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公主
安安:阿姨, 我想你了。
紀奚收到程頌安這條微信的時候,正抱著懷里的狗子和黎灣在外面的甜品店里逛著。
櫥窗里擺著剛端出來的奶油烤布蕾,濃郁的奶香味撲面而來,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黎灣:“黎醫生想買什么?”
“紀奚,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 剛才是誰說讓我不要叫’紀小姐‘的?”
“哎呀我忘了。”
紀奚把靜靜塞進黎灣懷里,指著濕漉漉的狗鼻子:“靜靜乖啊, 不要亂動。”
黎灣緊緊抱著不斷扭動的狗子,用手背托了托眼鏡:“快點買,我感覺靜靜要解除封印了,幾個月就這么活潑, 不敢想長大了會有多鬧人。”
紀奚端著木托盤,用夾子夾了兩塊蝴蝶酥, 她想起程頌安喜歡吃甜食, 就在櫥窗外轉來轉去, 看見令人食欲大增或者是賣相好的甜點就夾到盤子里。
她回想起第一次帶著程頌安出門逛商場, 少女雖說面上看起來不情不愿的模樣, 真當進了飾品店和成衣店,眼睛都挪不動道。
紀奚是作者, 也是程頌安悲慘命運的締造者, 她一邊覺得這小姑娘實在是太可憐了, 一邊又想狠狠給自己幾耳光。
紀奚你太不是東西了!
大多數女孩子都喜歡吃甜食,程頌安自然不例外, 她剛開學,學校里估計連小零食都沒幾樣, 想要解饞就不得不托人出去買,但是以程頌安這樣的性格, 在班里大概也沒什么朋友。
她上次瞧見的那個叫文念念的小姑娘還挺不錯的,長得可可愛愛,很舒服的長相。
兩個人看起來還是比較熟絡的,紀奚自認為已經比較了解程頌安了,可是卻還是走不進她的內心。
她有什么話總是憋著不肯說出來,每次紀奚見程頌安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很想揪著她的耳朵甩幾下,真是太不讓人省心了。
但是自己始終是令她情緒自閉的罪魁禍首,紀奚有點心虛,覺得該做些什么事情補救一下。前半個月和程頌安親密無間的相處著,本來還希望對方能做個走讀生,畢竟家里離學校那么近,坐幾站公交就到了,程頌安卻不樂意,非要去住宿,活生生找罪受。
孩子喜歡,還能怎么辦,只好寵著吧。
紀奚回想起自己上學的歲月,她從來不住宿,只有大學的時候離家遠不得不住在學校宿舍里,索性她的舍友人都不錯,才能安安心心共同生活四年,只不過畢業后,她們的感情也逐漸淡了,到最后只剩下個聯系方式。
程頌安和她不一樣,紀奚梳理了一下程頌安的經歷,她從出生那一刻,母親就丟下她和父親跑了,紀奚已經記不得程頌安父母的名字,但是在她的印象中,這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紀奚,你很喜歡吃甜食嗎?”
“還行吧。”
紀奚說不上來有多喜歡,她只是習慣在吃完辣的食物后來塊甜點解解膩,再來上一壺清茶。
盤子里夾了七八樣點心,都是程頌安喜歡吃的,紀奚交給店員,結賬打包好拎在手里。
有一次她記得程頌安和自己頂嘴,然后生悶氣躲在房間里不肯出來,把紀奚鬧得徹底沒脾氣了。
每次程頌安生氣都是紀奚哄著,不管罪魁禍首是誰,紀奚總默認自己是個倒霉催的。
她打開手機食譜,然后鉆進廚房,生疏地打了兩個蛋,驚天動地地給程頌安做了兩個蛋撻。
蛋撻黑乎乎的,紀奚為了氣一氣程頌安,把那兩枚蛋撻送進了對方的房間里,丟下就走。
第二天紀奚興致盎然地去驗收成果,結果看見托盤上的蛋撻早就被吃得干干凈凈。
紀奚也不管程頌安是不是倒掉了,總之她認定沒了就是程頌安清口吃掉的。
她總能從損程頌安的過程中找到樂趣。
紀奚在付款的時候看見了程頌安發來的那條消息,她好像是第二次收到程頌安發“我想你了”這四個字了,她有些好笑地盯著手機屏幕,黎灣見了紀奚這幅模樣忍不住問:“怎么了,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我家公主,給我發消息呢,說她想我了。”
“她真的不是你的親女兒嗎?”
黎灣還是有點不信。
“真不是,”紀奚一邊回答黎灣,一邊在鍵盤上打字回復:
我也想你。
給你買了點吃的,等會送到你學校去。
發完這一句后,那邊沒人回應了,紀奚等了好一會兒,程頌安那邊才有反應。
她發了個小豬比心的表情包。
靜靜脖子里拴著狗繩,黎灣把它放下來,結果傻狗子掙脫繩子撒腿就跑,害得黎灣沖出門去跑得氣喘吁吁才追上。
“呼——”
黎灣拎著靜靜的后頸:“累死我了,跑得真快,被我抓到了吧!”
“黎灣。”
紀奚無奈地揪了揪靜靜耷拉下來的狗耳朵:“還跑啊!今天晚上吃燉狗肉!”
靜靜委屈巴巴地嗷嗷叫,程頌安抱著哈士奇,轉頭看向黎灣:“謝謝你啊,今天請你吃晚餐吧。”
黎灣有些受寵若驚道:“好啊,其實我也想這么說的。”
紀奚托了托靜靜圓滾滾的屁股,無奈一笑:“我現在要先把靜靜送回去,讓家里保姆看著,再去一中給我家小公主送甜點。”
“我陪你吧,正好我也下班了,沒什么事干,就當走動走動運動一下。”
“不麻煩你吧。”
有人陪著正好,紀奚這兩天快悶死了,家里的阿姨沉默寡言,紀奚也她也沒什么共同語言,靜靜是個煩人精,紀奚和它溝通的時候,別說語言了,就連語種都不通。
“不麻煩。”
紀奚來到車前,打開副駕駛車門,黎灣看見紀奚的車之后笑了笑:“這還是我第一次坐這么貴的車呢。”
靜靜耐不住寂寞,趴在黎灣懷里,用剛長出來的爪子不停抓撓著真皮座椅,黎灣見狀趕緊制止。
“你別鬧,給我乖乖的。”
“它就是這樣,什么都咬什么都抓,家里的沙發都被它撓壞了。”
紀奚說這話的時候,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老母親教訓自家頑皮女兒的無奈。黎灣忍俊不禁道:“靜靜其實還是挺可愛的,對吧。”
“對對對。”
紀奚回了趟家,把靜靜送回去。
出于禮貌,紀奚問:“要不要在我家坐坐?”
黎灣搖搖頭:“以后還有機會呢,先去給你的小公主送吃的吧。”
·
程頌安沒料到紀奚會給她買東西送過來,她現在還在外面一家咖啡廳里坐著,收到紀奚回的消息之后,程頌安背著書包結完賬就走。
她要趕在紀奚到學校之前回去。
在紀奚眼里,她一直是個本本分分的乖孩子,這是程頌安這半個月來的精心偽裝。
紀奚喜歡乖的,那她就學著乖一點,紀奚也會多喜歡自己一點。
程頌安等不到公交,干脆掃了一輛自行車騎到學校。她身上穿著一中的校服,門衛直接把程頌安放進去了。等到程頌安進去之后,紀奚的車正好開到學校大門口。
門衛不讓進。
哪怕紀奚說了程頌安的名字和所在班級。
正當她準備和門衛大叔講道理的時候,一個相貌周正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過來,朝著紀奚溫和一笑。
“丁老師來了啊。”
丁揚扶了扶鼻梁上掛著的銀邊眼鏡,點點頭說:“對,準備請假回家。”
“請問一下,你是這里的老師吧,家長不能進學校看學生嗎?”
紀奚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家長不能進學校,學校又不是監獄,學生又不是在監獄里服刑,怎么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規矩。
丁揚轉頭和門衛說:“老張,這是我班里學生的家長。”
紀奚如愿以償進來了:“謝謝你啊。”
“我姓丁。”
“丁老師。”
“你是來看學生的嗎?”
丁揚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眼睛底下的精光一閃而過。
“是啊,她是高三八班的程頌安,我來給她送點吃的。”
“程頌安?”
丁揚一臉驚訝:“我是八班的數學老師,程頌安是我學生。”
“真是好巧啊。”
紀奚微微一笑,丁揚儒雅的笑容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極具有親和力,可是紀奚卻禁不住有些頭皮發麻。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強的,她總覺得丁揚不是個普通的角色,但是想來想去大腦宕機,本來想多打量幾下這個男人,卻又不敢那么明目張膽。
總之他不是什么善茬就對了。
紀奚只記得自己筆下寫過的反派。
因為實在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她確定了眼前的男人空有其表,所以就表現出一種疏離感來。
“丁老師不是請假嗎,真是不好意思啊,耽誤你時間了。”
“沒事的,程頌安是我的學生。”
兩個人隨便寒暄了幾句,紀奚忍著渾身的不適,微笑著轉身上樓。
黎灣和紀奚肩并肩,卻能讀出來紀奚面上的表情。
“怎么了?”
“怎么說呢……”
在背后議論別人總歸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紀奚尷尬地朝著黎灣笑了笑,黎灣適時不再多問。
她找到了八班的教室,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窗,下一秒正好對上程頌安直勾勾投來的眼神。
最后一節課是化學課,程頌安一個字都沒聽,眼睛一直落在窗外。
紀奚隔著一扇窗戶朝著程頌安笑了笑,然后舉起手里的粉色紙袋子,用手指了指,張大嘴做口型。
“給你買的。”
黎灣站在旁邊看著兩個人的互動,在程頌安這個角度卻看不見黎灣的身影。
放學鈴打響了,八班的學生魚貫而出,有不少飛奔出來去食堂的學生見到外面的紀奚,紛紛回頭。
程頌安好不容易等到放學,她藏著滿心歡喜出去,第一眼看見的是紀奚,第二眼就是紀奚身邊的陌生女人。
她臉色微變,隨后又恢復如常。
“阿姨。”
程頌安乖乖開口。
黎灣驚訝于程頌安的長相,她和紀奚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如果說紀奚的美是帶有攻擊性的,那么程頌安恰恰相反。
她的長相如同溫和的流水,讓人看著很舒服,極容易心生好感,不自覺令人心生喜歡,看起來乖巧極了。
偏偏有這樣的長相加持,可黎灣卻覺得面前的少女眸中藏著一種難以令人察覺的陰翳。
方才對方目光投過來的一瞬,黎灣就感覺到了。
少女對她有種難以捉摸的敵意。
對方又不動聲色朝她看了一眼,頗有種被侵占了領地后的小獸,仿佛她再靠近一點點,就要被尖利的爪牙撕成碎片。
黎灣覺得自己站在兩個人身邊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干脆開口說:“紀奚,我先去下面買點水喝,你們好好聊啊。”
“買什么水?給我也帶一瓶唄,好久沒喝過學校里的水了。”
“農夫山泉,兩塊錢一瓶,校內校外都一個味兒。”
“我那不是念舊嘛。”
目送著黎灣離開,程頌安的眼睛卻一直貼在紀奚身上,時刻關注著對方的表情。
這個女人她不認識,紀奚也從來沒和自己提到過這個朋友,而且,她總覺得這個女人對紀奚圖謀不軌。
紀奚舉著手里的紙袋子,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冷不防聽見程頌安一臉哀怨地淡淡開口:
“阿姨又有別的女人了。”
紀奚被這一句話差點劈得外焦里嫩,她下意識張望了一下四周,在確認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向這邊時,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
“她是獸醫,我前幾天剛認識的朋友,人挺不錯的,晚上我準備請她吃頓飯培養培養感情。”
這句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程頌安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
剛認識的。
請她吃飯。
還要培養感情。
一股怨氣在程頌安胸中四下橫行,她強忍住內心的怒火,說話聲音帶著點酸味,連紀奚都聞到了。
“你和她才剛認識幾天啊,就請她吃飯了。”
這句話有點酸,從程頌安嘴里說出來怪別扭的,紀奚忍俊不禁調侃說:“安安,你是不是吃黎醫生的醋啦。”
“我沒有。”
口是心非。
紀奚笑嘻嘻地湊了上去,她現在心情大好,不犯點賤手癢。
她伸手掐了一把程頌安腰上的軟肉,一邊掐著一邊用兩根手指頭捻了捻,壞笑說:“安安,才開學多久啊,你的肉都不軟了,手感也不好了。”
程頌安渾身一個激靈,差點跳出一米開外。
“阿姨!”
紀奚調戲完后見好就收。
“安安,我給你買了點心。”
“我不要。”
程頌安兩邊的腮幫子鼓囊囊的,她把頭轉向一邊,用盡渾身的力氣抵抗紀奚的糖衣炮彈。
“這可是我轉了十幾個甜品店,挑了兩個多小時才買的。”
程頌安瞇了瞇眼,看見了包裝袋上寫著的店鋪名字。
好運來。
這好像是離她們家最近的甜品店。
“你和黎灣一起來的嗎?”
“是啊。”
紀奚不假思索回答。
程頌安已經猜到結果了,心里雖然悶悶不樂,但是又不得不忍住在紀奚面前隱藏著自己的真實想法。
她伸手接過紀奚遞來的那個粉色紙袋,抱在懷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臉頰兩邊浮現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謝謝阿姨。”
黎灣黎灣……
又是黎灣。
既然是在紀奚家附近買的,黎灣又一起陪同著,這說明什么?
說明黎灣已經進過紀奚的家門了。
程頌安憋著一股氣微笑著看向紀奚,捏著紙袋手柄的右手在隱約用力,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不行,她得忍著。
紀奚沒注意到程頌安的小動作,她也不知道自己長了什么眼睛,這才開學沒多久,她就覺得程頌安已經餓瘦了。
“怎么樣,學校生活還習慣吧,食堂的飯好不好吃?”
程頌安點點頭,一中在整個蘇城是最好的學校,就連食堂也是其他學校都比不過的,價格便宜又好吃。
“真的那么好吃嗎?”
紀奚不太相信,她上高中那會兒,就是因為學校食堂的飯實在是難吃到難以下咽才不得已做了三年的走讀生,讓她相信食堂的飯好吃簡直不太可能。
“真的,阿姨要是不信的話,我們現在可以去食堂嘗一嘗。”
瞧著程頌安一副宣傳大使的得意模樣,紀奚代倒還真有點想去嘗嘗,但是她突然間想起今天晚上要請黎灣吃飯,只好可惜地說:“下次有機會了吧,今天晚上還要請黎醫生吃晚餐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程頌安臉色突變,當著紀奚的面陰測測開口道:“原來是這樣啊。”
紀奚摸著鼻尖有些心虛:“安安,黎醫生好歹也是幫過我的!你看……”
“好吧。”
程頌安只好低著頭,她知道自己再任性下去就超出控制范圍了,紀奚喜歡的是聽話又時不時有點撒嬌的女孩,點到為止才是最恰到好處的處理方式。
“阿姨,那個獸醫你是怎么認識的啊?”
兩句話離不開黎灣,紀奚實在是忍不住想笑出聲,但是礙于程頌安還是要面子的,紀奚只好忍住了。
“你忘記家里的哈士奇了嗎,黎醫生有一家寵物店,靜靜就是在她店里買的。”
“是不是因為我住校,所以你才養狗的。”
紀奚點頭:“是啊,我一個人無聊得要死,讓你走讀你不愿意,我自己一個人守著空房子都害怕。”
程頌安又不出聲了,紀奚總覺得和她交流起來很傷腦筋,可自己也不能把話說得那么重,免得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心。
像程頌安這種年紀的女孩子,往往自尊心比什么看得都要重,甚至有不少因為家長不顧及孩子顏面,損傷了孩子自尊心,導致自家孩子跳樓割腕的例子比比皆是,紀奚不敢冒這個險。
“那你要不要回家住,你的房間阿姨每天都打掃,要是想回來住的話,我去和你班主任說一下。”
程頌安還是搖頭,紀奚不知道她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明明可以在家好好享受,非要來學校過這種苦日子。
小姑娘的心思誰都猜不透,唯一能讓紀奚覺得合理的理由就是,程頌安早戀了。
又或者是她暗戀哪個男孩子,所以才不打算住校。
紀奚在心里思考了很久這個問題,覺得最靠譜的理由就是這個了。
她不是老古板,如果程頌安真的談戀愛了,只要不影響到學習,想怎么談怎么談,就算是把人帶回家當著自己的面介紹都無所謂。
只要對方拉回來的不是什么精神小伙,只要長得端正,禮貌懂事,紀奚都可以接受。
“安安。”
想到這里,紀奚的聲音放得和緩:“阿姨尊重你的決定,只要你想回來住,說一聲就好。”
“嗯。”
看見程頌安又恢復成原先乖巧的模樣之后,紀奚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吃什么長大的,才十七歲,個頭都快超過自己了,要是再過個一兩年那可不得了。
紀奚的個子從小到大都被女孩羨慕,小學初中比班里所有的男生都要高出一大截,根本沒人敢找她的麻煩,到了高中也依舊是最顯眼的存在。程頌安就如同當年的她,只不過性格不如自己強勢,比如說遇到校園霸凌,根本不帶和她說的。
“唉,”紀奚憐惜地揉了揉程頌安的腦袋:“安安啊,我問你一件事,你實話實說。”
見紀奚面色沉重,沒有半分剛才嘻嘻哈哈的樣子,程頌安也不由得喉嚨一緊。
“阿姨?”
“學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好一陣沉默。
程頌安搖搖頭默不作聲,但是落在紀奚眼里,眼前的少女正咬著唇瓣一聲不吭,她的眼睫輕顫,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十七歲的少女心思根本掩藏不住,紀奚見狀十分不忍心,緊接著無比憐愛地伸手攬住程頌安的肩頭,輕輕將人擁入懷中。
“安安,不要怕,有什么事都和我說,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的。”
“阿姨,我……”
程頌安委屈巴巴地埋進紀奚肩窩,哭是哭出來了,但是眼淚有沒有掉下來又是一回事。她用力揉著眼眶,揉得紅紅的,看起來像是一只即將被丟掉的可憐小狗。
可惜紀奚就吃這么一套,她揉著程頌安的發絲,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點平時不易察覺的溫柔。
程頌安的唇角在紀奚看不見的地方彎了彎,她用余光瞥見了站在門內靜靜瞧著這一幕的文念念,緊接著不動聲色地繼續伏在紀奚肩頭。
“阿姨,我害怕……”
“別怕,我說了,有我在,誰都傷害不了你。”
文念念靜悄悄地站在門后一動不動,她注視著走廊上無比溫情的一幕,心底卻泛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第六感作祟,文念念總覺得程頌安和她阿姨的關系,實在是太好了點。
程頌安從來沒向自己介紹過她的阿姨,她也是上次紀奚來送程頌安上學的那天才知道對方名字的。
紀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的衣著打扮,言語談吐,根本就不是她這種平凡的普通人能比的。
程頌安松開了抱著紀奚的兩條手臂,她擦了擦眼睛,鼻頭紅紅的,像是剛哭了一場的模樣,紀奚看得忍不住想把人捧在手心里,哪怕磕著碰著一點都不行。
“是不是半個月前打你的那些人?”
程頌安聽見紀奚提到談薇和那群人,下意識抖了抖身體。
紀奚一看越發生氣,她一把抓著程頌安的手臂,不由分說把對方寬大的校服袖子拉了上去,上面赫然是幾個觸目驚心的煙疤。
“這就是你寧愿捂著也不讓我看的東西嗎?”
“阿……阿姨……”
這是紀奚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見程頌安手臂上的煙疤,很早之前她一直想看看對方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結果沒想到比紀奚想象中還要嚴重。
“阿姨!別看!”
程頌安慌慌張張把袖子放下去拼命用手擋住:“太丑了,會嚇到你的。”
紀奚不打算再由著程頌安繼續胡鬧下去了:“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被校園霸凌了?”
程頌安把頭埋得更低了,她不敢和紀奚的眼睛對視,只好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之后又搖了搖頭。
“算了,”紀奚無奈嘆氣:“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已經找人把那天的監控調出來了,我知道是誰打的你,我也知道你為什么瞞著不肯告訴我。”
程頌安愣了愣,過了幾秒鐘才吸吸鼻子開口說:
“阿姨,其實,你不必為我做那么多,我不想再欠你了。”
“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紀奚伸出食指狠狠戳了戳程頌安的腦門:“養你還不如養靜靜呢,和我實話實說很難嗎,啊?”
“阿姨,我錯了。”
程頌安乖巧認錯,紀奚見狀怒氣逐漸消散了點,繼續問:“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上個學期。”
紀奚面色不虞:“怎么不和我說?”
程頌安一只手揪著校服褲兜,聲音又輕又細:“那個時候,你……你……”
她你了兩聲就沒音了,紀奚后知后覺發現那個時候她還沒穿過來,程頌安面對的還是原來的紀奚,不遭毒打就是萬幸了,怎么還可能管這檔子閑事。
紀奚自知理虧:“算了,從現在開始,不準再騙我了,我問你什么你就要回答,知道了嗎?”
程頌安喜歡紀奚的強勢,這樣的性格令她癡迷。她說不準自己究竟算是什么樣的心理,輕而易舉就原諒了對方對自己的原先的暴行,或許她本來就不是個正常人,而是以凌虐為食的畸形。
“這些煙疤,都是她們干的?”
既然紀奚已經看見了談薇欺凌自己的視頻,程頌安干脆直接實話實說:“嗯,都是談薇做的,我身上那些淤青,也都是她帶著人打的。”
程頌安越說越委屈,她抓住紀奚的手指,低垂著腦袋哭出聲來:“阿姨,我好害怕啊,我害怕自己真的被打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是不是傻啊!程頌安!”
紀奚終于忍不住了,她揪著程頌安泛紅滾燙的耳尖,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為什么一開始不報警!為什么到現在才說!如果我不主動去查,不主動問你,你是不是一輩子都當縮頭烏龜啊!”
面對著紀奚的責罵,程頌安頭埋得更低了,紀奚原本還打算多罵幾句解解氣,此時躲在門后的文念念突然跑了出來,她拉住紀奚揪著程頌安耳朵的手,抬頭哀求道:“阿姨,我求求你不要生安安的氣了。”
“……”
看來還有幫手在呢。
紀奚恢復了原先的理智,緩緩呼出一口氣:“看在你同學的面子上,今天就不打你了,以后再敢藏著掖著,回家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阿姨……”
程頌安聽著默不作聲,文念念卻聽不下去了:“安安剛轉來沒多久,對一中又那么陌生,我相信她不告訴你也是有苦衷的。”
文念念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抬頭注視著冷著一張臉的紀奚,覺得自己對這個女人已經徹底改觀了。
仿佛她不久之前對程頌安的溫柔都是假的,渾身上下的偽裝退去之后,剩下的只有潑辣和蠻不講理。
“阿姨,我真的知道錯了。”
程頌安知道自己現在的撒嬌沒用,紀奚正在氣頭上,她還不如裝可憐多博取一點同情。
“算了算了,我一個奔三的人,不和你們這些祖國的花朵置氣,省得哪天把我氣得小葉增生。”
文念念估計已經把她和程頌安之間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紀奚不想再讓這種事情被更多人知道,這時候黎灣已經買了兩瓶礦泉水上來了,她遞給紀奚一瓶,擰開另外一瓶水的瓶蓋打開喝了一口,感嘆說:“真是青春年少啊,看得我都羨慕死了。”
紀奚順口搭話:“是啊,還是年輕好,不用整天為家里的兔崽子操心。”
程頌安和文念念同時低下頭。
黎灣見狀忍不住打趣說:“紀奚啊,你不是來看你家小公主么,怎么你家小公主看起來不太開心呢。”
小公主……
紀奚家的……
程頌安愣住了。
紀奚被黎灣說得老臉一臊:“她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小公主了,她就是我的祖宗。”
一點都不讓人省心的祖宗!
文念念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沒忍住笑了笑,然后把頭低的更深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紀奚是正在訓人的班主任呢,旁邊還跟著一個打手。
“走吧,咱們回去。”
紀奚說完這句話,伸手在程頌安口袋里一摸:“我要在晚上十點之前得到你的解釋,要不然周末別回家吃飯了,記住了嗎?”
“嗯。”
程頌安點點頭,她目送著紀奚纖細高挑的背影離開。
黎灣和紀奚靠的很近,程頌安還是不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是什么,而且紀奚也沒有和自己介紹過。
連牙齒都泛著酸,程頌安磨了磨牙,不甘心地回過頭進了教室。
等到紀奚離開學校后,文念念來到程頌安身邊坐下,湊到她耳畔小心翼翼開口:
“安安,我覺得你阿姨,她真的好兇啊。”
程頌安面無表情的樣子嚇到了文念念,文念念也是第一次在程頌安臉上看見冰冷得像死人一樣的神態。
她被嚇壞了。
“你以后不要再這樣說了,她很好,她只是關心我。”
“對不起。”
文念念連連道歉,程頌安把那個粉色的紙袋小心翼翼放進抽屜里。
回想起紀奚不久之前說的那些話,程頌安不免覺得心中暖洋洋的,紀奚居然還想著她,居然還會為了她追查半個月之前的事情,可是,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卻騙了紀奚。
紀奚和黎灣并肩走在學校梧桐小道的樹蔭下,邊走邊回想著自己這本書的劇情。程頌安曾經試過把談薇欺凌她的事情告訴班主任,也曾經試過去報警,但是最后的結果都是無功而返,甚至得到了班主任的警告。
談薇在整個一中的勢力是一手遮天,至于原作者紀奚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當年是怎樣的腦回路,寫出來這種違背常理的超級瑪麗蘇劇情,大概是因為那時候被中二之魂洗腦了吧。
程頌安求救無門,準備去警察局報警,結果剛到警察局門口就被談薇帶人攔截了,她們把程頌安圍起來毒打了一頓,從那以后程頌安再也不敢去報警了。
紀奚想到自己寫出這段劇情的時候,真的很想創死自己。
手機是干什么用的!
她為什么非得親自去警察局!
她就不能用手機打110報警么!
別問,問就是原作者也沒想到居然可以用手機報警。
“黎灣,你說青春期的女孩是不是都很叛逆啊。”
黎灣一聽思索了幾秒:“是啊,我之前外甥女就是這樣,但她比安安小了幾歲,今年才初二,談個戀愛非得尋死覓活的的,她家里人都不同意,說孩子那么小早戀影響學習,結果這小姑娘非要捍衛她愛情的權利,大年三十那天夜里跟她小對象跑了,她父母找了一兩天才找到人。”
“真有這么叛逆的孩子嗎?”
紀奚驚訝地望著黎灣:“上初二也該懂事了吧,那后來呢,你外甥女怎么樣了?”
黎灣嘆了一口氣:“后來啊,她想喝農藥自殺,但是農藥過期了,沒死成,救了回來,落了一身的毛病。”
紀奚覺得很惋惜:“唉,可憐了花季少女,才十四五歲啊。”
她一只手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涼水:“要是程頌安肯為了一個男的尋死覓活和我對著干,我就把她關在地下室,打斷她的腿!”
“不是男的。”
黎灣默默開口。
“什么?”
紀奚這次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我外甥女喜歡的不是男孩。”
如果不是為了注意外在形象,紀奚的嘴已經張成大大的“O”型了。
“和女孩子啊?”
“嗯,”黎灣看了紀奚一眼,在確認對方的眼神中沒有流露出想象中的厭惡時,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氣:“她喜歡女孩子,那個女孩子也喜歡她。”
“和女孩子在一起也挺好的,香香的,干干凈凈的。”
黎灣聽了紀奚的話有些驚訝:“你不討厭同性戀?”
紀奚搖頭:“任何人都有選擇愛什么人的權利,我從來沒覺得女孩喜歡女孩會讓人覺得討厭,我猜你外甥女的父母肯定做了更極端的事情,她才會和家人決裂,喝農藥自殺的吧。”
有些人會把同性戀當作異類來看待,紀奚見過很多這樣的家庭,也知道他們大多都是怎樣來“治療”這種“疾病”的。
紀奚又開始同情那個女孩了,她沒來由地把“同性戀”這個詞放到了程頌安的身上。如果程頌安也是的話,那她能接受得來嗎?
不,程頌安已經有官配了,她喜歡的是男孩。
兩個人就著“同性戀”的話題聊了一路,出了學校大門后,紀奚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點開一看是程頌安發來的消息。
一張家長微信群二維碼。
安安:阿姨,你加這個微信群吧。
紀奚頭一次做家長不熟練,居然連微信群都忘記加進去了。
她掃碼申請,過了不到半分鐘群主就同意了。
班主任名字叫陸秀春,頭像是個溫婉的旗袍女子背影,但是紀奚知道這個女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紀奚加群之后,跟著其他家長改了昵稱。
一看群,清一色的“某某家長”“某某媽媽”“某某爸爸”。
紀奚也改了一個。
程頌安家長。
她剛進群沒多久,群里就有幾個家長發表情包歡迎新人,看得紀奚有種公開處刑的尷尬。
第一次給人當家長不太熟練,大家見外。
“紀奚,怎么,笑得這么開心?”
紀奚摸了摸唇角:“有嗎?”
這種神奇的感覺她從來沒經歷過,倒有種漂浮的浮萍突然找到根一樣。
不對,相比而言程頌安才更應該是那朵浮萍。
微信群里沒有什么文件分享,紀紀奚剛進群,之前的聊天記錄也看不見,她給程頌安回了條消息:“已經加了。”
程頌安沒回消息,紀奚伸手拍了拍黎灣的背:“走吧,已經找好餐廳了。”
·
程頌安一個人站在空曠的操場上,此刻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老式打火機在空中劃出一聲輕響,程頌安手里的那根劣質香煙被點著。
燃燒的紅色在深黑色的夜幕中顯得有幾分瘆人,絲絲縷縷的白煙騰空而起。
程頌安厭惡這種味道,刺鼻嗆人,她不懂為什么會有人喜歡煙味。
反正她不喜歡。
但是她卻很喜歡一件事。
灼燒肌膚時的快感。
手腕上傳來一陣烈火灼燒時的刺痛,程頌安緊捏著煙尾,煙頭狠狠戳進了自己的肉里。
過了將近十秒,煙頭熄滅了,程頌安吹了吹剩余的煙灰,毫不在意伸手去抓手腕上焦黑的血液和煙灰混合物。
疼。
疼得她快要死了。
腦海中一陣陣閃現著程有金、李慧蘭以及談薇那幫人那一張張丑惡的嘴臉,程頌安恨不得扒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把他們的肉和骨頭剁碎了喂狗。
他們的靈魂墜入地獄,上刀山下火海都難解她心頭之恨。
可是程頌安不能這么做。
她不能犯法。
否則這樣就再也見不到紀奚了。
她不是沒想過要和那些人硬碰硬,只不過怕死的心理還是令程頌安后退一步。
所有人都巴不得她死,可是她就是想讓那群人看看,等他們下了地獄,自己站在地獄的大門前,和他們一墻之隔,程頌安就舍不得。
她要親自送那些人進去,用自己這雙傷痕累累的手,把她們全都殺掉。
耳邊偶爾傳來不甚清晰的笑鬧聲,程頌安把燒了一半的煙丟進垃圾桶里,背上書包回了宿舍。
第22章 好戲
“安安, 你怎么回來那么晚啊,不是說去小賣部嗎?”
程頌安寬大的校服袖子耷拉下來,遮擋住了垂落在腿側的煙疤。文念念嗅到一股淡淡的煙味, 是從程頌安身上散發出來的,她好奇地問:“咦, 安安,你身上怎么有股煙味啊。”
“剛才從幾個男生身邊走過去, 他們在吸煙。”
程頌安隨便找了個借口遮掩過去,學生時代躲起來抽煙的男生實在是太多了,程頌安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那么多抽煙的。
她從小跟著程有金,程有金是個煙鬼酒鬼兼賭鬼, 程頌安自小“耳濡目染”,天天吸程有金的二手煙, 很小的時候感染了一場肺炎。
程有金對她是不管不顧, 后來還是被鄰居家的大媽發現差點死在家里, 蹬著三輪帶她去縣城的醫院看病。
程頌安曾經自暴自棄的那段時間嘗試過抽煙, 她只吸了一口就受不了了, 嗆得肺都要咳出來了,一個勁兒地直犯惡心。
“哦, ”文念念若有所思:“那估計就是沾了二手煙, 這也太難聞了, 安安你趕緊去洗澡吧。”
程頌安放下書包,拿起新買的牙刷牙膏和毛巾打開衛生間的門走了進去, 其他人已經洗完澡了,有的在床上開著燈玩游戲, 有的在下面坐著看書寫作業。
由于程頌安回來得晚,文念念已經洗好澡了, 只剩下她一個人沒洗。程頌安拿起她掛在衛生間還沒來得及用的毛巾丟進了垃圾桶里,以及刷牙的杯子和牙膏牙刷。
等程頌安出來后,文念念已經爬到床上去了,下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程頌安從行李箱里拿出充電寶,擦了神仙水后也爬了上去。
她不怎么在夜里玩手機,而是喜歡打開臺燈縮在被窩里做練習題。練習題也是紀奚給她買的,程頌安一邊往耳朵里塞耳機,一邊打開習題冊。
這一套題難度有點高,不過并不能難倒程頌安,她忘記帶草稿紙,干脆用手在手機備忘錄上寫寫畫畫,算出來結果后直接刪掉過程,碰到難題保存在備忘錄里,下一次還能點開看看。
晚上十一點會有阿姨來查宿舍,有時候老師也會突襲,悄無聲息鉆進宿舍里看看有沒有違反規定的學生。只要被抓到,違禁物品直接沒收,然后掛在教學樓下面的告示欄里全校通報。
程頌安聽了一會兒歌,把手機收起來放在了枕頭底下,她耳朵里還塞著耳機,正沉淪在優美的女聲中,余光卻瞥見悄無聲息推門而入的白色身影。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做著題,由于是靠近最里面的一張床,檢查老師的注意力并沒有一開始就放在她身上。程頌安悄悄摘掉耳機,隨手塞進了被子里,然后繼續做題。
“拿出來!”
她聽見了女老師的一聲呵斥。
只不過不是朝著她的。
她對面的那張床隱隱約約閃過一絲亮光,那是楊子嵐的床鋪。
女老師打開宿舍的燈,刺目的燈光瞬間籠罩下來,程頌安眼睛一澀,她眨眨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燈光,繼續低著頭做題。
“老師,我沒帶手機。”
“沒有?你當我瞎是嗎?我都看見了,趕緊拿出來吧!”
楊子嵐低頭在被窩里摸索著,接著不情不愿地交出手機,檢查老師記下了她的名字和宿舍:“楊子嵐是吧,我現在就給你的班主任打電話。”
楊子嵐的臉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程頌安的筆不間斷地在紙上寫著公式,她知道楊子嵐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她看。
程頌安手里的筆一頓,她輕輕轉頭看向楊子嵐,唇角微微勾起。
第二天一大早,高三八班楊子嵐帶手機進校園的通報就已經寫在教學樓底下的告示欄里了,程頌安和文念念跑完步上樓的時候正好看見。
文念念湊到程頌安耳畔小心翼翼開口:“還好,咱倆藏的嚴實。”
她說這話的時候,楊子嵐正好從她們身邊經過,那雙滿含著怨毒的眼睛死死瞪著程頌安,文念念見狀恨不得沖上去給她一個大嘴巴子,但是卻被程頌安給攔著了。
中午的時候,陸秀春單獨把楊子嵐叫進辦公室里,下午就請了家長。
陸秀春把楊子嵐帶手機到學校的事情發在了家長群里,請各位家長引以為戒。群里各位家長玩起了接龍,清一色的“收到”,看得紀奚眼花繚亂。
她看見這條消息的時候居然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程頌安帶手機被抓到,否則請家長的就是程頌安了。
要她去學校被班主任逮著一頓教育,還不如直接殺了她呢。
程頌安桌肚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后知后覺想起自己忘記關掉手機震動了。點開手機一看,是紀奚發過來的消息。
阿姨:注意安全。
程頌安忍不住笑了笑,只見紀奚又發了一條。
阿姨:我不想去見你班主任。
原來不是為了自己啊,就是不想來學校丟人。
程頌安打字發過去:阿姨,我在上課。
在她印象中的家長,大多都是楊子嵐那樣的,程頌安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家庭氛圍,只覺得紀奚和其他的家長都不同。
紀奚比她大了十一歲,明明是她的長輩,卻做著和年長者完全不同的事情。
比如讓她帶手機到學校,給她買各種各樣的化妝品,還教她怎么享受怎么偷懶。
這是一個家長該干的事情么……
紀奚對自己也未免太過于信任了。
程頌安決定不能讓她失望。
她把手機震動關掉了,這一節正好是班主任陸秀春的語文課,陸秀春經常抽人站起來回答問題,程頌安把手機藏在抽屜的書本夾層里。
下午最后一節課,楊子嵐的家長來學校了。來的人是個五大三粗的高個子男人,長相兇狠,把楊子嵐叫出去后,上來就是狠狠一巴掌,揪著自己女兒的頭發往走廊上拖。
二樓幾個班的學生見到這個場景紛紛把頭伸出窗戶外面看,程頌安的座位正好靠著窗戶,沒有人湊到她身邊看外面的那場鬧劇,她一個人坐在座位上,一手撐著下巴,慵懶地欣賞著外面的一出好戲。
她從里面看見了曾經自己的身影。
她也曾經被親生父親這樣粗暴地對待過,所以她選擇離家出走,離開那座差點把她溺死其中的墳墓。
保安趕到的時候,楊子嵐滿臉是血,陸秀春見狀報警,還打了120,最后救護車趕到學校把人抬上了擔架。
鬧劇結束,所有同學在陸秀春的吼叫聲中興致缺缺地回到了座位上,程頌安撕開吸管喝了一口牛奶,在陸秀春走后摸出耳機塞進了左耳。
晚上回宿舍,一整個宿舍都沒人說話,程頌安依舊和前幾天一樣,放下書包,從鎖著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牙膏牙刷毛巾和洗面奶。
自從第一天她的東西被人動了手腳之后,程頌安再也不會把私人用品擺放在顯眼的位置了。盡管這樣,紀奚給她買的洗面奶里面都被人兌水了,前幾天用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打開一看,擠出來比牛奶還稀。
放在她床底下的洗面奶都能被不懷好意的人做手腳做成這樣,如果她不把牙刷牙膏之類的東西鎖起來,指不定里面給她加什么聞所未聞的調料。
“程頌安,楊子嵐的手機是不是你告發的?”
面前這個皮膚很白的女孩叫沈靈,她平時和楊子嵐是走的最近的朋友,和楊子嵐睡覺的時候頭挨著頭,關系很親密。
“和我有什么關系?”
程頌安像看小丑一樣看著沈靈,頗為好笑地反問說:“老師說不能帶手機,你們是聽不懂還是怎么回事?”
沈靈被氣得跺了幾下腳:“程頌安,我們幾個都知道你和楊子嵐平時關系不好,如果不是你告發,她怎么可能會被老師抓到!”
文念念見狀拉過程頌安的手把她推到了自己身后,雖然她身板小,卻嚴嚴實實地護住了程頌安。
“沈靈,你話不要亂說啊,你說楊子嵐被抓是安安舉報的,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
“就憑她不合群,是個怪胎,”沈靈狠狠推了一把文念念的肩膀:“也只有你這種人會和這個怪胎一起玩!”
文念念的后背撞在了程頌安的胸口,她正要上前和沈靈講道理,被程頌安一把攥住了手腕。
少女力氣極大,文念念驚訝了一瞬,整個人縮在程頌安身后,她的額頭抵在程頌安后背,鼻尖嗅到一股淺淡好聞的茉莉花香。
“沈靈,先不提手機的事情,”程頌安臉色依舊清淡如水,她道:“我放在衛生間的牙膏牙刷和毛巾,都是你做的吧。”
沈靈臉色大變,眼神四下亂瞟慌亂無神,說話吞吞吐吐,明顯就是心虛的表現。
“你不要血口噴人啊,這和我沒關系。”
“可我上次明明在門口看見了,不是你,難道還是楊子嵐嗎?”
程頌安長眉一挑,反問沈靈。
“都是楊子嵐做的。”
沈靈順著程頌安的話接了下去,絲毫沒有意識到中了對方的套。
文念念躲在程頌安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心情頗好地開口說:“啊哦,原來是楊子嵐做的啊。”
“沈靈!”
楊子嵐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宿舍門口,她親眼見識了被沈靈出賣的一幕,纏著繃帶和紗布的半張臉猙獰可怖,恨不得當場和她廝打起來。
程頌安拉著文念念往后退了幾步,另外幾個舍友不敢勸也不敢攔著,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二人交鋒。
“你剛才說什么?”
楊子嵐去醫院包扎完,就被她爸逼著回到學校上課,根本沒人管她的死活。本來想著回宿舍后能和沈靈好好哭訴一場,結果一推開門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楊子嵐,我……”
沈靈心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了身后的爬梯上,楊子嵐步步緊逼:“明明主意都是你出的,你為什么要說都是我干的!”
程頌安只覺得自己見識到了一場真正的瘋狗咬架,當真是好不痛快。
文念念的手腕一松,她覺得有些遺憾地抬頭注視著程頌安,只覺得心里甜絲絲的。
收回自己那只手,文念念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它,仿佛上面還殘留著程頌安的體溫。
這場鬧劇以宿管阿姨來勸架結束,這件事性質還不算太惡劣,沈靈當然不敢和楊子嵐動手,她怕對方發起瘋來傷害到自己。
劉阿姨走后,她狠狠地瞪了程頌安一眼,程頌安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她知道這段時間不會有人找自己的麻煩了。
第23章 揉腰
一到星期五, 整個班死氣沉沉的氣氛一掃而空, 程頌安坐在最后一排收拾東西。
最后一節課是自習課,陸秀春提前回家了, 文念念在講臺上偷偷放起了電影,是一部喪尸片, 看得班里一群女孩子紛紛驚呼出聲。
噴灑的血漿,殘破的肢體, 變異喪尸嘶吼的叫聲,程頌安第一次看喪尸片,,也是頭一次感受到這種直觀的血腥場面。雖然她知道都是演員演出來的, 鮮血和殘肢斷臂也都是道具,可她還是覺得有些反胃。
桌肚里的手機亮了起來, 程頌安的目光依舊落在遠處的大屏幕上, 打開手機一看, 是紀奚發來的消息。
阿姨: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現在才剛剛下午一點鐘, 一中放學時間是兩點鐘, 程頌安沒想到紀奚居然這么早就過來等她了。
程頌安:阿姨,班里在放電影。
紀奚真坐在車里吃著剛買的麥當勞冰淇淋, 一邊玩著植物大戰僵尸, 一邊給程頌安回消息。
阿姨:看的什么電影?
程頌安:喪尸片, 很嚇人。
紀奚見程頌安發來的消息,沒料到這人竟然害怕喪尸片。
阿姨:別怕, 都是假的,喪尸片都是扯淡的。
程頌安瞧著對方發來的消息, 眼神鎖定“扯淡”兩個字,咬住下嘴唇憋著笑。
紀奚居然還會說“扯淡”, 究竟還有什么驚喜是她不知道的呢。
整個八班的窗簾都被班里的男生給拉上了,班里昏暗一片,氣氛很適合看喪尸片,文念念搬著自己的小板凳跑到了最后一排,坐到了程頌安身邊,小聲說:“安安,這個電影你怕不怕?”
程頌安的目光依舊放在手機上,她搖搖頭。
文念念的余光瞥見程頌安的手機屏幕,上面的“阿姨”兩個字晃了晃眼。
看來她和紀阿姨的關系是真好。
“安安,等會兒放學我們一起去吃麥當勞吧。”
程頌安聞言搖頭:“不了,阿姨來接我回家。”
文念念揚起來的唇角瞬間放了回去,她拉著程頌安的手肘,晃了晃:“正好一起嘛,我請客好不好。”
程頌安實在是拗不過對方的盛情難卻,只好點頭說:“好,等放學我和她說。”
九月份雖說已經到了秋天,可這肆虐的秋老虎還是防不勝防,紀奚啃冰淇淋的速度有點慢,冰冰涼涼的奶油化了一整只手,她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冰淇淋幾口解決掉,掏出車上的濕紙巾把手上的黏黏糊糊給擦干凈。
放學鈴總算打響了,文念念關掉電腦,背上書包和程頌安一起出了教室門。
紀奚在學校大門口的樹蔭底下站著,她戴著墨鏡,頭發用兩根素色的玉簪子盤了起來,看起來干凈利落又氣質突出。
這是紀奚新學的盤發教程,適合她這種頭發又長又多的,不過要是程頌安那種頭發,估計兩根簪子都不夠用的。
程頌安的頭發濃密黑亮,發質和紀奚不一樣,都說人的頭發隨性格,紀奚的頭發又細又軟,可脾氣卻不怎么好,程頌安估計才屬于溫柔性格的那一類。
溫柔這個詞和程頌安放在一起有種致命的適配感,紀奚和程頌安半個多月來共處一個屋檐之下和平相處,紀奚總覺得自己才是被養的那個。
學生們魚貫而出,如同被放出牢籠的野獸一般。紀奚看著人潮攢動的穿著校服的學生,努力踮起腳尖在人群中尋找程頌安的身影。
程頌安身形高挑,在人群中是鶴立雞群的存在,紀奚幾乎是第一眼就就認出來了。
“安安,這里。”
同紀奚一樣,程頌安也是第一眼就發現了紀奚的存在。
女人戴著墨鏡,雙腿修長,包裹在修身深色牛仔褲里,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到發光的小臂,光是站在那不動,就是人群中最顯眼的存在。
程頌安背著書包跑過去,文念念個子矮,跟在程頌安身后累的氣喘吁吁。
她見到等候在梧桐樹下的紀奚,紅著一張臉喘著氣打招呼:“紀阿姨好。”
“是念念呀。”
紀奚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幾顆晶瑩剔透的水果糖,伸手遞給文念念:“給你。”
程頌安站在一邊看著,牙齒泛酸:“阿姨,我也想要。”
紀奚一擺手,和程頌安面面相覷:“不好意思,沒了。”
對上程頌安的眼神,紀奚總覺得對方像極了一個被拋棄了的怨婦,眼神中藏著化不開的哀怨。
“安安啊,咱們回家再吃,阿姨給你買一車好不好?”
文念念趕緊伸出手把紀奚給的四顆糖分了一半塞進程頌安手心里:“安安,給你兩顆。”
程頌安把那兩顆糖攥在手心里,當著紀奚的面剝開外殼,晶瑩剔透的綠色糖果接觸到舌尖的那一刻,一股濃濃的青蘋果味迸發開來,又酸又甜。
紀奚總覺得程頌安有點生氣,她干脆一把握住了程頌安的手腕,笑著說:“走吧安安,咱們去麥當勞吃冰淇淋。”
“紀阿姨,”文念念聞言趕緊上前:“我剛才和安安說過了,請你們吃麥當勞的。”
“怎么能讓一個小孩子請客呢,”紀奚拉著程頌安往前走,側過頭面帶微笑:“阿姨見你第一眼就很喜歡,你不準和我搶啊!”
程頌安精準捕捉到了“喜歡”這個字眼,她皺了皺眉,低頭緊盯著紀奚攥著她手腕的那只手,緊接著鬼使神差反客為主,左手下滑,握住了紀奚的右手。
紀奚的掌心溫熱,五指柔軟,掌心相貼的瞬間,程頌安頭皮發麻。
她心虛地看向紀奚,卻見對方一臉云淡風輕的模樣。
此刻紀奚心里想的卻是,多大了還喜歡和小孩子一樣抓手,但是剛才也是她虧欠在先,既然程頌安喜歡抓她的手,那就讓她抓吧。
文念念站在兩人身側,她看著紀奚和程頌安手牽著手的模樣,心中那種熟悉的怪異感覺再一次涌上心頭。
“阿姨,這是你的車呀,好漂亮哇!”
文念念雖然不懂車牌子,但她就是覺得紀奚這輛車實在是漂亮極了,每一個人走到這輛車旁邊,感覺眼睛都會不由自主粘上去。
“阿姨,你這輛車很貴吧。”
紀奚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實不算貴,也就蘇城市中心兩套房。”
文念念:“……”
是她不懂有錢人的心理了。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兩套房!
這還不貴!
文念念伸手摸了摸這輛車的小金人車標,再一次感嘆有錢真好,真的可以隨時隨地為所欲為。
紀奚帶著兩個小孩子去了麥當勞,她很喜歡這里的冰淇淋,剛才在車上吃完了一個,現在又嘴饞了。
只不過她今天剛來大姨媽,還是管住嘴最好。
“念念,你家住哪啊,阿姨送你回家吧。”
文念念的家離得有點遠,她平時都是坐一個多小時地鐵回家。
她原本想謝絕紀奚的好意,但是當她看著程頌安優美安靜的側臉后,鬼使神差點了點頭:“好呀,謝謝阿姨。”
紀奚從后視鏡里笑瞇瞇地瞧著這一對好朋友,忍不住多聊了幾句:“安安,你在學校里和念念是同桌嗎?”
“不是。”
程頌安搖頭。
文念念說:“我是班長,班主任不讓我坐在后面。”
“你居然是班長啊,好厲害。”
紀奚對于學習優秀的孩子有濃厚的濾鏡,尤其是像文念念這種乖巧可愛的少女,學習好人又聰明,性格活潑又開朗,是個很好的朋友。
她相信程頌安能有文念念這樣的好朋友,平時在學校的生活也不會過得單調枯燥。
把文念念送回家后,程頌安也拉開后座車門下去了。紀奚正準備問她要去干什么,程頌安拉開副駕駛,坐上去系上安全帶。她盯著眼前的街道悶悶不樂,過了一兩秒扭頭看向紀奚。
紀奚也不知道自己戳到了程頌安哪根筋,這人突然間沒來由地和她冷戰,不解釋不找理由,就光坐著一動不動。
“安安,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
程頌安拉開小冰箱的門,拿出一罐冰可樂,當著紀奚的面又放了進去,估計是嫌涼。
她看見右邊小盒子里放著兩包剛拆封的衛生巾,轉頭又盯著紀奚,目光下移,落在了對方的小腹上。
“阿姨……”
程頌安淺紅的嘴唇張開:“對不起……”
紀奚頗為好笑地問:“怎么了,為什么這么說?”
“我也不知道。”
程頌安別扭地別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紀奚。
“以后有什么話可以直說,不用怕我,也不用藏著掖著,我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紀奚知道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必須好好溝通:“其實我脾氣也不是很好,有時候說話重了不好聽了,你不要介意,我活了二十八年,性格早就定型了,根本改不過來。”
“阿姨,你很好。”
紀奚笑了笑,開玩笑說:“我第一次養孩子,養的有不好的地方,你可別見外啊。”
回家后,新來的阿姨已經準備好晚餐了,紀奚是個典型的中國胃,不喜歡花里胡哨的米其林西餐,只喜歡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因為那樣子吃起來才有滋味。
這和程頌安想象中的女主人不一樣,但是不管是什么樣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她都很喜歡。
吃完晚餐,程頌安就上二樓洗澡去了,紀奚坐在客廳看電視,最近這段日子,她喜歡上了婆婆兒媳之間的恩怨情仇,以及鄉村瑪麗蘇愛情劇。
她現在看的這個電視劇女主角時常出現在各大苦情劇中,扮演著悲情女主的角色,又同時被多個男人追著,結果那些男配都毫無例外地一一下線。
各種狗血劇經典橋段層出不窮,紀奚看個樂呵,她揉了揉酸酸的后腰,側躺在柔軟的大沙發上剝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紫葡萄。
程頌安已經洗好澡了,她把各科老師布置的試卷全都拿出來擺在書桌上,有的題掃一眼,整個思路全都在腦子里成型。她口算出第一題的答案,在選項D上打了個勾。
客廳里電視機的聲音還在響著,程頌安穿著紀奚給她買的小豬睡衣,踩著腳上的拖鞋下了樓。
紀奚邊吃邊笑,她見程頌安過來了,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朝著程頌安勾了勾手指。
“安安,我腰酸,過來給我揉揉。”
紀奚的手指著后腰,凹進去那一塊線條流暢誘人,緊接著陡然凸起的曲線漂亮得令人心驚。
程頌安坐在沙發上,眼神晦暗,閃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一只手輕輕掐住紀奚的側腰,掌心貼在絲制的睡衣上,隔著那層薄薄的布料細細摩挲,道出口的嗓音低沉喑啞:
“阿姨,是這里嗎?”
第24章 偷吻
紀奚懶洋洋地趴在沙發上, 一手剝著葡萄皮,一手拿遙控器搜索著感興趣的電影。
今天下午程頌安給她發消息說班里在放喪尸片,紀奚頓時就來了興趣, 她搜索了一個外國的電影,據說是喪尸片鼻祖, 好看到坐在電視機前,鮮血都能噴一臉那種。
程頌安的手放在她腰上輕輕揉捏著, 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紀奚的后腦勺。她心里正要升起某些旖旎的心思,結果紀奚回過頭來笑得一臉神秘。
“阿姨。”
程頌安看得口干舌燥,不知道紀奚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手上不斷用著力, 一只手只徘徊在紀奚腰側,不敢碰其他地方。
“安安, 你看不看恐怖片啊?”
見紀奚笑得一副賤兮兮的模樣, 程頌安咽了咽嗓子:“你要看嗎?”
她的目光落在紀奚淡紅的嘴唇上, 過了幾秒鐘, 程頌安強迫自己轉移目光:“你要看的話我可以陪你。”
話音剛落, 紀奚一翻身從沙發上爬起來,開開心心地打開電影:“就等你這句話呢。”
程頌安:“……”
紀奚抄起沙發上趴著一動不動的靜靜, 把它抱在懷里, 緊挨著程頌安, 嘴里還叼著一顆葡萄。
“快快快!正片要開始了!”
程頌安一動不動坐在紀奚身邊,她盯著紀奚懷里安安靜靜也不折騰的狗子, 沒來由地心里發酸。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一條狗爭風吃醋。
喪尸的嘶吼聲夾雜著人群驚慌逃竄時的尖叫聲,紀奚整個人蜷縮在沙發最里面。
不愧是喪尸片的鼻祖, 鮮血雖然沒有透過屏幕濺到臉上那么夸張,紀奚還是一口一顆葡萄津津有味看完了。
程頌安的心思不在電影上, 客廳里的燈是關著的,只有大屏幕上閃爍著斑駁陸離的光亮。
紀奚的臉倒映在光怪陸離的畫面上,多出了幾分詭異的美感。
電影結束已經十二點多了,程頌安站起來開燈,她剛打開燈,就見紀奚坐在沙發上抱著狗子不肯撒手,朝著她一臉期期艾艾:
“安安,阿姨今天去你房間睡好不好啊?”
程頌安按著客廳吊燈開關的手一頓,她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紀奚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解釋說:“這個電影太嚇人了,我夜里睡不著。”
誠實如紀奚,她確實很害怕,雖然這話對著自己的小輩說出口有點丟臉,甚至還有些難為情,不過紀奚還是老老實實說開了。
“我怕黑,還怕鬼,”她拍著靜靜的屁股,笑著說:“你上學不在家,家里就我一個活人,每天夜里睡覺都是煎熬。”
紀奚還以為程頌安呆呆地站在原地,是想著怎么開口拒絕自己,畢竟女孩子到了青春期,自己的私人領地還是不想被別人踏足。
“安安?”
程頌安還是保持著原先的模樣,紀奚正準備試探著開口說要不睡我房間也行,結果卻聽見程頌安說:“好。”
紀奚聞言歡歡喜喜地關掉了電視機,程頌安默默把桌子上吐的葡萄皮收進垃圾桶里,擦干凈大理石桌面后,領著紀奚上了二樓。
紀奚從來沒進過程頌安的房間,第一是因為她以為這女孩對自己有敵意,第二就是之前的原主并不怎么待見程頌安,所以程頌安房間的一切布置都是隨意弄弄,根本沒人在意,也沒人把她放在心上。
“阿姨,我房間有點亂,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會介意呢。”
紀奚想,一個女孩子的房間,再怎么亂也應該是可以接受的范圍吧。
等到程頌安推開房門,紀奚還沒踏進去,鼻尖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她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幾乎是一模一樣。
紀奚下意識脫口而出:“安安,你也和我用一樣味道沐浴露啊。”
程頌安的臉瞬間就紅了,只不過掩藏在一片陰影中,紀奚看不見她紅透了的臉蛋。
“安安,你的品味和我一樣高。”
紀奚率先自夸了一頓,程頌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程頌安的房間很簡單,書桌書柜不算大,床上干凈整潔,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這一點看得紀奚自愧不如,畢竟她從來不疊被子。
兩人都洗完澡了,紀奚頭一次進程頌安的房間,興奮和好奇遠遠超出剛醞釀好的睡意。
她見程頌安書桌上擺放著幾張試卷,還有密密麻麻的草稿紙,順手拿起來看了看那套數學卷子。不過可惜的是,紀奚只認得上面分開來的數字和字母,但是這些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安安,睡吧,明天不用早起。”
紀奚坐在程頌安的床上,朝她招手的模樣,倒像是在邀請程頌安“上床”。
程頌安摒棄腦海中蹦出來的邪惡念頭,她僵硬著身體坐到紀奚身邊,原本她是這間房間的主人,紀奚以來,她反倒成了扭扭捏捏的不速之客了。
“好。”
她應答了一身:“阿姨,你睡里面還是外面啊?”
紀奚隨口回答:“里面吧,我害怕。”
說著就當著程頌安的面把身體挪到了最里面,程頌安睡在她身側,繃直身體,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紀奚把被子往身上一蓋,瞬間像陷入一片柔軟香甜的云朵中。
紀奚的睡眠質量極好,幾乎是一沾枕頭就能睡著。
程頌安像只清朝老僵尸一樣無措,鼻尖縈繞著熟悉的茉莉花香,她妄想了許久的人就睡在身邊,而且還睡得那么熟,如果她現在做些什么事情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恍惚間,身側的人動了動身體,紀奚翻了個身,面朝著程頌安。
這是她第一次和紀奚靠的那么近,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身體挨得那么近,就連呼吸都纏繞在一起。
程頌安呼吸一滯,她不著痕跡往后退了退,一條手臂搭了過來,擱置在了程頌安的小腹上。
黑暗中,程頌安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她反客為主,主動把紀奚攬在自己懷里,對方的發頂抵在她的下巴尖。
程頌安蹭了蹭懷里馨香的身體,身上又熱又難受。
她很煎熬,卻又享受著只存在陰暗中的甜蜜。
如果紀奚知道自己對她存了這樣齷齪的心思,她還敢不敢主動把自己送上門來。
程頌安吻了吻紀奚的發絲,抱著她沉沉睡去.
紀奚是在濃郁的飯菜香氣中一鍵開機的,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蓬亂著頭發從床上爬起來,衣衫不整。
她回到自己房間洗臉刷牙,照鏡子的時候看見脖子上有一塊紅色痕跡,看起來像是蚊子咬的,已經不癢了,摸起來也沒有凸起。
紀奚擦了點花露水上去,又用手抓了抓。
沒想到這季節的蚊子居然還沒死絕。
程頌安做完早餐后,把早餐擺放在餐桌上,正準備上樓叫醒紀奚,卻沒想到對方穿著睡衣就下來了。
她目光先是一頓,在紀奚靠近后,不動聲色瞥了一眼對方的脖子。
那上面有一小塊吻痕,是她昨天夜里不小心留下來的。
昨天紀奚抱著她像只八爪魚一樣纏著不肯放手,程頌安享受著痛苦的甜蜜,對方像是香甜的釣餌一樣誘人犯罪,她最終沒忍住,克制又深情難耐地在紀奚脖子上咬了一下。
只不過用的力氣有點大,她又沒忍住吸了幾下,用牙齒細細咬著,現在紅印子還沒下去。
吃飯的時候,程頌安欲蓋彌彰地抓了抓自己的小腿,嘟嘟囔囔:“怎么這個天還有蚊子……”
紀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對程頌安這句話表示贊同:“是啊,你看我脖子,昨天被咬的,現在還沒下去呢。”
懷著鬼胎的程頌安不敢多說話,生怕露出點什么端倪來,其實她是做賊心虛,紀奚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程頌安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然后對著紀奚說了一句上去寫作業就上樓了,家里的阿姨沒機會做飯,只好收拾碗筷和餐桌。
紀奚程頌安熱愛學習的模樣忍不住點頭,她摸出手機,又在某橙色軟件上搜索了一套高難度模擬試題,然后點了“加入購物車”。
這兩天過得很快,程頌安頭一天就把所有的作業都寫完了,紀奚星期天送她去上學的時候還是挺舍不得的。
她是真搞不懂這小姑娘為什么那么熱衷于住校,現在看來只有她那個薛定諤的小男友才是“罪魁禍首”了。
紀奚主動把程頌安送到學校大門口,正好碰到迎面而來的文念念,她朝著對方招招手:“念念,這里!”
文念念見是紀奚,就背著書包小跑著過去:“阿姨,怎么啦?”
紀奚微笑著問:“我問你個問題,你如實告訴我,不準騙我。”
文念念豎起三根手指頭發誓說:“我保證不騙你。”
“我問你,”紀奚神秘兮兮地湊了過去:“程頌安是不是在學校里交男朋友了?”
“阿……阿姨……”
文念念的臉紅了一瞬,她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紀奚一看文念念的臉色變了,瞬間就知道發生了什么,班里只有文念念和程頌安每天走得最近,一有什么苗頭,肯定能從文念念嘴里打探出來,而且她一看眼前小姑娘的表情,一切都一目了然。
“沒事的念念,我只是關心關心程頌安的感情生活,你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她是你說的。”
“阿姨,安安她,確實和一個男生走得比較近。”
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嘴邊,紀奚已經知道那個走得近的男生是誰了。
誰敢拐我家姑娘!
文念念說了一個名字,就是她親手創作出來的男主角謝燃。
哦原來是男主啊,那就沒事了。
紀奚盡量用男女主是官配來勸誡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可她總覺得和謝燃談戀愛就像是自家好不容易養大的白菜被豬拱了。
這種滋味不是一般人體會不來,尤其是對于紀奚這種剛步入家長行列的青年來說。
謝燃謝燃謝燃……
呼……
雖然心里很不舒服,可她還是要忍住。
事到如今,這本書里和程頌安最般配的人,目前來說只能是謝燃,當然也只能非謝燃莫屬。
程頌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她拖著行李箱走了過來,看見和文念念相談甚歡的紀奚,臉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間微微變化。
“阿姨,我回教室了。”
文念念跟在程頌安身后:“阿姨,我和安安一起上去啦。”
“好。”
紀奚站在兩人身后朝她們揮揮手。
好不容易把家里的一只大神獸給送走了,紀奚卻沒有多高興。
果然是女兒大了不中留,早戀這件事紀奚并不反對,只要別為了一個男人尋死覓活自我墮落,她都可以接受。
但是程頌安……
紀奚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遠處那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上。
程頌安仿佛是感應到什么似的,突然轉身向后看。
隔著一道斑駁的鐵門,她看著人山人海中那道轉身離開的背影,抬手撫上自己的唇。
第25章 念念
周五中午。
程頌安依舊和往常一樣和文念念一起去食堂吃飯, 但是一般周五食堂的飯大多都是剩飯剩菜,兩個人臨時決定去外面吃個煎餅。
周五這一天,學校門口的門衛叔叔大多都會放人出去買吃的, 程頌安被文念念拉著手腕出了校門。
文念念笑嘻嘻地摸摸兜里的手機,里面她存了不少零花錢, 正好可以今天請程頌安吃東西。
“安安,快走, 好多人都要買煎餅呢!”
程頌安被她拽著走,剛走了沒幾步,余光瞥見不遠處樹底下站著的一個女人,正在東張西望,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甩開了文念念的手,轉頭往回走。
文念念詫異地追了上去, 一臉不解地跟著程頌安, 邊走邊問:“安安, 怎么回事啊?”
程頌安越走越快, 差點把文念念甩了下去:“碰到一個不想見的人。”
文念念不是那種特別八卦的人, 她見程頌安仿佛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于是開口安慰說:“是不是樹底下那個女人啊, 我這幾天總能在學校大門口看見她, 幾乎每一次她都被保安給趕了出去, 因為她說不出來自己的孩子在哪個班。”
“我總感覺那個女的是個瘋子,要不然就是個人販子, 如果不是瘋子的話,怎么可能連自己孩子在哪個班都不知道。”
程頌安站在圍墻后面, 聽了文念念的話回過頭去看李慧蘭,苦笑了一下。
這一個笑文念念全都看在眼里, 她心中隱隱約約有一個猜想:“安安,你該不會認識她吧。”
“她是我媽。”
程頌安平淡又安靜地說出來這四個字,只覺得整個靈魂都釋然了。
文念念張大了嘴。
怪不得!
她總覺得這個女人長得很眼熟,文念念見她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應該在哪里見過。
“她真的是你媽媽呀……”
文念念聲音放得很小,程頌安回答說:“是啊,在我剛出生沒多久,我爸家暴她,把她趕走了,她把我丟給了那個男人,一走就是十七年。”
像是撕裂還未痊愈剛長出疤痕的傷口,程頌安心口一陣鈍痛。
“安安,我們走,再也不要見到她了。”
“嗯。”
程頌安中午飯也沒吃,她沒什么胃口,還是文念念偷偷給她遞了餅干,程頌安吃了幾塊,喝了點水,勉強填飽了肚子。
到了下午快放學的時候,紀奚開著她新買的邁巴赫到了學校門口。她和往常一樣,把車停在學校門口附近的停車位上,然后站在校門口最近的那棵有樹蔭的大梧桐樹下。
但是今天她來的有點晚,樹下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人,看起來十分憔悴。
紀奚不想在車里等,畢竟這是她新買的車,程頌安根本不認識車牌號。
她走向女人,站在女人身邊,總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
女人見到她先是一愣,面上流露出點滴驚訝。
“你好。”
她主動和紀奚打招呼,這一點很讓紀奚感到驚訝。
紀奚點點頭,本想禮貌寒暄幾句,結果女人越聊越激動,就差把名字都告訴她了。
“你也是來接學生放學的嗎?”
李慧蘭搖搖頭:“我來看我女兒。”
“你女兒是哪個班的,說不定和我家孩子一個班呢。”
提到這個問題后,紀奚見女人面露慚愧之色:“我一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只知道女兒在這個學校上學,忘了她在哪個班了。”
紀奚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聽到這么荒唐的答案,按理說一個有孩子的家庭,倒也不至于連女兒上幾年級,在哪個班都不知道,這說出去誰信啊。
她不動聲色繼續打探道:“你女兒今年多大啊,我家孩子十七歲,上高三了。”
“她應該也差不多這個歲數吧。”
紀奚在心里狠狠翻了個白眼,暗自吐槽對方這個媽當的真是不負責任,如果不想養孩子的話,就不要把她生出來,讓孩子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受苦受累。
有這樣的家庭,想必孩子也不會好過。
紀奚和這個女人無話可說,但是也只能一直賠笑,她笑得臉都僵了。
“你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啊,說不定和我孩子一個班呢。”
“她叫程頌安。”
仿佛一道天雷滾滾而下,把紀奚從里到外劈了個外焦里嫩。
程頌安?
她女兒是程頌安?
紀奚沒聽錯吧,她居然是程頌安十幾年都未曾見過的親生母親。
沒想到這個世界居然小到這種地步,紀奚隨便在學校門口碰見個女人就是主角的生母,這也太狗血了吧。
“程頌安啊,我好像不認識她。”
李慧蘭面露惋惜之色,紀奚不動聲色拿出手機假裝打電話,朝著李慧蘭說了聲“失陪一下”,就拿著手機坐進了車里。
見紀奚走向那輛黑色邁巴赫,李慧蘭悄無聲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褲腿和帆布鞋,和剛才那個一身名牌的女人來比,這世道真是不公平。
紀奚給程頌安發了一條消息。
你媽在門口等你。
那邊正在值日的程頌安察覺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聲,當即猜測應該是紀奚發來的消息,估計這人應該在學校大門口頂著大太陽等自己。
程頌安猜測,她手里一定拿著冰淇淋,紀奚才不會虧待自己。
班主任陸秀春在講臺上坐著改試卷,程頌安沒辦法拿出來看。擦完黑板后,放學鈴也打響了。
程頌安回到座位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桌子上堆滿了一張張試卷,班里的學生一邊收拾一邊叫苦連天,程頌安趁機點開手機,還沒點開微信,余光偶然瞥見窗外站著的一道身影。
是談薇。
談薇估計是來找她的。
在看見手機上紀奚發來的微信后,程頌安不知道紀奚是怎么認出來她媽媽的,畢竟一開始程頌安見李慧蘭的那一刻,要不是對方從錢包里掏出照片,她也不會相信面前那個又瘦又小的女人會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程頌安低著頭在手機上打字。
安安:阿姨,我今天晚上去文念念家里住。
此時,毫不知情的文念念正在前排收拾書包。
紀奚看見程頌安發來的信息,打字說:
那你媽怎么辦,她看樣子等你很久了。
紀奚知道這個女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來找程頌安就是為了利用對方,至于是什么目的,紀奚已經記不清楚了。
安安:阿姨,拍一張照片我看看。
紀奚聽話地把手機伸到車窗外,然后偷拍了一張女人的側臉照。
照片發過去后,程頌安那邊過了有一會兒才發消息過來.
安安:她不是我媽。
紀奚猜測程頌安估計也認不出來這是她媽媽,畢竟從一出生就拋下女兒離家出走了,程頌安怎么可能記得女人的樣子。
紀奚繼續打字發過去。
她說她女兒叫程頌安,估計是同名同姓吧。
紀奚雖然這樣說,可她并不覺得是同名同姓這樣的巧合。
程頌安是真的沒認出來,而李慧蘭估計是察覺到了什么風聲,特意找來一中的,不過幸好她沒鬧到學校里來。
安安:應該是同名同姓。
看見程頌安發消息說今天晚上要去文念念家里睡覺,紀奚突然覺得很欣慰。程頌安孤孤單單降臨在這個世界,她不是異類,她也應該是有朋友的。
紀奚在見到文念念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對方應該是個很可愛的小天使,有這樣的小天使陪在身邊,程頌安也不會孤單的。
人這一輩子,有一兩個知心朋友就足夠了。朋友在精不在多,有幾十個狐朋狗友,還不如一個真心朋友分量足。
紀奚回復程頌安那條去文念念家睡覺的消息:好,注意安全,好好玩。
程頌安今天值日,其他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文念念背著書包坐在了程頌安的座位上,她本想幫程頌安擦玻璃,卻被對方一把按住肩膀按在了椅子上。
文念念看見程頌安桌肚里的手機,隨口一提:“安安,你手機上有小游戲嗎,給我玩一會兒唄。”
程頌安走過來,用密碼打開手機,然后告訴文念念一串六位數的數字。
那是她的密碼。
文念念愣住了,她也沒想到這么輕易程頌安就把密碼告訴她了。
臉上又熱又紅,文念念捂著臉,用冰涼的手背降溫,然后點開了程頌安手機里的消消樂小游戲。
她已經玩到一百多關了。
文念念玩得正開心,這時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一條短信。
她點了進去。
里面是簡短的一條內容。
【放學天臺見】
——談薇。
文念念愣了一下,猛地抬頭盯著程頌安的背影。
少女擦玻璃的身影逆著光,陽光落在程頌安隨手扎起來的馬尾辮上,安靜又美好。
文念念鬼使神差動手刪掉了那條消息,剛刪掉程頌安就拿著抹布走了過來。
“擦好了,我們走吧。”
剛走出教室門,程頌安從包里拿出一條粉色的水晶手鏈,遞給文念念。
“送給你。”
“給我!”
文念念像做夢一樣重復了好幾遍,就是不敢伸手去拿。
“安安,真的嗎,真的是給我的嗎?”
“嗯。”
程頌安鄭重地點點頭,她見文念念筆袋和大多數文具都是粉色的,猜測文念念應該會喜歡粉色的水晶手鏈。
上次她在飾品店里一眼就看上了這一條,問了價格后咬咬牙買了下來。
文念念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害羞地伸出右手,咬著下嘴唇不好意思開口說:“安安,你給我戴上好不好。”
“嗯。”
粉色手鏈很適合文念念,她的皮膚白白的,手腕也細細的。
文念念主動牽住程頌安的手,鼓起勇氣問出了一個藏在心里很久的問題:“安安,你討厭同性戀嗎?”
程頌安搖搖頭:“不討厭。”
她沒想到文念念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雖然是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
她早就知道文念念好像有點喜歡她,這種感覺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程頌安有點慌,還沒等她想好說什么,文念念就轉移話題了。
“安安,你覺得謝燃怎么樣呀。”
程頌安如實回答:“不怎么樣。”
兩個人相視一笑。
空曠的校園中回蕩著淡淡的笑聲。
·
程頌安事先在大門口四下張望了許久,見外面沒有李慧蘭的身影,心里那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了。
“安安,她走了嗎?”
“走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她準備去和文念念吃肯德基。
“中午害你沒吃飯,請你吃肯德基吧。”
文念念笑嘻嘻地放下書包:“好呀!”
兩個人剛找好位置坐下,文念念翻了翻書包,突然說:“安安,我突然想起來有東西忘拿了,你在肯德基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程頌安聞言準備背上書包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回去拿吧。”
文念念站起來伸手按著程頌安的肩膀:“沒事的,我去吧,我跑的很快的。”
“那你快點啊,我先點單了。”
她朝著程頌安調皮地眨眨眼,背上自己的書包推開肯德基的玻璃門,在程頌安的注視下穿過一條街,進了學校大門。
站在教學樓面前,文念念心臟怦怦直跳。她咬咬牙一口氣爬上了六樓,推開了天臺沉重不堪的大鐵門。
談薇一手拿煙,站在天臺上背對著文念念。
文念念鼓足勇氣走過去。
天臺的風很大,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文念念還是沒有回來。
程頌安右眼跳了幾下,她總覺得今天文念念的神情怪怪的,于是吃了幾口剛點的漢堡,塞進書包里,一路小跑著來到學校門口。
保安伸手把程頌安攔在校門外,程頌安一臉焦急:“叔叔,我朋友剛才進來了,她一直沒出來,我去找找她。”
“我剛才沒看見有人進來。”
保安大叔見程頌安臉色不太好,軟下心來把人放了進去。
手機震動了一聲,程頌安點開一看,是一條不知名的短信。
【你人呢】
沒有署名,只是簡短三個字。
程頌安腦海中閃過文念念剛才有些不自然的臉色,瞬間意識到了什么。
她背著書包一路狂奔,跑到二樓猛地推開八班的教室門。
教室大鐵門撞擊在墻上的聲音嘈雜刺耳,仿佛吸血鬼城堡中年久失修的銅鐘。
里面空無一人。
文念念不在。
心中像是纏著一團亂麻,程頌安抓住門把手準備挨個教室去找,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余光瞥見一個急劇下墜的黑影。
像是斷了翅膀的蝴蝶。
砰——
她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第26章 不忘
尖銳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劃破長空。
程頌安呆呆地站在窗戶邊, 直到警察找上她,把她帶出教室。
紀奚趕到現場的時候,程頌安被一個女警緊緊抱在懷里, 一只手捂著眼睛,露出半個慘白的下巴。
“阿姨……”
程頌安見到紀奚的那一瞬間, 掙脫了女警的懷抱奔向對方,在觸碰到紀奚的那一瞬間, 程頌安渾身癱軟,趴在了紀奚的懷里。
“安安。”
紀奚緊緊抱著程頌安,在警戒線之外看見了擔架上的尸體,終于還是生生別過了眼睛。
沾了血污的粉色水晶手鏈在閃爍的警戒燈光下熠熠生輝。
“你是程頌安同學的家長吧, 她受到了驚嚇。”
看著程頌安慘白的臉頰,紀奚感受著懷中少女的身體在不斷顫抖:“安安, 阿姨來了。”
女警察的聲音很溫柔, 可程頌安卻仿佛置若罔聞般無動于衷。她和紀奚一起被送進了警察局, 女警在詢問程頌安案件經過的時候, 紀奚在門外站著, 始終心神不寧。
“程頌安同學,你不要害怕, 現在給我講一講下午四點十分你在學校教室看見了什么好嗎?”
程頌安那張臉依舊毫無血色, 她木然開口回答:“我沒找到文念念準備離開教室, 看見窗戶外面有黑影落下來,然后聽見砰的一聲響……”
“我從錄像里看見你在肯德基背上書包匆匆忙忙往外跑, 然后一路回到學校,這期間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你突然這樣慌張。”
“因為她說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可是我等了她很久。”
女警繼續問:“事發當場,除了你, 還有沒有看到其他人的存在。”
程頌安搖搖頭:“班里人都走完了,我沒有見到其他人。”
一個小時后,文念念的父母趕到警察局來認領尸體。
女人頭發花白,撲在冰冷的尸體上嚎啕大哭,文念念的父親在一旁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沉默寡言的樣子令紀奚覺得他根本沒把自己女兒的死亡當回事。
果然,男人張嘴第一句就是:“在學校里死的,學校是不是要賠錢啊。”
紀奚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只見女人抹了把眼淚:“我女兒死了,家里只剩下一個兒子,這讓我還怎么活啊!”
這一對夫婦里應外合,明里暗里離不開“錢”這個字眼。
男人狠狠吸了一口煙,對著身邊的女人惡言惡語:“媽的就知道哭!”
女人立即噤聲,拉著尸體的手小聲啜泣著。
程頌安出來后,紀奚立刻迎了上去:“安安,話問完了?”
“嗯。”
程頌安點點頭,紀奚接過她背上背的書包,一把將人摟進懷中:“安安,別怕啊,我們回家。”
“阿姨。”
程頌安咬著嘴唇:“我想再看她最后一眼。”
紀奚鼻子一酸:“好,我陪你。”.
第二天上午,文念念父母來到了警察局,把她用車接了回去。
據警方透露,這對夫妻堅持要帶走文念念,不允許法醫碰這具尸體,甚至連案子都不愿意繼續查下去了。
紀奚給程頌安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讓她在家里好好休養休養。
這幾天,文念念總是在夜里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夢中,她牽著程頌安的手,微笑著說要走了,再也不能陪你一起上學了。
程頌安一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倒在血泊中的文念念。
那是她此生最后一眼。
一個星期的假還沒結束,程頌安主動要求回學校上課。
她背著書包進了教室門,第一眼下意識掃向文念念的座位。
她的座位被清空了,孤零零一張空桌子擺在最前排,上面堆滿了雜七雜八的白紙和試卷。
程頌安剛進門的那一瞬間,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有審視,有挖苦。
他們用看異類的眼神去看程頌安。
程頌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剛放下書包準備掏出課本,結果卻看見自己的桌面上被人用記號筆寫了兩個紅色的大字。
賤人。
她仿佛當做沒看見似的,拿出課本蓋在上面,遮擋住了一部分的紅色字跡。
上課的時候,程頌安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文念念掉下去的地方,那里的血跡早已被清理干凈,任誰也不知道,那一天這里摔死一個人。
時間真是能夠抹平一切的東西,短短兩個星期,那些人已經逐漸把文念念這三個字淡忘了。
八班換了新的班長,語文課代表也換成了一個男生。
陸秀春再也不會在課堂上提到這個名字,平時班里學生們茶余飯后談論的對象從“文念念”這三個字變成了偶像和明星。
文念念這個人,好像正一點一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程頌安辦理了走讀證明,她那天晚上在宿舍里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文念念床上堆滿了雜物。
楊子嵐見程頌安在床底下收拾東西,故意大聲說話:“要不是沒有空宿舍,我才不愿意和死人住在一個房間呢。”
這話就是說給程頌安聽的,其中一個女同學聽了這話,實在忍不住開口提醒說:“楊子嵐,別說了,死人為大。”
程頌安默不作聲,繼續收拾著自己的行李箱。
她來到宿舍樓下,紀奚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程頌安下來,她扯了扯唇角:“安安,回家吧。”
程頌安跟紀奚回了家。
這么多天以來,程頌安一直在紀奚房間睡。
“安安。”
紀奚穿著睡衣,從身后輕輕抱住了程頌安:“快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好。”
程頌安躺在紀奚身邊,抬頭望著頭頂的水晶吊燈,突然問了紀奚這樣一個問題。
“阿姨,你說,一個人做了惡,真的會受到懲罰嗎?”
紀奚沒想到程頌安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我不這樣認為。”
“常聽人說,正義也許可能會缺席,但永遠也不會遲到,這句話我是不認同的。”
程頌安閉上眼睛問:“為什么?”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紀奚嘆氣:“這世界上有那么多冤案,逃之夭夭不能繩之以法的罪犯那么多,是你想都想象不出來的。”
紀奚知道她是想起文念念了,于是翻身面朝著程頌安:“安安,這件事我想你很清楚,文念念父母為什么悄無聲息把尸體帶回家,為什么一天不到這個案子就翻篇了。”
程頌安和紀奚面對面,她見紀奚眼神堅定,卻又透露著無可奈何。
“我們無權無勢,哪怕想伸張正義,到最后都只是徒勞無功,甚至還可能莫名其妙蹚一趟渾水。”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紀奚往程頌安身邊靠近,張開手臂環住了對方的腰,用手在她腰背上輕輕拍著:“我向你保證,文念念這件事我會給她一個交代。”
人已經死了,想彌補什么都是無濟于事,人死不能復生,紀奚能做的,也只有安撫一下已逝的亡靈。
“阿姨,我知道人是誰推下去的。”
紀奚瞧著程頌安空洞的眼神,不免心驚肉跳:“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是安安,你要知道這個社會不是心懷正義就能為所欲為的。”
紀奚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程頌安不可能聽不懂:“阿姨,我知道,我有分寸。”
程頌安整個人蜷縮進紀奚懷里,嗅著對方身上熟悉好聞的味道,眼眶紅了一圈。
第二天程頌安去了學校后,紀奚一身輕便簡約的打扮,拎著包就出門了。
黎灣發了條消息過來,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火鍋或者烤肉。
紀奚剛準備回一句有事去不了,剛出門就看見一輛銀色奔馳車停在門口,黎灣一身紅裙,身材曲線優美,婀娜多姿,臉上還化了淡妝,然后朝著紀奚揮了揮手。
“你怎么在這里啊?”
黎灣笑著摘掉墨鏡和帽子:“本來今天不上班,準備給你個驚喜的,沒想到你居然這樣就出門了。”
“抱歉啊,我今天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讓你白跑一趟了。”
“很重要的事情?”
黎灣見紀奚素面朝天一臉憔悴的模樣,眼神中是掩蓋不住的心疼,她輕輕伸手撥開紀奚耳邊隨風飄散的發絲,開口說:“如果不是什么很私人的事情,我可以陪你,你看你,黑眼圈那么重,臉色又那么難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讓你心力交瘁成這樣。”
紀奚覺得這種事情對黎灣沒有必要瞞著,于是簡潔明了地概括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事情就是這樣,文念念是安安的好朋友,這件事安安過意不去,她現在在學校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做些什么讓安安心里好受點,也想早點找到兇手是誰,還念念一個公道。”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就是一中學校那個跳樓的女孩子是吧。”
紀奚剛想說不止是跳樓那么簡單,就聽見黎灣繼續說:“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頗有蹊蹺,你看,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女孩,究竟受到什么樣的打擊才會跳樓,所以我猜測,她一定是被人給推下去的,事后有人試圖用錢擺平這一切,所以從根源入手是最簡單有用的方式。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文念念的父母,銀行卡賬戶上會收到除了學校之外的一大筆巨額賠償金。”
紀奚打了個響指:“完全正確。我已經托人打聽到了文念念的家,準備假扮學校領導去慰問慰問,試試能不能探出點什么證據來。”
黎灣指了指自己:“你是學校領導,那我需要扮演什么角色啊?”
紀奚無奈咧唇一笑:“你呀,你就好好呆在車里不要下來給我添亂就好了。”
第27章 發燒
程頌安放學后在魚貫而出的一眾學生中看見了談薇的身影, 她依舊是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一頭齊腰黑色長發,站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今天是談薇的父親來接她回家, 一身得體灰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男人坐在副駕駛。
程頌安站在大門口眼睜睜看著司機替談薇拉開車門, 銀色的車子絕塵而去,卷起一地塵埃。
她中午回家后, 發現紀奚不在,就給對方打了個電話。
紀奚接到程頌安電話的時候正在開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黎灣捏著紀奚的手機:“我幫你接吧。”
“好。”
電話接通了,程頌安還沒來得及開口, 那邊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喂,是安安嗎?”
程頌安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并不屬于紀奚的聲音, 眼神一變, 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冰冷。
“你是誰?阿姨呢?”
黎灣趕緊把手機放到紀奚耳邊:“喂, 安安啊, 我是紀奚。”
“阿姨。”
程頌安的聲音瞬間緩和了下來。
黎灣在一邊靜靜地聽著, 臉上看不出來什么表情,她無奈勾唇一笑, 眼神看向遠方。
程頌安吃著阿姨剛做的飯, 一邊給紀奚打電話:“阿姨, 你去哪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安安, 我和黎醫生出門查一查念念那邊的事,估計要等兩天才能回來, 這兩天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在家待著,不要隨便亂跑記住了嗎?”
“阿姨, ”程頌安沒想到紀奚為了文念念的事情自己親自去查了,可是為什么要帶上黎灣呢,難道黎灣比自己還要重要么。
程頌安想不明白,她本來想質問一番,但是一想到黎灣現在正在紀奚身邊坐著,于是就忍氣吞聲不再多說。
“阿姨,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知道啦,”紀奚微笑著說:“你在吃飯是吧,劉阿姨做了什么好吃的啊,給我說說中午都吃了些什么?”
“魚香茄子,尖椒炒肉……”
程頌安說了好幾樣菜,一邊吃著一邊和紀奚建議說:“劉阿姨做的飯很好吃,但是每次都很多,吃不完都浪費了。”
“吃不完給靜靜吃。”
話音剛落,靜靜就扒拉著程頌安的褲腿企圖往桌子上爬,張大了狗嘴想要叼程頌安碗里的糖醋排骨。
“下去!”
程頌安小聲呵斥了一聲靜靜,狗崽子耷拉著尾巴孤零零地縮在沙發角落里一動不動。
“安安,怎么啦?”
“靜靜想咬我。”
程頌安惡人先告狀。
“它怎么會咬人呢,平時那么乖一只狗崽子。”
“我不知道,一定是因為你不在。”
兩個人就這樣在電話里聊了許久,直到紀奚上高速才掛斷電話。
黎灣目視前方,轉過頭來看著紀奚,笑著問:“你家這個小公主還真是貼心。”
“怎么,你也想養一個?”
黎灣搖搖頭:“我是不婚不育主義者。”
紀奚笑著揶揄:“只談戀愛不結婚,渣女。”
黎灣深深地看了紀奚一眼:“你說得對,只談戀愛不想結婚。”
紀奚表示贊同:“是啊,結婚前過著天堂般的日子,結了婚就是一地雞毛,還不如一個人單著呢。”
一聽到紀奚從嘴里說出這種話,黎灣好奇問:“那你和林先生結婚……”
紀奚很久沒聽到過林卓的名字了,黎灣問起這個,她總不能說自己是穿越來的把,于是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了過去:“當時圖他長得好看,圖他有錢。”
這句話倒也是真的,畢竟原主紀奚就是個貪財好色的女人。
紀奚對男人不感興趣,她從事作家這一行這么多年來,寫過的廁所讀物不計其數,像穿進來的這本書也是一部無法單純用言語來形容的作品。
“你有沒有想過,再找個伴侶。”
聽了黎灣的話,紀奚搖搖頭:“算了吧,我和靜靜一人一狗就夠了。”
紀奚還以為黎灣的意思是她和林卓的共同財產該怎么辦,紀奚思索了一陣,笑笑說:“我和林卓結婚這幾年,手里存了不少財產,還有他留給我的遺產,這些錢加起來足夠我花一輩子的了,所以我打算等年紀再大點,就把百分之三十的財產捐給福利院。”
汽車上了高速,紀奚和黎灣繼續閑聊著,夜幕降臨之際,她們來到了文念念的家所在的小縣城。
這座小鎮燈火通明,烏篷船行駛在一條條小河上,從石橋下穿心而過,這里是紀奚旅游時最喜歡住的地方。
“這里就是文念念的家吧。”
“嗯,據可靠消息說,文念念的家就住在這附近的老弄堂里。”
“走吧。”
黎灣踩著高跟鞋,走在彎彎曲曲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上,看得紀奚于心不忍。
“黎灣,你先等等,這里正好有一家鞋店,你穿著高跟鞋不方便,萬一走路上歪著腳怎么辦?”
見紀奚擔心自己,黎灣朝著她彎了彎唇角:“怎么,你要給我買鞋嗎?”
“走,”紀奚親昵地挽著黎灣的手肘:“我聽說這里的蘇繡鞋子很漂亮,給你買一雙。”
黎灣一點也不客氣,她知道紀奚的家世是怎樣的,所以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假客氣,而且有時候還會適得其反。
紀奚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擺在櫥窗里的那雙“鴛鴦戲水”,只不過這雙鞋子買來送給黎灣,好像不是很妥當。
黎灣也看出來了紀奚的一臉為難,于是主動解圍說:“我喜歡青色,這雙‘煙雨濯枝’還挺好看的。”
黎灣試了試鞋子,不大不小正好合腳:“就它了。”
她一身紅裙,卻穿著一雙不合時宜的青綠色鞋子。
紀奚還是覺得鴛鴦戲水更合適,但黎灣卻朝著她眨眨眼睛:“這個很好看,我喜歡。”
“好,那就這雙吧。”
紀奚刷卡付錢,臨走前還是不死心地把那雙紅色鞋子買了下來,一邊接過來導購手里的禮盒,一邊嘟嘟囔囔:“以后可以留給安安做嫁妝……”
這一聲的輕聲嘟囔還是被黎灣聽見了,她拎著自己的高跟鞋和紀奚并肩站著。
小鎮的路很窄,紀奚勉為其難把車子開到了文念念家附近,和黎灣一起走進弄堂深處。
來到文念念家門口,紀奚敲了敲那扇褐色木門,又站在旁邊等了很久都沒有人開門。
她試著又敲了幾下,打開手機看著上面發過來的地址,重新確認的好幾遍。
“怎么回事兒,按理說文念念父母應該在家的。”
大門緊鎖,黎灣皺了皺眉頭,猜測說:“不知道,該不會是拿著錢跑路了吧。”
“如果真的跑了,那就更說明是做賊心虛。”
剛好這時候鄰居家阿婆端著淘米水走出來,紀奚走過去問:“阿婆,請問您知不知道文冬青夫妻去哪了?”
阿婆見是兩個好看又水靈的姑娘,笑容和藹:“他們夫妻倆啊,今天早上搬家了,說是要給小遠換學校,我也不知道究竟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文小遠,是文念念的弟弟。
正好阿婆的女兒騎著電瓶車買菜回家,見紀奚兩人后,露出打量的神色。
紀奚編了個中規中矩的理由:“我是蘇城一中班主任,是專門來文冬青家里做家訪的,聽說文念念和文小遠都轉學了,特意來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學校好不容易出了文念念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讓她走了!”
阿婆女兒見紀奚說的情真意切,于是將自己聽到的話都說了出來:“我早上去上班的時候,聽見文冬青說,要帶著小遠搬到綿城,具體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
綿城,離這里倒是還挺遠的。
謝過阿婆之后,紀奚陪著黎灣坐在青磚石上,一手托著下巴嘆了口氣。
所有一切幾乎都迎刃而解,紀奚知道文冬青一定是拿了不該拿的錢,帶著老婆和兒子跑了,對女兒的死亡不管不顧。
紀奚想,如果她是文念念,她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哪怕死了,也要帶著這些人的靈魂一起下地獄。
“紀奚,現在看來,文冬青一定是做賊心虛才跑的。”
“可是我想找到他們一家人的下落,念念死的冤,我要給她一個交代。”
紀奚開了半天的車,已經有些疲憊了,她和黎灣找了一家店吃了些東西,吃飽后訂了兩間酒店,準備睡一覺明天啟程。
她在訂酒店之前特意和黎灣商量說:“要不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沒有個兩三天是解決不了的,我不能耽誤你的時間,畢竟你還要工作。”
“沒事的,”黎灣一只手搭在紀奚的肩膀:“我攢了很多天的休假,正好閑著沒事,還能和好朋友一起看看路上的風景,再說了,追人這種好玩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干呢。”
這句話說的沒有什么問題,紀奚只把重點放在“好玩”上,卻忽視了“追人”那兩個字。
紀奚在酒店洗了個熱水澡,吹干頭發坐在床上,這個時候程頌安打過來一條微信視頻,紀奚一邊擦頭發一邊接通。
“喂,安安,你怎么還沒睡覺啊?”
程頌安今天沒有上晚自習,她和陸秀春請了三天的假,本來一開始陸秀春并不想批假,但是礙于程頌安是年級前五名的成績,又是班里第一,她只好批準了假條。
“阿姨,我頭疼,不舒服請了假。”
“頭疼?”
紀奚見程頌安臉色不太好,焦急地問:“凍著了,發燒了嗎,去醫院看了嗎,醫生怎么說?”
“就是有點頭暈,我睡一覺就好了。”
相對于程頌安的無所謂態度,紀奚心急如焚:“那怎么行呢,你量體溫了嗎,發不發燒?”
“有點低燒。”
程頌安注視著紀奚焦灼的面孔,張開干澀的唇瓣,緩緩說道:
“阿姨,你不回來我好難受。”
第28章 茉莉
程頌安發燒了, 燒到三十八度九,她沒去醫院,吃了點藥在床上躺著。
自從文念念出事后, 紀奚幾乎每天夜里都和她睡在一起,生怕她產生什么心理陰影。
親眼看著唯一的好朋友從天臺上掉下來死在自己面前, 對于任何人來說,這種打擊都是致命的, 會留下永遠的心理陰影。
程頌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室的,又是用什么樣的勇氣去看那具冷冰冰的尸體的。
文念念就躺在太平間里,身上蓋著白布,她那么怕冷又怕黑的一個人, 孤零零地躺在那一動不動,最后被推進了火葬場, 燒成一捧骨灰。
人死了都會化成灰的。
這種無妄之災怎么會跑到文念念身上呢。
程頌安知道是自己害的她,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 文念念根本不會出事。如果她當時能及時發現文念念的異常, 那這場悲劇是不是就不會再發生了。
都是她害了文念念。
程頌安一個人趴在沙發上, 手里捏著一杯純牛奶,喝進嘴里嘗到的只有苦澀難耐的滋味。
紀奚這幾天估計都不會回家了, 程頌安一個人在家里躺著, 她會偶爾逗一逗靜靜, 還順便給阿姨放了幾天的假。
自己一個人根本就不需要阿姨做飯,她可以親自動手煮飯, 如果紀奚在家的話就更好了。
紀奚喜歡吃她做的飯,因為這件事, 程頌安還特意私底下趁著紀奚不在家的時候琢磨菜譜,她聽人說要想拿下一個女人的心, 就要先拿下對方的胃。這個道理放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樣的,只不過程頌安不喜歡男人。
從小時候到現在,她對男人就沒有任何興趣,原生家庭帶給她的只有無盡的折磨,就比如她有程有金這個窩囊又家暴的廢物,他在外面一副唯唯諾諾的小人模樣,一回到家里就對著自己言語辱罵,從來沒給她做過一頓像樣的飯。
程頌安的童年都是在寒冷和饑餓中度過的,除了要自己動手解決怎么填飽肚子的問題,她還要提防著程有金對她突然的打罵,有很多次她都差點死在男人手里。
靜靜趴在程頌安腳邊,張嘴伸出舌頭一下又一下舔著程頌安的腳踝,程頌安腳踝癢癢的,她本來就不是很喜歡這條狗,一想到紀奚對這條狗像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養著,頓時就氣不打一出來。
她踹了一腳靜靜,關掉電視機回到自己房間里去。
程頌安洗完澡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她本想關燈一覺睡到天亮,鼻尖嗅到了紀奚留下來的茉莉花香味,忍不住整個人縮進被窩里貪婪地嗅著。
紀奚身上的味道很特別,雖然是花香味,卻不是很濃很沖鼻子的味道。
她平時也不怎么見紀奚噴香水,洗衣液和洗發水的味道都是薰衣草香的,不知道紀奚身上的茉莉花香是怎么來的,難道真的有人天生帶著這種體香?
程頌安聽過這樣一句話,如果喜歡一個人,會聞到這個人身上別人聞不到的氣味。
這種奇怪的話程頌安也是第一次聽說,她好不容易活到這么大,說心思單純是不可能的,也就紀奚覺得她單純好騙,還時不時地對著她說一些心靈雞湯。大多都是一些窮養兒子富養女的話,還說女孩子不要妄自菲薄,所有的女孩子都是最好看的,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程頌安每每聽見紀奚說這些話的時候,總是會覺得對方心中厭男,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紀奚為什么會嫁給二婚的林卓。
林卓對她雖然挺好的,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甚至和自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但是程頌安見到林卓的第一面,就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很溫柔。
紀奚嫁給他,其實也挺好的,至少林卓不是程有金那種看一眼就令人作嘔的東西。
其實,把林卓和程有金放在一起對比,也是對林卓的一種侮辱。
程頌安沉沉睡去,懷里抱著紀奚曾經枕過的枕頭。
·
紀奚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得到了文念念父母的新消息,他們一家人開著車到綿城去了,具體位置已經發到了紀奚的手機里。
她敲開了黎灣的房門,黎灣正刷著牙頂著雜亂的雞窩頭:“早啊紀奚。”
“早啊,刷完牙我們去外面吃個早餐,文念念父母的具體住址已經找到了,我相信今天就能找到他們。”
“那太好了!”
黎灣三下五除二刷完牙洗完臉,換上一件薄款連帽衛衣,穿上運動鞋就跟著紀奚一起出去了。
衣服和鞋子都是昨天和紀奚一起買的,她們出門也沒想到居然會在外面睡,干脆全身上下都買了一整套。
黎灣原本還打算趁此機會和紀奚一起約會呢,但是看現在這種特殊情況,約會估計沒可能了。
她總覺得紀奚又直又彎的,畢竟她的第一感覺不會出錯,黎灣看人很準,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一個女人是彎是直,但是這種直覺放在紀奚身上又成了一種不確定性,黎灣怕自己猜錯了,最后有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不過黎灣可以確定一件事,紀奚家里養的那個孩子,性取向一定是女。
可憐的紀奚啊,根本就看不出來那個叫程頌安的小姑娘對她存了什么樣的心思。
有錢,善談,溫柔,體貼,長相斬男又斬女,還是單身。
換做哪個女人不心動。
黎灣看了一眼正在小口小口喝著南瓜粥的紀奚,對上對方那雙眸子時,仿佛覺得里面藏著深深的吸力,誘惑著她,讓她別不開眼睛。
“黎灣,我臉上有什么沒洗干凈的東西嗎?”
“沒有,”黎灣夾了一塊生煎,笑著說:“我剛剛在想事情呢。”
“真是不好意思啊,白白浪費了你寶貴的休息時間,讓你跟著我東奔西跑的。”
見紀奚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黎灣半開玩笑說:“唉,既然都這樣了,你拿什么補償我啊?”
“千金難買休息日,我只有拿自己補償你了。”
黎灣眼神一暗,見紀奚朝自己笑笑,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其實是在開玩笑。
這個玩笑也太不好笑了。
吃完飯,紀奚開車,黎灣坐在副駕駛。車子還沒發動,黎灣就見紀奚打開手機點開微信發了一條語音消息。
「早上好,照顧好自己,不要吃冷的,多吃清淡的,要是燒還沒退就去醫院。」
又是在給她的寶貝公主發消息,黎灣發現,只要紀奚一露出這種笑容來,基本上都是在給程頌安發消息。
要是她知道程頌安對她是什么心思,是會被嚇到還是會有什么舉動呢,黎灣猜不出來。
她們是在下午開車到綿城的,紀奚來到手機上所在的地址,和黎灣乘電梯到十樓,按響了1025的房間門鈴。
“誰啊?”
錢雁正圍著圍裙在廚房里忙活,聽見外面傳來門鈴聲,放下鍋鏟就去開門了。
她見是兩個從來沒見過的陌生女人,心下警惕開口問:“有事嗎?”
只聽見黎灣先她一步開口說:“你好,請問是文念念家長嗎?”
錢雁一聽“文念念”三個字,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她的聲音里帶著沙啞:“是,我是她媽媽,你們是來干什么的啊?”
見房間里只有錢雁一個人,紀奚拿出自己提前準備好的“警察證”,在錢雁面前虛晃了一槍:“我是綿城市公安局分局警察紀奚。”
見是便衣警察過來查戶口,錢雁開始一陣緊張起來,她用剛切完菜的兩只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賠笑著把紀奚和黎灣請到了客廳。
女人給她們兩個分別倒了兩杯熱水,紀奚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看得黎灣忍不住想笑。
戶口本,身份證,錢雁都拿出來擺在紀奚面前。
紀奚雖然不知道警察查戶口是什么流程,但是一看錢雁那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就知道自己不管演技爛成什么樣子,這個女人都會相信自己是真的警察來查戶口。
“你家里有幾口人?”
“三口。”
紀奚瞥見供桌上擺放著文念念的黑白照片,問:“我看了一下你的戶口,你是蘇城人,怎么搬到綿城來了?”
錢雁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局促地坐在紀奚對面,兩只手一直在圍裙上擦來擦去:“警官,我們家是因為我兒子小遠轉學,才搬到綿城來的。”
紀奚又問了幾句別的:“可是我看你好像還有個女兒。”
錢雁一聽見“女兒”兩個字,心虛地看了一眼供桌上的遺照,把頭埋得更低了。
紀奚面色依舊正常,她問:“你是不是還有個女兒,她之前也在蘇城上學吧?”
“我女兒……”
錢雁低著頭,抹著眼角的淚花:“我女兒已經死了。”
“節哀。”
文念念的戶口還沒來得及銷戶,紀奚提醒了一句讓她早點回蘇城公安局銷戶。
“我查了一下你們的戶口,你和你先生祖祖輩輩都是蘇城人,為什么要把文小遠的學校轉到綿城?”
紀奚見錢雁不敢回答的模樣,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她笑著說:“你不用擔心,我們只是例行詢問。”
“我……”
錢雁根本不知道自己搬個家還能招惹上警察,她抬頭看了紀奚一眼,然后迅速低頭,兩只手在圍裙上都快擦出火花來了,明顯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紀奚也沒想到這輩子居然能演戲演成這個樣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奧斯卡都要親自給她頒個獎。
“綿城這里教學質量挺好的,我想給我家孩子換個環境學習。”
聽著錢雁的鬼話,紀奚面無表情開口:“是嗎,你兒子之前在哪個學校啊?”
錢雁不敢騙警察,只好說了個職高的名字。
“職高?”
紀奚忍不住笑了:“那你兒子現在在哪所學校?”
錢雁繼續支支吾吾說不上來,紀奚利用警察的身份“恐嚇”說:“請你配合我的工作,我是人民警察,你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要記錄在案的。”
黎灣聽著紀奚滿口鬼話,忍不住在錢雁看不見的地方朝著她比了個大拇指。
眼看什么都問不出來,錢雁快被逼哭了,紀奚從沙發上站起來:“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她知道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是誰,今天來這里也只不過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順便看一看文念念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樣的畜生。
目的達成,她如果問的問題太多了,估計會露餡兒的。
錢雁送她和黎灣出門后,紀奚回到了自己的車上,一想到桌子上的文念念的遺照,心里就仿佛塞了塊大石頭一樣。
第29章 葡萄
紀奚回到蘇城已經是第三天了, 黎灣這三天連休假一直在陪著她東奔西跑,紀奚越想越過意不去,于是就把人給帶回了家。
開門的那一瞬間, 靜靜朝著紀奚撲了過來,她差點被幾個月的小狗崽子撲倒在地上。黎灣見狀笑得差點沒直起腰, 忍俊不禁道:“紀奚,我真沒想到十幾天沒見, 靜靜居然長得這么大。”
靜靜真是好福氣啊,在寵物店呆了那么久,就是沒有一個人愿意把它帶走,直到有一天紀奚來了, 靜靜從此過上了天堂般的日子。
“你的小主人去哪了?”
紀奚一邊拖鞋,然后拿出一雙專門給客人穿的拖鞋:“黎灣, 你穿這個吧, 來我家不要客氣。”
黎灣換上紀奚拿來的拖鞋, 四處打量了一下這棟別墅的裝修。
是她很喜歡的風格。
黎灣越看越覺得她和紀奚之間的貧富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剛才進來的時候并沒有察覺到, 現在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只不過這一點她掩藏的很好, 紀奚并沒有看出來什么。
“隨便坐, 安安好像不在家, 我去廚房給你洗一些水果吧。”
紀奚邊走邊嘟囔:“劉阿姨怎么也不見了……”
廚房的門半掩著,黎灣能從狹小的門縫里看見紀奚忙碌的身影, 以及對方五音不全哼出來的調調,雖然黎灣聽不懂, 但也算是別有一番風趣。
紀奚在廚房里乒乒乓乓切著水果,就沖著對方這噼里啪啦二戰似的動靜, 黎灣猜測對方一定是個廚房殺手,她害怕紀奚切到手指頭,于是就站起來準備去廚房看看,結果剛一站起來,大門的密碼鎖就被人從外面按開了。
程頌安手里提著紀奚最愛吃的雞翅膀和一些當季水果,她知道紀奚今天就要回來了,一大早就出了門,去菜市場和水果店里挑選最新鮮的水果和蔬菜。
紀奚愛吃葡萄,還總喜歡躺著吃。
程頌安買了又大又圓的紫葡萄,她買之前還特意嘗了幾顆,酸甜多汁,味道很好。
這段時間以來,程頌安偷偷背著紀奚苦學菜譜,雖然做不出什么滿漢全席來,但是手藝早就練的爐火純青,用別人的話來說,做菜比外面飯館做的還好吃,這就是對于一個家庭主廚最高的評價了。
程頌安只要在家,紀奚每天吃的飯就一定是她做的,久而久之,紀奚只要用筷子夾起來放進嘴里嘗一嘗,就能嘗出來是程頌安做的。
開門的那一瞬間,程頌安和黎灣都愣了。
兩個人互相凝視著對方,誰都沒有發出聲音,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空氣中喊著一陣刀戟相向般無聲的叫囂。
程頌安目不轉睛盯著黎灣,眼神中滿是見到侵略者的警惕,仿佛幼獸在遭到領地侵犯后,不得已露出尖利的爪牙。
黎灣則毫不怯懦地正視著程頌安,她知道對方看出自己對紀奚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會退縮,愛情是需要靠自己爭取的,黎灣深知這一點,而且她斷定,以后就算是程頌安真的和紀奚表白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一定會陷入一番水深火熱之中,畢竟程頌安的年齡和身份放在那里。
程頌安爭不過她。
想到這里,黎灣的底氣瞬間上來了,她朝著程頌安微笑說:“安安回來了。”
程頌安聽了黎灣用這種熟悉老練的語氣說著仿佛自家主人的話,頓時氣得牙癢癢,她目不斜視地走進廚房,半分眼神都沒分給黎灣。
黎灣也不生氣,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程頌安的競爭者,自己同時又是程頌安的長輩,作為一個長輩,在小輩面前,無論說些什么都是可以站得住腳的。
“安安,你去哪了?”
程頌安把水果蔬菜和肉放在一旁的切菜板邊上,一句話也沒說,直接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紀奚的腰。
“阿姨……”
程頌安委屈巴巴的模樣,像極了沒斷奶的小狗,她整個人貼在紀奚身上,像一塊撕不開融化掉的奶糖,黏黏糊糊的,在不知不覺中還散發出淡淡的奶香味。
“你這幾天都去哪了啊,我一個人在家好害怕,想你想的都快死了。”
“呸呸呸,說什么死不死的,給我閉嘴啊。”
自從文念念出事后,紀奚對于“死”這個字就特別敏感,雖然程頌安死主角,但是并不代表主角光環就一定會可靠,而且自己的出現很可能會打破這一切。
紀奚有點害怕,害怕萬一哪一天這個世界崩塌了。
懷里的小奶狗一直在她身上蹭來蹭去的,紀奚試探著伸手輕輕推了一下程頌安的肩膀,結果這人抱得更緊了。
“好啦,我這不是安安全全回來了嗎。”
“你還發燒嗎?去醫院看沒看過?醫生怎么說?”
程頌安沒去醫院,她還是編了個謊話:“沒事的阿姨,就是普通的發燒,我吃了點藥睡了一覺,燒差不多就退了。”
“那就好。”
程頌安散亂的發絲撓得紀奚鼻子癢癢的,她吸了吸鼻子,一想到黎灣還在外面的沙發上坐著,就忍不住摸了摸程頌安的頭,安慰說:“好了安安,外面還有客人呢,我們兩個在這里拉拉扯扯的,把人家一個人晾在客廳多不好啊。”
程頌安只好作罷,她松開抱著紀奚的手臂,把剛買回來的新鮮水果和蔬菜拿了出來。
“阿姨,我一大早就去菜市場了,知道你要回來,準備給你做一頓大餐呢。”
結果沒想到,紀奚回來是回來了,但是卻帶回來一個不速之客。
“是啊,黎醫生這幾天幫了我不少忙,這三天原本是她休假的時間,硬是因為我奔波忙碌加了三天的班。”
聽著紀奚說這些話,程頌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在這個家里她才是和紀奚最親切的那個人,為什么這個叫黎灣的女人要從中橫插一腳,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人,她為什么非得要跟在紀奚后面窮追不舍。
關鍵是阿姨還看不出來對方的追求,說不定還會被這個女人趁機揩油。
紀奚不在家的這三天,都是和這個女人在外面度過的。
她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定做了很多程頌安想都想不到的親密的事情。
程頌安氣得心臟都疼了起來。
她不能讓這個憑空出現的女人打破她和紀奚之間的平衡,她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紀奚見程頌安臉色有些發白,于是就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安安,你的臉色怎么這么差啊,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有沒有想吐的感覺?”
“阿姨。”
程頌安尖尖的下巴擱置在紀奚肩窩,側臉在她脖頸上蹭了蹭:“有點頭暈,我沒吃早餐,好像低血糖了。”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啊,明明身體不好,為什么不吃早餐?”
面對著紀奚的質問,程頌安靠在她懷里無辜地開口:“我想著你今天要回來了,就想著給你做一頓好吃的,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這幾天肯定累壞了。”
“傻瓜,我又不傻,也不會虧待自己。”
紀奚打開冰箱,從糖果罐里拿出兩顆水果糖,剝開外殼示意程頌安張嘴。
程頌安乖乖張嘴,牙齒輕輕掃過紀奚的兩根手指。
紀奚下意識縮回手,總覺得這樣的喂東西方式有些怪怪的,具體怪在什么地方她也不太清楚。
她端著果盤走到客廳,見黎灣坐在沙發上喝水,笑著說:“等久了吧,安安有點低血糖,我讓她先回房間休息休息。”
“正好,我也累了,我先回去睡一覺,等什么時候有空了,你可一定要請我吃飯啊。”
紀奚原本就過意不去,尤其是當黎灣對她說出這種話的時候,紀奚越來越覺得不好意思。
送走黎灣后,紀奚把程頌安買回來的葡萄從尾巴一顆顆剪開,然后清洗干凈,端著果盤敲開了程頌安的房間門。
“安安,我進來啦。”
聽到房間內的回應,紀奚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這種香味仿佛似曾相識,和自己身上的味道很像。紀奚總覺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是一想自己在程頌安房間睡過好幾天,有這種味道大概也是正常的。
程頌安整個人蜷縮在被子里,紀奚打開燈端著洗干凈的葡萄走了過去:“安安,好點了嗎,我把葡萄放在你桌子上了。”
紀奚也是第一次這么伺候人,平時只有別人伺候她的份,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紀奚心一軟就干起了老母親該干的活。
等紀奚走后,程頌安掀開被子緩慢從床上爬起來,她捏起一顆冰涼的葡萄,探出舌尖舔舐了一下涼絲絲的葡萄皮,重重地咬著下嘴唇不放,一只手伸到被子里面,連帶著那顆透明的紫葡萄一起塞了進去。
“紀奚……”
程頌安嗚咽了一聲。
細細的,像是春日里的貓。
·
紫葡萄再次拿出來的時候已經破皮了,熱熱的,濕漉漉的,酸酸甜甜的汁水順著程頌安纖長白皙的手指往下流。
她捏碎了那顆葡萄,端著果盤推開門下樓。
紀奚正吃著葡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她今天看的是一部國產瑪麗蘇鄉村愛情劇,紀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真的是因為年紀上來了,所以才會喜歡上這種土里土氣又狗血的鄉村劇。
她含著一塊葡萄皮,垃圾桶在桌子邊放著,紀奚剛想站起來,面前伸出一只白皙修長的手,程頌安在紀奚面前攤開掌心,示意對方把葡萄皮吐在自己手里。
紀奚想,反正養孩子就是養來用的,她果斷就把嘴里的葡萄皮吐在了程頌安的手里,然后朝著對方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第30章 馴化
對于程頌安來說, 紀奚總是能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無論做些什么樣的動作,都能成功且有效地“勾引”到她。
程頌安把手放在紀奚面前, 任勞任怨地接過對方吐在自己手心里的葡萄皮。
她瘋狂且熱衷于做這種事情,如果放到之前, 哪怕是紀奚胡攪蠻纏讓她去清理地上的垃圾,程頌安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的。
可是現在。
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馴化了的野獸, 被削去了尖利的爪牙,卻心甘情愿地甘愿被困在名字叫做“紀奚”的這一方牢籠中。
甘之如飴。
文念念這一檔子事暫且被壓了下去,時間一長,這件事也就被漸漸沖淡了。學校里平時討論激烈的貼吧也逐一關閉, 文念念墜樓一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翻篇了。
程頌安已經不住校了, 她幾乎每天都過著機械般的生活, 吃飯睡覺上學放學, 只有紀奚是她枯燥生活中的一點甜。
談薇這些日子再也沒有找過她了, 程頌安想大概是因為文念念的事情, 所以她這段日子才會收斂起來。
可是文念念死了呀。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就要入冬了。
程頌安隨著鬧鐘響起的聲音睜開了眼睛, 她一邊刷著牙聽著音樂, 卻看見床尾丟著一條淺灰色的秋褲。
那是紀奚昨天夜里丟到她床上去的。
程頌安一手拎起秋褲看了看, 接著面無表情地重新丟了回去。
吃完紀奚心血來潮準備的專享烏漆嘛黑碳水早餐,程頌安擦了擦嘴。
“安安, 等等。”
程頌安背上書包換好鞋子準備出門上學,一只腳還沒踏出大門, 就被紀奚這一嗓子叫住了。
“你秋褲穿了嗎?”
程頌安:“……”
她就知道。
見程頌安臉上露出一番抗拒的神色,紀奚不由分說彎下腰伸手捏了一把程頌安的褲腿。
很好, 沒穿。
“趕緊回去穿上。”
程頌安不得已轉身上樓,一邊走一邊聽見紀奚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大冷天的連秋褲都不穿,以后要是凍成個老寒腿,老了看誰照顧你。”
程頌安背過身去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眼見紀奚就快要過她二十九歲的生日了,程頌安早就聽說一個女人年紀越大就越操心,可是她沒想到紀奚平時那么狼心狗肺的一個人,居然也會那么嘮叨。
這種嘮叨平時顯現在各種各樣的小事上,程頌安就喜歡這樣被紀奚一直管著,也喜歡聽紀奚對她說各種掏心窩子的話。
每當她和紀奚依偎在一起時,享受著進入對方世界的滿足感,卻又同時害怕著一件事。
紀奚嫁給林卓,說明她喜歡的是男人,以后也會和男人談戀愛,而且還有可能會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結婚。
程頌安害怕有朝一日藏不住了,紀奚會把她掃地出門,萬分嫌惡地說:
“程頌安,你真惡心。”
程頌安做過許多類似的夢,夢境中,紀奚知道了自己對她的想法,無一例外,她最終的命運都是被紀奚給趕了出去,而且夢境的最后,紀奚那副眼神都和之前的如出一轍。
雖然那是在許許多多個夢境中,可程頌安害怕她的夢境遲早會成為現實。
換好秋褲,程頌安抹了一把臉,朝著紀奚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阿姨,我去上課了。”
紀奚替程頌安理了理耳邊散落的頭發絲:“去吧,在學校里,如果有誰敢欺負你,不許給我忍氣吞聲,也不許哭著回來找我。”
“知道了阿姨。”
程頌安笑著開口:“沒人敢欺負我,我現在是年級第一,陸秀春巴不得天天把我捧在手心里呢。”
“真棒啊。”
紀奚揉了揉程頌安的頭:“真厲害。”
“那阿姨,我考了年級第一那么多次,你可以給我一些獎勵嗎?”
“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你。”
見紀奚信誓旦旦地指著胸口,程頌安眸子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曖昧情緒,她清了清嗓子:“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再和你說。”
程頌安背著書包小跑著離開了,紀奚總覺得她葫蘆里賣著什么藥。
少女的心思實在是太難猜了。
程頌安的生日是十二月八號,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要過十八歲生日了。
紀奚一直都覺得十八歲成人禮是一個孩子一生中無比重要的時刻,她想好好布置這一切,讓程頌安有個此生難忘的生日。
但是,送什么好呢。
紀奚為此感到苦惱,十八歲生日不是隨隨便便買個值錢的東西就能敷衍過去的,這一下可難住紀奚了。
要不,給程頌安做一頓好吃的?
一想到這里,紀奚就忍不住洋洋得意,如果十八歲生日那天,程頌安突然回家,看見一大桌自己親手準備的美食,一定會感動得淚流滿面。
紀奚滿心斗志,點開手機下載了一個萬人好評的電子菜譜。不過在她走進廚房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燒干了的鍋底告訴紀奚,她不是做飯這塊料。
唉。
算了。
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程頌安回來后,自己再旁敲側擊打聽一下對方有什么喜好.
“程頌安啊,你真不想當數學課代表嗎?”
陸秀春把程頌安單獨叫到了辦公室里,旁邊坐著數學老師丁揚,笑瞇瞇地看著站在陸秀春身邊的程頌安。
“不想。”
程頌安被丁揚這一道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她搖搖頭說:“我不想當課代表,也不想當班長。”
陸秀春苦口婆心勸說:“可是你的數學成績在我們班一直都是第一,除了你再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老師,我只想好好學習,不想想別的事情。”
“好吧,”陸秀春頗為惋惜地看向丁揚:“丁老師,高三了,學生壓力都大,要不就讓沈靈做你的數學課代表吧,她成績也挺不錯的,平時考試一百三十多呢。”
程頌安聽到沈靈的名字時,臉色有些不是很好,哪怕她離開了那個宿舍,沈靈和楊子嵐對她做出的那些事情,程頌安永生難忘。
沈靈成績是不錯,但是比起程頌安還是不太行,丁揚看了面無表情的程頌安一眼,點點頭說:“沈靈這孩子數學也挺好的,既然程頌安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程頌安對于自己這個數學老師并沒有多少好感,她總覺得這個男人身上無形中散發著一股令她作嘔的味道,下意識地想要離丁揚遠點。
對于她來說,男人都沒有什么好東西,陸秀春雖然也是個勢利眼,但是比起程頌安認識的那些男人來說,已經算是脫穎而出的好人了。
她推開門回到班里,沈靈正和她的同桌竊竊私語,見到程頌安沒好氣地朝著她翻了個白眼。
“沈靈,班主任叫你。”
程頌安看了她一眼。
“叫我?”
沈靈小跑著出去,程頌安回到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把旁邊的窗簾一拉,拿出手機躲在桌子上的書架后面給紀奚發起了消息。
安安:今天班主任找我,讓我當數學課代表。
紀奚正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聽見兜里的手機響了一聲,洗干凈手后點開看了看,原本打算發一段語音過去,看了一下時間后知后覺才想起程頌安這個時候應該還在上課。
阿姨:不想當就不當,做不好很容易被說閑話
紀奚說的每句話都是為了她著想,程頌安蜷縮在厚厚的一摞書后面,繼續給紀奚發消息。
她正打著字,就見紀奚發來一條消息。
阿姨:離你的數學老師遠點
紀奚覺得有必要和程頌安說這件事,但是她也只能先提醒這一點。
安安:好,我會注意的
程頌安什么也沒有問,她無條件相信紀奚。
紀奚見程頌安回答得那么爽快,本來想再多說幾句,但是一想到程頌安是那種聽話的小女孩,頓時就放心下來了。
過了十幾分鐘,沈靈回來了,陸秀春和丁揚跟在她身后。
見沈靈臉上露出笑容,程頌安也不由自主跟著彎了彎唇角。
沈靈當了數學課代表,就連說話也有了不少底氣。
楊子嵐和沈靈之間已經徹底鬧掰了,沈靈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楊子嵐朝著她翻了個白眼。
沈靈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程頌安就靜靜地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然后低著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下午最后一節課是自習,丁揚給八班布置了一張全是選擇題的試卷,程頌安十幾分鐘做完,寫好名字和班級放在桌子上。
下課鈴打響之前,沈靈下來收作業,程頌安做著一套難度五顆星的數學試卷,沈靈走到她面前,用手敲了敲她的桌子,語氣不善:“試卷。”
程頌安頭也不抬:“上面。”
放學鈴響了,程頌安第一個離開教室,她沒有提前回去,反而拿出手機給紀奚發了條語音,問紀奚吃不吃腸粉。
紀奚把廚房搞得烏煙瘴氣的,硬是做不出來一頓像樣的食物,她點開程頌安發過來的消息,直接撥了個語音通話。
“安安啊,阿姨今天帶你出去吃吧。”
紀奚覺得廚房不能要了,她好不容易收拾干凈,覺得這輩子都不想再進廚房一趟。
“出去吃,去哪呀?”
“吃海鮮。”
紀奚嘴饞了,在家里每天都是程頌安給她做飯,紀奚只是好好享受的主。
光讓程頌安干活,也不能一直這樣壓榨對方。
紀奚不是奴隸主,程頌安也不是被人販子拐過來的智障兒童。
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是程頌安呢。
“你在學校門口等我一會兒,我現在開車去接你。”
紀奚掛斷了電話,程頌安坐在學校附近小公園的長椅上玩著消消樂。
一片陰影投下來,覆蓋在程頌安的手機上,她一抬頭,對上了李慧蘭那雙發紅的眼睛。
“安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