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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血族她最喜將圣潔之人拉下泥潭。……

    凌爻嶙峋的喉結微動了一瞬,他仿佛獻祭的祭品,主動獻出了自己的血肉:“這是做錯事的代價,我甘愿承受。”

    圣教廷曾經向世人傳播過割肉喂鷹的故事,可真正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卻寥寥無幾。

    凌爻似乎便是其中的一名傻子。

    “答應了的事情,便沒有反悔的余地了,哪怕你哭著向我求饒,我也不會停下來。”水霧用冷銳的語氣恐嚇道。

    凌爻不覺得他會哭著求饒,作為騎士,在生命終結的最后一秒前,他都應該恪守著氣節。

    湛書君為水霧準備好了沐浴的池水,昂貴的紅酒倒入池子之中,變為了一場奢靡的紅酒浴。酒液的色澤濃郁,看上去有些像是鮮血,或許這也是傳言的由來。

    不知真相的人聽了血仆的胡言亂語,便以為古堡的女主人日日浸泡人血才能夠永葆青春。但她也的確驕奢yin欲,喜愛奢靡的東西,即便它們華而不實。

    圣騎士滿眼無措地站在浴池旁邊,眼眸低垂,不敢向女子的方向看。

    水霧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睡裙,濕透的衣料黏在皮膚上,近乎透明,將纖儂合度的身體曲線過分明顯地勾勒了出來。

    非禮勿視,哪怕她是一位血族,湛書君卻仍舊維持著紳士的禮儀。

    直到水霧揪住他的衣衫,將他拽入了池水中。

    凌爻身上的衣服被打濕,正經而溫良的容顏顯出了些許的狼狽之色。他略顯慌亂地掙扎,不敢碰觸到女子,也不敢看她,硬生生喝了好幾口洗澡水,臉頰酡紅地被水霧按在了池壁上。

    被腌制過的食物總能夠更加香甜,水霧本意是將他洗干凈,但似乎在這里完成儀式也別具風味。

    水面游曳著漣漪,水霧壓在凌爻的身上,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的胸膛,男子的肌膚發燙,耳根也紅了一片,無措地向后仰著。

    可羊入虎口,又哪里是能夠輕易逃脫的。

    水霧拉扯著男子的衣領,便直接咬在了他的脖頸處。

    她決定給予凌爻初擁,理由很簡單,她看他很順眼,男子要比其他人更加聽話,血液的味道也算可口,而且他是已經排除的叛徒。

    女子的手臂圈在凌爻的脖頸上,像是一對緊密糾纏的戀人。血液流失的恐懼感令男子下意識想要掙脫,抬起的手臂卻不知不覺握住了女主人的腰肢。

    陰暗處,湛書君遠遠地看著那一幕,容顏上逐漸浮現出了扭曲的嫉妒。原本整個別墅之中,只有他能夠得到主人的鮮血,而現在,湛書君變為了那個劣等品,凌爻卻將被轉化為女公爵的附庸,體內會流淌著屬于女子的血液,成為被血族認可的親族。

    水霧并非是一個負責任的引導者,吃到一半的時候,她便忍不住有些撐到了。

    初擁的儀式關系著血族子嗣日后的能力,若是對子嗣極為重視之人,在初擁前會搜尋各種珍貴的藥材,將待轉化之人渾身的血液吸干,并將自己體內一半的血液分享給人類。

    但水霧顯然吝嗇極了,她一點都不在乎她的后裔是不是只會變為末等的血族,更不可能讓凌爻喝她那么多血液。

    血族生性惡劣,最喜將圣潔之人拉下泥潭。

    哪怕事出有因,可一旦淪落為黑暗生物,凌爻又真的能夠重新回到圣教廷之中嗎?

    男子扶住了水霧的肩膀,女子低下眸,手指揪著他略微有些發硬的頭發:“你后悔了嗎?”

    為了幾個血仆,為了臥底進入血族的世界內,放棄了自己的來處,丟棄了人類的身份,主動選擇成為一個異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成為了怪物,圣教廷又真的會繼續信任他嗎?

    “不,不是……”凌爻的容顏上浮現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紅暈。

    即便淪落到這種境地,凌爻的身上仍舊殘留著身為騎士的克己復禮,不肯唐突地親吻女子的脖頸。

    凌爻輕輕握住了血族女公爵的手:“我咬這里吧。”

    他低下頭,禮貌而拘謹地咬在了水霧的手腕處,tian砥著吸血鬼的血液。

    一開始是甜腥的味道,無法稱之為可口。轉化為血族的過程格外痛苦,水霧又不曾給他撫慰,凌爻只覺得他的身體仿佛正在重塑,骨骼打斷后又重新接了起來。

    水霧懨懨地蹙眉,凌爻的吻卻逐漸加深,當體內屬于吸血鬼的血液漫過某個限界時,女子血液對于他的吸引力便陡然提升了數百倍。

    凌爻漸漸嘗到了一些薔薇花的香氣,甜意引誘著他,令男子再也無法維持謙遜的姿態。他的雙手握著女子的手臂,貪戀的模樣與被他們鄙夷的吸血鬼沒有什么兩樣。

    水霧很好奇,當他對于血液萬般渴求的時候,還會堅定地站在人類那一邊嗎?

    “好了,停下來。”水霧不喜歡血液逝去的感覺,她原本就感受不到什么溫度,此時便覺得更冷了。

    她突然覺得有些可惜,以后凌爻這個好睡的枕頭也會變得冷冰冰的了,看來以后還得再找一個新的暖床工具。

    凌爻掙扎了一瞬,眸底的紅光明明滅滅,半響才終于控制著自己抬起頭,難耐地喘息著,主動遠離開水霧:“抱歉。”

    水霧反而挑了挑眉,剛剛被轉換為血族,還沒吃飽時都能夠忍得住嗎?不愧是忍辱負重的圣騎士。

    水霧抬著手臂,任由血液沿著白皙的肌膚向下流淌:“真的不喝了?”

    凌爻的喉結上下滾動著,眼眸黏在那滴艶麗的血上,艱難地說道:“你拒絕了,我不能強迫你。”

    凌爻的骨子中刻著對于他人的尊重,即便神智不清時,也記得騎士最基本的誓言,直接拉高了血族的道德水平。

    可底線便是用來打破的,當一個人格外有原則時,心地很壞的人便會十分想要看到他的準則被自己撕碎的模樣。

    水霧顯然便是那個大壞蛋,她用指尖沾染了一點手腕處的血液,用指腹抹在了自己的唇瓣與脖頸上,抬起手勾住了凌爻的脖頸:“抱我回房間。”

    男子的視線下意識落在女主人唇間的腥紅處,凌爻的手臂緊繃到發燙,將水霧打橫抱起來,一步步走出了池水。

    離開房間中時,凌爻與湛書君擦身而過,他回過眸,看向了原地忠誠的管家,又將懷中的女公爵摟緊,徑直走過。

    血液的馨香近在咫尺,不斷涌入他的體內,激起一陣陣貪婪的熱潮。

    房門被推開,凌爻微微俯身,將女子放在了床褥中。他的腿不經意絆到床欄,身體便跌了下去,單手及時撐在了水霧的上方才沒有整個人壓在女子的身上。

    極近的距離,凌爻看到水霧形狀漂亮飽滿的紅唇微微勾起,舌尖在縫隙中若隱若現:“凌爻,你可以走了。”

    凌爻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起身,可幾分鐘過去,他卻仍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動。普通人的血液于此時半饑餓的他便已經猶如沙漠中的甘泉,而血族女公爵鮮血的引誘力更是有增無減。

    水霧彎起眼眸,掌心推在凌爻的胸膛處:“不聽話,你是想要冒犯我嗎?”

    “抱歉。”凌爻嗓音沙啞,可他口中道歉,卻并未起身,反而壓得更低了一些,視線直勾勾地描摹著女子的唇形,手指揉皺了床單。

    “既然知道錯了,還不離開?”水霧用手指戳著男子的胸膛,仿若不悅地斥責。

    而下一刻,凌爻卻握住了女子的小臂,俯下。身,吻在了血族的唇上。

    圣騎士的自制力原來也不過如此,水霧自然是不喜的,她佯裝著掙扎,用腿去踢他,唇瓣也不肯讓他親,啟唇反過來咬他。

    “對不起,主人。”凌爻低低地說道,鋒銳的眼眸中浮現著幾抹愧意,他這樣說著,卻并未放開水霧,而是一邊心中煎熬著愧怍,一邊壓制住了女子的雙手,將她唇上的血液tian吮入腹中。

    水霧的眼尾微微彎著,狹長而嫵媚:“圣騎士現在是在強迫婦女嗎,若是被教皇見到你這幅模樣,會不會將你直接吊在絞刑架上?”

    “違背他人意愿,傷害他人,鞭撻五十。”凌爻念著教廷的條例,唇沿著女子的臉頰親吻至脖頸:“抱歉,主人,我之后會自領懲戒。”

    人從被自己的欲念支配的那一刻,似乎便寓意著從人類到怪物的隕落。凌爻的心尖泛著疼意,像是整個人逐漸墜落至了無底的深淵,他緊緊握著女子的手,仿若握住了一支浮木,可他好像忘了,從始至終,她都是將他拖拽到這個地步的罪魁禍首。

    tian干凈了沾染的血液之后,凌爻卻仍舊隔著肌膚吮吻著淡青色的血管,冒出來的尖銳齒尖被含在唇中,維持著最后一線理智,沒有真的咬下去。

    “凌爻,你就只會道歉嗎?”

    “對不起,對不起……”清澈而灼燙的眼淚墜落在水霧的鎖骨處,凌爻一寸寸親吻著她,每親一次,便會道一次歉,眸中的愧疚與欲念緊緊糾纏。

    第112章 血族你一個人想要養幾條狗?

    從凌爻成為了血族之后,他便失去了與水霧同床共枕的資格,見證了圣騎士的狼狽與墮落,水霧就直接將人踢下了床。

    凌爻半跪在地面上,肩膀顫抖著,好一會兒才起身,讓自己走出這個房間。男子抵在房門之上,極端的渴求讓他的唇中發出錯落的喘。息,他猶如自。殘一般用指尖在手臂上劃出了一道道血痕,那份想要擁有什么的痛楚幾乎要操縱了他的身軀。

    凌爻在這一刻終于知曉了那些血仆為何不愿意離開。

    ————————————

    水霧要求湛書君為她重新挑選一個暖床的人類。郗鏡原本是一開始的選擇,可路途的中央,可憐的人類王子卻被人從身后襲擊,拖曳到了角落里,而他自己則李代桃僵,來到了女主人的臥室之外。

    水霧并不在意推開門的人是誰,她的食欲得到了滿足,屬于血族的力量卻被稀釋,這令她提不起精神,有些昏昏欲睡。

    進入房間之中的尹欷樾眼尾和唇角還帶著一些青紫,但好在因為他的容貌本就桀驁不羈,那些傷痕只是為他增加了一分戰損的美感,沒有令他丑陋的慘不忍睹。

    他走到了床褥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這名血族,她沒有蓋被子,像是一株糜爛的花,刀尖刺入進去或許便會碾出馥郁的花液。

    女子沒有睜眼,她抬起了手臂,拉住了尹欷樾的手腕,將他拽倒下來,然后側過身子,枕在了他的胸膛上。

    尹欷樾渾身僵硬,像是變為了一具木頭,他此時的模樣太像是爭寵與投懷送抱的男侍,讓他渾身上下都仿若刺入了細細的針尖。

    尹欷樾不會向人獻媚,打斷他的骨頭也很難聽他說出一句軟話,但他此時必須要向女主人爭取成為宴會的男伴,便只能夠強逼著自己放低姿態,學會懇求:“公爵大人,宴會你能帶上我一起去嗎?”

    但顯然,尹欷樾毫無求人的經驗,他的語調生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在命令別人。

    水霧睜開眼眸,想看看是誰這么晦氣,便毫無懸念地見到了一張理直氣壯的臉。

    水霧冷冷地勾起唇,她撐起身體,手掌拍了拍尹欷樾的臉頰:“不是不給我當狗嗎,怎么現在又巴巴地爬到我的床上來了?”

    尹欷樾屈辱地紅了臉頰,他死死握住拳,這才啞著嗓音說道:“我可以,可以給你當狗。”

    幾個字,已經耗盡了他的羞恥心,他緊攥著拳,他已經如此低三下四,這個女人總該滿意了吧。

    可血族女公爵顯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喜愛折騰人。

    水霧冷哼了一聲,心不甘情不愿的,她還不差他這一條狗。

    水霧踹了踹他:“滾下去,我已經找到比你更乖巧的狗了,不需要再多你一個。”

    尹欷樾的瞳眸微縮,羞憤蔓延至容顏,他已經這么卑微地上趕著給她當狗了,她居然還不要他了?

    男子才不愿意滾下床,他格外冒犯地握住了女主人的腳踝,窮追不舍:“你不要太過分了,明明是你先要把我當成狗的,怎么能隨便又在中途找了別的人?”

    水霧冷下了臉頰,覺得尹欷樾真是不懂規矩,居然還敢以下犯上:“松手,滾開。”

    “我不松。”尹欷樾扣著女子的腳踝,欺身壓上去,眼眸緊盯著她:“你找了誰,那只狗很乖嗎?他能做什么?你一個人想要養幾條狗?”

    水霧沒有預料到,初擁過后她會進入一段時間的脆弱期,她想要將男子直接踢開,可她竟然有些無法掙脫開大腿。

    然而床上的兩人此刻都還沒有意識到誰是真正處于弱勢的人,水霧習慣地扇了他一巴掌:“誰家的狗像是你一樣會隨便撲主人,他自然比你乖上許多,像你這種不聽話的狗,沒有人會想要的。”

    尹欷樾的確難以馴服,他是時時刻刻都想要給主人來上一口的兇犬:“是那只黑狗對不對,他的肉干也是你給他的?那種粗俗野蠻的東西你也喜歡,公爵大人都不挑剔的嗎?”

    分明是尹欷樾在求人,他卻毫無求人的模樣,倒像是在質問著水霧,氣勢洶洶。

    “你連他都不如,他還會對我搖尾巴,你會什么,把你帶出去,讓別人笑話我管教不嚴嗎?”水霧蹙緊眉,心中又有些不悅,她養著這個血仆就是用來氣她自己的嗎?

    “我會的也很多,我比他強多了,你不檢測一下,怎么知道我不行?”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尹欷樾本來就看那只黑狗不順眼,此時便更是見縫插針地貶低他。

    水霧冷冷地睨著他,唇角的弧度涼薄:“那你學一聲小狗叫給我聽聽。”

    水霧肆意侮辱著人的自尊,尹欷樾帶著幾分恨意地看著她。可分明剛剛便是他自己主動讓女子檢測,于是此時騎虎難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忍了又忍,才不得不從齒縫中吐露出了兩個字:“汪汪。”

    “嗯?我聽不清。”水霧眉眼彎彎,心情這才稍微好了一些。

    尹欷樾看上去好像下一刻便會撲上來咬水霧一口似的,他憋屈著,不情不愿,咬牙切齒:“汪汪!”

    “兇什么,誰家的狗像是你這么叫的,別人聽了還以為是咬人的惡犬。”小聲一點不行,大聲一點她也嫌棄,簡直沒人比她還難伺候。

    尹欷樾心中不忿,突然便像是狗一般低頭,咬在了水霧的腳踝上。

    說他是狗,他還就真干出只有狗才會干的事情。

    水霧真的要氣死了,她一腳踩在了男子的臉上:“臭狗,滾出去!”

    尹欷樾被踩了一腳,心中也升死了火氣,他緊緊扣著女主人的腳踝,張開牙齒泄憤地咬著,從腳趾到腳背,留下了一串深紅色的咬痕……

    片刻后,他才意識到了不對,以女公爵的能力,她早就應該暴揍他一頓,將他打出去了才是,可……

    尹欷樾低眸,躺在床上的水霧眼尾洇開了一層紅霞,稠麗的容顏上含著羞怒,床單被揉皺成了一團,她的胸膛起伏著,白皙的肌膚猶如脆弱的瓷器,仿佛從腐朽的尸體變為了活色生香的人類。

    她似乎無法掙脫他,才只能夠任由尹欷樾為所欲為。

    尹欷樾試探地一點點向下,牙齒咬在女子的腳踝、小腿上,水霧的眸中氤氳出濕潤的水色,憤恨地咒罵:“滾,你這個卑賤的血仆,你怎么敢碰我!”

    她似乎真的短暫失去了力量,為什么?福至心靈,尹欷樾突然有了猜測,是初擁,她將力量分散了出去,而今日是滿月的血月,她處于最虛弱的階段。

    可以被殺死。

    尹欷樾的心臟鼓動著,知道自己窺探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稍縱即逝的時機。

    尹欷樾愈發肆無忌憚地握住了女子的腰肢,將她按壓在身下,眸光中的侵略性愈來愈盛……

    帶著細刺的花枝沿著古堡的墻壁攀爬至窗戶,緩緩蔓延至床腳,一圈圈縮緊捆住了尹欷樾的雙腿。

    尖刺戳破了肌膚,疼意令尹欷樾止住了動作,他回過眸,便看到了身后蜿蜒的薔薇荊棘。

    男子的瞳眸微縮,身體就被荊棘緊緊捆了起來,吊在了床頭。

    水霧的臉頰帶著病態的紅,她微微屈起腿,小腿上的斑駁吻痕觸目驚心,眸底最深處映出了陰鷙的腥紅。

    尹欷樾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惹惱了女公爵,這是她第一次顯露出了血族的能力。每個血族都只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殺死了尹欷樾父母的那個血族能夠匯聚風刃,與她不同。

    她并非尹欷樾真正的仇人,他又找錯了。

    水霧可以操控植物,被她的血液滋潤的薔薇花變異成堅韌的荊棘,圍繞著古堡形成了一個生人勿近的領域。

    它的花刺能夠刺穿入侵者的皮膚,吸食他的血肉,是水霧最忠誠的護衛。

    帶著尖刺的花枝抽打在尹欷樾的胸膛上,他強忍著,只發出了一聲悶哼,沒有求饒。

    荊棘一下又一下抽下去,皮開肉綻,血液也逐漸染濕了衣服,滴落在床褥上。

    尹欷樾跪在床上,剛剛與黑狗干架挨了打,此時又被毫不留情地一頓抽,再矯健的身體也經不住這么糟蹋,他半死不活地強撐著,薄唇被咬得鮮血淋漓。

    水霧討厭那些到處亂淌的血液,她起身,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便要走出臥室。在女子的腳要踏出房門時,身后的男子終于忍不住說道:“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別生氣了?”

    回應他的是被冷酷無情關上的門。

    尹欷樾嘆了一口氣,行吧,玩脫了,將人徹底得罪了,就受著吧。

    ————————————

    “主人,您沒事吧?”湛書君時刻關注著薔薇古堡內的所有舉動,在薔薇花出現異動的那一刻,他便及時前來了水霧的臥室門外。

    女公爵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沒有理會湛書君的詢問,男子卻敏銳地看到了女子身上僭越而曖昧的痕跡。

    “是誰膽敢傷害了您?”湛書君只覺得,他照顧著女主人,也像是在養育著一株花,而當屬于他的花被其他人糟蹋碰觸時,他的心中便會產生一種強烈的不悅。

    “將臥室收拾干凈,里面被弄臟了。”女主人眉宇間籠罩著幾分不喜,同為血族,作為她的奴仆,湛書君天生便能夠感知到主人的狀態。而此時他嗅到了羸弱的氣息,湛書君的神情微不可察地變換,他探究的視線落在水霧的身上,背主的奴隸心中逐漸泛起某種貪婪的妄想,他審視著女子的狀態,眸色漸深。

    往常血族只需要憑借強大的身體素質便可以輕易壓制人類的抵抗,那么是什么必須讓水霧使用出血族的天賦呢?

    這種獨特的能力都需要消耗血液的力量,需要依靠血液供養,若非必要,血族也并不會頻繁地使用天賦。

    血仆噬主還未曾有過一樁成功的案例,湛書君神情平靜,原本內斂的氣質卻逐漸變得鋒芒畢露。

    “咳咳……”血族不該再被病毒侵染,水霧卻捂著唇,輕咳了兩聲,她細瘦的肩立刻被人服帖地扶住,男子體貼的聲音自身后響起:“主人,您還好嗎?不如您先去我的房間內休息一會兒?”

    危險感遽然消散,湛書君面露擔憂地看著女子,她將身體的重量盡數靠在他的肩上,信任地倚靠著他,半響后才重新站直了身子:“不用,我去地牢中看看。”

    湛書君站在原地,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這是女公爵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顯露出如此柔弱無依的模樣,令他的心中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掌控欲。

    男子的眸底浮現出了些許的迷茫,在擁住女主人時,他想的是掐住她的脖頸殺死她,還是摟著她的腰肢將她永生永世禁錮在懷里呢?

    …………

    失血的冷意令水霧渾身都很難受,她迫切地想要擁抱住一個溫暖的暖爐,好好睡一覺。

    可今夜的一切都像是在刻意與水霧作對。

    空曠的地牢中回蕩著野獸的咆哮,月圓之夜,有暴虐的生物撕去了偽裝。

    脖頸原本尺寸正好的項圈緊緊卡入了喉嚨之中,渾身長出了粗糲的硬毛,臉頰扭曲,吻部突起的怪物掰彎了欄桿,撕裂了鐵鏈。

    沒有月光直射,他尚且還擁有一線清明,能夠控制著自己不要逃出去。他用重新長出來的爪子撓著墻,嗷嗷地叫著。他喜歡這里的生活,喜歡被人飼養,也喜歡吃肉干,男子對著墻壁發泄著身上暴躁的力量,用額頭梆梆撞著墻。

    突然,男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的鼻尖微動,口腔中逐漸分泌出津液,被香甜的氣息引誘,他慢慢轉過身,走過去。

    站立起來的人狼看上去更高了,幾乎與野獸沒什么區別,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只嬌小的布娃娃。

    好大的狗。

    水霧歪了歪頭,被狼養大,不通人性的狼娃,原來真的是一只狼啊。

    面對天敵,血族的基因在叫囂著危險,狼人的爪子和利齒是血族天然的克星,不需要銀器與圣水的輔助,他們便能夠輕易劃開血族的肚子,剖開血族的心臟……

    食物鏈上,人類是血族的食物,而血族是狼人的食物。

    “坐下。”倦怠的女聲響起,在水霧的眼中,男子仿佛仍舊只是那只被她馴養的大黑狗。

    他沒有動,黃褐色的獸瞳閃爍著野性的光,他垂涎著眼前女子的血肉,口水都差點要滴下來。

    “小狗,坐下。”水霧又命令道,她有一點不高興了,在她看來,被馴養的狗就不能再違逆主人。

    終于,半分鐘后,龐大的狼人慢吞吞蹲了下來,嗷嗚了一聲。

    “好孩子。”水霧抬起手,挑了挑眉,示意他自己將腦袋湊過來,她要摸一摸他。

    男子的個子實在太高,他艱難地俯下。身,把大腦袋湊到了水霧的掌心中,蹭了蹭。

    很舒服,他喜歡被摸頭。

    “好狗,坐下來。”水霧夸贊道,她現在手中并沒有肉干,而狼人的體型又大了一圈,可他卻仍舊聽話地坐在了地上,嗷嗚地向主人撒嬌。

    水霧趴在了怪物的身上,舒服地嘆息了一聲。她好像只將他看作了一個大型的毛絨玩具,只覺得他的皮毛很溫暖,毛絨絨的。

    黑狗有些無措地抱著懷中的人,他湊到了女子的脖頸嗅聞,真的好香啊,他饞得厲害,偷偷親tian了幾次,水霧沒有拒絕,他便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滿足感。

    即便是化成了狼人時,黑狗還記得,水霧不是食物,是主人。

    所以再香也不能一口都吞到肚子里。

    但懷中抱著一個大雞腿睡覺,雖然誘惑力很強,但也感覺到很幸福。極具破壞力的狼人第一次沒有在月圓之夜發瘋,而是小心翼翼當一個合格的抱枕,傻笑著渡過了一晚。

    雖然也難免管不住嘴,將女主人的嫩臉蛋親了又親。

    水霧自己也分不清她睡了多久,再睜開眼時,身體終于舒服了許多,骨頭也不再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了。

    湛書君的神情不太好,他為水霧準備了洗澡水,板著臉為女子配置好了香氛沐浴露。男子心中的殺意泛濫,很想要將把黑狗賣給他的賣家直接吸干。

    狼人對于血族也是傳說中的生物,至少湛書君從出生以來就不曾見過,當他見到地牢中的那一幕時,原本已經死去的心臟都差點再次驚懼地陣亡。

    女子渾身都沾染著狼的臭味,戒備地將女主人從狼人懷中抱出來的湛書君百思不得其解,不懂水霧怎么會對可怖殘忍的天敵那般寬縱信任。

    ——————————

    血族的宴會定在午夜,地點位于某個奢靡的葡萄酒莊園。

    喜歡宅在家里的血族女公爵終于離開了自己的古堡,乘坐著馬車來到了酒莊。

    凌爻今日穿上了一身剪裁得體的禮服,將充斥著力量感的身姿修飾地肩寬腿長,像是古老家族的長子繼承人。

    凌爻率先下了馬車,微微俯身,向車內的女子伸出了手,深居簡出的女公爵才矜持地從車內緩緩探出身子。

    莊園內觥籌交錯的人流都打扮得體,乍眼望過去仿若貴族的聚會,人人都光鮮亮麗,難得的是顏值也極高,沒有一個油膩肥胖之人。

    可哪怕在這樣的美顏盛宴之中,血族的女公爵仍舊是獨一份的高貴與神秘。她穿著一襲黑色的長裙,蕾絲與刺繡包裹著青澀而誘惑的身軀,她顯得如此保守而禁欲,甚至雙手都戴著纖薄的手套,可偏偏女子的唇又紅得艶麗,肌膚猶如流淌的牛乳,眼角眉梢冷漠與媚意交織,讓人想要陷入她烏色的眼眸之中,探究她內心之中究竟都藏著什么秘密。

    血族與人類并沒有什么不同,他們藏匿在人類之中,已經被人類的規則浸染。低等級的伯爵、侯爵紛紛湊到女公爵面前賣弄風情,人類推崇強大,血族也是如此,哪怕之前水霧從未出現在社交場合之中,她也能夠輕而易舉成為眾人追捧的焦點。

    而這些血族們也很快發現了跟在水霧旁邊的凌爻。男子很不適應這樣的場合,他沉默寡言,一聲不吭,容顏肅穆,看起來不像是前來玩樂,倒像是在上刑。

    很快有血族發現了凌爻的弱小,他身上的氣息甚至連子爵的強度都達不到,以血族的血統論而言,他連給水霧擦鞋都不配。

    出于嫉妒,他們尖酸刻薄地嘲諷起了凌爻的卑劣,妄圖證明他們比凌爻要強上百倍,只有他們才有資格侍奉水霧。

    凌爻于是又大開了眼界,他在此之前并未意識到水霧的階層,不知女子原來即便在血族中都地位尊貴。

    血族們使勁了渾身解數,花枝招展地顯露魅力,想要讓水霧多看他們一眼。有人看凌爻不爽,還故意撞在他的肩膀上,將手中的紅酒都潑灑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在水霧的面前上眼藥,意圖證明凌爻的難堪大雅。

    水霧的臉上看不看情緒,哪怕被人變著法地取悅討好,她似乎也沒有顯露出多少愉悅的情緒。

    而直到凌爻被欺辱嘲諷時,她才走了過去,握住了凌爻的手腕,帶著冷意的眼眸瞥向那些心懷惡意之人,薔薇花的花藤便從她的裙擺下蜿蜒而生,抽在那幾個血族的身上,將人一鞭子打飛了出去:“誰允許你們用臟手碰我的人。”

    凌爻神情微怔,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衣服被弄濕,那一刻反應不及時,想的是自己或許會給水霧丟臉。她脾氣不好,不知又要怎樣訓斥他。

    可此時他卻像是被保護了一般,似乎變為了女公爵的所有物,不容他人冒犯。凌爻看著那些血族的慘狀,這才意識到,或許之前女公爵對他已經算是寬容了,他分不清心中的情緒,但似乎是有淺淺的暖意蔓延至心尖。

    血族之中,力量便代表了一切,哪怕水霧絲毫不給面子,甚至在這里直接打死幾個血族,他們也不會遠離、責怪她,而只會更加瘋癲地崇拜追隨她。

    輕蔑水霧帶來的男伴,又何嘗不是對于她的一次試探。見識到水霧的能力之后,血族們立刻變得更加乖巧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愈發卑微懇切,連凌爻得到的待遇都好了不少。

    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主人強大時,哪怕是一只最低等的狗也能夠將侯爵踩在腳下。

    只是,不知是誰仔細觀察著凌爻的容顏,像是突然發現了什么,突然驚道:“他,他不是那個教廷的圣騎士嗎?”

    有人認出了凌爻的身份,這些血族因為長生的積累,個個非富即貴,不免也有人曾經于城鎮之中見過凌爻的模樣。

    大廳中一時響起喧嘩聲,一雙雙血紅的眼眸落在凌爻的身上,充斥著審視、驚疑,似要將他千刀萬剮。

    凌爻的脊背緊繃著,他抿著唇,已經做好了被戳穿身份后與這些血族魚死網破的準備。

    “嗯?我以為你們會早一點發現。”血族女公爵懶洋洋地說道,她坐在椅子中,支著臉頰,彎起唇:“沉睡了太久,我對血族的大家都有些陌生了,我還以為,將圣教廷信仰堅定的騎士馴化為血族,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她好像將凌爻當做了證明她榮譽的功勛,像是使喚著一個低微的血仆:“喂我。”

    凌爻的容顏硬朗而溫和,下頜線流暢而鋒銳,本該站在光明中的騎士在眾多血族看戲一般含著惡意的眼眸里慢慢拿起了紅酒杯,俯下。身子,遞到了女主人的唇邊。

    杯子里的自然不會是紅酒,而是血液。

    味道一般,挑食的女公爵沾了一點便移開唇,凌爻便習慣性地抬起手,用指腹幫女子擦了擦唇角的酒液。

    圣騎士寧折不彎,而能夠令高潔的騎士心甘情愿臣服,血族女公爵莫測的手段一時令血族們也心生驚懼。

    安靜的大廳內,策劃宴會的酒莊主人姍姍來遲——穆疃,除水霧之外的另一位血族公爵。

    血族們突然變得寂靜無聲,在女公爵不曾蘇醒的這些年中,穆疃顯然已經掌控了所有的權柄。

    第一次相見,兩人遙遙相望,女子一身黑裙,穆疃則穿著白色西裝。悠久的歲月釀成了醇厚的酒,男子的容顏帶著一種妖異的邪肆,他的模樣看上去似乎不過27、8,可眼眸卻像是蒙著層層的迷霧,像是沒有浮力的湖,令妄圖探究之人都會被溺斃于其中。

    短暫的幾秒鐘,卻像是無聲地過了許久。男子的態度并不倨傲,姿態平等,仿若在面對唯一一個能夠與他平起平坐的同類。

    “穆疃,初次見面,幸會。”穆疃的舉止彬彬有禮,誰都不會想到,在這座莊園的地下室中,畫滿了禁錮吸血鬼的符咒。

    宴會結束后,穆疃邀請了水霧留宿,莊園內還有許多其他可供游玩的地方,她一個人待在古堡內難免孤單,不如留在這里多玩幾天。

    水霧同意了,穆疃的待客之道十分貼心,夜里的時候,他甚至為水霧準備了“食物”。怕口味不合她的喜好,還特意送來了兩男兩女讓她挑選。

    水霧沒有使用他們,見慣了凌爻等人,她被養叼了胃口,對于其他人的血液便都有些興致缺缺。

    凌爻剛剛完成了初擁,水霧善良地打算讓他再養一養,便沒有再繼續折騰他,而是喚來了湛書君。

    也許是因為在別人的家里,湛書君顯得有些拘謹,在水霧咬住他的脖頸時,似是緊張地扣住了她的肩。

    “主人……”

    “嗯?”水霧坐在了男子的大腿上,不耐煩聽他說什么,便直接將湛書君壓倒在了床褥上。

    湛書君看著天花板,眉宇微微蹙起,心臟像是被沉甸甸的石頭壓住,不太舒服。他不是早就已經做好了決定嗎,與公爵穆疃合作,血族之間能夠通過吞噬彼此的能量而進階,湛書君幫助穆疃殺死水霧,而他也將獲得自由。

    那么,他現在在痛苦、遲疑著什么呢?

    纏繞在女子大腿上的薔薇花枝被主人的情緒感染,躍躍欲試地從裙擺下探出來,將湛書君的手腳捆了起來,尖刺插。進去,一起汲取著血液。

    “嗯……”湛書君悶哼了一聲,他的眼眸迷離,手臂不知不覺摟住了吮吻著他的女子,哪怕被花枝勒得更緊也沒有松開。

    朦朧之中,他無意識地輕聲喚道:“主人…水霧,霧霧……”

    湛書君在這一刻只想做一個奉獻自己的血仆,什么都無法思考,不想思考,只想要喂飽她,填滿她的肚子,變為她的一部分,讓她的身體中流淌著屬于他的血液。

    ————————————

    地下的暗室中,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轉著金器的杯子,唇抵在杯沿處,咽下了一口屬于血族的香醇血液。

    女公爵臥室中的影像通過陣法清晰地投影在暗室之中,穆疃一邊看著現場直播,一邊悠然自在地品嘗著鮮血。

    已經處于血族最頂端的公爵同樣挑剔,穆疃不喜歡喝人類的血,他只喜歡品嘗血族的鮮血,同族的血液中包含著力量,是他最鐘愛的佳肴。

    穆疃曾經將一個侯爵徹底吸干,回味無窮,而此時,他見到了值得他珍惜對待的,世間絕無僅有的美味。

    另一個血族女公爵。

    穆疃答應了與湛書君的合作,他不喜歡有人與他平起平坐,血族中有一個公爵便夠了。今日的宴會自然是一個鴻門宴,只要他吸干了水霧,從此這個世間便沒有什么再能夠威脅他的人或物了。

    但是此時,穆疃卻有些舍不得了,從他在宴會上靠近她時,他便被女子血肉下藏匿的香氣引誘了,這樣的珍饈美食,只吃一次,未免太可惜了。

    若是以后還想繼續吃,卻再也尋覓不到,那于他而言不是太痛苦了嗎?

    …………

    凌爻從宴會之后便再也沒能夠見到水霧,在教廷之中時他是受人愛戴、尊重的圣騎士,可在這個莊園之中,他的身份卻僅僅比最卑微的血仆好上一點。

    凌爻并不在意其他人隱隱的鄙夷,他只是有些擔憂水霧,哪怕他明知道,血族女公爵根本不需要他自作多情的擔心。

    凌爻記住了每個血族的模樣,只要將這些訊息傳遞到教廷中,便可以逐漸將他們一個個圍剿消滅。

    尤其是這個莊園的主人——穆疃,血族內部隱隱以他馬首是瞻,他顯然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凌爻懷疑,那些大量失蹤的平民根本不是死在薔薇古堡中,而是被穆疃等人利用、殺死。

    穆疃這些天很好地盡了地主之誼,他帶著水霧去騎馬、射箭、游湖、逛街,讓總是憂郁的、淡漠的女子都多了許多笑容。

    湛書君一直沉默地跟在兩人的身后,定定注視著水霧的身影,逐漸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不舒服,可能是自責,也可能是愧意……湛書君這時才發覺,作為血仆他仍舊是失職的,原來他以前根本沒能夠好好照顧自己的女主人,至少在他陪伴著她時,水霧從未表現得那樣高興過。

    血族女公爵看起來似乎很喜歡人類制造的東西,忽視她難以討好的怪異性子,女子就像是一個沒什么朋友,也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女孩,任何新鮮的事物都能夠讓她展開笑顏。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湛書君偶爾會自欺自人,想著或許穆疃已經放棄了與他的交易,也許水霧的實力強大,根本不會被穆疃暗算。

    可那一日,湛書君推開了房門,卻未曾在臥室中看到水霧時,男子手中捧著的東西滑落在地板上,摔了粉碎。鐮刀終于斬落了下來,他背叛者的身份也已經做實。

    男子蹲。下了身,撿起地上的琉璃碎片,他的指尖驀然一疼,鮮血滲出來,而湛書君的眼眶緩緩泛起了紅暈。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他后悔了。

    ——————————————

    地下室。

    女子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她的眼型很好看,慢慢睜開時,顯得無辜又迷茫,純白的像是被惡魔擄走的可憐少女。

    嘩啦啦——

    金色的鎖鏈相互碰撞,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

    水霧的四肢使不上力氣,暈暈沉沉的,她勉強撐起身子,四周格外昏暗,只有遠處的墻壁上點燃著光線微弱的燭臺。

    她看向自己的腳踝,那里被鎖上了一條金鏈,另一端則綁在了床尾上。

    “水霧小姐,你醒了。”帶著磁性的男聲在黑暗中響起,顯得很有禮貌。

    水霧看過去,穆疃站起身,從黑暗之中逐漸走了出來:“感覺怎么樣,床睡得還舒服嗎?金鏈內側會磨得難受嗎?”

    穆疃的臉上掛著淺笑,語氣柔和地問著,好像他只是正常地詢問女子在這里住得是否舒適,并沒有將她囚禁起來一般。

    水霧沒有說話,她的烏眸淡淡的,像是一面映照出一切丑陋的鏡子。

    第113章 血族血仆與主人的聯系是絕無僅有的親……

    在穆疃的想象之中,水霧不該是這幅模樣,她應該驚慌失措,流露出屈辱與怒意,清澈而高傲的烏眸將會被丑陋的情緒填滿。

    他原本準備好欣賞女子從高處墜落粉身碎骨的模樣,而水霧平靜的反應令穆疃原本準備好的解釋都喪失了一分快意。

    穆疃對水霧訴說著他是如何精心布置了這個房間,她躺著的床上都鋪滿了繡娘一寸寸編制的絲綢,他認為曾經的女公爵,如今獨一無二的珍饈值得最好的餐盤。

    房間的地板上用圣水、銀器以及穆疃自己的血匯成了一個囚困血族的法陣,能夠令她虛弱、手腳無力,無法使用出能力。

    而做了最大貢獻的……穆疃在說起這個時,血紅的眼眸中充滿了躍躍欲試,猶如即將揭開一場戲幕的主持人,等待著觀賞水霧遭受到背叛后的崩潰反應。

    穆疃將湛書君喚了出來,將沉默地低著眸的男子帶到了水霧的面前,愉悅地審判,告訴女子她會淪落到如此的下場都是因為她身旁最信任、最親密的血仆。

    湛書君在自己的血液之中下了毒,水霧食用他的次數越多,她便會離懸崖更近一步。

    穆疃欺騙了湛書君,他撕毀了合約,沒有殺死水霧,反而出賣了他的盟友,揭露了湛書君的真面目,任由她處置。

    血族一向是這樣的,殘忍、冷漠、沒有人性,漫長的歲月將他們塑造得陰險狡詐、冷酷無情,只追逐于感官的愉悅。

    可湛書君站在原地,莫大的羞愧感攥住了心臟,他卻不合時宜地感到慶幸。

    仿佛在慶幸著給予他枷鎖,令他不得自由的主人仍舊活著。

    可水霧仍舊沒有什么表情,像是在看著一場5歲孩童的鬧劇。

    [你已尋找到一名叛徒。]

    水霧并不意外湛書君的叛離,但系統一定要人贓并獲才肯承認叛徒的身份。

    直播尚未結束,水霧微微蹙了蹙眉。她沒有發覺,房間內兩個人的視線此時都直直盯在她的身上,觀察著她的神情,不錯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湛書君難以描述自己的情緒,但它的確是苦澀的,難以下咽,難受得如鯁在喉。他畏懼著水霧會憎恨他、厭惡他,可他此時才發覺,原來他更怕的是女子對他所做下的惡事毫無波動。

    因為這便意味著,水霧對他毫不在乎,從始至終不曾將他放在眼中,看著他猶如一個小丑般上躥下跳。

    但好在,女子蹙眉了。

    這至少代表著,湛書君在她的心中還有著一席之地。

    而同時,穆疃的心臟也莫名被女子的一舉一動牽動著,一場戲劇失去了觀眾的反饋,似乎便是導演的失職。

    為了獎賞水霧的痛苦,穆疃走到女子的身旁,微微俯身,他的手上戴著纖薄而服帖的白色手套,掌心中則握著一把銀制的短刀。

    男子握住了水霧的一只手,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現在他們共同握著同一把銀刀了,穆疃猶如一只陰冷的毒蛇,在水霧的耳旁誘哄,她可以手刃叛徒,挖出仆人黑色的心臟,懲戒他的過錯。

    血族公爵的威壓按在湛書君的脊椎上,讓他的肩膀隱隱顫抖,仿佛下一刻便要撐不住彎折了膝蓋。湛書君如今才得知,水霧以前對他留了多少情面,她待他甚至可以稱得上寵溺,不曾責罰過他,也沒有刻意折辱過他的尊嚴。

    而她本可以令他更加難堪、屈辱。他的女主人會殺了他嗎?湛書君在心中模糊地想著,汗液浸濕了碎發,沿著眼睫浸入了眼眸中,帶來了一陣刺痛。

    湛書君不知他何時已經像是狗一般單膝跪了下來,地下室的陣法對他也同樣起了作用,他的骨頭像是要被碾碎、壓彎,等待著主人處理他這個背主的奴仆。

    分不清是水霧在控制著穆疃,還是穆疃主動引導著水霧,銀刀的尖端沿著湛書君的眼角緩緩向下劃過,在他的臉頰上流下了一道細細的血線。

    刺痛彌漫在肌膚上,湛書君的血液都仿佛帶上了苦味。喉結上下移動,仿佛在親吻著刀尖,銀刀最終對準了湛書君的心臟,那顆不潔的、罪孽的心……

    “無趣,若是你主動將這柄刀插入自己的心口,我還會更高興些。”被囚困起來的嬌小姐終于淡淡地開口,她的眼角眉梢的確沒有喜悅,只帶著淺淺的冷嘲。

    即便淪落到這般的境地,她的身上卻仍舊看不見謙卑,仿佛穆疃他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逗她開心。

    女子并不愚笨,也并未因陷害的招數而被憤怒蒙蔽,她很清楚,若湛書君是幫兇,穆疃便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她不會因為罪魁禍首幫助她殺死一個幫兇而感覺到快意,畢竟若是沒有穆疃的幫助,湛書君一生都別想反叛她。

    即便是現在,只要水霧愿意,不需要借助外物,她也能夠輕易掌控湛書君的生死。

    銀刀掉落在了地板上,室內傳來穆疃低低的笑聲。

    湛書君呆愣地仰頭望著眼前的女子,他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他像是被遺棄的狂信徒一般渴求著諒解,幻想自己仍舊能夠回到供奉的神祇身邊。

    蠢笨的血仆直到此時才真正認清自己的心,他自以為是的枷鎖其實早就已經變為了脖頸代表了歸屬的項圈。血仆與主人的聯系是絕無僅有的親密,這代表著他永遠都能夠尋到歸處,也永遠能夠理所當然地陪伴在水霧的身旁。

    他終于感覺到懊悔,酸澀的懺悔占據了他的心臟,令湛書君的眼眸中滲出淚水。

    他跪在原地,溫和儒雅的外表徹底被撕裂,他變得瘋癲而無望,探出手握住了女子的腳踝。湛書君終于被馴化為了一只家犬,流著淚親吻著女子的腳背,可當他終于弄懂了自己的珍惜時,卻已經是叛主之后。

    水霧不再喜歡湛書君的碰觸,主仆的契約震蕩,她甚至不必做什么,湛書君便已經捂住心臟,疼得摔倒在了地板上。

    的確是很無趣。

    穆疃也開始覺得這出戲過于拙劣,有血仆走進來,帶走了湛書君,室內又重新回歸了平靜。

    現在舞臺上只剩下了導演與他的觀眾:“水霧小姐,實不相瞞,我垂涎你已久了,可以讓我喝一口你的血嗎?”

    穆疃看似禮貌,文質彬彬,可語氣中分明帶著惡意,水霧也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女子的模樣懨懨的,蒼白而綺麗,被血族公爵強制地按在懷中,被他撫去了垂落在肩膀上的長發,露出了白皙而修長的脖頸。

    [啊啊啊,不要啊,臭狗滾開,我可憐的霧霧]

    [霧霧是主人級別的啊,老婆用力踩我,你們這些叛徒怎么敢的]

    [還想說這個副本霧霧終于翻身農奴做主人了,怎么又要被人欺負了]

    [穆狗憑什么啊,便宜怎么都讓你沾了,我們霧霧細皮嫩肉的,血液就那么一點,咬一口一定要疼死寶寶了]

    彈幕十分雙標,當水霧咬別人時,他們便會說死小子就在心里偷著樂吧,霧霧吸他們的血是他們的福氣。

    而輪到水霧被咬時,他們卻又紛紛心疼的不得了。

    水霧依偎在公爵的懷中,穆疃的活實在非常爛,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粗蠻,尖銳的牙齒咬進血肉中帶來了一陣尖銳的疼意,津液中分泌的液體也沒能夠讓她減輕多少疼意。

    水霧的身體輕顫著,指尖掐入到了男子的肉中,可穆疃似乎已經感受不到這點細微的痛楚,著迷一般埋在她的脖頸處貪婪地啃噬,像是餓了幾百年。

    嘗到水霧的血液之后,穆疃才深覺他從前吃的都仿佛是泔水豬食。他吞咽得太快,血液便沿著女子的鎖骨向下流淌著,令她看起來仿若一樽破損的被人褻瀆的佛像。

    優雅冷傲的血族公爵在水霧的身前便猶如一個貧窮而低劣的乞丐,唇瓣沿著血液流淌的痕跡向下吻著,直到一把刀刺入他的胸膛時,穆疃的神智才回歸了一瞬的清醒。

    [生死相依:神也有弱點。]

    經過孤女的副本后,它再次升級了,變為了一個可以傷害人的武器。

    穆疃捂著胸口,瞳眸腥紅,他還遠遠沒有被喂飽,鼻翼間充盈著迷醉的香氣,令他幾乎變為了一只饕餮。

    可他的眼底映照出了女子的模樣,水霧臉色慘白,失血過多令她看起來猶如一株枯萎的殘花。

    她以身犯險,釣出了心懷不軌之人,中了毒,落入了陷阱,自身難保,手腳的冷意更甚,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凍僵。

    穆疃突然意識到了,他如果不想要輕易吸干、失去這獨一無二的美味,他就必須要好好養育她、精心照料她,才不會讓水霧變成一次性用品。

    穆疃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作為天生便力量強大的血族公爵,他從未曾為了誰而委屈自己忍耐。可他此時卻只能夠小心翼翼控制著牙齒,用舌尖輕輕tian砥著水霧脖頸撕裂的傷痕,讓它盡快愈合,以防止他嗅到甜美的血腥味,再次喪失理智。

    第114章 血族他太笨了,不會說話。

    水霧生病了。

    穆疃試圖讓女子吸食侯爵、伯爵的血,可血族女公爵實在過于挑食,她比穆疃還要難伺候,竟是每個人咬了一下之后,便誰都不肯再多嘗一口。

    樣貌、氣質各異的俊男美女排著隊依次來到水霧的床前,那場景仿佛是女皇在選妃。

    出于對穆疃的畏懼,血族們不敢多言,每個人都靜默地低垂著頭顱,心中卻對這位剛剛蘇醒的女公爵升起了憐憫之情。

    她本應該坐在權利的頂端,享受著眾人的追捧與崇敬,而不是被困在這個小房間中,成為一個被豢養的高級血仆。

    血液攝入的過少讓水霧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而愈是高等級的血族,自身的血液再生速度也變得愈緩慢。

    于是穆疃在飽餐了一頓之后,便不得不再次陷入了饑餓之中。從前不曾嘗過這般的佳釀也便罷了,可當他吞咽過水霧的血液之后,再嘗其他血族的血便只會感覺到惡心。

    男子掐著侯爵的脖頸,像是屠宰牲畜一般放著血液,可當血液劃過喉嚨之后,穆疃卻差點吐了出來。

    他的眸中浮現了暴躁的戾氣,風刃摧毀了室內昂貴稀有的擺設。

    穆疃像是親自為自己戴上了鐐銬,自作自受的行為更似是在懲罰自己。

    夜里,他走到了地下室之中,穆疃已經有兩天一夜沒有進入這個房間,并不是故意要冷待放置女子,而是……他不認為自己擁有自制力。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穆疃很怕他會一時沖動,直接將她整個人吸干。

    水霧閉著眼眸,烏發散落在床褥上,她看起來更纖瘦了,肩膀單薄,蝴蝶骨撐起肌膚,像是下一刻便會破開皮肉,化繭成蝶。

    她是被一陣濕潤弄醒的,指尖麻癢的刺痛,男人叼著她的手,正在貪婪地用舌尖一點點tian砥著指腹的一小道傷口。

    穆疃不敢咬得太大,只能tian著滲出的血絲解解饞,那副模樣看著不像是血族,趴在水霧的床頭倒像是條饑渴的狗。

    注意到水霧醒來,穆疃抬起了頭,臉上洋溢起了溫雅而紳士的笑容,仿佛他從未禁錮水霧的人身自由,也不曾羞辱過她一般。

    “霧霧,你醒了,要不要吃一點東西。”穆疃甚至無恥地用親昵的語調喚著她的名字,好像他們的關系有多么親密。

    裝著血液的紅酒杯被遞到了水霧的唇邊,穆疃哄著她,溫言細語,拿出了所有的耐心:“霧霧,你不是喜歡騎馬、射箭、逛街嗎?我帶你去,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好不好,乖,把這杯血喝了,我們就出去……”

    水霧眉眼冷淡,容顏上浮現出一抹倦怠與厭煩,她偏過臉,無聲的拒絕,身為女公爵的傲慢令她不會對穆疃說一句軟話。哪怕被人使用著手段,淪陷入這種境地之中,也只會令人扎了一手的刺。

    穆疃現在突然能夠理解她,畢竟,如今這些從前尚且能夠入口的血液在現在的他看來也是苦澀的難以下咽。

    但他不可能真的任由女子任性妄為,穆疃捏住了水霧的下頜,一邊哄著她,一邊抬起酒杯,便想要將血液傾倒在她的唇中。

    紅酒被打翻,盡數灑在了女子的胸膛上,衣裙被浸濕,粘在肌膚上,若隱若現,頹靡而艶麗。

    穆疃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紅酒流淌在雪色的肌膚之上,像是奶油蛋糕上淋的果醬。原本口味一般的血液都好像瞬間變得誘人了起來:“抱歉,你的身體被弄臟了。”

    男子嗓音喑啞,眸中的血色蔓延:“請讓我幫你清理一下。”

    貼心的清理應該用到干凈的絲帕,可男子卻使用了更加柔軟的部位。被浪費的血液一點點被吞入了穆疃的腹中,或許是沾染過女子身上的味道,竟然也變得美味了許多,讓他有些沉溺。

    直到水霧抬起手,要將匕。首再次刺入穆疃的胸膛時,男子才終于停了下來。

    他的右手緊緊握住刀柄,血液沿著刀刃滲下來,穆疃用力奪過了水霧手中的刀,扔到了地上,有些困惑:“我記得,你的能力不是操縱植物嗎,什么時候變為制造金屬了。”

    他低眸看著身下神情冰冷的女子,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含住了一口血液,掌心按住水霧的后頸,突然俯身吻了上去。

    “唔……”女子的唇舌被撬開,血液被硬生生渡入了進去,舌尖堵著她,逼迫著她吞咽。

    水霧蒼白的臉頰逐漸染上了薄紅,她心中升起怒意,狠狠咬了下去,公爵的體魄強健,可軟舌卻仍舊是一個弱點,被女子尖銳的牙齒輕易咬破。

    血液滲出來,融合在一起,沿著交纏的唇縫緩緩向下滴落,水霧抵觸的動作不知不覺放松了,她的烏眸逐漸變得朦朧,氤氳出了水色。

    與她的血液相同,作為血族的公爵,穆疃血液的味道也格外甜美,甚至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不知何時,水霧推在男子肩膀的手變成了緊緊攥著,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她反客為主,紅舌探入了進去,糾纏吮吸著男子的舌尖,急迫地吸著他的血液。

    她的確餓了太久,難免不加節制,手臂攀住了男子的肩膀,像是一條黏人的美人蛇。

    穆疃一時分不清,到底水霧是他的血仆,還是他變為了水霧的食物。

    她的牙齒很尖銳,但又并不會特別長,像是少年時期沒能夠發育好,只是略微尖一些的虎牙。

    水霧幾乎要將穆疃的嘴唇咬爛,她吃東西時也不怎么會在意食物的感受,只是從前的血仆都過于縱容,容納了女公爵所有的殘忍與冒失。

    可穆疃卻不會這樣慣著她。

    水霧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整個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像是餓壞了于是渴求地汲取乳汁的小孩子。

    穆疃掐住了女子的后頸,不肯讓她再吸血了,水霧卻用手腳纏住他,眼淚落下來,第一次向他求饒:“好穆疃,再讓我喝一口吧。”

    血族會是最完美的情人,他們優雅、多情,薄唇中能夠吐露出最有欺騙性的愛語。

    因此才總是有許多貴族少女與血族私奔的傳言,可實際上凄冷的午夜中,往往是人類的尸體被拋尸至了荒野。永遠不要忘記血族是另一個物種,是可怖冷戾的野獸。

    現在,這個漂亮的血族女公爵卻要哄騙另一個血族供她食用,穆疃本不該相信她口中的溫言軟語,卻莫名得渾身發軟,能夠輕易掐斷人脖頸的手也失去了力氣。

    他仿佛變得讓水霧予取予求,變得無私而慷慨,穆疃在這一個吻中變得迷醉,他的舌尖發癢,呼吸也變得急促,本該凝固而沉寂的血液被吮吸,構成了一種仿佛活著的、沸騰的錯覺。

    生出了令人沉溺的眩暈感,像是有細細的電流自渾身流淌而過,

    當他終于捏著女子的脖頸,將她從自己的身上揪起來時,穆疃的唇已經有些不忍目睹,活像是被誰糟蹋了一番。

    可水霧卻還沒有被喂飽,她不知滿足,一反常態,臉頰上浮現出幾分嬌媚,她摟著他,烏眸似是要拉出絲絲縷縷甜膩的糖絲:“穆疃,你的血好甜,你的眼眸像是墜入湖里的月亮,你的身體抱起來也很舒服。”

    “我好喜歡你,你最好了,穆疃,再讓我親一親吧。”孤高而傲慢的女子被食物引誘,心甘情愿為他化為繞指柔。

    穆疃不該被女子的模樣迷惑,他該比誰都更加清楚水霧的真實面目,她眼里看著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他體內儲存的鮮血。

    她不可能會真的喜歡他。

    可偏偏當水霧握住他的手,將手指塞入他的指縫之中,低下眸tian吻他的下頜時,穆疃卻又似是欲拒還迎,仿佛要推開她,可每一次都會被女子重新勾著、攬著,重新親上去。

    斑駁的咬痕遍布了半張臉頰,穆疃才探出手,捂住了水霧的唇,微微蹙眉,帶著幾分斥責:“什么毛病。”

    穆疃自恃身份,有一些貴族的窮講究做派,喝血都不喜歡觸碰血仆的身體,而是要將血液放到酒杯里品嘗。

    他從不會混淆食欲和xing欲,因此便覺得懷里蹭著他的女子實在不成體統。

    女公爵在床上吸血的時候會哄著人叫小心肝,興致消褪后便又冷下了臉。她沒有穆疃那樣沉迷,微微飽腹之后,便不會再因為嘴饞而失態。

    她抬起身子,眼尾微挑,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原本柔情似水的烏眸便浮現出嫌棄。

    “你弄臟了我的床。”水霧淡漠地陳述事實,穆疃卻險些氣笑了,只覺得她真是用完就扔。

    “你的床?這里哪一樣東西不是我買的?”穆疃的衣衫已經被扯爛,露出了大片的胸膛,皮膚上到處都是女子的指尖撓出來的痕跡。

    “把床單換了,都是你的血。”水霧冷淡地說道,像是將這里當成了她自己的古堡,便向著浴室走過去。

    ————————————

    浴室中逐漸傳出了細細的水聲,血族耳聰目明,空氣中一點輕微的聲音在他們耳中都顯得格外明顯。

    因此穆疃幾乎能夠聽到水流劃過女子肌膚的聲音,想象到浴室內的水霧在做什么,此時正在洗哪里。

    穆疃不是卑賤的血仆,給人鋪床這種事情自然不必他親自去做。他本來不應該這樣嬌慣水霧,仿佛兩個人的身份顛倒,他才變為了服侍她的奴仆。

    但女公爵畢竟已經被他囚困了起來,那么滿足她一些無傷大雅的需求,似乎也不算什么。她可是真的能夠絕食,然后順便讓穆疃吃不到飯的。

    而當穆疃想要召喚血仆進來換床單時,聲音卻又停頓住了。水霧說的是事實,床褥上到處都是穆疃的血,男子忍不住板起臉,覺得女子實在過于浪費,血族公爵的血哪怕是一滴都能夠幫助低階血族增長實力,能夠令他們渴求地瘋搶,她倒是不肯好好喝,弄得哪都是。

    穆疃才不想將自己的血便宜了那些血仆,一想到低賤的血仆會做的事情,他便覺得難受惡心。

    于是尊貴的血族男公爵心里不情愿著,手上卻很聽話懂事地幫忙換好了床單。

    只是做完了仆人才會做的活之后,穆疃卻越想越氣,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男子走到了浴室的門前,“吱呀”,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帶著甜膩氣息的霧氣逸散了出來,令他的腳步微頓,便將門又推開了更大的裂縫。

    與水霧自己的豪華水池不同,穆疃自然不會在地下室中為她建設多好的設施。

    浴缸雖然也不算寒酸,但相比起來便小了許多,泡沫堆積在水面上,水霧趴在邊沿,像是一條擱淺的小美人魚。

    聽到穆疃走進來的聲音,她也懶得抬起眼眸去看他。

    分明是穆疃主動選擇了走進來,可看到眼前的女子,他不知為何,卻像是有些拘謹似的,一時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你幫我洗下頭發吧,我懶得洗。”女子用幽幽的聲音說道,她仍舊提不起力氣,或者便是干脆懶得動,使喚人使喚得十分自然。

    也許曾經她在薔薇古堡之中,也是讓那些血仆來做這種事的。穆疃的心臟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他磨著尖銳的牙齒:“你把我當成你的奴仆了嗎?”

    水霧這才終于愿意仰起頭,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將我囚禁在這里,想要喝我的血嗎?難道你打算放我走了?”

    穆疃語塞,抿緊唇,無法反駁,他用手掌捧起了女子的烏發,水霧的頭發養得很好,像是上好的綢緞,讓男子在心中升起了古怪的念頭,不知將她的頭發剪下來,編織成一方手帕,會不會更加舒適柔軟。

    但穆疃到底沒有這么做,因為他突然又想起了從古老的東方傳來的巫蠱之術,總感覺真的做出那種東西,倒像是對于自己的一種詛咒。

    養尊處優、手腳粗糙的笨男人自然不懂得怎么洗頭發。水霧被揪下了一根頭發,疼得不高興地看了穆疃一眼,眼尾輕輕瞥過去,讓男子的后脊突然竄起了一陣電流。

    “我不是故意的。”穆疃幾乎是下意識地說道,可隨即他又覺得有些拉不下臉來。他何必對水霧這般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別說是一根頭發,就算他將女子的頭發全部都揪下來,她又能怎么辦?

    穆疃的指尖纏繞著女子的長發,似乎真的想要再多揪下來幾根似的。可水霧又不再看他了,她好像又變回了將他當做空氣的狀態,若不是穆疃主動踏入她的領域之中,她便會當做他不存在。

    穆疃這個時候還不理解男人骨子里便是犯賤的是什么意思。他笨拙地揉搓著女子的頭發,沒有刻意讓她疼,本以為至少能夠得到一句夸獎,可水霧卻似乎真的像是把他看成了可有可無的透明人,臉頰埋在手臂中,仿若睡著了。

    不用水霧再使喚他,穆疃似乎便知道下一步應該將她從水里抱出來,把她擦干凈,塞入干凈的被褥中。直到做完了這一整套流程之后,穆疃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他本來是想要好好教訓一下水霧,讓她知曉,食用他的血是有代價的。

    ……………………

    血仆居住的低矮房間中,凌爻神情嚴肅,他知道,他的女主人一定是出事了。這個宴會像是對于水霧的一場圍剿狩獵,凌爻從前只將水霧與所有的血族歸為了一類,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的本性都是邪惡的,可此時才發覺,女子同樣會在自己的族群之中遇到危險。

    正如人類會互相攻訐,自相殘殺一般,血族也一樣。

    凌爻在這段時間之中,與莊園內的許多血仆建立了聯系,也聽聞了他們凄苦的經歷。凌爻天生便長得很有親和性,站在那里便好像代表了光明與正義,很輕易便能夠得到血仆的信任。

    與薔薇公爵的血仆不同,他們需要承擔許多的工作,還要幫助穆疃去做一些臟事,他們都想要逃脫這種被壓迫的境遇,將希望寄托在了凌爻的身上。

    凌爻發出了暗號,與圣教廷的接頭人員取得了聯系。

    身為水霧的血仆,凌爻并沒有什么工作需要完成,莊園的管家對他的看管也很松懈。他們似乎不在意他是否會逃走,畢竟真正的獵物已經被囚在了公爵的房間下方,只是凌爻自己不肯走,于是他們會防備著他為了拯救自己的主人而弄出什么事端來。

    但實際上,莊園內的人都格外信任恐懼穆疃的能力,也并不覺得凌爻一個人能夠翻起什么花浪。

    于是,這日借著采買物資的由頭,凌爻與圣教廷的人見面了。

    凌爻的臥底任務按理來說完成的很圓滿,他救了許多無辜的被當做血仆的人類,還帶回了血族女公爵被同類殘害的“好消息”,提供了血族人員的重要情報。

    可教廷人員注視著凌爻,神色卻有些嚴肅:“你被轉換為吸血鬼了。”

    凌爻神情微頓,他的眼眸中浮現出了復雜的色澤,他一直壓抑著血族的本能,讓自己不去思考他的下場與未來:“這是必要的手段,我沒有選擇。”

    他犧牲了自己的一切,就像是大公無私的圣父,他怎會不知道成為異類的痛苦,可凌爻好像天生便擅于奉獻,偉光正的甚至會顯得有些虛假。

    凌爻曾經看過許多人,他也曾在城中審判過罪犯,因此對于人類的一些微表情十分熟悉,他是最公正的圣騎士,幾乎不曾辦過冤假錯案。

    而此時,凌爻看著對方的臉,在主教的臉上窺到了懷疑。

    他在懷疑凌爻的忠誠,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凌爻既然已經不是人類,那么所思所想必然不會全然站在人類的立場,他或許會開始給自己找退路,尋找一個更加利己的方式,或者根本便是已經倒戈至了血族的陣營,為了長生與財富,而拋棄了曾經的誓言與信仰。

    甚至凌爻被初擁,變為了血族,真的如他所說是迫不得已嗎?圣教廷比平民們了解的真相要更多一些,比如主教便知道,血族只會對特別信任的人進行初擁,這更像是一種恩賜,而普通的人類根本沒資格得到他們珍貴的血液。

    凌爻做了什么,才能夠得到血族女公爵這般的信任與慷慨?他真的是被迫,而不是自己求來的嗎?

    既然有了懷疑,便有了保留,不會再付出全然的信任。

    天氣漸漸冷下來,空氣凝結,凍成飄飄零零的雪花,蓋在了凌爻的頭發上。

    終局還未曾到來,凌爻便仿佛已經感覺到了被孤立、不解、排斥的感受。水霧不會再信任他,血族只會痛恨他,而人類也不會接納他,當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凌爻將會孤立無援,千夫所指。

    凌爻在決定進入薔薇古堡時,便已經想過了如今的情景。他并不是單純的只有一腔孤勇的莽夫,凌爻甚至也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的剛正不阿、不懂氣氛、過于出挑而礙了別人的路,才會被派遣了這種顯然不會有好下場的任務。

    凌爻只是覺得,該有一個人這樣去做,這確實是拯救民眾的方法,他才會接受的。他習慣性地將自己看得很低,愿意做地下鋪路的石子。

    但……即便是再光輝的人,心中也難免會有難過與受傷的角落。

    凌爻回到了莊園內,夜里,房門被敲響,卻是湛書君找到了他。

    這些時日,湛書君明顯憔悴了許多,原本合身的西服都顯得有些空蕩蕩的,眉眼間流露出了幾分陰鷙之色。

    他顯然過的不太好,穆疃絲毫沒有契約精神,對待湛書君只有戲耍與折磨。他最近身上的主仆契約總會被牽動,湛書君能夠感覺到水霧的虛弱,痛苦與愧疚才是令他痛苦的根源,令他每日都仿佛被泡入了能夠將人腐蝕殆盡的化學藥劑之中,日夜煎熬,痛不欲生。

    湛書君開門見山,他已經調查出了凌爻的身份,想要與凌爻做一筆交易,共同救出水霧。

    湛書君不在乎血族的生死,他只求救水霧一個人,只要女子能夠活下來,整個莊園傾覆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凌爻沉默不語,男子站在原地,像是一樽石像。湛書君緊緊攥著拳頭,無法壓抑心中的自責與痛楚,揮出手臂,與凌爻撕打了起來,似乎這樣便能夠發泄出自己的情緒。

    “凌爻,你記住,你走到現在,不是主人欠了你的,是你虧欠了主人,這一步一步,都是你自己求的。到底是誰一直寬縱你,包容你,你能不能看得清楚?”湛書君抬起手臂,卻無法在揮打下去,他有些頹唐地起身,背對著凌爻,神情冷冽:“你不愿幫忙,至少,不要在身后背刺她,主動推她下地獄。”

    凌爻依靠在墻壁上,他幾乎沒有還手,難以想象,這個時候凌爻竟然還在堅持著自己的道德準則。

    他低垂著眼睫,脊背一寸寸弓下來,原本干凈溫和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陰翳。

    凌爻心中的信念似乎有了輕微的動搖,磚石的縫隙簌簌向下落著灰塵。他不得不承認,即便一直都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美化原諒任何吸血鬼的行為,可在他的心中,的確仍舊對水霧有了惻隱之心,不斷地為她開脫,意圖將她詮釋得無辜而純潔。

    ————————————

    湛書君沒有想到,他還能再次見到水霧。

    穆疃又吸了一些她的血,他是沒能夠抵御住近乎來源于靈魂的吸引,卻也以為自己至少將女子的身子養好了一些。

    可水霧似乎實在過于嬌氣,luo露的肌膚呈現出一種幾乎透明的蒼白,也許是因為熟悉了她的味道,穆疃還發覺,他開始能夠感知到女子的情緒。

    當她感覺到難受時,血液便是苦的;生氣時,血液便會很辣;受委屈時,血液便會顯出酸澀感。

    而只有她的心情愉悅了,血液的味道才是完美無瑕,最能夠令穆疃沉溺的味道。若是不曾嘗過最稀有珍貴的味道,穆疃或許便也不會挑剔那細微的口感差別,可當飲過瓊漿玉釀后,穆疃便成為了最苛刻的老饕。

    穆疃在試過幾日后,終于頹敗地承認,他的確養不好女子,于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將水霧從前的血仆請過來,令他來代為照顧女子。

    湛書君跪在了水霧的床側,他摟住了女子的肩,心疼得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男子狠厲的視線落在穆疃的身上,心中的恨意流淌入四肢百骸,令他變為了一條陰毒的蛇。

    穆疃倒是不在意湛書君是怎么看他的,弱者的恨意不值得一提,當他碾死他人像是碾死一只螞蟻時,他便不會覺得自己的忽視是養虎為患。

    水霧并不是真的想要絕食,而是其他人的血液實在真的很難喝。沒到餓死的時候,她真的不想喝過期的啤酒,濃縮的咖啡液,雙倍的苦瓜汁與飯湯的餿水……

    相比之下,湛書君平平無奇的血液都變得好喝了起來。

    湛書君幾乎是受寵若驚,這還是水霧第一次這樣渴求他,從前這樣的待遇從來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此時湛書君才認清,原來之前每次看到水霧摟著別的血仆時的惱怒、憤恨,分明全部都是求而不得的嫉妒。

    湛書君的確很會照顧人,他摟著水霧的腰肢,仰著脖頸,擺出了一個最便于女子吸血的姿勢,將她溫柔地扣在了懷中,還會一點點撫摸著她的脊背,給她順氣,讓她不要嗆到。

    穆疃在旁邊看著,眉宇愈蹙愈緊,站在原地,心情卻不太痛快。

    嘖,他還以為,只有他的血才能夠讓這個小挑剔鬼吃得那樣投入,結果一個普通的血仆而已,便值得她露出那副不值錢的模樣?

    湛書君眼眸失神之際,甚至有一刻想,若是水霧就這樣將他吸干也沒關系,如此,便算是他給主人的賠罪了。

    可水霧卻比他更有節制力,在湛書君唇瓣發紫的時候,停下了自己吸血的行為。

    她皺了皺眉,摟抱著湛書君,又開始嫌棄他的身體涼。

    她以前總喜歡抱著人類睡,而厭惡冷冰冰的血族,湛書君知道這一點,男子有些慌亂地摩擦著手腳,妄圖將自己變得更符合水霧的喜好,她卻已經松開了他,熱切之后便又是極致的涼薄。

    “想要小狗。”水霧嘆了一聲,開始懷念起她毛絨絨的血仆。

    湛書君只覺得,任何人都會被他的主人逼瘋。這一刻他多想像是狗一般爬過去,只求主人能夠再抱抱他,他像是永遠空虛,永遠不知足,被掉在半空中茍延殘喘。

    穆疃早就不想看湛書君待在這里,廢物利用完畢就應該扔出去。他走到了水霧的旁邊,決心讓她明白,誰才是真正掌控她的人。

    男子的指尖觸摸在女公爵的臉頰上,刻意做出高高在上的模樣:“霧霧,我可以讓你吃飽,也能夠滿足你的需求,但你應該討好我,變得溫順、幸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捧來給你。”

    可穆疃忽略了一點,水霧只有在特別饑餓的時候,才會因為渴望他的血液,而對他溫柔,對他說甜言蜜語。而她填飽了肚子之后,便會又回歸到冷若冰霜,不將他放在眼里的狀態中。

    水霧拍開了男子的手,話都懶得對他說,轉過身,小屁股背對著他,便閉上了眼眸。

    穆疃看著她,惡狠狠地想要拍爛她的屁股,看她還敢不敢給他甩臉色。

    可他的手心發癢,拳頭攥了又松,最終還是沒敢,不,應該說是沒忍心揍下去。穆疃憋屈地走到了床的另一側,面對面看著水霧,惡向膽邊生,伸出手,捏住了女子的小臉蛋,掐了掐,呵,讓你不給我碰。

    水霧沒睜眼,不耐煩地張開唇,咬住了男子的手指,漸漸得牙齒在上面磨出了一個血口,吸了兩口血,才把他的手吐出來。

    穆疃身體僵硬,紅著臉頰,定定地待在原地,看著自己沾染上水液的手指,心中的情緒難以形容的怪異。

    穆疃緩慢低下身子,張開唇,一點點將自己的手指含入了口腔中,明知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不正常的神經病,卻無法抑制自己的行為。

    她喜歡小狗嗎?明天倒是可以給她抱來一只,只是不知道她喜歡什么品種的狗。

    ——————————————

    薔薇公爵。

    真正的小狗已經要拆家了。

    水霧第一天不在家中的時候,黑犬尚且能夠忍耐,第二天不在家的時候,他也能靠著肉干的存貨繼續聽話地待在家里……

    而過了幾日,他的主人疑似拋棄了他,不要他后,黑犬便開始隱隱發狂了。地牢關不住他,黑犬掰斷了鐵鏈,他將古堡里能吃的東西都吃了,此時他仍舊沒有離開,雖然心中憤怒又難過,但仍舊忠誠得像是一只看門的狗,不允許外人闖入。

    尹欷樾早在第一日就已經從窗戶處逃了出去,隱匿在水霧兩人身后,探查出了莊園的位置。

    郗鏡則比較倒霉,人類王子雖然心眼多,擅長耍一些陰謀詭計,但他的確只是一個普通人,對于血族的抗體太低,此時早已經不記得什么潛伏,或者登臨王位。他發著高燒,面容卻扭曲,口中念著水霧的名字,在地牢中蹭著地面,扭著身體。

    前來救援郗鏡的護衛在大廳遇到了看門狗,折損了許多人手才終于進入了地牢,便眼睜睜看著他們足智多謀的王子殿下被血族摧殘成了這幅病態的模樣。

    等到郗鏡與護衛也撤退了薔薇古堡后,整個空蕩蕩的房子中便真的只剩下了黑犬一個人,沒有女公爵血液的澆灌,連漫山遍野的薔薇也都枯萎了。

    黑犬感覺到很委屈,主人明明承諾過,會將他喂飽的。她撒了謊,還遺棄了他,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主人,他應該離開她,重新回到山野之中,成為狼王,而不是一只狗。

    可他耷拉著腦袋,眼眸中閃爍著兇戾的光,卻在心中決定,在擺脫狗的身份之前,他至少要撕咬質問他的主人,為什么拋棄了他。

    …………

    第二日,穆疃真的給水霧抱來了一只小狗。

    奶白色的幼犬,卷毛狗,濕潤的褐色眼眸,像是一只玩偶娃娃。

    水霧不知道穆疃哪里來的閑情雅致,她興致缺缺,似乎沒有覺得很高興,奶狗跌跌撞撞地向她走過來,便被水霧抵著額頭,推倒在地上。

    她的舉止惡劣極了,唇角卻勾起笑容,被小狗艱難翻身的動作所取悅。

    穆疃自己都不知他何時變得學會察言觀色,輕易便在女子眉眼彎起的弧度中發現她心中真實的喜歡。

    終于令水霧愿意多笑一笑,態度軟化下來,穆疃自己馴化著自己,竟然有種自己做了什么極厲害的事情一般。

    她仍舊是矜持的,不愿將狗抱在懷里摸一摸它的頭,嫌棄它的身上臟。可奶狗好像不記仇,也感覺不到主人的不喜歡,仍舊一次次跌跌撞撞地走到她的身旁,要挨在她的身旁黏著她。

    穆疃一開始還覺得自己終于能夠嘗一嘗甜美的血液,不能嘗個盡興,tiantian總是可以的吧?

    可是很快,穆疃便感覺到了煩躁,養一只狗真的很麻煩,他在此之前從來不清楚,狗竟然是要拉屎的。

    在成為血族之后,軀體便像是陷入了永恒的靜止,內臟器官都不再活動,所以穆疃已經快要不知道排泄是什么東西,還會因為人類仍舊會出現這種惡臭的生理需求而嫌惡他們骯臟。

    水霧也很討厭小狗亂拉亂尿,她喜歡狗,卻只局限于喜歡它們可愛的外表,喜歡摸它們毛絨絨的皮毛,但她卻并不愿意真的負擔起另一個生命的重量,不想照顧它,不想給它洗澡,更不想給它鏟屎。

    于是水霧從來不曾試圖自己養過寵物,若是一只可愛的小狗能夠自己養活自己,自己吃飯拉屎,自己能給自己洗澡就好了,她在心中微微嘆息地想著。

    穆疃鐵青著臉,在奶狗尿到他衣袖上時,甚至已經要壓抑不住怒氣,將它直接掐死。

    水霧嫌棄的視線平等地落在一人一狗身上:“穆疃,你去把它洗干凈。”

    “憑什么是我?”穆疃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個真正的狗東西直接扔出去。

    “因為它是你帶回來的。”水霧淡淡地說道,眸子有些發冷,她知道自己的缺點,所以從來不曾試圖不負責任地養育一個生命,她很討厭這種自顧自想要擁有,卻根本不會好好照顧的人。

    穆疃在女子的視線之中,不知為何氣勢便莫名變得弱了下來。他死死咬著牙,拎起了奶狗的后頸,就是你要拉屎是吧,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個血族公爵,還教不了一只狗了。

    穆疃真的很想扇當初的自己一巴掌,現在每天是水霧和狗玩游戲,晚上抱著狗睡覺,而他要給狗洗澡,給狗喂飯,給狗擦屁股……

    穆疃甚至已經被折磨得忘記了這些事分明都可以讓血仆去干。他毫不自知,自己天天賴在地下室之中,便仿佛有妻有子的一個全職爸爸,每天睜開眼便想著怎么哄妻子開心和怎么伺候狗兒子。

    變故起始于某個血月,天空中掛著一輪滿月,狂化的狼人闖入了莊園,便猶如兇獸跳入了兔子窩一般,令遇見天敵的血族感覺到了一種被生物鏈支配的恐懼。

    血族們組成了防線,天敵便意味著你死我活,哪怕黑犬并沒有傷害他們,血族也要在發現他的那一刻就將他殺死,唯有這樣,弱小的一方才能夠真正感覺到安心。

    黑犬闖入了地下室內,他的嗅覺很好,哪怕有陣法的阻礙,他仍舊找到了他的主人。

    主人仍舊溫柔又美麗,可她的身旁,卻坐著一只弱小的奶狗。

    “吼——”

    黑犬在喉嚨中發出嘶吼,他的心中充滿了被背叛的痛苦,主人就是為了那個弱小的東西遺棄他的嗎?

    他想要沖過去將敢于奪走他主人的另一只狗咬死,水霧卻在此時喚了他的名字。

    “小狗,不許亂咬,坐下。”女子輕聲說道,語氣淡然而輕柔,就仿佛黑犬仍舊是忠誠于她、任她趨勢的鬣犬。

    黑犬痛苦地嚎叫,他氣到極近癲狂,眸子化為了豎瞳,體內最深處的渴望叫囂著讓他撕碎眼前這個獵物,這個敢于愚弄他、戲耍他的獵物。

    可龐大的狼人在僵持了半分鐘后,卻終于放過了那只嚇得身體僵直的奶狗,在水霧的面前坐了下來。

    “乖孩子。”水霧摸了摸黑犬的腦袋,彎起眼眸,溫柔地夸獎。

    黑犬的心中明明已經自我承諾,不會再原諒這個陰險狡詐、可惡又惡劣的吸血鬼,可被揉了揉腦袋,被夸了幾句,他便又開始不爭氣地搖尾巴,將心中又冷又狠的念頭拋到了腦后。

    水霧被黑犬抱在了懷中,他要帶著自己的主人離開這里,走出房間前,水霧回過頭,看向了被留在原地的小奶狗。

    它正汪汪地叫著,似乎想要水霧留下來,或者帶它走。

    可從始至終,女子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并不是這只奶狗的主人,該對它負責的人也不是她,并不是強塞到她懷里的,就是屬于她的東西。

    若說有什么屬于她,或者,她是誰的主人,水霧摟緊了黑犬的脖頸,將身體埋入狼人毛絨絨的懷里。她也該是黑犬的主人。

    黑犬看起來似乎很開心,他并不是一只和諧友愛、大度的狗,他嫉妒又排外,只想要主人有他一只狗。

    而現在,主人選擇了他,黑犬的尾巴都要晃斷,翹上天了。

    走出莊園之后,卻是血族構建的天羅地網。

    血仆們與低等的血族此時皆團結一致,手段冷酷地圍剿著兩人,再也看不出在凌爻面前可憐凄慘的模樣。他們留在酒莊中,有迫不得己,卻也有貪婪,誰都憎惡恐懼穆疃,誰都崇敬仰慕穆疃,誰都想成為穆疃。

    穆疃走了出來,他的臉上不見了被奶狗折騰的傻氣與崩潰,眉宇壓下來,血族公爵的氣場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霧霧,回來,那里危險。”穆疃說道,語氣甚至算得上溫和。

    水霧將臉頰埋在了黑犬的脖頸中,而狼人則對血族們呲著牙,緊緊護住了自己心愛的主人。

    穆疃的瞳色愈發陰翳,他抬起手,風將白色的小狗托了起來:“霧霧,回來,否則,我便掐死它。”

    這段時間里,他任勞任怨,看似與奶狗有了感情,可實際上,那些也都是偽裝出的假象。

    水霧這次是真的覺得厭煩,這種厭意也從眼角眉梢中泄露了出來。她毫無動容,從一開始,擅自決定了奶狗的命運,支配著奶狗命運的人就不是她,而是穆疃。

    現在,他又想用它來作為工具,將它化為鎖鏈來支配水霧、控制水霧。

    穆疃在女子的視線中突然笑了笑,他似乎發現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竟然在這種被挑釁的惱怒至極的時刻也能真心誠意地笑出來。

    他隨便把那只狗扔到了一個血仆的懷里,水霧分明和他一樣都是血族的公爵,又怎么可能真的在乎一只弱小的生物。

    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最般配,他們才該是天生一對。

    “霧霧,我不會束縛你的自由了,回來吧,你不是想要吸我的血嗎,我可以隨便讓你喝。”穆疃說著仿若瘋癲的言論,眸中卻是絕無僅有的真誠。

    他似乎過于自信,以為自己尊重欣賞別人,別人便也要尊重欣賞他。

    “我討厭你。而且我也不是非你的血不可。”水霧悶聲說道,她從未掩飾過自己的厭惡,不明白穆疃怎么會看不清楚。

    血族公爵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他被簡單的幾個字戳中了心臟,惡毒的膿液流淌了下來。

    他操縱著風刃,刀刀向著狼人的致命處割去,薔薇花枝卻刺破了水霧的肌膚,從她的血管中生長出來,層層圈住了狼人,將他塑造成了一個怪物。

    凌爻與圣教廷的人趁著月色前來,與血族之人混戰在一起,尹欷樾之前便已經潛伏在莊園內,若不是他引導著黑犬,那只笨狗到死也找不到水霧藏在這個莊園里。

    尹欷樾的視線緊緊盯著穆疃,他終于尋到了他真正的仇人,男子手中的長刀脫鞘而出,唇角的笑意頑劣不羈:“沒殺了我之前,我是不可能讓你走的。”

    而水霧與黑犬則在血月中逃離。

    她能夠嗅到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不好聞,狼人的血是最不好喝的。

    水霧的心中開始感覺到隱隱的恐慌,她擁著黑犬,卻只覺得手心里都是黏膩。

    “小狗,你怎么樣,疼不疼,哪里受傷了?”水霧的薔薇荊棘雖然護住了一些要害,可穆疃比她的戰斗經驗強過太多,風刃使用的格外刁鉆。

    一片鳶紫色的花叢之中,黑犬終于踉踉蹌蹌地倒了下來,摔倒前卻記得將水霧輕輕放在了地面上。

    狼人的瞳眸慢慢渙散,唇中也嘔出了大量的鮮血,黑犬突然感覺自己此時的模樣有些丑陋,月圓之夜,他變不回人。

    狼人想要遮掩住他可怖的容顏,可水霧卻抓著他的爪子,將他的利爪放在自己的脖頸上:“小狗,你喝我的血,喝了我的血,你的傷口就能夠愈合了。”

    她紅著眼眸,清澈的淚珠沿著蒼白的臉頰滾落下來,卻還是顯得那樣美麗。

    黑犬縮起了爪尖,他之前太過生氣,又忘了磨爪子了,他用手背笨拙地幫女子擦了擦眼淚,搖了搖頭。

    唇部開合,模糊說了幾個字:“主人,不咬。”

    好狗都不會咬主人的,他也不會。

    他的主人擁抱住了他,淚水落在了他的身上,浸濕了毛發,痛苦好像也能夠一直傳遞到他的心里。

    別哭了。

    他好想說,都是他的錯,下次他再也不會讓她哭了。

    他不生氣了。

    如果他死了,她想要去找別的小狗,就去找吧,只要別再哭就好。

    可他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太笨了,不會說話。

    第115章 血族是病癥,還是愛意…………

    當凌爻找到水霧的時候,女子正坐在一片花海之中,她的懷中抱著早已經死透,身體也逐漸變得冰涼的狼人。

    凌爻不曾見過女子這幅模樣,在他的印象中,她永遠是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低賤的血仆討好她,而她只會投注漫不經心的一瞥,難以被取悅,眼中也絕不會映入任何人的身影。

    而此時,血族女公爵的視線卻如此專注地落在了丑陋的狼人身上,衣裙沾滿了野獸腥臭的血液,愛干凈的女子卻好像一點都不嫌臟,涼薄的眸中似有溫柔。霜冷的月色灑落在她的身上,令她似是要化為碎裂了一地的瓷片。

    教廷的人殲滅了大批的血族,可同時也損傷慘重,只能夠暫時撤退。凌爻本應該與教廷的人一同回到圣殿接受審判,他知道即便自己沒有選擇,轉化為血族便意味著罪不可赦,他并不是想要躲避屬于他的懲罰,可他的確在回城的中途,做出了近乎于叛逃的行為。

    他的主人,他的罪孽,他的母親……凌爻分不清這是否源自于初擁的后遺癥,他的心臟發疼,他的體內流淌著屬于水霧的血液,令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擔憂,像是骨與肉都變為了女公爵的附屬。

    或許凌爻的確已經成為了叛徒,他的忠誠分裂為了兩部分,一部分交予了教廷,而另一部分,卻仿佛在不知何時,便印刻在了水霧的身上。

    凌爻半跪在女子的面前,看向她懷中的怪物:“他已經死了。”

    水霧抿著唇,她摸了摸小狗的頭:“我知道。”

    “我們該離開了,獵人公會的獵魔者或許會沿著蹤跡搜尋過來。”凌爻的嗓音有些喑啞,他探出手,想要為女子擦去眼角沾染的血液。

    水霧側了側臉頰,沒有讓凌爻碰觸到她,薔薇的藤蔓將狼人層層包裹在其中,緩緩勒緊,拖曳入了泥土之中。

    風吹過,鳶紫色的花束愈發顯得嬌艷欲滴,花瓣也更加飽滿,飽脹著汁水。

    凌爻的手懸在半空中,又轉為去拉女子的手:“我扶你起來。”

    身后的一支長箭刺破了空氣,凌爻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拔出了腰間的劍,劈斷了箭矢,擋在了水霧的身前。

    山野之中,圣教廷與獵人公會的人不知何時包圍了整片花海。

    一個中年獵魔人手中握著長弓,再次搭弓射箭,聲音諷刺:“看來教廷光輝正直的圣騎士如今也開始與吸血鬼為伍了。”

    獵人公會最是憎惡血族,與他們不死不休,此時已經完全將凌爻當成了血族的附庸,每一箭都是殺招,顯然已不再將他當做人類看待。

    凌爻難掩羞愧,他的心臟猶如被烈火焚燒,煎熬地被往昔的信仰叩問,可他的身體卻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保護著身后的水霧,先于自己的意志做了選擇。

    尹欷樾站在遠處,遙遙看著對面的水霧,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作為代價封印了穆疃。

    血族公爵的能力過于強大,指引他進入獵人公會的師父、曾經日日在一起訓練的兄弟姐妹,皆死傷慘重。

    剩下的人仇恨便越釀越深,再也無法解開,因而他們絕不可能輕易放過水霧。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直坐在花叢之中,裙擺鋪了滿地,凄冷而艶美的女子在這時終于緩緩抬起頭,向他看了過來。

    女子清冷的眼眸中彌漫著薄薄的一層哀傷與憎意,尹欷樾的左眼有些發疼,在這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水霧竟然是在意著那只瘋狗的。

    真古怪,一個血族,一個狼人,天生的血敵,倒是比誰都要情比金堅。

    滿天的薔薇花藤猶如一根根蠕動的蟒蛇,水霧就那樣坐在原地,纖細、純白,主導了一場血雨。

    凌爻無法傷害從前的同僚,更不可能將劍刃對準人類,可他同時也并不想讓其他人傷害水霧。

    凌爻想要說,水霧與其他的血族不同,她的本性更加善良,罪不至死,可他的語言卻又變得如此的匱乏,似乎每一句話都佐證了他的背叛。

    他無法純粹站在任何一邊,于是在哪一方,凌爻都是內奸與叛徒。

    水霧的烏眸自始至終都在注視著尹欷樾,令他的身體緊繃,心臟像是被一根細絲牽動著,泛起了一股奇異的情緒,讓他升起了一種,在女子的眼中,他的抉擇比任何人都重要的錯覺。

    就仿佛,她是那樣在意著他,才會眼中只有他。這種注視迫使著尹欷樾必須要做些什么,或是猶如凌爻一般叛離自己的立場,做一個可笑的、并不堅定的雙面人;或是直截了當地令血族女公爵清楚,他的確從一開始便是她的敵人,是她自大傲慢,識人不清,養虎為患。

    尹欷樾選擇了后者。

    他并不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懦夫,既然此時自己的真實面目已經被撕破,便也不再需要在水霧的面前偽裝成身不由己。

    尹欷樾雙手握住長刀,只身闖入了荊棘叢中。顯然當初水霧懲罰他時還是留了情面的,此時的薔薇花藤才真正流露出了可怖的真面目,在他的身上劃出了一道道的血痕,針刺甚至還想要鉆入他的皮。肉之中盡情吸。吮血液。

    他終于來到了水霧面前,她雖非殺害他父母的罪魁禍首,可尹欷樾從小便知道,這種骯臟貪婪的吸血鬼都是一樣的,他們不會有人性,不過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

    長刀劈砍下去,水霧仰起頭,尹欷樾本以為,會在其中窺到恨意。

    細長的烏發被斬斷,隨風揚起,恰如這一刀所徹底割斷的、薔薇古堡之中的過往,尹欷樾本以為,他不會留戀。

    [你已尋找到一名叛徒。]

    水霧的身體仍舊有些虛弱,頻繁而過度地耗費體力,她只覺得唇中有些腥甜,低咳了幾聲后,鮮血便自唇角滑落了下來。

    花枝纏繞住了尹欷樾的手臂,一寸寸絞緊,男子原本還想要再繼續反擊,看到水霧的模樣后,身體卻莫名凝滯了一瞬……凌爻的肩膀被往昔的故友刺穿,他的眼眶猩紅、目呲欲裂,拖著重傷的身體向著女子的方向而去,卻只見水霧猶如一朵飄零的花瓣,墜落在了敵人的懷中。

    尹欷樾下意識地伸出了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水霧這段時間訓出了條件反射,懷中的人幾乎像是沒有重量,輕飄飄的,讓他忍不住想,這段時間,她被穆疃囚。禁起來,難道受了許多折磨嗎?

    —————————————

    水霧再次醒來時,正被關在一間幽寂的地牢之內,她與血仆的地位調轉,如今她才是那個階下囚。

    這里似乎不止關押著她一個血族,昏暗之中,旁邊的牢獄里不時發出瘋癲的嚎叫,仿佛恐怖片的背景音。

    她的手腕、腳踝與脖頸都被鎖鏈緊扣著,使用的材質是銀器,讓她十分不舒服。

    門外的走廊逐漸傳來了腳步聲,水霧仰起頭,長靴停在了光影的交匯處。

    來人逐漸走近了牢門,露出了一張豐神俊朗、氣質清正的容顏。

    凌爻打開門,走了進來,他的手中端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裝著淺金色的溶液。

    男子的眉眼間含著一抹隱忍的痛楚,他徑直走到水霧的面前,卻并未顯露出倨傲或者冷厲的姿態,而是仿若自己仍舊是她的血仆一般,在她的面前緩緩曲膝,單膝跪在她的面前:“主人……”

    他習慣性地稱呼道,吐露出口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需要再伏低做小,也并非是女子的奴仆。

    凌爻的手指輕顫,將裝有圣水的瓶子遞到了水霧的唇邊:“水霧小姐,我會盡力,爭取讓你免于被封印或是處死,但……為了抑制你的能力,請忍一忍,服用下這瓶圣水吧。”

    血族女公爵的模樣太有欺騙性,被銀色的鏈條捆縛住,臉色蒼白的女子與普通的人類少女幾乎沒有區別,讓凌爻心中的負罪感愈來愈深,幾乎要開始懷疑起了他所堅持的正義。

    水霧的唇角勾勒出了一抹極淺的笑意,她看著凌爻,嗓音淡而冷:“怎么不喊主人了,不敢喊,還是……不屑喊?”

    血族好像天生便會蠱惑人心。

    知道如何戳中男子心尖最敏脆脆弱的部位。

    凌爻的臉色一時變得更加蒼白了些,他低著頭,像是因為女子的一句話而丟盔卸甲。

    “主,主人……”變為了她的血仆,便像是在身上刻下了永久的烙印,透明的玻璃壓在女子的唇上,金色的液體能夠灼燒吸血鬼的喉嚨,等級弱一點的血族甚至能夠穿腸肚爛。看著水霧干枯的、薔薇色的唇瓣被水液浸濕,圣騎士能夠握著長劍刺穿怪物身軀的手卻抖了一下。

    他在做著什么?圣騎士需要宣誓的守則其中一項便是不能欺凌弱小,可他此時分明在強迫著她,妄圖親手給予她痛苦,即便……她是罪孽的血族女公爵。

    牢獄中的女子再也不能盛氣凌人地欺負人,可即便淪落到了這般的境地,她卻仍舊不愿對誰低下頭說句軟話

    可她哪怕不說,身為被她初擁過的子嗣,凌爻也根本無法看到她有一絲的不舒服。

    凌爻的眼睫低垂下來,遮掩住了色澤淺淡的眸子,他將那瓶圣水重新舉起來,卻是自己喝了下去。仿佛有刀子沿著胃管一寸寸割裂,腹部翻江倒海,男子彎折起了腰肢,額角滲出了細汗,煎熬地忍耐著。

    是啊,如今的他,也是吸血鬼了,從前用于表彰和賜福的圣水,現在也是能夠傷害他的武器。

    凌爻被夾在水霧與教廷之間,他不能抗拒教廷的任務,而只有他來執行,才能夠最大程度地保護水霧,減少她所受到的傷害。

    若水霧要恨,便只恨他一個人吧。

    凌爻探出手臂,冒犯地將女公爵擁入了懷中,他此時才突然感覺到,她的肩膀是如此的單薄,脊背后的骨骼幾乎能夠硌疼他。凌爻輕輕扣住了水霧的后頸,將自己的脖頸湊到她的唇邊:“餓了嗎?喝吧。”

    吸。吮著他浸染了圣水的血液,她便也會受到影響,變得疲憊嗜睡,卻不會感受到被灼燒的痛苦。

    凌爻其實一直都挺傻的,做事過分迂直,只執拗地踐行自己認定的原則,做了好事有時候也不會讓人喜歡,在教廷中都不怎么受待見。

    尖銳的牙齒咬開了男子的肌膚,水霧確實有些餓了,她并沒有顯得狼吞虎咽,仍舊矜持地維持著血族女公爵的進餐禮儀。

    血液的逝去令凌爻如墜冰窟,冷意與灼燙感在身體內反復交替,讓男子受不住地輕輕發抖。

    水霧主動抱住了他,她吃東西時總是很喜歡黏著人,纏綿而旖旎,讓人不知不覺便在心中生出了妄想。

    “唔……”凌爻悶哼了一聲,水霧環住他的手微頓,男子后脊的衣料下滲出了濕潤,她縮回了手,指間是猩紅的血液。

    水霧探出舌。尖,輕輕tian了tian指腹的血液。

    凌爻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瞬,握住了女子的手,勸道:“別吃這個,臟,咬脖頸就好,我洗過了,干凈的。”

    水霧卻并沒有聽,她有些執拗地去拉扯凌爻的衣領,要解開他的衣衫。

    圣騎士的眼尾暈開緋紅,他躲避著水霧的手,卻是有些羞赧、不好意思:“主人,這樣不好。”

    凌爻還很純情,守著圣教廷的清規戒律,從來不會暴露地主動對人解開衣服,袒露出胸膛。

    可最終,他卻還是無法抵抗主人,被剝干凈了上衣,看光了身子。

    水霧握著他的肩,讓凌爻轉過身子,看向了他的脊背,猙獰的鞭痕錯落在背部,層層疊疊,幾乎沒有一處好肉,模糊的血肉黏在了一起,似乎也并沒有接受過什么治療。

    凌爻有些不自在,他心中覺得那些痕跡實在過于丑陋骯臟,容顏顯露出了幾分自卑:“主人,丑,別看了。”

    他接受了圣教廷的懲戒,挨過一百下圣鞭,便算是向神證明了他的忠誠,鞭子上浸泡了圣水,故而傷勢久久無法愈合,深深地潰爛。

    水霧低下眸,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一只蝴蝶:“疼嗎?”

    凌爻怔了下,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水霧……這是在關心他嗎?

    “不疼的。我很能忍耐,過去受過的比這嚴重的傷多了,這點傷,不算什么的。”

    輕柔的、猶如花瓣一般溫柔的吻淺淺落在了男子的背部,令他陡然渾身一僵,心尖泛起酸澀的、無法形容的情愫。仿佛渾身的感官都匯聚在了那一點,心跳震顫得猶如擂鼓。

    水霧親在了凌爻脊背的傷口處,似乎帶著幾分心疼與愛憐。

    凌爻扶住了女子的手臂,用手指輕輕擦去了她唇角染上的血漬:“不需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我不值得。”

    圣騎士下意識將自己放置于了一個卑微的位置,似乎連奉獻出自己的血液,供她填飽肚子時,都要擔心自己的血液是不是不夠香甜,委屈了她。

    這一切本就是凌爻自己選擇的,他不需要,水霧為此而憐惜他。

    女子不再排斥凌爻的觸碰,她躺在凌爻的懷中睡著了。哪怕知道血族不會怕冷,可看著水霧穿得那樣單薄,凌爻還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似乎想要將自己身體的暖意傳遞給她。

    凌爻從來沒有試圖否認自己背叛者的身份,男子輕柔地撫摸著水霧的側臉,他想,自己遲早有一日需要贖罪,那么,他希望那一天,他能夠是被水霧汲取了渾身的血液而死的。

    圣教廷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銀釘刺入女子的心臟,用烈火將她徹底焚燒,讓她挫骨揚灰,以安撫平民,彰顯他們的神圣與強大。

    獵人公會的人卻也在同圣教廷交涉,想要得到水霧的處置權,研究怎樣殺死血族的獵人要將血族的女公爵當做實驗樣本,將她物盡其用,增強己身的力量。

    他們在談判,水霧反而落得清靜,一直被關押在教廷的地下,似乎被遺忘了一般。

    尹欷樾走入地牢的時候,只覺得氣氛格外詭譎,半響后他才意識到,是那些不知道被關了多久的怪物變得分外反常。他們往常本應該癲狂地囈語,用腦袋撞擊在墻壁上,發出毛骨悚然的、他人聽不懂的聲音。

    可此時,他們卻變得十分安靜,似是小心翼翼,不敢吵到一個人的睡眠。

    一具具形銷骨立的身體趴在欄桿上,臉頰抵在縫隙之中,眼眸貪婪地向著某個牢房看過去,唇角甚至隱隱滴落下了津液。

    他們都在看著那個新關入牢獄內的女公爵,血族的基因令他們天然地臣服、渴求,妄想靠近她,卻又只能低微地跪伏在她的腳下。

    尹欷樾走到了鐵欄之外,薔薇古堡中傲慢高冷的女公爵正閉著眼眸,似乎睡著了。

    鎖鏈被打開,尹欷樾走了進去,他知道,這位血族脾氣驕矜,只怕柔軟的床褥上多了一顆豆子,她都要蹙起眉喊不舒服。

    女子的身下鋪上了一層白色的狐裘,不用想,尹欷樾便能夠猜到一定是心腸極好的圣父凌爻給她送過來的。

    她慣會欺負老實人,都已經是身陷囹圄的階下囚了,居然還能夠使喚得動人幫她跑腿。不過,也是,現在凌爻都已經被她初擁過了,還不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只能夠被迫答應她的所有要求。

    尹欷樾蹲在了女子的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這么看著水霧的睡顏,看了半個小時。

    直到腿都快要蹲麻了,他才察覺自己在發什么瘋。這只血族身上怕不是有毒吧,才會讓他像是外面那些關著的吸血怪物一樣,巴巴地看著她,好像她有多么好看似的。

    尹欷樾伸出了手,他可能是想要惡作劇,捂住水霧的嘴,讓她難受地醒過來。可當他快要碰到女子時,卻只見嬌氣的女公爵微微蹙起了眉,不知怎么,尹欷樾便被抓住,被女子像是抱枕一般摟在了懷里,壓在了身。下。

    水霧的眉眼肉眼可見地舒展了些,尹欷樾的身上很暖和,抱著睡剛剛好。她仍舊沒有醒,剛剛的動作也并非刻意,而純粹是夢中沒有意識的行為。

    尹欷樾都不知自己該不該生氣,她可真是會耍流氓,從前在薔薇古堡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是以為,他是凌爻那個過分寬容大度、做什么都不會生氣的圣父嗎?

    尹欷樾與血族有深仇大恨,所以當他要求進入地牢中時,每個人都以為他會來折磨這個女公爵,對她用私刑。

    可男子此時卻像是小學生一般捏住了女子的鼻子,試圖用這種方式來讓她呼吸困難從睡夢中憋醒。

    但尹欷樾似乎忘記了,血族已經不會呼吸了。

    水霧沒有醒,被打擾了睡眠,半夢半醒間,她張開唇,咬住了人的虎口。

    尹欷樾倒像是送上門給她吸血似的,她剛剛喝飽了凌爻的血,此時倒也沒有很急迫,仿佛在夢中主動飄來了一根雞腿。

    可尹欷樾才不想乖乖給她喝血,他可還記著仇,從前水霧又是強迫他給她當狗,又是用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頓,他都還沒有還回來呢,哪里還能再讓她占便宜。

    “…小狗……”女子的唇瓣微微翕動,朦朧間,低低喚出了兩個字。她的眼睫被打濕,一滴濕潤的淚沿著眼角滑落了下來,仿佛一直流到了尹欷樾的心里,在心湖上砸了一個大坑。

    “嘶。”尹欷樾只覺得他的心口仿佛被什么蜇了一下,他們可是宿敵,這人怎么還作弊地亂叫,別以為撒撒嬌,他就能夠忘記她都對自己做過什么了。

    水霧緩慢地睜開了眼眸,淚水模糊了視線,有一刻,她以為自己見到了夢中人,可很快,她便分清了現實,知道自己是做了夢。

    她不喜歡那個夢,也不喜歡沉溺于其中,黑狗只是一個npc,難道要讓她相信那個詭譎冷酷的邪神擁有真情嗎?祂創造的其他分。身可還在欺負她。

    女子的視線涼薄,其中的委屈和柔軟一點點褪去,就仿佛,她剛剛只是錯以為,自己看見了另一個人。

    尹欷樾滾燙慌亂的心臟也好像隨著水霧的視線而一點點冷卻。女子似是一點也不在意他,也并不想看到他,睡著時緊緊攀附著他的手腳此時冷漠地松開,她的眼中倒映不出尹欷樾的身影。

    在一開始尹欷樾不愿意被馴服的時候,水霧便不再執著地需要他了,她有別的小狗了,那只蠢狗心里眼里都是她,不會顧及后果,也不懂得計較得失,更沒有亂七八糟復雜的心思和立場。他只想回去救他的主人,然后傻乎乎地為她而死。

    尹欷樾唯一想不通的是,冷酷的血族女公爵怎么會在意那樣一條狗。

    尹欷樾說話還是不好聽,他按著女子的肩逼問,因受傷而變成異色的瞳眸顯得有些可怖:“剛剛不是還將我抱得那么緊嗎,你怎么總是這樣,吃飽了就不認賬?”

    水霧不想理會他,偏過臉,現在所有的血仆之中,只有郗鏡還沒有確定立場,而對于早已經被認證為是叛徒的尹欷樾,她根本不愿意再付出多余的情感,也懶得再同他交流。

    碰了釘子,尹欷樾的心中卻沉悶地不服氣,他好像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思,掌心扣住了女子的腰肢,眸子閃爍著偏執:“你剛剛在叫誰呢,那只黑狗已經死了,你以為他還能夠來救你嗎?哼,若是你服服軟,求我一下,或許我還可以……”

    “啪——”清脆的巴掌扇在了尹欷樾的臉上,男子被打得偏過了頭,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水霧,“你打我?”

    水霧的手心有些發疼,她抿著唇,雖然心里有一處小角落提醒她,自己此時受制于人,應該夾起尾巴做人,可血族特有的高傲性情卻令她不肯哪怕泄露出一分怯懦。

    她不說話,尹欷樾反而更加生氣,男子沒有注意到,此時的自己簡直像是在同女公爵鬧著脾氣:“就因為說了那條黑狗幾句,你就要打我,你未免也太朝三暮四了。之前不是還想要馴服我,想要我當你的狗,現在有了那只蠢狗,就忘了你曾經多么垂涎我了是吧?”

    水霧伸出手,還想要再繼續打他,卻被尹欷樾眼疾手快地扣住了手腕:“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的你不過只是個階下囚,不知道討好賣乖就罷了,你是怎么敢繼續這么趾高氣昂的?我可是還沒有報復你呢。”

    “滾開!”女公爵的臉頰暈開了艶麗的緋紅,她的眸中終于有了尹欷樾的影子,胸膛起伏,活色生香。莫名地令人升起邪肆惡劣的念頭,想要在這里懲罰她,讓她對他求饒,承認自己以前的錯誤。

    “不滾,你讓我滾我就滾?你以為我還是任由你欺凌的血仆嗎?”尹欷樾將水霧硬生生按壓在了懷里,他只覺得,一開始分明是水霧先抱住他的,醒了之后就想要清清白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還想要倒打一耙嗎?想都別想。

    水霧眼眶都要被憋紅了,凌爻的血液讓她的身上有了幾分力氣,可那些摻雜的圣水又讓她無法使用能力。

    她用腿踢著男子,可身體的虛弱與體能的差距卻令以往高高在上的血族女公爵像是變為了一只在尹欷樾懷里撲騰的貓。

    反而只能夠讓她更深地陷入尹欷樾的懷里,嚴絲合縫地被男子緊摟著。水霧的臉頰被抬了起來,尹欷樾仔細地注視著她,眼眸幽深,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圣教廷對你做什么了,真的變得這么弱了?”尹欷樾探究地俯身,鼻尖幾乎要貼在水霧的臉頰上。

    “臭狗,別碰我。”水霧氣急地喘息著,眸中都是被羞辱的惱怒。

    “嘖,我可是還沒做什么呢,臉皮這么薄?當初我被你綁在床上抽的時候也沒像是你這樣羞憤欲死,我若是做的再過分一點,你是不是就要變為第一個被氣死的吸血鬼了?”尹欷樾過分地逗弄著,他實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一點都不溫柔紳士。

    水霧若是顯露出不堪受辱的情緒,反而像是愉悅了他。

    女子死死咬著唇,一張小臉冷若冰霜,似乎以為這樣便能夠顯露出凜然的氣場,卻不知道自己此時坐在男子的大腿上,被人用掌心摟著腰,這幅神情卻只會令人想要更加過分地對待她。

    會不會哭出來呢。

    尹欷樾一向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睚眥必報,抓到吸血鬼后也不會考慮什么人道主義,折磨俘虜的事沒少干。或許他就是這么一個惡人吧,尹欷樾抬起了手,被蠱惑了似的,指腹按住了血族的唇瓣:“別咬,咬破了,你還想要找凌爻給你治傷嗎?”

    尹欷樾的語氣酸不溜丟的:“你可真是個妖女,你知不知道凌爻為了你受到了多少懲罰,他現在還在教廷大殿上跪著呢,倔得要死。”

    水霧不和他說話,尹欷樾便用指尖探入了她的唇中,強硬地分開了她的唇瓣,指腹摸索著血族的齒尖:“怎么這么饞,牙都伸出來了,是不是又想喝血了。水霧,你是不是逼著凌爻又喂你血了,真壞。”

    水霧的烏眸中盈了一層水汽,她咬住了尹欷樾的手指,泄憤一般咬出了一個個窟窿。

    “還說我是狗,水霧,你看看,誰才是小狗。”尹欷樾低笑著,奇異的是,他竟然沒有生氣,仿佛不再是那個恨不得弄死所有吸血鬼的他了。

    尹欷樾抽出了自己的手指,看著上面黏膩的血水,鬼使神差地低下頭,自己含住嘗了嘗。女公爵那么喜歡的東西,就有那么好吃嗎?

    尹欷樾在心里給自己奇怪的行為找著借口,他只是不想浪費,自己tian了,也不想給水霧吃。

    “變態。”懷里的女子小聲罵道。

    尹欷樾聽了,像是尋找到欺負她的理由,再次捏住水霧的唇,用指腹搓揉:“不許罵人。”

    血液染在了嬌嫩的唇瓣上,濕漉漉的,像是涂了櫻桃汁。

    尹欷樾的眼眸定定地落在上面,便移不開了。

    男子的脖頸一點點低垂,還要在心里強調他只是不想要水霧吸到血,恢復力氣。唇瓣相貼,尹欷樾的身體仿佛觸了電,處男的初吻便是被水霧奪走了,他心臟酥軟,肌肉卻邦邦硬,從前就是這只狡猾的吸血鬼破壞了他的純潔,所以他現在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水霧用指尖抓撓在尹欷樾的脖頸、臉頰上,尹欷樾卻毫不在意那點刺痛,摟著她的手臂縮緊得甚至令她感覺有些疼了。

    尹欷樾的吻技稀爛,也幸好水霧現在不用呼吸,才沒有被他粗。暴的動作吻到窒息。他吻著她,她卻是撕咬著他,舌尖被咬爛,吸血鬼才不會乖乖地讓他親,像是把尹欷樾當成了一頓大餐。

    說不清到底是在責罰誰了。

    粗重的低喘聲自身后響起,尹欷樾的后頸被人暴虐地拎了起來,一拳便砸在了他的臉上。這種正義的舉動自然是凌爻做出來的,兩個男人在地上滾成了一團,像是野獸一般彼此廝殺。

    尹欷樾只覺得晦氣,叫罵道:“凌爻,你就是人類的叛徒,你也配當圣騎士,被血族初擁的賤。種!”

    尹欷樾看似大義凜然地說道,可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隱晦的角落里,他分明是在嫉妒著凌爻能夠得到水霧的青睞,與女子有了那般獨一無二親密的關系。

    又傻又迂腐,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好了。

    凌爻板著臉,不為自己辯解,眸中卻帶著幾分偏執:“你不該出現在這里,血族該怎樣處理,與你無關。”

    凌爻的體力流散,他身上被鞭笞出的傷還沒有好全,很快便被陰險的尹欷樾按在身。下揍:“看到你這幅道貌岸然的樣子就想吐,你這么在意血族,難道是愛上她了嗎?教皇知道你心理這么骯臟嗎?”

    凌爻聞言,下意識向水霧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被他深埋在心中的、隱晦的、被自己否認的情愫就這樣被尹欷樾戳破了出來,他是如此大逆不道的,愛慕上了一個根本沒有心的血族。

    尹欷樾的眸中掠過了戾氣,圣教廷的凌爻怎么樣原本與他沒有關系,可不知為何這一刻他卻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氣,想要揍爛凌爻那張看似正直的臉龐,讓他再也不能去賣弄風。騷勾引人。

    尹欷樾的拳頭被攔住了,水霧只是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男子就好像失去了力氣。

    尹欷樾狠狠看向血族女公爵,他早就該知道她的偏心,從前她喜歡那只蠢狗,現在她又偏愛凌爻,他都沒揍幾下,她便心疼了。可在尹欷樾逐漸放大的瞳孔中,卻只見女子用手掌捧住了他的臉頰,在這種奇怪的姿勢下,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尹欷樾似是傻掉了一般,他顯然完全沒有想到水霧會吻他,也根本搞不明白水霧為什么會吻他。哪怕一開始嘴硬地在心里想,他才沒有想要親吻她,可此時被水霧主動親tian著,用舌。尖撬開了齒關,尹欷樾的腰肢便軟得一塌糊涂,暈乎乎的一臉傻樣,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

    凌爻怔愣地看著兩個人,眼眸逐漸變得有些落寞,心臟像是向下滴落著苦澀的汁水,這一刻的難受比之前幾日的折磨都更加令他痛苦。

    水霧貪婪地從男子的口腔中汲取著鮮血,尹欷樾很快意識到了女子的真實意圖,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只將他當成了一頭可以被食用的小豬。

    尹欷樾心里憋悶,可他偏偏又像是上了癮一樣,不肯將人推開,只好報復一般地用力摟住她,更激烈地回吻回去,像是也要把她嘬爛一般。

    一聲沉重的敲打聲響起,尹欷樾力氣一松,身子徹底倒了下去。

    凌爻收回了敲擊他后頸的手,溫和而暗淡的眸子落在了水霧的身上。

    女子正用舌尖tian了下艶紅的唇,神情中帶著些許的饜足。

    兩個人的視線相對,凌爻唇角揚起苦笑:“主人……”

    水霧將自己被銀鏈拴住的雙手遞了過去:“幫我解開。”

    凌爻的手指死死攥緊了,嗓音艱澀:“我不能……”

    女子的身姿猶如鬼魅,猶如風一般移至了他的身后,用鎖鏈勒住了他的脖頸,語氣柔和:“噓,沒關系,睡一覺就好了。”

    吸血鬼不會再因為窒息而死亡,凌爻的手腳逐漸失去力氣,癱軟在了主人的懷中,他伸出手,拉扯住了水霧的衣角,清澈干凈的淚沿著下頜滴落:“不要走。”

    凌爻說不清,是不想讓她逃脫牢獄,還是不愿讓她拋棄他。

    那截衣袖被水霧干凈利落地扯斷了。

    地牢中關押的血族暴動,幽暗的走廊之中,有人手中提著劍逆著光走了過來,劍尖上的血液淅淅淋淋滴了一地。

    男子來到了水霧的面前,神情肅冷,提起銀劍,揮了下去。

    流水一般的劍光一閃而逝,鎖鏈掉落在了地面上,湛書君單膝跪在了地面上,深深彎下了頭顱:“主人,我來晚了。”

    ——————————————

    大量的野獸攻入了城池,圣教廷為抵御獸潮、保護平民而被牽制在了各地,疏于看守。

    那日,有人自空中看到了身形龐大的黑色的鳥,翅膀展開時近乎遮天蔽日。

    湛書君能夠操縱動物,他為了營救水霧策劃了許久,可他所在的家族已經被損毀,父親、兄長與長生的美夢一同被埋葬。

    湛書君在郊外租賃下了一個簡樸的院子,他時常會心生惶恐,他已經做錯了事,如今卻還不能給主人好的生活,讓她只能跟著他一起吃苦。如此廢物的他,真的還能夠繼續服侍水霧,做她的血仆嗎?

    雖然沒有薔薇古堡那樣繁華,但院子被收拾的很干凈。失去了其他的血仆,湛書君便只能夠親力親為,但他似乎并不覺得做這些瑣事疲累,反而興致勃勃,甚至若水霧讓他歇一會,他還會覺得不安慌亂,似乎害怕水霧會因為他沒用,而將他遺棄。

    湛書君自覺他跟在水霧身旁是為了贖罪,于是哪怕讓他做最卑賤的奴仆,他也心甘情愿。

    被褥被曬得暖融融的,水霧終于睡了幾天好覺,她似乎變得乖了許多,不再驕矜任性,也沒有抱怨過環境簡陋。

    可水霧越是顯得寬容,湛書君的心中便會越慌亂,他寧愿讓女子發脾氣,打他罵他,也會比這般更能夠令他有安全感。他日日總在惴惴不安,仿佛自己隨時都能夠被替代,他恐懼于自己變得沒有用處,痛苦于自己連贖罪都做不好。

    為了讓水霧高興一些,他還找到了那只穆疃送給女子的小白狗。它還活著,那夜的血戰之中,沒人故意為難它,它躲在草叢里,被嚇壞了,這些日子不知自己怎么艱難地活了下來,瘦得皮包骨頭。

    這一日,湛書君在城中買到了一副漂亮的珠寶,希望它能夠讓水霧至少對他笑一下。

    可等他回到房間中時,卻發現本該待在臥室中的女子不見了。

    那要將他逼瘋的害怕終于將他淹沒,湛書君瘋癲地尋找著女子的蹤跡,他甚至在那一刻升起了摧毀整個世界,讓所有人都與他一起同歸于盡的念頭。

    可當他絕望地在外面探尋了一日回家后,卻發現臥室中的燈亮著。

    大喜大悲,湛書君的心臟被摧殘地扭曲,他仿若生怕戳破一個幻夢般推開門,便看到他的主人正坐在燈下,低眸讀著一張邊角有些破損的告示。

    “主人,您沒有離開。”湛書君聲音極輕地說道。

    水霧掀開眼簾,淡淡地“嗯”了一聲,她把告示隨手放在了一旁:“我要去皇宮。”

    國王發布了告示,二皇子生了怪病,危在旦夕,如今重金懸賞城中的名醫,只要能夠治好皇子的病,便能夠得到大量的金銀財寶。

    湛書君拿起了那張紙,眸中的愧意更深:“主人,我會去賺錢的,不用您來想這些掙錢的法子,我可以養得起您,讓您恢復從前的生活。”

    水霧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湛書君一眼:“我要去找郗鏡,他欠我個回答。”

    只要讓郗鏡親口承認他是叛徒,她的任務就能夠完成了。在這個副本中待了太久,有的時候水霧都會有些恍然,以為自己真的屬于這個世界了。

    水霧養了幾日,能力恢復了一些,原本是想要直接在夜間進入皇宮,搜尋到二皇子的寢宮質問他的,卻在城門旁恰好看到了這個告示,偽裝成醫生進入宮殿,也省了她找人的功夫了。

    女子的膝蓋上窩著那只小狗,它被喂得又胖了一些,被湛書君洗得白白嫩嫩,如今已經不見了戰戰兢兢的模樣,被水霧用手指摸一摸,便吐著。舌頭去蹭她的手。

    湛書君板著臉,有些不高興,他燒了水,端著盆蹲在水霧的身前幫她洗腳。他很想說,如果主人在意郗鏡背叛了她,他可以直接去殺了他,不需要她屈尊降貴去偽裝著接近他。

    他心中升起了嫉妒,卻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干涉主人的決定,她想要做什么,他都只能夠滿足她,哪怕是讓他去死。

    翌日。

    水霧換上了一襲將渾身都包裹住的長衫,黑紗遮掩住了她的容顏,只露出了一雙神秘的、不自覺便要引人陷入漩渦中的眼眸。

    進入皇宮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國王似乎已經病急亂投醫,只要是個醫生便能夠允許他們為二皇子醫治。甚至當水霧要抱著她的寵物狗進入宮殿時,宮侍也包容了她的怪癖。

    看起來,郗鏡似乎真的快要命不久矣,否則身份查驗也不會如此松散。

    寢殿內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纖薄的簾子后,不時傳來幾聲咳嗽聲。

    里側有一位蠱醫走了出來,臉色灰敗,無能為力,見到水霧時也沒有和她打招呼,只是邊嘆息邊搖頭。

    水霧走到了床榻旁,撩開了簾子,郗鏡看起來臉色更加蒼白了,模樣比當她的血仆時還要虛弱,伶仃而瘦削,眼下蒙著一層不詳的青色。

    水霧要求屏退眾人,原本有侍者還在遲疑,一直時而清醒時而癡惘、脾氣古怪易怒的皇子卻主動要求所有人都離開房間。

    郗鏡半靠在床榻上,貪婪而渴求的視線落在了水霧的臉上,哪怕她此時仍舊帶著面紗,男子卻仍舊在第一眼便認出了她。

    “是你,咳咳…過來……”郗鏡咳了兩聲,病態的容顏浮上了薄紅,他伸出手,湖水一般的碧眸中暈開了依戀之色。

    水霧走了過去,坐在了床邊,郗鏡便這樣將她抱住了,男子的臉頰蹭在她的脖頸,嗓音中帶著幾分委屈:“主人,你怎么現在才來看我。”

    女子的身上被小白狗沾上了一點狗毛,郗鏡的咳嗽愈發劇烈了些,這次卻是因為過敏。他有些嫌棄地看了水霧腿上的狗一眼,忍著沒有說什么,繼續討好地摟著女子:“我好想你。”

    水霧沒什么表情:“你得了什么病。”

    郗鏡聞言便更加委屈了,他幽怨地看著水霧:“主人還不知道嗎,是相思病啊。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你,才會無藥可醫。”

    男子的瞳眸深處藏著貪婪,他不是想水霧,那副模樣分明是想要讓水霧咬他了。

    但郗鏡不會直白地坦露自己的心思,將欲念層層偽裝起來:“主人,你餓了嗎,想不想喝郗鏡的血。”

    他引誘道,郗鏡知道自己的血對于水霧而言是好喝的,一國的王子,在自己的宮殿中卻仿若自薦枕席。

    水霧抬起手,將郗鏡的臉向外推了推,上下觀察了他一遍:“你這幅模樣,還是再養養吧。”

    瘦成這樣,身體里能有多少血,別再被她直接不小心吸死了。

    郗鏡低低嗚咽了一聲,但只要水霧在這里便好,他第一次主動要求宮侍傳膳,逼著自己吃了許多。

    而水霧仿佛自然地將這里當成了她的古堡,靠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撫摸著那只笨拙的小奶狗,沒有一絲拘謹之色。

    水霧就這樣“醫治”好了郗鏡,二皇子重新恢復了健康,而在郗鏡的要求下,女子也住進了他的宮殿之中,與他同吃同睡。

    殿內,皇子跪在了床榻前,癡迷地伏在了水霧的膝蓋上,他看著奶狗的視線含著一閃而逝的殺意,卻仰著頭,唇角勾勒出無害而單純的笑意:“主人,你喜歡小狗嗎,我也可以變成小狗,我能夠做得比它更好,汪汪。”

    無人的寢殿內,皇子為了討醫生的開心,趴在她的膝上學著狗叫。

    女子的神情看不出是否被取悅了,但她的確探出了手,像是撫摸著小白狗一般,摸著郗鏡的頭發。

    男子享受般地瞇起眼,忍耐不住地落淚,祈求:“主人,求求你,咬我一下吧。”

    他的病癥是血族的賜予,郗鏡的確壞掉了,只有水霧能夠讓他恢復正常。

    女子在此時抬起了他的下頜,郗鏡面色潮紅,等待著她給予他疼痛與解脫。

    可當水霧緩緩俯下。身時,卻是在他的耳畔問道:“郗鏡,告訴我,你是叛徒嗎。”

    郗鏡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唇角的笑意仍舊那樣純潔,男子下意識地否認:“主人,當然不是,我是你最忠誠的奴隸,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水霧等了一會兒,可任務并沒有顯示完成。

    騙子。

    她帶著些許的怒意,給了他夢寐以求的痛楚,和幸福。

    郗鏡緊緊地擁抱住了水霧,他的眼角滲出了淚水,這一次的淚卻是甜的。他開始變得很有奉獻精神,愿意成為女子的信徒,可莫名的,他的心尖卻又戰栗地重復了兩個字,“叛徒”,他是叛徒嗎?

    ——————————————

    花園中原本價值連城的珍稀花草都被郗鏡叫人拔掉了,換成了各色的薔薇。

    水霧不喜歡陽光,他便將宮殿的窗戶都掛上厚厚的窗簾,從前湛書君是怎么服侍她的,郗鏡也可以照做。

    只要水霧能夠留在皇宮中,留在他的身旁,郗鏡便可以為之付出一切。

    男子好像恨不得將心捧出來讓她檢驗,他害怕她無聊,便親自為她彈琴,教她畫畫。

    午夜時,郗鏡褪下了屬于王子的禮服,在水霧的面前再次穿上了一身紅色的長裙。

    男子在她的面前旋轉、舞蹈,放棄了尊嚴,只為了她一個人跳了一曲舞。

    “主人,我好看嗎?”郗鏡捧著女子霜雪一般的腳,迷戀地親吻她。

    郗鏡的頭發變得更長了一些,燦金色的發絲散落在肩膀上,映襯得眉眼綺麗,雌雄莫辨。

    無法讓人違心地否認。

    于是水霧便只好點頭,有欣喜在郗鏡的眼底明明滅滅地閃爍:“那么,你喜歡我嗎?”

    喜歡,哪種喜歡,對于小狗的喜歡嗎?

    她又點了下頭,像是無聲的最甜美的情話,郗鏡似乎已經混淆了愛意與病癥,他將臉頰貼在了水霧的膝蓋上:“主人,你會永遠與我在一起嗎?”

    身為奴仆,他卻妄圖為吸血鬼搭建一個漂亮的金籠。

    水霧的指尖劃過他的臉頰:“你要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叛徒。”

    又是叛徒。

    郗鏡的眼圈發紅,他叼住了女子的指尖,一點點啄吻:“我不是已經回應過你了嗎,我怎么會背叛你呢。”

    ………………………………

    郗鏡又生了病,他一直忍耐著對于那只小白狗的過敏,這一日終于無法掩飾病癥,他劇烈地咳著,像是要將五臟六腑都一起咳出來。

    宮侍請求水霧送走那只奶狗,郗鏡躺在床上,分明他也有好好吃飯,可身子卻好像仍舊那樣單薄。他可憐又懂事地拉著水霧的手,柔柔對她說沒關系:“只是難受一會兒,我可以忍受的,主人那么喜歡那只奶狗,我不想因為我,而讓你與它分離。”

    郗鏡將臉頰貼在了女子的手心中,眉眼柔和:“我只想要讓主人開心,不需要你來為我費心。”

    于是最終,那只占據了水霧許多視線的白狗便這樣被送走了。

    郗鏡看著那只撕心裂肺的蠢狗被宮侍帶走,眼底隱隱顯出些隱約的得意。

    “主人,雖然那只小狗不在了,但我也可以當你的狗呀。”郗鏡將下頜抵在了水霧的肩窩中,在身后摟住了她,他不知道她為何會主動來找她,但他的心中的確欣喜若狂。

    郗鏡想要與水霧完成初擁,只要她將自己的血給他,他就永遠都不會再渴望她了,而他也將會得到永生,這個國家以后都會是屬于他的,他蓬勃的野心皆能夠得到滿足。

    我的主人,你會滿足我的吧?

    郗鏡的唇瓣輕輕在女子的脖頸處劃過,她似乎毫無察覺,只是有些癢似的偏了偏頭,讓郗鏡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了憐惜。

    他原本想要在得到血族女公爵所有的血液后,便將她交給圣教廷,讓她被當做異端燒死。

    可此時,郗鏡心中卻似乎升出了些許的不舍。

    或許,他應該將水霧制作成不會說、不會動、也不會逃走的洋娃娃,將她放在房間里,他便可以每日給她換裝,繼續與她生活在一起了。

    水霧并不詫異于自己再次醒來會被銀鏈捆綁住,不如說,她一直在等待著郗鏡到底還要演到什么時候。

    他似乎過于樂在其中了,若不是系統始終沒有判定,水霧還真的要以為,他的心中不再藏有背叛的念頭。

    床褥上灑滿了薔薇花瓣,郗鏡十分有儀式感,為他們的初擁挑選了一個格外舒適的場合。

    唯一令他不滿的,便是水霧干凈的眼眸。郗鏡跪趴到她的身旁,有些疑惑地看著女子的眼眸:“主人,你為什么不生氣呢?”

    郗鏡原本以為,他這么乖,身為皇子卻能夠對她百依百順,甚至在宮侍面前都能夠喚她“主人”,任由她在自己的脖頸上栓上項圈,扮演她的小狗,水霧至少也該對他有所動容,喜歡上他了才對。

    否則,她為什么要為了他送走那只小狗呢?

    水霧直視著郗鏡,她連動都懶得動,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郗鏡,你是不是叛徒。”

    郗鏡緊緊蹙著眉,他的胸腔中彌漫著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怒火。男子撕破了勝券在握的偽面,變得癲狂而暴躁:“叛徒,叛徒,我都已經做到這個程度了,你現在卻還在問這種話嗎?”

    郗鏡低下。身子,眸中的色澤詭譎:“我會喝掉你所有的血,讓你與我完成初擁,而屆時,沒有價值的你就會像是破爛一般被我隨手丟棄。主人……不,水霧,沒錯,我是叛徒,從一開始進入薔薇古堡,我便從來沒有真心對過你。”

    男子眼眸赤紅,訴說著自己的惡行,郗鏡以為自己會暢快,可不知為何,他的手卻在輕輕顫抖著,心中升起了一種令他害怕的惶恐。

    [你已尋找到一名叛徒。]

    [嘉賓任務已完成。]

    水霧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下來,眉眼彎起來,卻是第一次對郗鏡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意。

    郗鏡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大,像是要裂開了一個口子。沒關系的,他想,這些都只是血族的影響,是他們陰險的詭計,只要他也變為了血族,他便再也不會這般迷戀她了。

    郗鏡低下頭,大口吞咽著鮮血,腹部鼓脹起來,可眼眶中的淚水卻像是斷了線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他的身體顫抖著,眼眸中染上了些許迷茫。為什么呢,為什么,他仍舊會感到這般痛苦。

    香甜的血液變為了穿腸的毒藥,仿佛是對于郗鏡最后的報復,它們不再代表了他渴望而貪圖的力量,而變為了他不可磨滅的罪證。

    他的主人沒有掙扎,郗鏡心中的恐懼卻越來越深。他的臉頰濺上了幾滴鮮血,男子抬起身子,躺在薔薇花中的女子閉上了眼眸,胸膛沒有起伏,聽不到呼吸,像是睡著了。

    可是血族怎么會死呢,她一定只是睡著了。

    郗鏡的瞳眸深處逐漸浮現出秾麗的紅,他的心跳逐漸停滯,身體變得冰冷,他正在變為一個強大的、長生的血族。

    可……他的疼痛為何有增無減,他為什么仿佛真的失去了愛人一般,近乎肝腸寸斷。

    郗鏡迷茫地摟緊了懷里的人,是病癥,還是愛意……他從一開始,就分不清。

    ————————————

    聽說二皇子徹底瘋了。

    他摟著一具已經腐壞的尸體,日日同她說話。

    國王只能無奈放棄了他,選擇了其他的繼承人,任由他獨自陷入瘋癲。

    郗鏡將自己與永恒的愛人封印在了棺材里,他想,他的主人只是沉睡了,她以前總是有失眠癥,所以這一次才會睡得很久。

    水霧害怕寂寞,害怕孤單,需要有人照顧,他會陪著她,一直陪著她。

    第116章 結局我將與你生生世世,生死相依。……

    [生死相依:即便是神祇,也愿意為你而生,為你而死(我的人類愛人,我將與你生生世世,生死相依)。]

    水霧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經紀人陸知憬在病床旁擔憂地對她說,她在參加完《驚悚怪談》的綜藝節目后昏迷在了現場。男子眉眼中含著幾分自責,向水霧道著歉,反省是自己忽視了她的身體健康,才令她低血糖發作,被狗仔拍到了被地下男友抱起來的畫面。

    水霧從小在福利院長大,雖然與她青梅竹馬的陸知憬會偷偷省下來零花錢,買一些食物投喂給她,她卻仍舊患上了低血糖的病癥。再次遇見陸知憬之后,他其實也一直都對她十分縱容,從來不會為她安排太多的工作,像是其他的經紀公司一般壓榨她的所有價值,比起上司、更像是一個鄰家哥哥。

    說起水霧的男友時,陸知憬的眼睫垂下,瞳眸浮現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黯淡,可坐在病床上的女子卻神色微怔,烏眸中浮現出了幾分迷茫。

    “男友,什么男友?”水霧歪了歪頭,白皙的臉頰上是單純的疑惑。

    醫生又重新幫水霧做了檢查,除了疲累和一些營養不良之外,她的身體并沒有別的問題。或許是因為剛剛醒來,頭腦一時還有些不太清楚,讓水霧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許多東西似的。

    直到她的男友來到她的病床前,帶著幾分委屈地半蹲在她的身旁,用臉頰貼著她的手心,小心地問她是不是不想承認祂的身份,不愿意給祂一個名分時,水霧才突然想了起來,她似乎是瞞著經紀人和粉絲,談了一個地下男友來著。

    水霧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總感覺她有些暈乎乎的,記憶中逐漸開始浮現出了自己與祂相處的景象。似乎還是她主動告白,撩撥得對方神魂顛倒,為她魂牽夢縈,被她騙身騙心,而水霧卻遲遲不愿將他認作正牌男友,反而要他一直躲藏起來,不允許被別人發現。

    水霧摸摸耳尖,不禁有些心虛。男友的模樣很好看,祂的容貌有一種非人一般的瑰麗,五官近乎完美,似乎每一處都是按照黃金比例雕刻而成,令人看久了,便仿佛要陷入祂黝深的眼眸之中,像是一腳踏入了黏膩的泥潭,心臟驚懼地微縮。

    水霧想,或許她便是因為男友這張漂亮的臉,而又壞又惡劣地故意想要擁有祂吧。

    男友剛剛離開時,是回家親手為水霧燉了好吃的,裝在保溫桶里,獻寶一般遞給她。

    打開蓋子后,香味便逸散了出來,勾著女子胃里的饞蟲。

    人家都是給病人燉雞湯,他卻直接做了一份華麗的佛跳墻。

    但是味道還是很好的。

    男友的脾氣好,人又貼心,似乎沒有任何缺點。

    祂原本一直很乖,水霧說什么,祂便做什么,但她在片場毫無征兆地暈倒時,男友卻第一次沖動行事,擔憂地將她抱在了懷中,也因此將兩人的關系暴露在了媒體面前,讓水霧不得不與他公開,成為了光明正大的男女朋友。

    網絡上,還有一些過于關心她的粉絲在批判指責著公司給水霧安排了太多的工作,逼得她生病。

    陸知憬往常總是讓經紀團隊迅速滑跪道歉,并真心實意地檢討,水霧卻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復了幾條評論,認真解釋了并不是公司的錯。

    畢竟水霧的確也算不上特別努力,并沒有不要命地賺錢,少年時在福利院一起長大的哥哥為她保駕護航,從未對她有過任何苛待。

    若不是因為參加《驚悚怪談》綜藝而突然爆火,水霧其實還只是娛樂圈一個查無此人的十八線小明星。

    有了男友,水霧總不好意思再賴在陸知憬的家里,男朋友幫她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叫來了專門的搬家人員。

    臨走前,在門口處,陸知憬叫住了水霧,他似乎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心中帶著幾分隱約的難受與悵然若失。他還以為,有些事可以不必急于一時,陸知憬有的是時間與耐心,總有一日,他能夠讓水霧習慣他、接受他、喜歡他,男子將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子圈養在了巢穴之中,可在半途卻被人橫插一腳偷走了。

    陸知憬并不是那種沒品的低賤男人,他并不愿意詆毀水霧的新男友,但……不知是否出于嫉妒者的陰暗心理,他總覺得,她的男友身上有一種怪異而陰郁的危險感。

    “霧霧,這里永遠是你的家,我也永遠是你的……哥哥,如果祂敢欺負你,你隨時可以回來。我會一直保護你,絕不會饒過祂。”最終,陸知憬也只能夠像是備胎或敗犬一般說出了這樣的話。

    水霧彎起了眼眸,她走上前,很輕地擁抱了一下陸知憬:“我知道的。”

    她沒有發覺,那些正在搬東西的工作人員此時身子都僵硬了一瞬,視線同時瞥向了相擁的兩人,瞳眸黑的仿佛下雨前的陰云。

    而下一刻,當水霧抬起頭時,每個人卻又都恢復了正常。

    她一無所覺,隨男友來到了他的家中。

    婚前購買的獨棟別墅,帶著一個小院子,里面種滿了薔薇花,由花匠日日精心地打理養護,全款記在了水霧的名下。怕水霧擔心兩人分手后,祂會打官司將房子要回去,還讓律師簽訂了嚴謹的贈與合同。

    雖然水霧現在并不缺這些錢,但男友的態度還是很讓人喜歡的。

    搬家的員工離開了別墅,走到陰暗處后,肢體便逐漸開始呆板而不協調,在拐角化為了一灘泥濘的黑水,滲入了地面未干的水洼之中。

    窗簾被合攏,夜里,水霧躺在床褥上,側著身子,單薄的脊背微微起伏。

    祂睜著眼眸,無數個瞳眸擠在眼眶之內,每一個眸子都裝滿了病態而癡迷的依戀。

    我的戀人,我的肋骨,我的血肉。

    祂輕嘆著,詭譎的陰影在墻面上亂晃著,像是有許多人捧著心臟,癲狂地扭曲著肢體,訴說著愛意。

    祂擁抱住了水霧,整個房間都仿佛在靜寂地一呼一吸,將祂的戀人徹底包裹在其中。

    第117章 番外破產的大小姐

    男友有的時候過于黏人,無論水霧是要出差工作,還是回到家里看劇本,祂都會像是連體嬰一般待在她的身旁,像是一只過分熱情的狗狗,有時候也會令水霧感覺有些困擾。

    即便是夫妻之間也需要個人的空間,更何況她和男友也只是男女朋友而已。水霧與祂提了幾次,可男子總會用那雙烏色的眼眸可憐兮兮地注視著她,像是下一刻便會哭出來一般,完全不要自尊:“霧霧,你是想要拋棄我,不要我了嗎?”

    祂難過的時候,原本萬里無云的青天都似乎染上了幾分陰霾,水霧倒也不會時時心軟,但到底沒辦法一直堅決地同祂生氣,被男子撒撒嬌,食用一下祂的美色,便會讓水霧忘記了不滿。

    除了這一個缺點以外,男朋友在其他地方都很合格。祂好像不會感覺到累一般,又當水霧的司機,又當她的助理,致力于將狗糧灑在每個人的臉上,甚至讓粉絲都有些無語地質疑,公司是不是沒錢給她請員工了。

    祂能夠感知到水霧所有低沉的情緒,做她的垃圾桶;祂做飯也很好吃,讓水霧逐漸徹底戒掉了外賣;祂還很聽話,忠誠而純粹,眼睛里只能夠裝得下水霧一個人。甚至有的時候會令她覺得,好像除了她之外,男友完全不將任何人當做祂的同類一般。

    男朋友的某些服務也足夠合水霧的心意,會注重她的感受,讓她得到更多的愉悅,偶爾還會角色扮演,令她總有新鮮感,不會覺得無聊。

    因此,水霧一直沒有想過要換一個男朋友。

    她接了一部新的電影,是比較俗氣的商業片,名字便叫做《破產的大小姐》。水霧知道自己的演技并不算太優秀,并沒有立刻去挑戰一些難度比較高的角色,當初能夠突然火起來也只是偶然,畢竟在綜藝里的一些情景劇本中,她好像都是在本色出演。

    電影的男主演是水霧的男朋友,整個項目似乎也是祂出資的,水霧倒是沒有為此生氣。既然祂愿意給她花錢,她自然也不需要覺得受到了侮辱,非要自立自強,一定要去拍其他資本家的戲,不愿意接受他給的好處。

    不如說,萬事都有男友來操心,不需要扯皮、應酬、受氣,其實還挺舒服的。

    甚至男友的演技也不用水霧來操心,以她的專業水平來看,好像該擔心的人是她自己。分明以前水霧從來沒有在圈里見過男朋友的這張神顏,但祂卻好像天生便會演戲似的,倒像是不知從什么地方扮演過許多人物,進修了演技。

    俊男靚女拍電影,光看著便對眼睛很好,不得不說,水霧與男友站在一起時,的確有種郎才女貌、很般配的模樣。至少在顏值這一點上,粉絲還是很滿意的,若是霧霧最后找了個其貌不揚的土肥圓,那他們才真的要哭死呢。

    —————————————

    作為千金大小姐的時候,水霧從來沒有想過她家有朝一日會破產。

    便利店的屋檐下,女子縮成了一團,外面在下著雨,天色陰郁,烏云像是能夠一直壓在人的身上。

    她的父親進了監獄,樹倒猢猻散,往日的合作伙伴與親戚不來落井下石便算是心善,家里的房產都被抄沒,銀行卡被凍結,渾身上下最值錢的便是僥幸沒有被執法人員扒下來的N家最新款小白裙。連腳上那雙鑲了真鉆的高跟鞋,都被她因為臉皮薄,而脫下來給了那些被欠了血汗錢的員工。

    水霧無處可去,她連手機都沒有,也不敢去太過顯眼的地方,怕要債的人找到她,打她。

    她從前被養得太過單純,十指不沾陽春水,連吃飯都有人喂,因此什么都不會,嬌氣得沒有任何生活技能,她的天塌了之后,連幾滴雨都能夠把她澆死。

    便利店中傳來了泡面的香氣,味道飄散出來,帶著幾分誘惑力,水霧吞咽了一下口水,腹部緊縮著,產生了酸澀的疼意。

    身旁有腳步接近她,停了下來,水霧驚慌失措地抬起眸,她似乎還有些驚弓之鳥,戰戰兢兢,原本高傲自信的眉眼中寫滿了害怕。

    站在她身前的人是便利店的員工,洗得發白的t袖,邊緣破損的鞋,身前還系著一件綠色的寫著廣告語的工裝。

    男子的手中端著一碗煮好的熱氣騰騰的泡面,低眸看著她。

    …………

    水霧跟著男子進了便利店,從來只有別人在她的面前感覺到自卑,可她此時光著腳,腳心都是泥,竟然產生了幾分不好意思進去的感覺。

    男子似有所覺,轉過身看向她的腳,女子的腳趾在他的注視下蜷縮在了一起,往中間合攏在了一起,怯怯的模樣。

    “沒關系,進來吧,地我一會兒拖。”

    水霧臉頰通紅,羞恥感在心底愈發蔓延開,類似的場景,總感覺從前仿佛發生過一般。

    水霧認識他,蕭鑠,貧困生,學霸,和她一個學校的同學。

    水霧從前眼高于頂,混的是最高階層的圈子,稍微家境差一點的都不會出現在她的身旁。

    之所以會認識蕭鑠,還是因為她的一個朋友對她說,這個臟兮兮的貧困生在背地里用黏膩惡心的視線偷看她,還偷偷把她丟棄不要的撞款的胸針撿了起來,藏在了他的文具盒里。

    現在想來,之前的水霧對金錢真的完全沒有概念,他們眼中被私藏的垃圾,可能只是被蕭鑠撿回去賣錢吧,畢竟他的家境實在不算好。

    但那個時候,水霧身旁的所有人都覺得蕭鑠在覬覦她,心思骯臟污穢,甚至將他叫了過來欺負,讓他不要癡心妄想,嫌棄他靠近他們,都臟了眼睛。

    水霧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拘謹地站在原地,直到蕭鑠讓她坐在一旁,將泡面桶放在她面前,告訴她可以吃,女子才將雙手放上去,借著熱氣取暖。

    她的身子顫了一下,冰涼的手心感知到熱意,終于驅散了一點寒氣。水霧偏過頭,看向蕭鑠,糟糕的天氣,便利店里沒有人,男子正低著頭拿著拖把拖地,沉默寡言,碎發遮掩住了眉眼,看不清神情。

    她咬了咬唇,小聲說道:“我沒有錢。”

    水霧一朝從白天鵝褪變為了丑小鴨,沒有一點抗風霜雨雪的能力,生活常識為零,人笨得身上一分錢都沒剩下。

    蕭鑠停下動作,看了她一眼,又低下眼眸:“不用錢。我請你。”

    男子說完,心中有些不自在,5塊錢的泡面,加了2塊錢的腸,1塊錢的蛋,寒酸至極。從前有的是人圍繞在水霧的身旁,幾十、幾百萬的禮物女子都看不上眼,想要請她吃飯的更是能從學校南邊排到最北面。

    8塊錢的面,算不上請,蕭鑠自己也覺得拿不出手。

    “謝謝。”水霧小聲說道,她現在變得很禮貌,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理所當然地以為所有人都要對她好的嬌小姐,“你有沒有紙筆,我給你寫個欠條,等我有錢了,就還給你。”

    蕭鑠直起腰,雙手握著掃把,神情似乎有些晦澀:“不用,那個胸針,我賣了錢,就當是我還給你的。”

    當時,水霧的朋友辱罵蕭鑠是窮鬼,是不要臉的小偷,讓他把那枚胸針還給水霧,哪怕是她不要的東西,蕭鑠也不配拿。

    少年的容貌其實還不錯,學習又好,學校領導和一些老師也挺喜歡他,私下里還有一些富家小姐想要資助他,包養他當男友。但蕭鑠的性子就像是一顆倔犟的石頭,不會說話,誰的面子都不給,久而久之,便沒人愿意搭理他,一些有錢的男生嫉妒他長相好會勾引女同學,還會刻意戲弄他、欺負他。

    水霧并不喜歡與其他人佩戴一樣的東西,扔東西時還發了小脾氣,抱怨爸爸怎么送她別人也有的禮物。她不愿再和男子拉扯,便直接隨便將胸針施舍給了蕭鑠,讓他以后不要來自己的面前晃悠,她看見他那副哈巴狗的模樣就作嘔。

    現在的水霧只要一想到自己從前對蕭鑠說過什么,就忍不住臉紅。如今變為淋雨小狗的人成為了她,兩個人的境遇仿佛顛倒了過來,而她卻還要吃著蕭鑠送給她的食物。

    男子說的話讓水霧終于減輕了一些羞恥感,哪怕突然遭遇了斷崖式下跌的遭遇,整個人生都淪落至深淵,從至尊vip變為了困難生存模式,但是有些性子卻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夠扭轉的。

    蕭鑠這么說,水霧便覺得心安理得了起來,因為她花的并不是蕭鑠的錢,也沒有欠蕭鑠的人情,她只不過是收回自己從前送出去的錢而已。

    窮人和富人的味蕾都是一樣的,暖融融的泡面喂飽了肚子,從來不會吃的廉價食物,這個時候似乎味道也顯得很好。

    蕭鑠來到了水霧的面前,她還正在小口吃著泡面,蒼白的臉頰逐漸染上了一點紅暈,他的手中拿著毛巾,在水霧的面前半蹲了下來,握住了她的腳踝。

    女子受驚一般向后躲了躲,蕭鑠便解釋道,自己只是想要給她擦擦腳。

    習慣了保姆伺候,也總是被人捧著恭維著的水霧沒有感覺到哪里不對,她實在太習慣被人伺候和討好,聞言便放松下了身體,任由蕭鑠幫她將染上臟污的腳心擦干凈。

    女子的雙腳被凍得通紅,嬌嫩的肌膚被磨破,顯得有些可憐。

    蕭鑠小心地幫她處理著傷口,便利店只有創可貼,他自費買了幾個,想著明日藥店開門,他再去買一些別的藥。

    水霧原本吃東西很矜持,今天卻第一次吃的這么快,原來餓肚子是這種感受,她在短短的幾日內仿佛嘗盡了世間所有的苦難,連香腸和鹵蛋都沒有剩下,湯都喝了好幾口。

    她沒有地方去,只能賴在便利店里,蕭鑠拆開了一袋濕巾,幫她擦了擦嘴,之后兩個人便變得沉默了起來,一人待在一邊,彼此也沒有什么話聊。

    蕭鑠在計算著今天的營業額,水霧便趴在了桌面上,似乎是睡著了。

    十二點,便利店終于可以關門了。

    店主將鑰匙給了蕭鑠,只會每個月來收一下錢,檢查下店鋪。男子收拾好了東西,走到門口,聽到聲音,水霧像是小貓一般抬起頭,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烏眸中帶著幾分迷茫和脆弱。

    蕭鑠撐起了傘,他在店里給水霧選了一雙粉色的塑料拖鞋,鞋子的尺碼有些大,顯得女子的雙腳愈發嬌弱小巧。

    蕭鑠將水霧帶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像是在外面撿到了一只流浪狗。

    走到半路時,水霧的腳便疼得走不動,女子的眼眸中浮現出淚花,每走一步都像是踩著刀尖。

    蕭鑠將雨傘遞給了她,在水霧面前半蹲了下來,他讓女子趴在他的背上,他可以背著她。

    蕭鑠看著瘦弱,可實際上手臂很有力量,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他平時也會幫忙搬貨,力氣很大,背著水霧輕輕松松。

    路燈明明滅滅的光落在兩個人的身上,將他們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

    出租屋在六樓,樓道中的燈年久失修,不是壞了,便是接觸不良,沒素質的居民在里面扔了垃圾,墻壁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偶爾門后還會傳來幾聲男女吵架的聲響。

    水霧揪著蕭鑠的衣角,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她亦步亦趨,仿佛依附著蕭鑠的小動物。

    六樓不算高,但她本來腳心就還在疼,到了三樓便開始氣喘吁吁。

    蕭鑠便又繼續背起她,走得很穩,令人很有安全感。

    打開了門,進入房間之后,水霧才終于松了一口氣,腦海中不再去循環一些可怖的鬼故事。

    屋子不大,40多平,一室一廳,但是收拾得很干凈,也沒有什么異味。

    水霧坐在沙發上,蕭鑠有些尷尬,他的家里自然沒有女士的換洗衣物,而現在又已經太晚了:“你先去洗澡,內褲……我可以幫你洗,吹干,你出來就能穿。”

    水霧在此之前從來不知道,原來內衣是可以循環利用的。蕭鑠一點一點和她解釋了,又說明天自己會出去給她買新的,水霧這才勉強同意。

    她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若是要每天都換新的內衣,對普通家庭的負擔也是很重的。

    衛生間中,水霧站在逼仄的空間里,沐浴頭灑下來溫暖的水,她卻只覺得委屈。

    水流聲掩蓋了哭泣聲,她以為別人聽不見,蹲下來哭得很傷心。

    蕭鑠坐在小凳子上,用洗衣盆幫水霧揉洗著內衣,他耳根發紅,手上不敢用力,怕不小心洗壞了。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抿起唇,卻最終也只是假裝沒有聽見。

    水霧換上了蕭鑠的襯衫,她的身上逸散出男子使用的洗發露的氣味,露出的肌膚帶著淺淺的粉色,瑩潤白皙,吹彈可破。

    蕭鑠不敢看她,他說自己睡在客廳中,將床讓給了水霧。

    蕭鑠沒有要水霧的房租,他告訴水霧,這段時間的消費都算在那枚胸針里,等到那些錢都用光,他會提前告訴她。

    水霧便相信了。

    臥室的床有些硬,水霧輾轉反側地睡不好,閉上眼,便好像會見到要債人猙獰憤怒的面孔,將她嚇醒。

    后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于昏昏沉沉地醒過來。

    房間中沒有人,蕭鑠似乎離開了,現在是暑假,高中畢業的第四天,她原本和朋友們約好去畢業旅行,而她現在連大學開學的學費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客廳中有一個小破電視,她打開看了看新聞,最顯眼的便是她的父親獲罪的消息,男人戴著手銬,步履蹣跚,沒了往日風光霽月的模樣。

    水霧關掉了電視,縮成了一團,她該怎么辦呢?

    蕭鑠回來的有些晚,他給水霧帶回來了食物,和一身新的衣服。

    冰箱里有吃的,但水霧根本連自己去主動找東西吃都想不到,像是離開了庇護者便連覓食都不會的幼崽。

    水霧有些焦慮,食不下咽,不由問蕭鑠,她是不是應該出門打工。

    幾百、幾千和幾十萬在水霧的眼中是一樣的,她對金錢完全沒有概念,也不知道許多生活用品的價格。

    蕭鑠說,水霧的學費他可以幫忙付清,那枚胸針很值錢,她不需要為了錢而操心。男子將自己新買來的一個手機遞給了水霧,告訴她,如果她真的需要錢,他可以雇傭她。

    水霧有些迷茫,聽著蕭鑠說,他每日雇她給他發消息,打電話,陪他一起干活,到了月底可以給她兩千塊錢。

    水霧掰著手指,不知道兩千算不算多。

    便利店。

    水霧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有些無聊地玩著一只塑料鴨子。有人路過看到她,還以為是什么明星,進入店內的人便突然多了起來,行人圍聚,便有人認出了水霧,拿起手機拍她的模樣,傳到網絡上。

    水霧遮著臉,心中泛起羞惱不高興,有從前認識她的人特意來到便利店趾高氣昂地取笑她,嘲諷她居然墮落到了這個地步。

    水霧眼尾殷紅,氣得說不出來話,她臉皮薄,罵人的話都不會說,看著實在讓人想要欺負。

    紀湫野低眸,只覺得指尖發癢,想要伸出手捏一捏她的小臉蛋。

    單純的大小姐不懂得人心叵測,水霧只以為,紀湫野是喜歡與她作對的死對頭,男子從前便很討厭,搶她的朋友,對她說難聽的話。偏偏不論家世、人緣還是成績都與她不相上下,每次聚會還總是能見到他,像是揮之不去的蒼蠅。

    如今她跌落泥潭,對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水霧最不想讓他看了笑話,色厲內荏地嘴硬,強裝自己很堅強。

    她不清楚,一些在暗處窺探她的人原本想要等待她一無所有,受盡苦楚,再高高在上地伸出手拯救她,卻沒想到中途被一個窮小子截了胡,讓蕭鑠占了便宜。

    紀湫野沒有將蕭鑠當做對手,他只是有些可惜小刺猬身上的刺還沒有軟化,不知道來求他。她這么笨,從小到大都看不出來誰真心對她好,紀湫野有意再讓她吃一些教訓,拿出一張名片遞到水霧身旁,讓她什么時候后悔了,便給他打電話,他不計前嫌,還是能夠原諒她的。

    水霧則當時便將名片撕得粉碎,發誓自己死也不可能主動去找他。

    可經過這件事,水霧便不太喜歡陪著蕭鑠來便利店了,男子也沒有強求,他蹲在水霧的身前,反而對她道歉,說是他的錯,是他給她丟臉了。

    水霧以前可能會真的覺得有蕭鑠這種窮酸朋友很丟人,但她現在卻有些聽不得男子這么說了。

    她捧著蕭鑠的臉,神情認真,否認了他的自我貶低,紀湫野就是個討厭的爛人,只要是他說的話,便要反過來看待。

    蕭鑠是她家里破產后,唯一一個愿意收留她的人,水霧早就已經沒有了挑挑揀揀的資格。

    “你是個好人,心地也善良,不要聽紀湫野亂說。”女子的手心很柔軟,蕭鑠心臟震動的速率有些紊亂。他的喉結動了動,從前即便在夢中,他都不曾奢望過,自己能夠與水霧離得這樣近,令女子屈尊降貴,撫摸他的臉頰。

    即便此時的水霧已經從高臺上墜落,可在蕭鑠的眼中,她卻仍舊一如既往,不可褻瀆。

    他試探性地問,水霧會不會離開這里,蕭鑠隱晦地上眼藥,紀湫野看起來那樣傲慢,他應該不會真心想要好好對待她的。

    蕭鑠說,他的錢還沒有還完,雖然他的條件很簡陋,但他會努力賺錢,不會委屈她。

    水霧當然不會去找紀湫野,她都能夠猜到男子會怎樣羞辱她,她才不可能自投羅網。

    蕭鑠便流露出了干凈的笑容,去廚房給她洗草莓吃。

    ——————————————

    蕭鑠似乎變得更忙了,每日凌晨之后才會回來。

    但是水霧發過去的信息,他仍舊總會第一時間回復,只是每次回的內容都只有幾個字,也很無聊。

    但畢竟被雇傭的人是水霧,雖然不太懂每日給蕭鑠發短信有什么用,但她也不會去要求男子特意給她回復有趣的內容。

    只是在紀湫野久久沒能夠等到水霧的服軟時,他才終于急了。

    也不知道紀湫野是從什么地方得知蕭鑠家里的地址的,男子眸底帶著幾分對環境的嫌惡,敲了敲房門。

    他完全想不到,那個千嬌百寵長大,豌豆公主一樣嬌氣的水霧居然能夠受得了這么惡劣的地方。

    房門被從內側打開,水霧似乎以為門外的人是蕭鑠,女子穿著一身看起來便十分便宜的家居服,烏發用地攤上買的發繩隨意扎了起來,眼眸彎起來,勾勒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而在看到門外的人是紀湫野時,那抹笑又很快冷淡了下來。

    紀湫野眼疾手快地伸出腿,擋住被女子關起來的門,男子蹙緊眉,忍住了那一瞬的疼意,右手緊緊扣住門框,身體便從縫隙中直接鉆了進去。

    水霧警惕地看著他,她還知道紀湫野的行為是私闖民宅,要拿著掃把將他趕出去。

    紀湫野要氣笑了,他和水霧要認識有十幾年了吧?從小一起長大,她每個生日他都沒有錯過,現在她倒是要把他趕走,自己放心地住進一個陌生男人的家里?

    蠢成這樣,真是活該她被人吃干抹凈,紀湫野想,從小到大,他就不該管她。

    “水霧,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撬開,看看你的大腦是不是只有核桃仁那么大。”紀湫野輕而易舉將掃把奪過來,扔到了一旁,將水霧壓制在了墻壁上,罵她。

    紀湫野是個討嫌的垃圾人,水霧毫不掩飾自己厭惡的神情:“你放開我,你才是,偽君子,躁郁狂……”

    在所有人面前,紀湫野都會裝模作樣,騙得人人贊揚,唯獨會對水霧暴露出真面目,而當她妄圖揭露他的偽面時,卻又誰都不愿意相信她。

    紀湫野就只喜歡欺負她,看著她這幅模樣,牙齒就發癢:“水霧,你是不是蠢貨,送上門給一個窮男人打掃衛生、洗衣做飯?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大小姐嗎,就因為他虛偽地把你帶回家,你就能把自己賣了?”

    水霧就喜歡聽好話,從前她的那些好朋友沒有一個骨氣硬的,有紀湫野的警告,沒人敢接濟水霧。紀湫野現在終于肯承認他是真的后悔了,他怎么還忘了外面有這么一條不守規矩、狼子野心的狗,讓蕭鑠有機會靠近她,還真的哄騙她,讓她以為他是什么好人。

    實際上在家里,做這些家務事的人都是蕭鑠,水霧不會干活,男人也從來沒有讓她學過,還在努力讓她維持嬌小姐的做派,只是她太習慣這一切,反而不覺得有多么特殊。

    水霧誰的話都信,可她從來不聽紀湫野的話,男子只覺得他心底快要恨得將牙都咬碎,最終只能夠強硬地帶著水霧出門:“好,我就讓你看看,那個賤男人都天天在背著你做什么!”

    他將水霧塞入了豪華的跑車里,車速極快,嚇得水霧臉色發白。她就說紀湫野有病,可男子自己卻從來都不覺得,他拉扯著水霧下車,進入一個高檔的會所內,便要經理把蕭鑠叫來。

    包間內,燈光昏暗,穿著侍者服的蕭鑠來到兩人面前,看到水霧時臉色不禁有些發白。一瞬間,蕭鑠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一日,他不可見人的心思被揭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每個人都在鄙夷地看著他,而他的真心被踩踏碾壓在鞋底,像是最低劣的垃圾。

    蕭鑠那個時候便知道,主導一切的人,便是現在坐在包間內,禁錮著水霧,將女子圈禁在巢穴之內的紀湫野。

    “霧霧,你睜開眼看看,他就是一個在會所陪酒的賤。種,身上不知道染上了什么病,他一直都在哄騙你,這種人,你也不嫌臟嗎?”紀湫野冷漠地徹底粉碎著蕭鑠的自尊,他們是客人,而蕭鑠卻是那個不要臉的玩。物。

    蕭鑠的身體僵硬,他沒有想到水霧會找到這里,他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一般羞恥,他當然不敢告訴水霧他在這種地方工作。

    在女子的視線中,蕭鑠的聲音都變得艱澀:“不是的,我以前沒做過這個,我只喝酒,不做別的。”

    蕭鑠需要給水霧交學費,還想要重新再租一個環境好一點的房子,他知道自己窮,不可能讓水霧恢復到破產前的日子,只能夠想法設法,讓她的生活品質再提高一些。

    因此,才會找這種來錢快的工作,他的外形好,會所的老板才愿意招他。只是蕭鑠的確不讓別人碰,有的時候難免因此被灌了更多的酒,被人用言語侮辱,可蕭鑠的酒量好,從沒醉過,讓人占了便宜。

    但蕭鑠仍舊恐慌,他怕水霧不信,怕水霧嫌棄他,他不知道該怎么證明自己,笨拙地等待著審判。

    水霧很討厭這種來會所里玩樂的人,紀湫野知道這一點,才以為女子一定會因此對蕭鑠感到嫌惡。

    “紀湫野,是不是我的每一個朋友,你都要詆毀、奪走。”水霧的眼底盈著水色,“你真的無可救藥。”

    紀湫野微怔,他有些心慌,抬起了手,似乎想要碰觸她:“霧霧,我不是這個意思,是他們不配待在你的身旁……”

    家境優越的少年,錦衣玉食,性情高傲,唯一碰壁的,便是鄰家的妹妹,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和誰好,都不愿意撒嬌得與他親近。

    紀湫野舍不下面子伏低做小,便只能夠用一些陰暗的手段干預,可最終,他卻好像只是將水霧越推越遠,他的心臟終于升起了一些莫名的害怕:“霧霧,你根本就不了解男人,你知道他骨子里是什么東西嗎,你難道忘了,從前你怎么欺辱過他,你以為蕭鑠真的是對你好嗎?你怎么就沒有想過,他是刻意接近你,想要報復你?”

    紀湫野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污蔑他的敵人,水霧性子軟,他真的開始后悔了,他不該嚇她,不該想著馴服她,不該不管她,非要讓她吃些苦頭。

    水霧不想再聽他說這些話,她站起身,蕭鑠的視線和身體便追隨著她,他不會反駁,就像是從前一樣,仿若一個悶葫蘆一般認下所有的罪證,不知道為自己辯解,像是任打任罵的家犬。

    紀湫野卻在身后拉住水霧的手,眸中帶著幾分懇求:“霧霧,你真的要和他走,你不要后悔,受了傷,再回來求我……”

    “你放心。我不會麻煩你的。”水霧眸色清冷,甩開了手。

    包間中只剩下了紀湫野一個人,男子眼眸陰郁,神情逐漸顯露出幾分頹唐,突然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

    蕭鑠跟在水霧的身后,看著女子的臉色,他同經理請了假,直到回到房間,男子才終于鼓起勇氣,向水霧解釋:“我以后可以換一個工作,我真的是干凈的,手都沒有被別人摸過。”

    “工作又沒有高低貴賤,我也不是那種不食肉糜的人。”水霧的臉頰上仍舊帶著幾分悶悶的不高興。

    水霧沒有生他的氣,可蕭鑠自己都說不清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

    前幾日蕭鑠叫人給臥室的床換了新的床墊,現在已經足夠柔軟,不會再讓水霧失眠睡不著。

    男子長手長腳,因為水霧霸占了他的床,便只能夠睡在沙發上。

    水霧并不是太會關心人的性格,之前也沒有想過讓蕭鑠和她一起睡在床上。只是今日吃了一肚子氣,半夜驚醒去衛生間時,便看到蕭鑠一個大男人,在自己家里卻仿佛被收養的狗一般不舒服地蜷縮著,大腿無處安放地掉在了地板上,姿勢光看著就顯得難受極了。

    第二日,蕭鑠醒來后,便聽到水霧說,以后晚上可以和她睡在一張床上。

    蕭鑠簡直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怎么會突然這樣幸運地被水霧允許接近。

    蕭鑠還有些自慚形穢,拒絕道:“不用了,我體型大,睡覺不老實,也沒有你干凈,晚上壓到你,再弄臟了你的床。”

    他一直將自己放在低位,從來沒有因為水霧此時住在他的家里,而耀武揚威,倒反而蕭鑠自己才是那個可以被隨時趕出去的人一般。

    “那我去睡沙發,你睡床。”水霧不喜歡和人推讓,聽了她的話,蕭鑠才連忙點頭同意,他偷偷觀察著水霧,忍不住唇角的傻笑。

    蕭鑠帶水霧去看守所見了父親,男人很擔憂她,他最是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是什么性子,失去了他的庇護,她只能夠淪落到被狼犬徹底吞噬入腹的下場。

    在這種情況下,紀湫野便成為了她唯一的庇護。

    可是男人卻沒有想到,站在水霧身旁的人卻根本就不是他自以為的紀湫野。

    水霧討厭的就是這一點,她搞不明白,明明紀湫野對她一點都不好,為什么身旁的所有人卻都覺得他很可靠。

    不提老父親在看守所里是多么崩潰,水霧回到家,便想要再找一些其他的工作。

    她的物欲其實并不高,或許曾經喜歡什么都能夠得到,以至于現在除了食物之外,并不會特別想要去買什么東西。

    只是水霧總算后知后覺察覺到,好像光讓蕭鑠一個人養她,對男子來說是一件很有負擔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那枚胸針到底值多少錢,但應該是沒辦法養她一輩子的。

    蕭鑠不想讓水霧去想這些,他不愿讓女子這么早就去考慮要怎么生活養活自己,他想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讓她跟著他,至少不要吃苦。

    他說胸針賣的錢足夠供水霧一直到畢業,說她年紀小,沒有什么社會經驗,現在騙子多,出去打工別再被人騙了。

    “你是不是在罵我笨。”水霧鼓起了臉頰,有點小脾氣,以前紀湫野就總會嫌棄她笨,她很不喜歡別人這么說她。

    蕭鑠連忙否認,懺悔是他說錯了話:“不是說好的,你給我打工嗎,是錢不夠花嗎,我每個月給你三千好不好。”

    蕭鑠試圖讓她知道,一個人是不能有兩個雇主的。

    水霧勉強點了點頭,同意了,可實際上,在蕭鑠沒有發現的時候,她卻還是偷偷出去找了工作。

    作為富家千金,她的確沒什么特別的技能,也就是會彈彈鋼琴,臨摹幾幅油畫。

    水霧長得很漂亮,有錢的時候,她很少會意識到這一點所附帶的價值,但一些咖啡廳的確很喜歡雇傭水霧來彈琴,店里有個大美女,通過社交平臺的傳播,很快便成了網紅店。

    紀湫野是看到別人發給他的視頻時,才知道水霧到底去做了什么,視頻中的女子穿得很樸素,一張臉不施粉黛,卻清純又美麗,仿若校園中的初戀。

    有人認出了她就是那個破產企業家的千金,評論里有人大喊老婆、白月光,也有些人在滿嘴噴糞,說些不干不凈的話。紀湫野攥緊了拳頭,心尖泛起了疼意與惱怒,蕭鑠這個卑劣的賤狗,他就是這么對水霧的?

    他早就該清楚,除了他,沒有人配得上水霧,那些圍著女子流口水的鬣犬,他都會一個個鏟除。

    水霧并沒有被人欺騙,工作出了問題的是蕭鑠,他因為陪酒時性格死倔,不禮貌地和客人起了沖突,動了手,被要求賠償一筆男子絕對支付不起的金額。

    紀湫野等在了咖啡廳外,在水霧下班時堵住了她。

    紀湫野從小就知道怎么拿捏她,總是用各種手段讓水霧吃癟。紀湫野會設計讓她的朋友露出丑惡的面目,趕走她身旁所有關系親近的人,也會向她的父親告狀,逼得她不得不當他的女伴,去參加他的生日聚會。

    現在,紀湫野仍舊在用那些惡心的手段:“你信不信,蕭鑠會親自將你送給我。”

    紀湫野總是自以為是地認為,只有他一個人對水霧是真心的。

    他將水霧帶回了自己的家里,為女子穿上了奢侈品牌最新款的連衣裙,在她的脖頸、手腕上佩戴了價值千萬的珠寶首飾。

    紀湫野意圖讓她知道,只要水霧肯稍微對他好一些,他就能夠讓她恢復到從前的生活。

    水霧的臉上沒有笑意,神情懨懨,郁郁寡歡,她覺得紀湫野的行為很可笑:“蕭鑠做什么,和我有關系嗎?”

    她又不是屬于蕭鑠的東西,女人是能夠隨便贈送的嗎?現在難道不是法制社會嗎。

    水霧真的很疑惑紀湫野在想什么,她歪了歪頭,看著她身前的男子:“你還不明白嗎,是我討厭你,不想看到你,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覺得很難受。”

    她實在很涼薄,這一點至今都沒有改變,看著紀湫野的視線一如既往地像是在看著一個跳梁小丑。

    她既不會因為紀湫野能夠幫她父親還債就對他卑躬屈膝,自然也不可能因為蕭鑠而選擇對他露出什么好臉色。

    紀湫野難道以為,她會為了幫助蕭鑠,而留在他身旁嗎?

    蕭鑠做出的事情,不是該自己承擔代價嗎?

    “霧霧……”紀湫野低喃著她的名字,終于流露出了一抹敗犬般的神情。

    分明他才是那個仿佛掌控了一切的人,可站在女子的身前,他卻覺得他們之間的地位是截然顛倒過來的。

    紀湫野的脊梁逐漸彎曲,半跪在了水霧的身前。他眼高于頂,過于傲慢,分明清楚水霧更喜歡沒有尊嚴、萬事都聽從她的狗,卻偏偏總想要馴服她,將她關進籠子中。

    他終于在水霧的面前低下頭,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膝蓋上,嗓音中顯露出了幾分痛苦:“霧霧,別這么說我,求求你。”

    一字一句的不喜歡,好像刀尖一點點剜在他的心臟上。

    紀湫野向水霧認著錯,他不該試探她;不該在她家里破產的時候不曾關心她、安慰她,卻只卑劣地想著借此讓她徹底屬于他;不該口是心非,將喜歡她這件事都用惡劣的態度來表達。

    可是水霧一點都不在意紀湫野的想法,他的那些哭泣,只會令她覺得莫名其妙。

    分明是紀湫野先來的,是他先認識她、看到她、喜歡她,可是他的性子一直不討她歡心。他的自尊心受挫,更不愿意改變,只想要她承認,是她不該疏遠他、厭煩他。

    明明,或許他也是有機會的,紀湫野憎恨于自己的自大與冷傲,恨他要拿喬使手段,才晚了一步,讓蕭鑠撿到她。

    晚了那一日,便好像晚了一輩子。

    ——————————————

    紀湫野放過了蕭鑠,沒有再故意整治他,在監控中,是客人先挑釁動手,蕭鑠也只能算正當防衛,他力氣大,收著手,只是為了保護自己。

    水霧去警察局接了蕭鑠,婷婷站在門口時,讓看到的人都不由眼睛發紅,羨慕蕭鑠運氣好,自己犯了事,還能有大明星似的女朋友來接他。

    蕭鑠心中有些自卑,他的臉上還帶著點擦傷,不敢和水霧說話,總感覺自己站在她的身旁,顯得格外不匹配。

    男子像是一只聽話的狗般,水霧讓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乖乖蹲在女子的面前,讓她幫他上了藥。

    蕭鑠的心中都要幸福地冒出了泡泡,整個人都顯得傻乎乎的。夜里,水霧還讓他上床,不要再到沙發上睡,蕭鑠躺在女子的身旁,鼻腔中都是屬于她的淺淺的幽香,他的臉頰滾燙,一動不敢動,直到半夜都無法入睡,像是在進行一場甜蜜的折磨。

    反而是水霧很快便睡熟了,蕭鑠之前說他睡覺不老實,可實際上,卻是水霧的睡姿不太好。她總喜歡抱著點什么,似是八爪魚一般攀附在蕭鑠的身上,柔軟馨香的身體摟著他,讓蕭鑠氣血上涌,整個人都仿佛要被燒熟了似的。

    一夜未睡,蕭鑠頂著黑眼圈,直到水霧醒了,才敢去衛生間沖個冷水澡,可他又什么都不敢對女子說,只能夠默默忍耐。

    蕭鑠與水霧考上了同一所大學,水霧不知道,蕭鑠是偷聽了她的志愿,才人為制造了與她的巧合。

    水霧并沒有讓蕭鑠裝著不認識她,于是蕭鑠便能夠天天來給她送午飯、幫她取快遞、搬東西,很快校園表白墻上便有人偷拍了這一對神顏新生小情侶的照片,不知道讓多少人心碎了一地。

    蕭鑠仍舊在勤學儉工,用課余時間賺著錢,只是他智商高,很快就能夠接一些編程的單子,逐漸收入變得寬松了起來,只有舍友們都知道,他是個純粹的女朋友奴,賺的錢幾乎都花在了水霧的身上。

    不過其他人也能夠表示理解,畢竟如果他們有一個天仙似的溫柔又美麗的女友,他們也能夠化身ATM奴。

    手上攢了足夠的錢后,蕭鑠便在學校旁邊租了新的房子,水霧沒有拒絕和他一起住,她的舍友教她可以在網上畫畫接單,稿費被她存入了監獄的系統。每個月去看爸爸時,水霧還會給他帶一些蕭鑠建議買的生活用品,讓老父親又感動又心疼,一邊感嘆孩子長大了,一邊又難受于水霧是不是在外面吃苦了。

    夜里,水霧與蕭鑠睡在一起的時候,男子一開始還能夠強忍住,恪守本分,老實地不敢越界,可水霧才不會管蕭鑠忍得有多辛苦,只自顧自睡得舒服。

    蕭鑠還在雇傭著水霧給他發短信,偶爾還會雇她一起看電影,她嫌天氣冷,不愿意去電影院,在家里用了投影儀。

    大屏幕上男女主親在了一起,水霧捂著臉頰,耳尖紅紅,不知怎么,便也與蕭鑠親在了一起。

    紀湫野說,蕭鑠是為了報復她,才會收留她,總有一日他會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惡意地磋磨她。

    這一夜,水霧身子酸軟,眼尾哭得通紅,唇瓣被咬破,臉頰被吮。吻得好像下一刻便能夠濺出汁水的蜜桃,她才終于模模糊糊地想,難道這便是蕭鑠報復她的方式嗎?

    水霧咬在了蕭鑠的肩膀上,有一點委屈,雖然紀湫野說過的許多話,水霧都不信,但有一點,他的確沒有說錯。

    當初,蕭鑠躲在暗處,遙遙注視著水霧的眼眸中,的確藏滿了貪戀的覬覦。

    在水霧不曾發現的鉛筆盒中,屬于她的胸針被修補好,一直靜靜地躺在其中,從頭至尾都沒有被賣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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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的反響還不錯,小成本的電影,票房卻賺了十幾倍。

    男朋友嫉妒心比較強,還在電影中一個人分飾兩角,但不知道是化妝師手藝比較好,還是祂的演技過于精湛,許多觀眾竟然根本沒有看出來男主和男配是男友一個人演的。

    有些親密戲也只是一帶而過,祂如今不知道有多后悔,當初不應該趕潮流,什么藍星的本土化文明都要學,搞了個奇怪的直播,讓那么多人都窺視到了祂的戀人。

    祂學習到了太多人類的劣根性,占有欲有增無減。可因為水霧喜歡,祂又不可能獨斷專行地不許她再次演戲,更不能將這些食物都吞到肚子里,于是只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欲念,將老婆摟在懷里,從頭到腳親個遍,才能夠壓下那些陰鷙而血腥的念頭。

    …………

    女媧局。

    夏國的某個不為人知的特殊組織,少數幾個曾經在邪神那里盜取了一絲力量的人能夠感知到里世界與真實世界的波動,窺探到世界線的變遷。

    這個世界的真相唯獨只有他們還記得,但即便是這幾個人,有的時候都會懷疑是不是他們患了某種集體癔癥。

    那位柔弱貌美,看起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明星水霧是整個人類世界的救世主。另一個維度的神祇妄圖吃掉藍星時,卻因為自己制定下的規則,而“愛”上了一位人類少女,于是愿意為了她重新塑造出一個善良美好的世界,放過所有人,與祂的愛人一起過家家。

    他們不知道一位不可名狀,無法用人類的邏輯描述的“神”是怎么懂得愛的。但這種被人類賦予了意義,但其實無形無色,任何人都不能明確地承認它是否存在的東西,的確猶如韁繩一般栓在了祂的脖子上,讓祂變為了人類女子腳邊的一只溫順的狗。

    水霧與男朋友回到了家里,祂便又開始抱著她親親tiantian,黏黏糊糊地與她貼在一起,過度地索取有時候會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男子吃不夠的小蛋糕。

    祂遠比人類更懂得忠誠的含義,水霧是那億萬分巧合中的奇跡,與祂共享了生命、能力與一切,是他的共生體,他永恒的愛人。

    如果這個世界讓她厭煩了,那么祂還有許許多多個空間,數不勝數的人設供她挑選,水霧永遠都不會對祂感到膩歪,而祂也會與祂的戀人,生生世世,致死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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