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藝本身來說,黃山楊家的“寒松十九劍”輕靈詭譎,熱衷于靠無孔不入的劍招,逐漸限制對方閃轉(zhuǎn)騰挪的空間。但其中的每一招,在它是虛招的時候都顯得威懾力十足,但真給個機會,讓這一招變成實招,直搗黃龍之時,實際上每一招都是在未造成對手致命傷害的時候,就已經(jīng)使老了,反而露出破綻,容易被懂行的人借機反擊——按奚笪的話來說,這應(yīng)該是一套特別適宜鳳鳴大會這種比武的武學。再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以花架子為主,基本算不上是殺人技。
而臺上的王岳身形頎長,性子執(zhí)拗,基本功練的扎實到位,但變通反而不足。她在習練這一套寒松十九劍上的天賦之才,實際上不及她剛剛敗給道彥道人的那個師妹。
道彥道人自小在青城派束發(fā)出家,得傳絕藝,自然精擅青城派立足道教后天八卦所設(shè)計的步法。他踏罡步斗,矯若游龍,即使剛才那一場上面對輕巧如飛燕的對手,也一直在閃轉(zhuǎn)騰挪,借機反擊,絲毫沒有讓對方獲得任何空間上的優(yōu)勢,更不用說此刻面對性子剛硬,身形高挑的王岳了。兩人互相試探過二十幾招,王岳便已處在下風。寒松十九劍是短劍武學,道彥道人卻使長劍,加之步法上不占便宜,王岳全程幾乎沒得到什么機會近身搶攻。尋常年輕弟子間的比武,打到這個份上,弱勢的一方差不多就該認輸了。
奚笪看得惋惜起來,向紈素道:“這位王姑娘倒是剛直堅毅,若不投在黃山楊家,換到形意派去拜師,該比孫大哥那些師弟妹們都強。可惜了,楊家的武學并不適合她。”
黎秋英走過來,插言笑道:“我倒看著,這姑娘應(yīng)該對孫家小子的脾氣。若無婚配,合該有人做個大媒才是。孫家小子今年得三十一了吧?”
奚笪笑道:“二嬸是不是上歲數(shù)了,這么愛給人做媒?孫大哥這次沒來,他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我也說不準。但我倒瞧剛才下去的那個青城派的羅琰,有點兒別的意思了。”他指一指青城派的看臺方向。
紈素摸起桌上的西洋望遠鏡,順著他手指看去,只見武林中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天涯劍”羅琰正獨自坐在看臺最前排,一眼不瞬地盯著臺上的比武。比武臺上的道彥道人已全面占據(jù)優(yōu)勢,羅琰卻神色憂急,眉頭緊鎖,似乎他所期待的勝者并非本門師兄一般。紈素不由得笑道:“若說年輕弟子的比武,未見得真有什么看頭,但這些小兒女的情態(tài),最是饒有意趣。”
黎秋英忙笑著奚落她道:“你又比人家多長了幾歲年紀?就在這笑話起人家是‘小兒女’來了。我瞧你與笪兒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也是一般的饒有意趣。只是笪兒再跟著你去到處露臉,他二叔可就要黑臉了。”奚如松聽見說話,也不起身過來,只遠遠地瞪了黎秋英一眼,掌不住也露了點笑意。
幾人正說的熱鬧,忽聽喬留一聲喝彩“好!”只見比武臺上,兩人已分出勝負。王岳手中短劍的劍尖,正停在道彥道人的后心處,劍上所涂的顏料在他的道袍上留下了鮮明的青黛色痕跡。而她的另一只手上,早換了一柄三尺多長的軟劍,此刻劍尖下垂,猶在顫動。幾人皆是一驚,望向喬留,等他解釋。
喬留笑道:“好精巧心思。既然沒法限制對手的步法,就觀察他步法的規(guī)律,在他轉(zhuǎn)身之時更換武器,混淆他對兩人之間安全距離的判斷。道彥畢竟還是經(jīng)驗不足,著了這姑娘的道了……但這明顯不是楊家所傳的武學,難道是這位王姑娘自己所創(chuàng)設(shè)?若真如此,也可以說一句驚才絕艷了。她對這左手軟劍的習練,竟比對楊家寒松十九式的習練更高妙,也更熟稔。這一代年輕弟子,倒真是青出于藍!”
紈素點頭應(yīng)和道:“左手習練軟劍,只怕頗得下些苦功夫……是我輕忽了,對這樣的女子,竟還在熱衷看些拉郎配的熱鬧。好在還有第三場,咱們只瞧她還能不能贏下來便是。”
奚如松仍坐在他剛才的桌案之后,嘆道:“我瞧她這兩場體力消耗極大,底牌也已出了,青城弟子自然有了防備……第三場只怕是難了。”又道:“這一上午直到現(xiàn)在,我才真感覺到這些年輕弟子中,終究有人是真有比武爭勝的心氣兒的。可惜了,這樣連續(xù)的車輪戰(zhàn)打下來,她氣力上只怕是難繼了。”
果然,第三場上,王岳一開始便顯然落入了下風。紈素等幾人欣賞她的心性,此刻都盼著她能贏,皆是一眼不瞬地盯著比武臺上,盼著她能再有些什么巧思,勝過對面使拳掌的青城派弟子。但她腳下步法已亂,手上劍刃也多使不到位了,所賴軟劍畢竟比拳掌更可及遠,仍在勉力撐持。
奚笪低聲向紈素道:“楊家武學,太重招式,內(nèi)功上似乎有些偏弱了。”
紈素搖頭道:“楊家并非不重內(nèi)功,而是將內(nèi)力的運用落在了腳下的閃轉(zhuǎn)騰挪上。換句話說,楊家的內(nèi)功與輕功提縱術(shù)結(jié)合更為緊密,勁力不落在持兵刃的手上,而在足下……等等?”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盯著臺上的變化。
喬留贊嘆道:“既然內(nèi)功勁力在足下,那足下才是真正該用于攻擊對手之處,而非一味專擅騰挪躲閃!好一個王姑娘,心思活泛得緊!”只見臺上的王岳,已提氣縱上比武臺的欄桿,居高臨下,以雙足連踢,繞著青城派的年輕道士發(fā)起了一輪進攻。
那道士不擅仰攻,略吃了些小虧后,便想著退到比武臺正中,離四面欄桿皆遠,也許能讓王岳落回地面,恢復自己的優(yōu)勢。但既然躲閃的方向已經(jīng)明確,他的步法也就難免失準,而歸于可預測的了。片刻之后,他胸口中了一腳,一個鮮明的鞋印宣示了這一場的結(jié)局。
玄城道長上臺宣布,這一場是楊家取勝,青城派敗了。上午的比斗到此結(jié)束,定了酒菜的看客可坐定了等著午食,未做其他安排的則可暫時出場,未正(下午兩點)再進場繼續(xù)觀賽。喬攬勝回來了,帶了幾個雖穿武當服色,但腳下虛浮,明顯并非武人的小伙計,上齊了一桌子的菜。他手上另拎了兩串六壇花雕酒,笑嘻嘻地道:“今日咱們不飲烈酒,免得誤了看熱鬧!”眾人哄然應(yīng)諾,皆圍桌坐了,吃午食不提。
喜歡業(yè)火狂瀾請大家收藏:(www.csw888.com)業(yè)火狂瀾(絲襪小說網(wǎng))更新速度全網(wǎng)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