珠又不聽話地亂動,顯然宋微時還未將這具身體馴服完成。

    “……”

    溫太后十分清楚若不是溫曲叫醒她,她可能會跟這只披著人皮的惡鬼四肢交纏,做出越軌的事來。

    比起生命遭受威脅,身體與思想不受控制更令她膽寒。

    這只惡鬼以后都會以這種方式掠奪她身邊人的生命?

    ‘朱瀾’低頭就能望見床上人十指收緊,床單被抓出褶皺,于是看完朱瀾記憶的不滿在此刻煙消云散。

    能讓這人不快活,那她就快活了。

    朱瀾前半生零落無所依,后半生全都圍繞著溫太后。溫太后把她從水中救起之后的記憶明亮又清晰,不似從前朦朧又灰暗。

    搜刮所有記憶時,宋微時有時是親歷者,有時是旁觀者——她冷眼旁觀朱瀾被記憶中面目全非的虛影折磨,又能親身感知溫太后教朱瀾認字時的溫柔。

    這具身體對溫太后的深厚情感死死壓著她伸出去的手,否則她早在誘惑溫太后靠近時就抓了上去,通過更親密接觸獲取碎片。

    朱瀾早就死了,但她的記憶和情感還束縛在軀殼之中,遇到她在意的人就會被喚醒。哪怕沒有魂魄,這具身體也想要繼續效忠。

    就在宋微時想強行消散朱瀾記憶時,溫太后出聲喚道:“朱瀾。”

    ‘朱瀾’身體僵住,煞白面容蹦出一根根黑筋,還有死氣纏繞。在溫太后第二聲呼喚下徹底崩潰,身體痛得站也站不住,表情猙獰恐怖。

    溫太后眼中沒有情緒。

    朱瀾的痛苦幾乎能凝成實質,仿佛要刺向她的眼睛——

    但溫太后只是依照系統交代的那樣一聲聲叫著,將朱瀾推向更痛的深淵。

    幾聲粗喘后,‘朱瀾’捂著腦袋神情痛楚,卻是低低笑著:“別叫了別叫了,就算她想回應你也只能動動眼珠子動動手指。再過幾息我就能完全掌控這具身——”

    “朱瀾,用你腰間的刀自。殺。”

    溫曲:‘……’

    ‘朱瀾’不笑了。

    她狠狠瞪著自己哆嗦著抬起的左手,想也不想就用右手壓過去。

    這在旁人眼中詭異的動作卻令朱瀾額上冒出冷汗,她整張臉都在抖——

    終于,左手摸到了腰間匕首,她‘噌’地一聲抽出來。

    當脖間被那條血線染紅時,溫太后抬腳踢向‘朱瀾’蜷縮的身體,將其踢到地上去。

    床帳合攏,‘朱瀾’聽見床內那人冷聲道:“現在是朱瀾自己殺了朱瀾,別想把我與你這種怪物相提并論。”

    她在回應宋微時那句‘是你殺了朱瀾’。

    ‘朱瀾’倒在地上抽搐幾下,頭一歪,眼睛緊緊閉上再也沒能睜開。

    尸體嘴角卻在往上揚,不知是定格了宋微時離去時的最后一個表情,還是朱瀾自己因解脫而愉悅。

    溫太后重新躺了下去,空中冷意未散。

    她意識到系統半天沒說話,不放心道:“系統?”

    ‘……我在。’

    溫太后緩了口氣:“我睡了,頭疼得厲害。”

    話音中不免帶上撒嬌意味。

    溫曲:‘好,有異常我會叫醒你。’

    “嗯。”

    地上那具尸體除了脖間致死傷流了一點點血以外與睡著無異。

    溫曲知道一定有一縷她看不見的氣息幽幽從朱瀾身體里鉆出來,也許它已飄進床帳內恨恨盯著溫太后,也許它正滿房間尋找下一個宿主,也許……

    但那有什么關系?想到溫太后果決冷漠的模樣,溫曲自嘲自己想多余,溫太后對宋微時的厭惡不比它少。

    甚至溫太后現在都沒記住宋微時的名字,以那個宮女代稱-

    溫曲竟然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它醒來就發現有什么不一樣了。

    它竟然可以坐起來!

    要知道它只是一團存在于溫太后腦中的意識,沒有身體……

    周圍景象眼熟,分明仍在溫太后寢宮中。

    溫曲心中有了一個離譜猜測,等它掀開被子下床跑到梳妝鏡前得到證實。

    ……它真的變成了溫太后,不、不對,應該是它能操控溫太后的身體。

    鏡中人長發披散面色紅潤,眸色清明,根本不像久病之人該有的狀態。她沉默地抬起雙臂,發現自己的意識與這具身體居然沒有一絲違和感。

    當指尖觸碰到面頰時,身體忽而渾身一顫,口中難以自制發出一聲嚶嚀。

    “……”溫曲微微睜大眼睛。

    這、這是她叫、叫的?

    ‘系統,是我。’

    那道熟悉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與此同時溫曲的太陽穴一陣脹痛,她指尖顫抖著撫上去。

    比起疼痛,溫曲更在意另一點。

    鏡中人眼神慌亂,像個做錯事又不知道怎樣彌補的孩子。她聲音不穩地問:“我怎么會成了你?”

    因為她就是她,所以在她身體里待久了會搶占她的身體嗎?溫太后的意識會因她的出現慢慢消失嗎?

    一個世界是不是只能允許一個有意識的溫曲存在?

    溫曲不能鑄下大錯,她已經在其他世界死了一遍,而且死得沒有回旋余地,她來到這里是想讓這里的溫曲從宋微時的夢中解脫,并不是……

    ‘我沒事。’溫太后覺察到溫曲激動的心虛,連忙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以跟你換,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我不討厭。’

    ‘我的聲音聽起來是不是比我在身體里要有力一些?’

    溫曲靜靜聽了一會,點了點頭。

    ‘那就勞煩你在這具病懨懨的身體里待一天吧。’溫太后笑著說,‘目前我也能操控我的身體,你別擔心我會消失。’

    正說著,溫曲抬起的手又被另一種意識操控放下。

    這種體驗的確很奇妙,她清晰感知到這個舉止不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可又不會排斥另一種意識的行為。

    ‘放心了吧?’溫太后語氣聽起來竟帶了一絲……活潑?這在從前是絕不會有的,好像把身體讓出去是多么輕松的事情一樣。

    溫曲垂眸看了會這具身體的手,她抿唇:“你真是太胡鬧了。”

    腦中聲音響起時太陽穴的疼痛也一直在持續,她當然知道不是溫太后搞得鬼——那就是她平時在溫太后腦中說話時,溫太后也會疼嗎?可她從沒告訴過她。

    雖然溫曲跟溫太后離得那么近,但她不說疼的話她根本不知道,她也不會將視角放到溫太后身上,只是因為她們離得近、無話不談。

    溫曲想到什么,猛地回頭。

    ……地上屬于朱瀾的尸體沒有了。

    能自由進入溫太后寢宮的人屈指可數,沒理由看見朱瀾尸體不去查看溫太后情況,這期間也不可能不會驚醒溫太后。

    溫太后也從她的眼睛看見異狀,說:‘那個宮女又變成別人了?’

    溫曲:“恐怕是的,她想接觸你……我,最佳人選應是第二個持有金令的女官竇君。”

    ‘竇君跟著我們的時間不長,可能沒有朱瀾忠心,需要我們親自動手。’

    溫曲不是沒注意到溫太后的稱呼從‘你’‘我’變成了‘我們’,她直覺挑明這個變化會影響她與溫太后的關系,所以不提。

    ‘沒有親手沾血不要緊,等她出現就將身體給我,我來。’

    溫太后又說。

    她不能理解系統是什么存在,大概將其等同于天外來的小神仙,不沾紅塵,殺人何必勞煩它,反正她已做過多次。

    溫曲想說不必,倒也不是沒殺過……宋微時。但提起往事又要解釋許多,所以溫曲沉默了。

    第88章 愛拯救之。

    ‘有人來了。’溫太后將視角從溫曲身上移開,‘竇君。’

    竇君是六局中竇尚儀的親侄女,竇家在朝中頗有聲望,先帝在時還出了個貴妃。

    掐指一算竇貴妃曾給溫太后下了三次毒,兩次失敗,剩下那次下的毒至今未解,需要竇家嫡系的血制成丸子每月服下續命。

    竇尚儀雖然姓竇,但生母不詳,連嫁三夫統統守寡,最后被婆家掃地出門入宮當了宮女。

    竇君與她身世相仿,是竇尚儀于竇家門口撿到的棄嬰,帶回宮中偷偷養大,期間差點被竇貴妃害死。

    竇尚儀性格強勢,又在尚儀局當了十多年尚儀,她將竇君視作親生女兒管教極嚴,要求竇君事事都要做最好。

    任誰也看得出她是想把尚儀之位傳給竇君的,奈何竇君人長得秀氣性子也秀氣,平時說話都怕被人聽見了,一分竇尚儀的威嚴也沒學到。

    竇尚儀一邊恨鐵不成鋼一邊為竇君想出路,聽聞竇家不安分,每月送解毒丸的日子總是不規律,竇尚儀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拿到竇家解藥方子,用竇君的血煉制解藥。

    她這一手倒是讓竇君成為溫太后心腹,但直接斷了竇家的路。

    竇家明面還是京中幾大家之一,實權卻已被溫太后撈得差不多了,就等吸干竇家這些年攢的資源把它徹底踢出朝局。

    竇君一沒有朱瀾自裁的魄力二不會為溫太后死而后已,平日在溫太后身邊就沒什么存在感,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朱瀾身后進進出出。

    她死了也不好辦,溫太后需要再從竇家嫡系中選人煉藥,可能會給竇家東山再起的機會。

    來者輕手輕腳,五官正常,眼睫如平時一般半垂著,嘴角輕抿,看起來有些沒精神。

    ‘臉沒變。’

    溫太后與溫曲心聲幾乎同時響起:‘但她絕對不是竇君。’

    溫太后一愣,又將視角轉到自己身體上,不錯過這人一絲表情變化:‘你先說為什么。’

    ‘竇君對竇尚儀很尊敬,她不愛戴首飾,卻珍藏竇尚儀送的鑲金瑪瑙手鐲,且只戴右手。今天她戴成了左腕。’溫曲說。

    溫太后:‘觀她裙擺臟了一塊,竇君好潔,又受竇尚儀影響非常在意儀容儀表,絕不會在見我前走泥路。’

    從細微末節出觀察殼子里換了個人本就有賭的成分,兩人想法一交換,這成功的幾率大了幾分。

    溫曲又說:‘宋微時應該能看見竇君記憶,她想裝成竇君留在你身邊,但她又不可能不知道你會對竇君提防。’

    她將溫太后與溫曲分得清楚,這具身體不屬于溫曲,不應隨意混為一談。

    溫太后接話道:‘所以她八成會偽造出另一人被她奪舍的假象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說話間,竇君一步一步走到溫太后面前。

    她外貌與往常沒有區別,整個人安安靜靜、靦腆無害。她從不會用直視溫太后的臉,眼睛頂多只看到溫太后腰間,做足了下屬的樣子。

    乍一看還以為她比朱瀾更忠心。

    “見過太后,朱姐姐的尸身……我已經搬走了。”

    提到朱瀾,竇家語調不由低了下去:“這是您的藥。”

    她端著熟悉的紅木食盤,上方擱著三足玉敦,里面裝著溫太后每月要服用的解藥,須由竇家嫡系子孫的血煉制。

    隨著竇君靠近,溫曲打量的眼也慢慢垂了下去,睫毛掩住眸中神色。

    她說:‘能讓她這么費盡心思,想得到的東西一定很重要。’

    溫太后:‘可能是你。’

    溫曲:‘?!’

    溫太后:‘你所說的前世沒有遇到這樣的她,這一世唯有你是變數。’

    溫曲本想說‘我對宋微時沒用’,但宋微時比她更了解這些世界,她覺得沒用不代表真的沒用。

    溫曲見過溫太后生吞藥丸,她以為就是平常吃藥——可這玩意端到她面前,那股濃郁的、令人不適的氣味瞬間黏在臉上,唇瓣也被玷污得發澀。

    “太后?”

    不過遲疑幾秒,竇君上挑的鳳眼輕瞇,眼皮驟然一抬,雙目如寒光刺向‘溫太后’的臉。

    只一剎那竇君的表情就變了。

    “溫曲?……溫曲?!”

    屬于宋微時的聲音從竇君口中冒出。

    嘩啦一聲,‘竇君’直接將救命丹藥連同食盤摔到地上,她上前一把攥住溫曲想逃的手腕,眼珠亢奮地變了色:“你居然在我的記憶里?!”

    ——正如溫曲在金殿中能一眼認出宋微時換了個魂,宋微時也以極短的時間認出了她。

    “別跑!你……”

    覺察到溫曲要干什么,宋微時聲音幾乎稱得上尖厲。

    但溫太后沒給宋微時說第四個字的機會,她立即奪取身體的操控權,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甩了宋微時一巴掌。

    這一巴掌像是某個開關,將竇君的臉打回原形——

    眉眼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波動著,呈現出來的視覺效果叫人不寒而栗。

    一張臉在兩種容貌間扭曲變換,卻無法停在任何一種容貌里,連聲音都變成兩道不同音色交融的和聲:“你沒有重生,你什么都不知道!”

    “……朱瀾是被她殺死的,竇君。”溫太后手都打疼了,她輕輕晃著泛紅掌心,面無表情,“朱瀾尸體被她埋在了哪里?”

    竇君的臉波動得更頻繁了。

    “尸體上的刀子有沒有取出來?她的眼睛是閉著的嗎?你替她理過衣裙嗎?她的釵發亂不亂?”

    竇君的面容極其痛苦,她的聲音一點點從宋微時的聲音里剝離出來,虛弱且沙啞:“……我……我沒有……”

    愧疚幾乎要將竇君掩埋。她是個沒用的廢物,當怪物搶占她身體的時候她沒有一點反抗余地,她親眼看見怪物把朱瀾尸身隨意丟進水井里。

    該怎么撈出來?還能不能撈出來?朱瀾可是太后身邊的女官啊,她怎么可以死在幽暗冰冷的井底?怎么能連個墓碑都沒有?

    宮人們說得沒錯,竇君是個心性柔軟的軟柿子,哪怕有個當尚儀的姑姑她也能被人捏來捏去。

    朱瀾是唯一不會占她便宜、把她當朋友的人。

    可是現在……

    ‘竇君’嘴里發出刺耳尖叫,她捂著腦袋一寸寸彎下腰身,直至雙膝跪在了地上。

    良久,聲音消失。

    她竟任由愧疚活活把自己逼死了。

    這次宋微時沒有變成游魂消失。

    宮殿開始晃動,接著眼前被黑漆漆的虛幻世界取代。

    “你不會以為她來幫你吧?好、好好好,我沒辦法在你腦中重現前世記憶,我動不了你,那你就睜眼看看你前世沒有她是不是過得更好!”

    浮在半空中的女人指尖輕動,溫太后眼前驟然浮現出一幅不斷滾動的卷軸。

    前世情形連成一幅沒有盡頭的畫重映著。

    她看見小女孩孤苦伶仃守在城門口等守衛施舍,看見入宮后的女孩夜間不敢睡覺、數著落雪聲等天亮,看見小女孩中毒上吐下瀉,又吐又哭……

    她隱忍、蟄伏,不敢哭不敢笑,面部僵硬,漸漸與背景中那些宮人們融到一塊,從畫卷主角變成眾人之一。

    而在她漠然眼神里,宋微時是唯一的亮色。

    這個被算計入宮的小姑娘跟她年少時多么相似,她心中惡意橫生,既想毀了她又想寵著她,也不是沒想過把她寵到天上去再將其摔碎。

    宋微時的確被她寵壞了,不是那種隨意奪人性命的壞,是被家人辜負多次仍會為他們的哭泣傷害好人的壞。

    皇帝是女身,這是溫太后會帶進墳墓的秘密,所謂懷孕不過是給個借口,只是全然不知的宋微時又開始哭鬧——

    她不會對自己寵出來的蠢貨失望,但她的壽命將盡,她再不讓宋微時學會生存就沒機會了。

    所以她根本不是系統口中‘發現宋微時不愛你自斷生路’,是沒日沒夜為宋微時鋪好后路致使身體虛弱。

    結局并不令人唏噓,她們都得到了想要的。

    宋微時從溫太后怔忪的表情中獲得快意,*她冷笑:“她不叫系統,她也叫溫曲,跟你給自己取的名字一樣。”

    溫太后的父親沒有給她取名,母親只給她留了一個小名,但很多年沒人叫了,溫太后自己都不記得了。

    “她不敢告訴你她的來歷,因為你不論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活得這么成功,而她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逃到你的腦子里茍且偷生。”

    “你把她交出來你還是你,我可以讓朱瀾、竇君,還有你培養的小皇帝都活過來,還可以給你一個稱心如意的宋微時。”

    “如果你不愿意這么做——”

    宋微時:“你的余生都會在殺戮中度過,你接觸的每一個人都會變成我,我會不遺余力接觸你,變成動物也好,人類也好,行尸走肉也罷,你的身邊會有無數個我。”

    “她不能保護你,她甚至不敢在我面前出現。”

    言出法隨,溫太后瞬間被無數張看不清面容的人們、飛禽走獸們包圍。

    它們用各種聲音各種語調重復宋微時的那一段話,一句一句從平和到憤怒最后聲嘶力竭,它們在以這種方式逼迫中間的人做決定。

    溫太后的眼睛躍過層層疊疊虛影看向宋微時,她輕聲道:“你不要把我將你扯到一塊,我并不需要一個稱心如意的宋微時,你也別將我跟她分得太開,沒人比我更清楚我們之間的聯系。”

    “你很狂妄,她不想見你被你說成膽怯,她想活命被你認為茍且,她跟我相處愉悅卻要因你不喜而處處受限,我真的想殺了你。”

    溫太后笑道:“所以我不介意殺光你變成的所有人或物,我不介意殺到全世界只剩下我跟她,你聽清楚了嗎?我一點也不介意。”

    “或許你會糾纏我直到我死那刻,但我不介意,因為你的糾纏證明她還存在。”

    “我不需要她顯形,不需要她再為我付出什么,她被你折騰得夠累了,剩下這些事我不介意我來。”

    溫太后眼神輕慢掃過那些張牙舞爪的虛影,像在看一場拙劣的戲劇表演:“謝謝你讓我更了解她。”

    宋微時的幻境破了。

    溫太后重回那張榻上,但不只有她一個人。

    她唇邊淡笑凝滯,眼眸清晰倒映著這道虛幻白影。

    年少時期如鬼魅般占據她夢境的虛影重新出現了,她的面容被不真切的白光虛化,隨時能消散成光點,可她知道那雙眼正溫柔地注視她。

    “你……”

    “記憶世界覺察到你對我的感情比對宋微時深厚,所以不愿接受現實,開始崩塌了。”溫曲平靜解釋,“你快要消失了,我會被迫去往下一個世界,遇見下一個我。”

    溫太后頓了一下,她笑:“原來最壞的結果不是下半輩子被她的鬼臉糾纏,而是我們都要離開。”

    “……并不算最壞。”溫曲蹙眉,她不喜歡溫太后用任何負面詞語形容她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消失在宋微時的記憶世界,但會永遠留存在我的記憶世界。”

    “難道我的世界不比她的世界好么?”

    溫太后沒來得及回答,世界崩塌只在一瞬間。

    第89章 邂逅夢中。

    這是一個溫曲沒有經歷過的世界。

    在不久將來原有的社會秩序會瞬間崩潰,極端惡劣的天氣與隨處可見的怪物讓每一天都成為人類的末日。

    而現在——

    溫曲仍是一團沒有身體的意識,它存在于一個同樣名叫溫曲的小孩子腦中,它稱呼她為a。

    說來好笑,它的到來并不順利,因為a腦中原本就有一團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意識。

    竟然是真的系統。

    系統對它的到來毫無覺察,喋喋不休向a介紹系統功能,包括靈泉空間、積分抽獎、系統商店……

    一堆不僅能保命還能幫助a在混亂末世中建立自己勢力的金手指。

    ‘你花費的積分會成為我的經驗,我現在才1級,只要我升到10級我就可以跟你解綁,并把剩余的積分變成你想要的東西統統兌換給你。’

    系統傲然道。

    a低聲喃喃:“我已經窮出幻覺了嗎……”

    系統:‘……’

    系統氣急敗壞:‘你現在有什么愿望我立即幫你實現!你才是幻覺!你全孤兒院都是幻覺!!’

    a小聲說:“啊,幻覺還會兇我。”

    系統真的要氣炸了。

    系統來到新世界只有一次綁定宿主的機會,契約一成概不退換。

    它以為自己撿到了一個好拿捏的笨蛋宿主——父母雙亡的孤兒,目前愿望簡單到僅是吃飽穿暖而已。

    任務完成后一定能剩很多積分給它,它絕對會大賺一筆。

    誰知道這宿主跟腦子有坑一樣非說它是幻覺!要不是不能解綁,系統才不會倒貼經驗給她演示自己的功能。

    當a面前憑空浮現出漢堡、薯條、汽水這些她想吃但一直沒錢買的東西時,a嚇得倒退兩步。

    系統傲嬌哼道:‘相信我不是幻覺了吧?這點東西花了不到3積分,你隨便做個初級任務就能買十倍!!’

    誰知a非但沒有高興還跟它急:“你去哪偷的?!天哪我會不會被抓?!你真的要害死我了!”

    系統:‘…………’

    不開玩笑,它想把這個宿主給炸了。

    a不敢吃也不敢跑,催促系統把食物趕緊還回去,盡管她饞得說句話就要吞一聲口水,看得系統恨不得掰開她的嘴往她喉嚨里戳——

    就不能吃了嗎!就不能接受你有金手指的事實嗎!就不能當個正常主角走上人生巔峰嗎!

    a和系統討價還價你來我往好幾天,a終于勉強相信系統存在。但末世還未開啟,系統的任務發布不了,a的生活沒有因系統到來改變。

    溫曲冷眼旁觀系統與a互動,過了幾天孤兒院新來了一個小女孩。

    它認出是幼年時期的宋微時。

    小宋微時矮矮瘦瘦,一雙眼睛又圓又亮,像一只膽怯美麗的小貓。面對孩子們的打量,她躲在院長身后不敢出來,唇咬得殷紅。

    a沒有給她過多關注,還在腦中與系統斗嘴:

    ‘多囤食物?你真是來搞笑的吧,我昨天都沒吃飽耶!還多囤,我明天能吃飽就不錯了……’

    ‘那你等著餓死吧。’系統冷冷道。

    ‘切,虧你還說能滿足我的愿望,該不會那天變出來的漢堡是假的吧?我一碰就會消失那種?哎呀我當初怎么沒想到呢?我這幾天怎么把你當成真的呢?!我今晚一定早早睡覺,說不定明天你這個幻覺就消失了!’

    a不甘示弱:‘我真討厭別人在我腦子里嘰嘰喳喳!’

    系統又氣了個半死。

    當晚等所有人都睡下,系統再次倒貼經驗變出一桌子菜,咬牙切齒:‘你吃!你看能不能吃著!’

    a撇嘴:‘你明知道大晚上我沒有胃口,你故意的。’

    系統:‘……啊啊啊啊!’它一個金手指系統為什么要活得這么憋屈啊!

    a蓋上被子翻了個身,似乎真的要睡著了。

    系統氣瘋了,不斷在她腦中輸出,a就是不理——

    溫曲本來打算再觀察幾天,然后系統叭叭叭給它叭煩了,它直接把系統力量吞噬了。

    畢竟系統只有1級,是個就會畫大餅的菜雞。

    它看出a是故意激怒系統,好免費從系統那獲取東西。她忍耐力也強,明明餓得要死還能對一滿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視若無睹。

    a睡的房間一共有六個小朋友,房間狹窄,按理說餓著肚子睡覺的幾個小朋友應該早被菜香熏醒了。

    但除了a默默咽口水以外其他人都沒有反應,溫曲猜測系統設置了什么障礙,只有a能看能吃。

    因為想利用系統功能,溫曲沒有吃掉系統意識,而是把它關進小黑屋。

    摸索靈泉空間時,它抽空告訴a:‘這頓飯其他人看不見,四小時之后飯菜就會消失,不用想著留到明天給其他人分著吃。’

    a睫毛動了動,沒有理會。

    次日早,a睜眼第一件事便是看向桌子——上面的菜果然都消失了,她松了口氣。

    捱過最餓的時候現在只剩慶幸,跟孤兒院的大家一起吃飯吃久了不習慣吃獨食,雖然那一桌熱騰騰的菜一看就很好吃,但她既不可能吃完也不可能不愧疚。

    還是這樣好。

    她哼著小曲一個個把身邊的小伙伴都弄醒,腦中系統問她:‘你高興什么?’

    ‘呀,你還沒消失啊。’a一邊刷牙一邊氣它,‘我就說是幻覺吧?菜說沒就沒,桌上干干凈凈一點油也沒有,哪有這種事啊。’

    系統沉默。

    a洗完臉都沒等到它回復。

    她心中疑惑——這系統似乎不一樣啦?之前明明很容易生氣,一戳就要炸。

    a沒有時間多琢磨,院長一個人照顧不過來那么多小孩,她必須去幫忙。

    午餐后系統突然說:‘昨天新來的那個在被你的小室友們欺負。’

    a正在洗碗,聞言遠遠朝院子里看了眼,見到幾個小孩圍在一起不知道干嘛,連忙放下洗到一半的碗就匆匆往外跑。

    她來孤兒院的時間長,這種事屢見不鮮,平時見到了也只能臨時處理一下,遇到刺頭還得去找大人。

    溫曲已經繼承了系統的所有功能,縮在小黑屋的系統先是惶恐詢問多次它是誰溫曲一概不理。

    后來估計是被冷暴力整破防了,系統開始憤怒地破口大罵。

    ‘你是哪里冒出來的冒牌系統!這個宿主被我綁定了你趕緊滾開啊啊啊!’

    ‘知道我是哪個分部的嗎?你知道我上司是誰嗎!你說話!!’

    ‘……’

    與此同時a跑到了那堆小孩附近,聽見他們嘻嘻哈哈:

    “給我看一下嘛,我又不搶你的。”

    “就是啊,我看見姓胡的往你床上塞玩偶了,那這個就給我們玩玩怎么了啊。”

    “松手!再不松手我咬你了——”

    “……”

    接著幾人亂成一團,你扯我頭發我扯你衣服,啃臉咬手大喊大叫。

    身體瘦弱的宋微時沒兩下就被推到地上去,她死死攥著手里的平安符和白兔子玩偶,臉都憋紅了。

    她身上壓著兩個孩子,有搶她玩具有故意拽她衣服的,還有直接往她腿上踹的——

    a像一顆炮彈一樣沖進去將他們都炸開,站在跌倒的宋微時身前大聲道:“都滾去院門口罰站!”

    這幾人還是有點怕她,不服氣地嘟囔幾句就各玩各的了,只有兩個跟a睡在一個房間的女孩子拉拉扯扯去罰站。

    不過不是院門口,是她們房間門口。

    a身上還圍著院長的舊圍裙,手上還套著洗碗用的膠手套,手套上不知是油還是水,看起來黏膩得很。

    她轉身看了宋微時一眼,嘆氣:“你回房間玩吧,等胡院長回來找胡院長玩都可以,離他們遠點就是了。”

    頓了頓,她目光落到宋微時懷里的兔子玩偶上。

    玩偶被扯壞了一只耳朵,a倒是會縫補,但看宋微時這個樣兒也不是能交出東西的人,她就懶得好心:“下回他們再動手你要么跑要么去喊胡院長,實在不行就把東西給他們。”

    越寶貝越會被人搶,還有趁機渾水摸魚打人的。

    說完a就走了。

    她要洗中午所有人吃飯的碗,然后再把廚房和公用垃圾桶的垃圾提到外面倒了。

    院長今天出門有事,她得快點回來看著那幾個調皮搗蛋的。

    “……”

    地上那人嘴角一抿,小臉陰沉。

    溫曲看見她不高興地丟開玩偶和平安符,像是嫌它們沒用——至少沒起到應有的效果。

    只一眼,溫曲就知道宋微時又來了。

    大概很少將自己陷入如此狼狽的境地,宋微時怒不可遏,瞳孔激顫,眸色隱隱在紅與綠之間切換。

    溫曲毫不懷疑那幾個欺負過她的孩子此刻掉頭回來八成會被她的怒火燒成粉末,物理意義上的。

    宋微時盯著渾然不覺的a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將面無表情的冷臉扭曲成無辜脆弱的模樣,彎腰慢吞吞撿起玩偶和平安符,做足了可憐相。

    溫曲想到系統放的那句狠話‘你知不知道我上司是誰’。

    真想回答系統:喏,你上司不就在這里賣慘嗎-

    劇情中宋微時就是個需要人英雄救美的小可憐。

    a明里暗里幫了她幾次,后來誤會宋微時要把平安符送給自己而惹哭宋微時,再到末世爆發前夕宋微時發燒a去照顧,再到眾人逃離小鎮踹沒有異能的宋微時下車a跟隨……

    a一直是保護者的角色,現在可好,a還綁定了金手指系統——擁有更多保護宋微時的手段了。

    縱觀劇情,溫曲也明白a并不是非宋微時不可,她不止保護宋微時,如果有能力她想保護院里的每個人。

    所以溫曲不應該阻止a救下宋微時,也不應該逼迫a承擔還沒發生的仇恨。

    溫曲在壓制想殺了宋微時的心情。

    說來怪異,她先前綁定系統去每個輪回遇見宋微時時她還不生氣,可這兩次輪回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見‘自己’的悲劇,她一次比一次更想毀了宋微時。

    第90章 意圖不軌。

    當天晚上住在a房間的一個小孩半夜渴了倒水時手滑摔了茶壺,又不小心跌進碎瓷片,第二天才被a發現緊急送往醫院。

    離奇的是當時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a房間是兩人睡一張床,女孩又睡在里面,繞過a下床那會a迷迷糊糊還問她去干嘛了,之后好像記得她又回來了,怎么會在地上躺一整晚呢?

    a睡覺向來不會太死,有點動靜就醒了。她坐在病房外長椅上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太陽穴都在疼。

    ‘是宋微時搞得鬼,她想跟你住在一間房。’

    a還未從擔憂情緒中脫離出來就聽系統用十分平淡的語氣說這句話。

    “你沒有證據不要亂說,你剛剛也看見她撞到我就跑,哪是想跟我一起住了?”a勉強維持冷靜,“我不想吵架,你閉嘴吧。”

    ‘系統’真的安靜下來。

    溫曲不太明白‘撞到a就跑’和‘想跟a睡在一間房’哪里沖突?

    那個名叫苗苗的女孩出事后看見現場的幾個小孩無一不恐懼不害怕,至少這幾晚沒人敢睡那間房,都去臨時找其他房間睡下。

    唯獨a為了不給院長添麻煩一定會睡在原房間……甚至親自打掃好碎渣和血跡。

    溫曲知道宋微時是故意撞上來的。

    在a打掃房間那會她就在門外陰影處站著,一聲不吭地用那雙泛紅的眼睛盯著a背影。

    后來a匆匆忙忙要跟院長來醫院,宋微時不滿a的注意力全在苗苗身上所以才撞過來——宋微時那具身體瘦瘦弱弱,撞到a還自己往后踉蹌兩步。

    a愣了一下要去扶她,宋微時打開a的手就咬著唇跑了,a著急看苗苗的情況沒有追上來。

    這就導致跑了兩步回頭等a的宋微時站在那像個傻子。

    溫曲的第三視角清晰看見這一切,但a的印象可能只是不小心撞到宋微時還沒道歉。

    畢竟那會整個院里都沸騰了,跑來跑去的小孩又不止宋微時一個。

    a在醫院待到日落才被院長接回來,苗苗問題不大,就是人嚇著了一直在哭。

    胡院長眼中的紅血絲嚇人,a看著心里難受,想去倒杯熱水卻發現沒人燒水,壺里的水都是冷的。

    胡院長接過她手里的半杯冷水喝完,摸摸她的頭交代她照顧好院里的小孩,戴好頭盔又匆匆走了。

    a沒有時間多想,她得去煮飯做菜,把外面一個個瘋跑瘋玩的小孩捉回來吃飯,忙到八九點又一間間房敲門去看睡覺情況。

    往常喜歡嘰嘰喳喳聊很晚的幾個小朋友今天一言不發,窩在被子里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a,小聲說自己睡不著。

    a的心一下就軟了,拿出舊舊的童話書給他們講故事,講到十一點才回自己房間。

    房間里空蕩蕩,封不死的窗戶邊沿有風透進來,總感覺涼颼颼的。

    a開著燈又把屋內掃了一遍,鼻子仍能聞到血腥氣,她揉了揉鼻子,掀開被子上床。

    溫曲有些佩服‘自己’的鈍感力:‘……’有沒有可能就是宋微時故意給你弄出血味?

    它沒有問出口,因為沒證據的情況下一而再說一個小孩居心叵測、罪大惡極顯得很針對人家。

    雖然溫曲本人就是最大的證據。

    a躺在床上睡不著,她還在自責昨晚為什么沒發現。

    零點過幾分,門被叩響。

    這個時間點加房間內似有若無的怪異與恐怖電影中即將發生事件的前奏一模一樣。

    a卻神色如常去開門,門外一臉疲憊的院長和一個小孩。

    宋微時。

    a眨眨眼。

    “這孩子被嚇到了,我回來的時候她就坐在門口等我。”

    a誒了聲:“我看見她躺在床上呀……”

    院長無奈:“我想牽她回房來著,路過你門口她就停著不動了,應該是想跟你一起睡。”

    a又眨眨眼。

    院長:“她剛來,跟其他孩子可能也沒那么熟,你看今晚——”

    “好的好的。”

    a抓小雞仔一樣抓著小宋微時往房間一推,乖乖對院長說晚安。

    類似情況經常發生,每次有新小孩來a都會額外照顧一點,所以她們受了欺負或者睡不著了會小心翼翼找她。

    ——如果不是系統在醫院說的那句話,a根本不會多想。

    系統說宋微時想跟她睡,宋微時晚上就真的來了!a狐疑看著宋微時爬上她的床,目光審視。

    溫曲:‘……’你能看出宋微時不對勁才是怪了。

    果然,a什么也沒看出來。

    想到系統,a這才發現它大半天沒出聲了!

    ‘哈嘍系統?’

    溫曲:‘我在。’

    a不自覺松了口氣:‘你說是微時干的,她怎么干的?她有魔法不成?’

    ‘有。’

    ‘……’a沉默一會,突然嗤嗤地笑,后來變成呵呵,最后哈哈哈。

    被關在小黑屋的系統:不要水字數好嗎!

    a:‘好好好,那你說她會什么魔法?隱形?把茶壺和苗苗一起推倒,再摁著苗苗不讓她起來?那苗苗為什么一聲不吭?哦,還捂住了苗苗的嘴?’

    ‘不用這么麻煩,她只需要操控苗苗的意識就行。’溫曲說。

    ‘這才不叫魔法。’a哼道。

    ‘不管你怎樣稱呼它,宋微時目的達到了。’

    好好好,那么問題又來了,a:‘她跟我一起睡又有什么好處呢?我又不會在夜間變成仙女教母實現她的愿望。’

    a今天給小朋友念的睡前讀物是灰姑娘。

    ‘而且只為了跟我一起睡就把苗苗弄成那個樣子?太荒謬了。’

    溫曲沒說話,a不知是想證明它是錯的還是被它挑起興趣,道:‘這樣吧,我今晚不睡覺,如果她晚上有行動我就相信你的話。’

    ‘你可以不信,我不在意。’

    ‘……’a撇嘴。

    感覺系統比之前冷淡得多呢。

    ‘宋微時在看你了,上床吧。’

    系統又不那么冷漠。

    a看了過去,躺在她床上的宋微時早已抱著兔子玩偶閉上眼,像是累極了。

    a:‘她沒看我誒。’

    溫曲:‘嗯,現在沒看。’

    a:‘!’

    溫曲:‘怎么?’

    a嘿嘿道:‘我以為你會費盡心思讓我相信你。’

    溫曲:‘沒必要,早點睡。’

    這么一說a是有點困了。

    宋微時躺在a睡過的位置給她留了里側,也就是苗苗平時睡的地方,a沒放心上。

    宋微時第一次進這間房嘛,不可能知道苗苗睡在哪。

    ——那宋微時總看得見整個房間只有你的被子是皺著的?而且被窩也是暖的她感受不到?溫曲漫不經心想。上次宋微時想跟溫太后接觸得到某種目的,這次應該也是一樣,不可能有別的情感因素。

    a輕手輕腳上床想爬過宋微時,結果剛巧宋微時一個翻身。

    “……”

    還好a眼疾手快用手撐了一下,干笑兩聲,與面無表情的宋微時對視。

    “哈哈,不好意思啊,”

    正常來說a不應該尷尬,這種事太常見了。

    但乍一看宋微時的臉在黑暗中竟然在發光!襯得她的眼睛也黑漆漆的,像女鬼……啊不,洋娃娃。

    a生怕她覺得自己故意,連忙越過她躺了下去:“晚安晚安。”

    身邊人安靜極了,呼吸都很輕。

    房間里的血腥氣似乎淡了,恍惚間a聞到一種先前沒有聞過的香味,甜甜的很好聞。

    a睡著后,身邊精致到不見人氣的少女慢慢轉身,眼睛望著a。

    半晌,她的手抬起在a鼻子上戳了一下,神情微冷,指尖沿著a的面部輪廓往下。

    溫曲并不打算叫醒a,宋微時這模樣它看不出殺氣。

    它以為宋微時摸一會就會收手,或會趁a睡著自言自語說些有關她來意的話——都沒有。宋微時看a的表情喜怒不明,她的指尖像在a身上刻意尋找什么,摸了又摸。

    …

    院里的生活一點也不無聊,a每天都忙得不沾地,很少有時間想有的沒的。

    苗苗住院期間a一直跟宋微時睡,她的小室友一天不說話都行,安靜得太過分了。

    a怕她憋久了心里出啥毛病,起床就也帶著她起床,等她洗漱完牽著她一起去廚房,給她搬個小板凳讓她等自己做飯。

    小室友從不拒絕她,當然也沒理過她,反正她遞過去的水果基本都會啃兩口,剩下的都進了a的肚子。

    溫曲不僅沒告訴a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室友夜間會占她便宜這件事,還在小室友遇到危險時提醒a。

    所以a每次都能準確無誤找到被小孩們搶玩具的宋微時。

    這天依舊是這樣。

    “你怎么總被欺負?”

    a想拉起地上的人,結果她的手被那人避開,尷尬停在半空中。

    a也不介意,把隨身帶著的保溫杯塞到宋微時手上,說沒見她上午喝水。

    溫曲對a堪稱老媽子的行為視而不見,只在宋微時將平安符遞來時提醒:

    ‘這平安符是她母親遺物,她不會送給你,只是給你看看。’

    a一頓:‘啊?這樣嗎哈哈哈我差點伸手拿了。’

    其實a有點半信半疑,她認真盯著這枚平安符,發自內心夸贊:“真好,這東西可以保平安。”

    宋微時的手沒有放下,睫羽半垂著。

    a動搖問:‘她這真不是給我的意思嗎?’

    系統無情回答:‘不要自作多情。’

    a有種被冷氣噴了一臉的感覺:‘我就問一下嘛。’

    a試探性說:“我看完了。”

    宋微時的手收了回去。

    系統說得竟然是真的!a眼睛一亮:‘好險啊!要是我拿了她會不會哭啊?雖然她看起來冷冷的不像愛哭的樣子。’

    ‘會,還會跟院長告狀說你搶了她的東西,然后你被院長罰站。’

    a莫名生出些許躲過一劫的輕快感,她向宋微時說了再見,邊走邊跟系統笑嘻嘻:‘哈哈哈怎么可能啊!她一看就是喜歡強撐的小笨蛋好吧。’

    ‘嗯。’

    系統仍是沒有反駁她。

    a忍不住了:‘你好像跟之前不一樣了!’

    ‘之前那個編號001,我編號0001,可以算是它的老師。它說拿你沒辦法所以換我來了。’

    系統還真的回答她了。a追問:‘你比它功能多嗎?’

    ‘我能預知未來,我跟你說的所有事情都是應該發生的,’

    a卻敏銳道:‘你很不喜歡宋微時。’

    ‘……’溫曲,‘沒有。’

    a發出嘿嘿聲:‘那你跟我重復一遍:我喜歡宋微時!’

    溫曲:。

    ‘你不重復就是你喜歡!’

    溫曲:‘幼稚。’

    a覺得這個新系統真好玩,明明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冷淡氣息、也不會配合她玩幼稚游戲,但不會真的冷暴力她,每次都有回應。

    不像那個一撩就爆的舊系統,一天到晚想法子馴服她,那點心思演都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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