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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回京姜若的誠意

    九月末,秋分時候,一連串的馬車駛出了美林鎮。

    謝家軍離開的那天,百姓們夾道相迎,擲果盈車,若不是四周有護衛的謝家軍,說不定還會有人撲上去。

    姜夕剛剛掀開簾子一角,忽然一顆青棗就蹦了進來,直直地落在了她鵝黃色的衣裙上。姜夕愣了愣,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放入口中,不多時,車內就想起清脆的聲音,姜夕愜意地瞇了瞇眼睛。

    謝纓只覺得好笑,“平日本王是虧待你了,一顆青棗就能把你騙的團團轉。”

    “是甜的。”姜夕說,“我還以為她們只是意思意思。”

    就像過年時街上的年橘擺盆一樣,只是瞧著喜慶。可姜夕沒有想到,那些百姓居然那么舍得下血本,扔的瓜果都是上好的樣式。

    姜夕將棗核吐出來,然后眼睛盯著簾子的一角。

    謝纓眼皮子一跳,“你還真是餓死鬼投胎,什么都想來上一口。”

    不是,自己只是在守株待兔。姜夕心想,水果是懶得去洗的,但是如果會自己跳到手上,那還是可以勉強吃吃的。

    “那是百姓的一片心意。”姜夕默默反駁。

    “那也是應該的。”謝纓的語氣十分自然,“本王帶來了烏岐的人和技術,在這里開設了繅絲廠、木工廠、瓷窯……只要本王的珍瓏閣織女閣不倒,就永遠有他們一口飯吃,如今的禮遇,莫非不是本王應得的嗎?”

    姜夕瞥了他一眼,看不慣謝纓此時意氣風發的模樣,若他有條尾巴,那該翹上天了。但心里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

    仿佛察覺到留姜夕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過久了,謝纓忽然笑瞇瞇地前傾,“怎么,六公主也為本王著迷了。”

    “如果是六公主,想對本王做什么,也并非不可以。”

    有病,大概是桃花癲。

    姜夕轉過腦袋,一腦門磕在了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簡直不忍直視!

    *

    返程的路途,謝纓倒是不急不慢,反而是姜夕,越靠近皇城,身上的不安就越發明顯。

    謝纓知道她在焦急什么:“不要多慮,皇帝還沒回京。”

    乍聽見謝纓的話,姜夕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她低頭沉思,忽而抬起眼皮子,“所以你這一路上,都在看我笑話?”

    “六公主此言可太傷人心了,”謝纓雙手一攤,“只要六公主肯問出口,本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貌似六公主還和本王生分得很。”

    那還不是因為你時時刻刻都在開屏?姜夕只

    不過不想給自己找麻煩而已。

    “你得手了?”姜夕忽然問。

    “公主何出此言?”謝纓指了指天,“話可不能亂說。”

    “是紅花教的人,”謝纓娓娓道來,“紅花教可是號稱,蒼天已死,紅花當立。朝廷的官兵在追擊這幫山匪的路上不幸在漠水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哪知這群賊人后來在同裕關與皇帝東巡返程的隊伍碰上,這群土匪膽大包天,竟然做出了刺殺皇帝的行跡來,而圣上……”

    謝纓還假模假樣地拱手以示尊敬,“幸得蒼天庇佑,圣上雖然受了傷,好在性命無憂,只不過這回京的路還得拖上一拖。”

    姜夕端詳了謝纓半晌,冷漠地吐出兩字,“不信。”

    她不信其中沒有謝纓的手筆,若真是沒有,謝纓又是怎么知道皇帝只是受了傷,于性命無憂?

    紅花教這幫流匪自己也略有耳聞,雖然自稱懲惡揚善,但燒殺戮虐的事可一樣沒有落下。姜夕對于他們沒有什么好感,但卻不覺得謝纓會和他們廝混在一起——烏岐的人,和紅花教完全不是一路人。

    但若說謝纓和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姜夕也是不信的,最起碼——謝纓也應該借刀殺人了。

    本來在青牛屯一帶盤旋的紅花教怎么會突然跑到東邊去,背后必然有人在作妖。

    可無論如何,姜夕心中是慶幸的。

    煬帝比自己晚回宮一步,自己離宮的消息就能再藏嚴實一份,更何況……如果煬帝受了傷,想必也不會再多花費額外的心思注意到自己的兩個女兒頭上。

    思索著,忽然,馬車停了。

    謝纓用玉扇撥開了一角的簾子,“六公主,京城到了。”

    姜夕緩緩地坐直了身體。

    入了城門之后,謝纓自然是要回將軍府的,臨別時,他邀請姜夕,“六公主不如同本王去府上坐坐,好讓府中各位好好看看六公主?”

    姜夕脊背一涼,莫名地聽出了一股子‘見家長’的暗示。

    被惡心到了。

    姜夕跳下馬車,進入謝纓為自己準備好的,另外一輛掩人耳目的馬車,其中并未回頭看謝纓一眼。

    “嘖。”謝纓展開玉扇,半張臉遮掩在扇面之后,“還真是冷漠無情。”

    姜夕忽然不覺背后有人說自己的壞話,進入馬車之后,儼然癱成了一塊小面包,四肢大張著,前所未有的放松。

    馬車內的布置和謝纓的馬車沒有什么兩樣,儼然一個縮小般,讓姜夕毫無陌生感,其中還有一些小巧思,若是姜夕愛動動,就能發現謝纓留給自己的小驚喜。

    可姜夕沒有。

    倒也不是因為她懶,而是……自己剛才好像在外面看見了一頂轎子,那個樣式,好像是出自湘水宮?

    *

    謝纓一入府中,所見到的第一人并非是家中長輩,而是姜若。

    謝纓身上的黑色披風還未取下,就被人守株待兔了,“大公主真是消息靈通,本王進城不久,消息竟然就傳到了大公主耳中。”

    姜若緩緩轉過頭來,今日的她格外地不同。

    一身大紅的衣裙,服飾繁瑣華麗,裙擺用金線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顯得貴氣逼人。

    的確是貴氣逼人。

    謝纓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看來圣上東巡的日子,大公主的日子過得很滋潤。”

    “淮陽王慎言,”似乎一段時間不見,姜若穩重了不少,“說起好日子,哪里比得上淮陽王,佳人在側,美名外揚,可謂名利雙收。”

    不知為何,謝纓覺得這話有些刺耳,他斂下那一絲的異樣,繼續,“本王是在幫大公主的忙,畢竟大公主也不想小夕兒知道你背地里的手段吧?”

    “你可是她最敬愛的皇姐。”

    姜若端起茶盞,走到謝纓面前,“那本公主就以茶代酒,多謝淮陽王出手相助了?”

    謝纓垂眸,金亮的茶湯倒影出二人的身影,他抬手接過,一飲而盡。

    “豪氣。”接著,姜若用只有兩人的聲音道,“王爺可有收到本公主獻上的【誠意】?”

    “略有耳聞。”

    “王爺覺得如何?這誠意可足?”

    謝纓指尖轉動著茶杯,意有所指:“姜夕很喜歡你,希望你可不要讓她失望了。”

    “小夕兒是不會怪罪我這個姐姐的,正如王爺所言,她一向喜歡我。而且……”姜若紅唇揚起,“也只有了權利,我才能保護她,不是嗎?”

    因為掌握了真正的權利,哪怕只是一部分,自己就有了來之不易的自由。面對迂腐大臣的逼問不必戰戰兢兢,也不必伏低做小,她可以不穿官服,不去上職,即便她大逆不道地身著艷麗的衣裙站在朝堂之上,群臣也無可奈何。

    這就是,真正的權利。

    她沒有在謝纓面前掩飾自己的野心。

    謝纓只是一笑,“皇后流產了啊,你就不怕引起她更可怕的反撲?”

    姜若對此事毫無愧疚,低笑:“那只能怪她太過愚蠢,若她有宮中妃嬪一半的聰慧,就該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后再跳出來,而不是仗著孩子恃寵而驕,讓父皇出于對她的憐愛和疼惜來敲打我,這只不過是禮尚往來。”

    “小夕兒我自會保護,就不勞煩王爺操心了。”姜若施施然朝著謝纓行了一禮,“既然這份誠意王爺滿意了,那么……”

    “接下來,合作愉快。”

    第62章 第62章奪了姜懷英的監國之位……

    姜夕回到自己的小院,院落里面一塵不染,看來時常有人來打掃。

    “公主?”一聲呼聲忽然吸引了姜夕,桂嬤嬤提著水桶從側門走進來,在見到姜夕的第一眼就把水桶給丟了。

    “公主,你終于回來了。”桂嬤嬤激動上前,“你可是不知道,這些天都是老奴給你打掃院子和房門,奴才我一把年紀可累壞了。”

    姜夕想了想:“謝謝?”

    桂嬤嬤一臉菜色,搓著手道:“既然公主回來了,是不是可以幫奴才向大公主說說,以后這掃灑院子的活計還是湘水宮的奴才干?”

    難怪,姜夕應了一聲,心里微微觸動,為了不讓皇帝察覺到自己離宮一事,看來姜若很好地封鎖了消息。

    眼見姜若答應得那么爽快,桂嬤嬤心里一動,試探著討好,“老奴這幾個月可累壞了,公主就不心疼老奴嗎?”

    是來討賞了嗎姜夕摸出荷包,桂嬤嬤就眼巴巴地盯來過來,然后看見姜夕扯開了荷包的系帶,抖了兩下,一個黑乎乎的藥丸子就落在了手心。

    “給。”

    “公主,奴才斗膽問一句,這是何物?”

    “奎寧。”

    “葵林?”

    姜夕補充:“是一種藥。”

    “那算了。”桂嬤嬤方才臉上那副渴望的表情立馬被換下,“呸呸呸,我沒病沒災,好得很,要什么藥丸子。”

    “太可惜了。”姜夕面無表情地將藥丸子重新裝進荷包里面,指頭拉著系帶用力一扯——桂嬤嬤覺得心下一涼,就像被扯住的是自己脖子一樣。

    公主面無表情的時候還真嚇人,自己差點以為是想故意毒死自己。

    *

    皇帝回宮的速度比姜夕想象得慢多了。

    慢得……姜夕差點以為皇帝是死在外面了。

    在深秋時分,皇帝終于回到宮中,皇帝隱瞞了傷勢,而是對外宣稱感染了風寒。群臣沒有往心里去,由于東巡所經之地眾多,偶爾水土不服造成不適也是常事。

    身為如今這宮中唯一的貴妃,宜貴妃自然得做出些表率,攜同著姜若和姜夕兩個皇嗣一同前往看望。

    可當宜貴妃趕到永安宮的時候,卻發現早有人在。

    居然是姜懷英。

    姜懷英顯然沉不住氣:“你這個太監,居然敢攔本殿下,本殿下不相信父皇不肯見我!”

    即便被指著鼻子罵,公公也一副淡定的模樣,“這都是圣上的旨意,我等奴才怎敢揣測圣意?”

    姜懷英不服氣,還想再爭論,姜若上前攔下了他:“二弟,既然父皇正在氣頭上,不如識趣地避避,也不要讓父

    皇操心。”

    “避避?本殿下為何……”姜懷英扭過頭來,發現是姜若,頓時像泄氣了一樣。

    姜夕發現他的氣勢在對上姜若的時候矮了一截。姜夕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段時日姜若是如何同姜懷英相處的,但很顯然,姜若的話在姜懷英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份量。

    姜懷英用力振袖,給太監甩了一個臉色,再面向姜若的時候顯然冷靜了許多,“那還勞煩皇姐了。”

    姜夕聽不懂兩人之間在打什么啞謎,宜貴妃拍了拍自己的肩頭,“六公主,等下看見陛下可要乖巧一些。”

    自己什么時候不乖了?但隨著宜貴妃的目光看去,落在了姜若身上,立刻了然,看來這是在指桑罵槐啊。

    姜若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好言勸走姜懷英之后就乖巧地回到了宜貴妃身邊,“母妃,我們進去吧。”

    太監這回讓開了路,三人一起入了永安宮。

    剛一進門,姜夕就聞道了一種濃烈的木質香氣,猛烈又霸道地遮掩了所有氣息,就連自己身上今早剛蒸上香味的新衣裳也被這味道全都給掩蓋了。

    皇帝之前……應當不是用這種熏香的吧?

    姜夕與皇帝見面的次數并不多,但無一例外,姜夕每一次都沒有在皇帝的身上聞道過如此霸道的香氣,事出反常,尤其是知道謝纓對皇帝下了什么黑手的知情人之一,姜夕立馬猜到了其中的緣由。

    恐怕皇帝的傷勢沒有像放出來的消息一樣說得輕松,已經日夜用藥到了需要用熏香掩蓋的地步。

    姜夕心中下了斷論,可當見到皇帝之后又有了幾分疑惑。

    也許是因為和自己寵愛的妃子見面,煬帝并沒有多大的拘束,簡單地就這么坐在床上,簡單地披了一件外衣。

    “陛下,離京多日,妾身思念得緊,故而準備了一些小食,我們一家人好長時間沒有一起坐下來用膳了。”

    此話一出,不止煬帝怔了怔神,就連姜夕也呆了片刻,她還以為宜貴妃帶來的會是藥膳之類的,再不濟也是補湯。

    宜貴妃將食盒送過去,貼身伺候的公公掀開一角看了一眼,然后再送到了皇帝的眼前。

    “是一壺芥菜小粥和一些腌菜。”

    煬帝雙手搭在膝蓋上,垂下了眼皮,“還是這些清淡的玩意兒……”

    煬帝緩緩開口,雖然說著貶低的話,但姜夕卻聽出了略顯懷念的意味。

    最起碼是不討厭的。

    “當年朕還是太子的時候,你胃口不好之際就喜歡用這些清淡的東西,朕還時常懷疑是不是虧待你了,”皇帝的聲音沙啞,仿佛真的陷入到了當年的懷疑,“而你如今成了貴妃,也還是如此……真好啊。”

    姜夕一路上都挽著宜貴妃的胳膊,忽然感覺手臂下墜了幾分,才發現是宜貴妃一路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了。

    看來宜貴妃對如今的皇帝……也并非全然的信賴了。

    宜貴妃知道自己賭對了,雖然不知陛下如今的身體狀況如何,所謂‘風寒’到底嚴重到了何種程度,但既然陛下對外界說只是‘小病’,那自己最好也只當‘它’是小病,不去妄作揣測,自以為是地獻上湯藥,只會適得其反。

    宜貴妃臉上也露出懷念的神色,“陛下也沒變化,還是如同本宮出嫁那日般英明神武。”

    皇帝被她逗笑了,讓人去將食盒里面的東西取出來,而自己則從床上站起來。

    姜夕只覺得自己的小手一空,宜貴妃已經離開自己去了皇帝那邊,二人一同行至餐桌,倒像她們兩個女兒是多余的了。

    食不言寢不語,可宜貴妃時不時為煬帝添菜,煬帝也任由她動作,看起來竟然略帶了幾分罕見的恩愛之色。

    待用過膳后,宜貴妃就告退了,“陛下事務繁忙,還望保重身體,妾就不叨擾了。”

    可煬帝卻叫住了她,更準確地說,是叫停了姜若,“方才懷英可在外頭。”

    宜貴妃點點頭,“那孩子想必也心系陛下,這才著急了些,對海公公說了些沖動之詞。”

    “你倒心善,誰來都能在你口中討兩句好。”

    煬帝的視線落在了姜若身上,“朕聽聞懷英那孩子將朝中政務處理得妥當,好幾位大臣對此贊譽有加,不知你這個阿姐出了幾份功勞?”

    “父皇謬贊了,二弟年輕氣盛,也就是大臣們包容,這才得了些美譽,做不得數。”姜若道。

    煬帝又笑了一笑:“你倒是和你母妃一樣心善。不愧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對于一位正值壯年的帝王,當然不會想聽見自己的子嗣有了媲美自己的能力,而且還得了大臣的贊譽……這難道不是在暗示姜懷英有結黨私營的嫌疑嗎?因此姜若嘴上在弱化姜懷英的能力,實則是幫助他排除皇帝的忌憚,倒也算一位為皇帝著想的好阿姐。

    但奈何,這一番話說到了煬帝面前,這可是玩弄權術的好手,哪里看不出姜若對姜懷英的維護之意,因而眉眼里藏了些冷色,“也對,懷英年輕氣盛,如今朕也回來了,他也該繼續去上書房上學了,這朝中的差事,就由若兒暫代吧。”

    “父皇!?”姜若一派震驚的神色,怎么也想不到這一出。

    可煬帝顯然,煬帝已經下定了決心。

    這驚喜來得格外地突然。

    翌日,煬帝就久違地上朝,宣布讓姜若暫代監國。

    此消息一出,全臣嘩然,紛紛勸誡,但皇帝心意已決,再加上皇帝此時正值壯年,看起來也不想老糊涂到把自己的皇位真的交給一位公主的樣子,也許是風寒的后遺癥還未好完全,群臣說服這自己接受了。這種牝雞司晨的日子想來也不會持續太長。

    破天荒地,姜夕主動出了湘水宮,去接姜若下朝。

    可顯然,在守株待兔的不止姜若一個,還有被莫名奪了權的姜懷英。

    姜懷英一早就接到口諭讓他去上學,本來這也沒什么,父皇回來了,自己交出監國一位很正常,但如今奪走他的權的不是父皇,而是姜若!再加上前幾日父皇對自己莫名冷淡的態度,姜懷英立馬坐不住了,要來找姜若給一個說法。

    姜若還未出現,姜夕只能和姜懷英大眼瞪小眼。

    姜懷英顯然也氣急了,見到姜夕就冷颼颼地出言嘲諷,“你一個傻子,不會也想行那牝雞司晨之事吧。”

    姜夕沒有罵回去,只是眼珠子一動不動得盯著姜懷英的腦袋,思考。

    昨日姜若主動在皇帝面前為姜懷英開脫,是不是行的就是那以退為進之事?

    畢竟無論是在皇帝還是姜懷英的眼中,姜若固然有能力,但畢竟只是一女子。

    女子再出色,也奪不了他們的皇權,做得再好,也不過是為他們守成而已。

    煬帝還年輕,不過不惑之年,與其培養出一個充滿野心的皇子,提早養大了胃口,不如讓女兒去玩耍一番,畢竟到最后,女兒還是得依附于他們。

    女兒天生是他們男人的傀儡。

    第63章 第63章人心易變

    姜夕不回話,姜懷英越看越氣。

    姜懷英又酸溜溜說了幾句話,但姜夕只是默默地背過身去,蹲下捂住耳朵,給他表演了什么叫做‘肉眼可見的嫌棄’。

    姜懷英氣急,但又做不到像姜夕一樣不顧形象得蹲下裝傻,一氣之下……一氣之下他竟然也背鍋身去。好呀你個姜夕,你裝聾作啞,我也裝聾作啞。

    于是等到姜若下朝之時,就在石山附近找到了相看兩厭的兩人。

    姜若有些疑惑:“你們二人……是怎么了?”

    “宜貴妃想你中午回去用膳。”

    “皇姐,你就沒要對我解釋的嗎?”

    兩人同時出聲,姜若先摸了摸姜夕的腦袋,“蹲久了,腿麻了吧?”

    “有點。”

    “那我們回去吧。”

    被無視的姜懷英終于忍不住出聲,“姜若!”

    姜若扭頭,好似這時候才發現了姜懷英。

    姜若不

    開口,姜懷英也憋著一口氣不愿意先低頭說話。

    姜夕左瞧瞧右瞧瞧,悠悠出聲:“皇姐,她兇你。”

    “你別亂說!”姜懷英差點跳起來。

    “好了,該回去了。”姜若拉起姜夕的手。

    “皇姐,別走。”

    姜夕好像聽見了姜若微微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此地人多眼雜,你確定要在這里說嗎?”

    “好。”

    姜懷英抬腳就要跟上,但忽然,遠處有一名宮女行色匆匆前來,叫住了他。

    “二皇子,不好了,淑妃娘娘被皇后娘娘留在坤寧宮,遲遲不歸,奴婢擔心……”宮女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心里揣著事,一時之間居然沒有注意到離得稍遠的姜若二人,如今臉色慘白,剛剛自己說的話……是不是被聽去了?

    這回,姜若發出了更大的嘆息聲,“看來今日的午飯是吃不成了。”

    姜懷英愣住,“什么意思?”

    姜若本想和他解釋來龍去脈(添油加醋),但事情緊急,她只能說上一句,“東巡的隊伍貴人們都受了傷,只有淑妃安然無恙。”

    姜懷英瞳孔驟縮。

    受傷?

    什么叫做都受傷?莫非父皇并不是感染了風寒?

    還有皇后,皇后娘娘何時受傷了?

    這一句話的信息量太大,姜懷英一時之間難以消化,直到了坤寧宮前,才緩過神來。

    而這坤寧宮身為皇后的居所,自然沒有那么好進,可奈何近日姜若似乎深得圣心,抬出來的理由又足夠冠冕堂皇,宮女也不好阻攔,只能一邊讓人進去通報,一邊放姜若入內。

    姜若似乎并不著急,姜夕的腳步懶洋洋的,姜若也隨著她慢悠悠前行,看起來好似真的在逛花園一般。只有姜懷英咬碎了一口銀牙,感情如今被為難的不是宜貴妃,她們才一點也不著急吧。

    終于到了地方,兄妹三人緩緩進入屋子里,姜若帶著姜夕行了一禮。

    “皇后娘娘,今日若兒前來拜訪,不會厭煩若兒吧。”

    皇后不急不忙得端起茶盞,沒有分神給地上跪著的幾人。

    皇后不發話,按理說是沒有人敢站起來,畢竟在這后宮,皇后才是母儀天下的后宮之主。

    包括姜夕一行人,也包括不知道跪了多久的淑妃。此外,地上還有打碎的茶盞,雖然看起來并不是直接讓淑妃跪在上頭,而是后來摔的,但幾塊細小的碎屑還是飛濺到了淑妃的裙擺上,令她不敢亂動彈。

    姜懷英看了心疼不已,那可是他的母妃。

    姜若等了少許時刻,也沒見皇后讓她們起身,那里不知皇后是在故意敲打她們。姜懷英不知道的內情,姜若可是知道,定然是皇后將流產的罪名懷疑到了淑妃頭上,畢竟誰讓東巡只有淑妃沒有受傷呢?

    再者,如果皇后的子嗣未能順利誕下,于姜懷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因此,淑妃怎么看怎么可疑。

    即便不是她干的,但能寧可殺錯絕不放過,讓自己出出氣也是好的。

    可忽然,一道聲音打破了平靜:“小夕兒,膝蓋磕痛了?”

    姜夕被點名,腦瓜子飛速運轉,姜若是想讓自己如何回答?

    不過思考了一秒,她就點了點頭。

    姜若露出疼惜的一笑,扶著姜夕起身。

    “大膽!”

    皇后身邊的宮女厲呵,“沒有皇后娘娘的旨意,誰敢擅自起身!”

    咣當!

    又一個茶盞被砸到了地上。

    原來先前的碎杯子是這樣來的,姜夕心想。

    “六妹妹心智不全,禮數不周,幸得到父皇疼惜,這么多年也沒有跪過那么久,因此本公主習慣了扶妹妹起身。”姜若忽然驚呼一聲。

    姜夕默默地配合她,將自己的小手絹不動聲色得遞過去。

    姜若接過小手絹的時候捏了捏她的掌心,似乎在夸贊,然后拿起手絹擋在了唇邊,“是我糊涂了,現在面前的可是娘娘。”

    她仿佛戲精附體,露出些許羞澀,“畢竟六妹妹還是第一次來這坤寧宮。”

    皇后的臉一黑,身為上屆宮斗的贏家,她當然不可能聽不出姜若的指桑罵槐之意。

    ——六妹妹這么多年都沒受過這委屈,連父皇都不計較了,你計較什么!?

    ——而且六妹妹和你不熟,第一次來拜訪,你就故意讓人跪著磋磨人家?

    皇后不愿去想象若是此事傳到煬帝耳中,自己會面臨什么。

    雖然那個男人無情,可皇家最基本的顏面卻不能丟。

    皇后之后冷淡地讓她們都起來。

    姜懷英立馬去攙扶自己的母妃起身。

    “給公主們賜座。”皇后沉聲道。

    “那倒不必。”姜若拒絕了。

    還不等皇后黑臉,她就道:“昨夜本公主做了一個夢,夢見天有流星落入坤寧宮,好似祥瑞之兆。”

    姜若環視一周,“對了,好似就是這間屋子,那流星還直接入了皇后娘娘體內,因而今日才特意來拜訪,但如今……可是本宮想多了,還望娘娘不要怪罪。”

    早在姜若那一句‘流星入體’的時候,皇后扶著茶盞的手就再也沒有動作。

    姜夕眨了眨眼睛,是的,她很確定,皇后沒有再動過,連翹起來的尾指都沒有絲毫的移動,仿佛整個人被定住了一般。

    而當她緩過神,放下茶盞的時候,另一只手似有若無地蹭了蹭小腹。

    桌子明明指比皇后手肘略矮,這個距離根本不會蹭過小腹,所以……她是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肚子?

    再聯合方才姜若說的話……

    莫非皇后有喜了?

    姜夕對于謝纓情報網的神通廣大從不懷疑,而姜若如今已經上了謝纓的賊船,對宮中秘聞了如指掌也不稀奇。姜夕對于這一點倒沒有什么好疑惑的。

    但是……聽姜若的意思,難不成她剛才其實是在威脅皇后,要做掉她的孩子?

    所以皇后才會下意識地恐懼。

    姜夕并不覺得姜若有什么不對的,一個人在這里生活久了,難免會染上一些陋習。

    姜夕曾經撞見過姜若與喜蓮勾肩搭背親密無間的模樣,這幅場景也許久沒有出現了。

    人都是會變的。

    第64章 第64章在背后蛐蛐姜夕

    時間一天天過去,皇帝的身體始終沒有好起來。

    而隨著姜若把持朝堂的時間越長,朝臣對于她的怨氣已然積壓到了一個臨界值。

    但姜若不在乎,每日都春風得意地上朝回來,時不時還捎回一個姜懷英或者謝纓。

    終于在一個晚上,姜夕第一次悄悄摸到了姜若的床邊,推醒了她。

    姜若一睜眼,不可置信地又閉上。

    姜夕伸手撐開她的眼皮,“別睡了。”

    “這難道就是報應嗎?”姜若終于不情不愿地起身,“是因為我以前老吵你睡覺。”

    “你現在也吵。”

    “胡說。”

    姜夕冷漠道:“這幾天湘水宮來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唔,我知道。”姜若揉揉腦袋,她今日同大臣們應酬喝了酒,半夜被鬧醒著實不好受,“大概是其他人安插進來的探子。與其讓他們在外頭胡亂猜忌做出什么些蠢事來,不如放進來好好監視。”

    “但他們都跑我這里來了。”姜夕指責,“我的小院的墻角已經埋了四把短刀,三包毒藥,兩柱很可疑的香燭。”

    “這樣啊……”姜若的眼神飄忽起來,“可能你看起來比較好欺負吧?應該吧?”

    湘水宮不像冷宮一樣人跡罕至,身為貴妃的居所,就沒有冷清的地方,不是宮女住的下人房,就是寶庫一類的地方,有人嚴加看管。而這樣一對比,自然是只有住著一個傻子和一個偷懶的嬤嬤的院落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畢竟一個不愛出門,一個不著家。

    姜若嘆息一聲,摸了摸她的頭,“是我讓小夕兒受委屈了,這件事很快就會解決了。”

    “什么時候?”

    “冬狩之前。”

    煬帝有秋狝的習慣,除了上次御駕親征,數年未曾斷絕過。可今年由于東巡回來的時間晚了,再加上身體的不適,今年的秋狝破天荒地被延后了。

    如今朝政被姜若把持著,雖然在大殿之上,姜若振振有詞,說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父皇的旨意,可太久沒有見過皇帝的朝臣們已然開始躁動了。

    畢竟煬帝稱病太久了,若是真有什么萬一……他們也該好好考慮接下來的打算。

    而隨之而來的冬狩就是一個信

    號,若煬帝能夠順利出席參加冬狩,無疑是給了朝臣們一顆定心丸,而若是不能,他們也是時候睜開眼,好好看看煬帝留下來的幾個皇子了。

    比起其它朝臣還在觀望,姜夕直接抄近道問了當事人:“皇上會出現嗎?”

    姜若挑眉,坐在床上支起一條腿,“當然,父皇的身子骨硬朗得很,把我當狗一樣罵。外人只是看見我風光,實則……”

    姜若不說話了。好似一副受了委屈還要假裝堅強的模樣。

    但姜夕卻是狐疑地看了她片刻,依照她對姜若的了解,這怎么聽都像是反話。

    更像是——狗皇帝的身子骨如此硬朗,害得她那么久都沒有得手。

    但這些不是她這條咸魚可以多管的,從姜若這里得了保證,姜夕就拍拍屁股走人。

    可一只腳剛下床,就被姜若抓回來一頓揉搓,“冬狩你也得一起去。”

    “布曲。”姜夕的聲音都被擠地變了聲。

    “不可以哦,不止你,母妃也要去,我擔心你們留在這里會有危險。”

    “什么危險?”

    姜若卻是不肯再透露。

    *

    次日,煬帝地罕見地出現在了朝堂之上,宣布了要冬狩的消息。

    大臣們先是一愣,看見了氣色紅潤的煬帝,在官袍底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這是他白日見鬼了么?這么圣上看起來如此地精神?

    若是身體無恙,為何不出現,是不喜歡皇位了嗎?

    大臣心底瘋狂吐槽,而后才忽然記起自己這般大不敬的想法可是在揣測圣意,立馬收斂回所有的心神,聽從圣上的安排。

    煬帝定了日子,出行的人數,而大臣們則需選擇合適的場地,以及從各地捕捉而來的獵物。

    終于在臘月十一,大雪封山之前,皇帝的隊伍順利抵達了太合山。

    姜懷英負責此次圍獵的事項,提早就抵達了太合山,見到姜若一行人的時候立馬露出欣喜的神色,“還多虧阿姐給我此次歷練的機會,如今獵場已經清場,獵物投放完畢,弓箭馬匹也檢查妥當。”

    姜若拍了拍他的肩頭,贊美了幾句,儼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姜夕聽得無聊,就先問了姜懷英自己的帳子在何處。

    也許真的被姜夕猜對了,皇后要養胎,沒有參與此次的冬狩,而陪同在皇帝身邊的自然是宜貴妃,因此只有她和姜若住在同一間帳子。

    姜若給姜夕指了一個方向,姜懷英瞧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剛想讓護衛跟上,就被姜若阻止了,“莫要浪費兵力,如今父皇大病初愈,還是以父皇為主。”

    “那六妹妹?”

    “淮陽王會照看她的。”

    姜懷英早就知曉此行淮陽王也來了,但令他吃驚的是,皇姐居然能如此放心地將姜若交給淮陽王照看。

    他不由心中生疑,“淮陽王甘愿被驅使?”

    姜若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笑著點了點頭,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在異國來使的時,淮陽王就求娶過六妹妹,你竟然不知道么?”

    姜懷英瞳孔驟縮,這還真不知道,一個驚天大瓜!

    很快,他定了定神,同時心底有一絲隱秘的開心,皇姐對六妹妹向來疼愛,如今肯告訴自己六妹妹的事,是不是就意味著又更加信任自己了?

    他在這頭暗喜,而也就是姜夕離開得早,不知道有人在背后造自己的謠。

    雖然姜若給自己指了帳篷的方向,雖然自己認路能力也還不錯,但那僅限于認路。

    此地她從來沒有來過,走錯也是正常的。

    在姜夕滿懷信心地掀開其中一個帳篷的時候,里頭發出了一聲響徹天際的尖叫,“流氓!”

    “流氓?”姜夕腦子一空,下意識往后看,哪里有流氓?

    忽而帳篷內飛出一個包裹,正中姜夕后腦勺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流氓竟是我自己。

    蕭沐辰慌忙地披上外衣,甭管里頭的衣裳如何皺巴巴,總之外頭能見人了,才慌忙地抬頭去認人。

    姜夕起身,抖開被丟到自己身上的臭包裹,又掀起了門簾的一角,確認了里頭是面色漲紅的某人,默默地放下了門簾,還不忘留下一句解釋,“走錯了。”

    叫得那么大聲,可嚇壞自己了,還以為誤入了哪個妃嬪的居所。

    蕭沐辰怎么也沒有想到能在這里看見姜夕,可轉念一想,對了,姜夕和大公主向來親近,被一同帶出來長見識也不稀奇。

    還未等他高興于找到了姜夕就意味著大公主就在附近的時候,他忽然眼前一黑。

    若大公主就在附近,是不是意味著她知道姜夕將自己的身子看去了?

    完蛋,他的清白沒了。

    第65章 第65章姜懷英之死

    姜夕渾然不知道自己給蕭沐辰帶來了何種的心理陰影,以至于險些去出家,不過都是后話了。

    姜夕找了半天,總算找到姜若口中說的‘開滿小黃花’的帳篷,姜夕松了一口氣,總算到了。

    姜夕這回學聰明了,只是悄悄地掀開了簾子的一小塊,探進去一個腦袋。

    一身勁裝的男人闊步坐在桌前,敏銳至極,在簾子掀開的瞬間便已經發現了她。

    又走錯了。

    姜夕放下布簾,這回更離譜,走到了謝纓這邊。

    “不進來嗎?六公主?”

    姜夕停下了腳步,開始懷疑起自己幻聽的可能性有多大。可惜,她身體還算不錯,姜夕不情愿地走回去。

    “這是我的帳篷。”

    謝纓點點頭,“沒錯。怎么,不歡迎本王嗎?”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謝纓不急不慢地:“六公主向來聰慧,定然能說出讓本王開心的話。”

    姜夕:“你來干什么?”

    “給你送兔子來的。”

    “兔子?”

    謝纓起身離開矮桌,順帶踢了桌腿一角,兔子被迫往前跳了兩步,暴露在了姜夕視線內。

    “我不喜歡吃兔子。”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麻辣兔頭。”謝纓面露可惜之色,“烏岐的麻辣兔頭最為出色,外香里嫩,連骨頭都是酥脆的。”

    麻辣兔頭固然好吃,但如果說這話的時候不是看著自己就更好了——謝纓看起來就像是想把自己也吞下肚子里一樣。

    謝纓又踢了兔子一腳,這回,兔子連蹦都懶得蹦了。

    謝纓:“這倒是和你一個德行,你可以養來當個伴兒。”

    姜夕覺得謝纓但凡沒有十年腦血栓就不會說出這種蠢話來,“不要,它臭。”

    “怎么會,大盛多的是官家小姐養寵,從未聽聞過他們抱怨兔子臭。”

    但兔子尿奇臭無比,姜夕從前也是養過兔子的,那還是上一世的時候,可是花了大價錢弄回來的新西蘭肉兔。

    不過……姜夕忽然反應過來,低頭看著異常肥美的大兔子,“你從獵場里面偷回來的?”

    “可不要說得那么難聽,這可是本王打到的獵物,僅此一只,”謝纓微微勾唇,“也只送給心上人。”

    姜夕默默抬頭看了一會兒,而后將一整塊的綠豆糕遞到了他的唇邊,“閉上嘴。”

    謝纓并不反駁,只是笑,然后當著姜夕的面將整塊綠豆餅一口吞進去,嚼吧嚼吧幾下就下肚了。

    姜夕看了看他輕松的模樣,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在自己手里那么大的一塊糕點,謝纓居然能夠一口吃下,這人是饕餮轉世嗎?

    謝纓抓起八斤的兔子,由于是冬季,兔子身上爆毛,看起來十分之巨大,“真的不養嗎?那本王可就吃了。”

    “不養,也不吃。”頓了一下,姜夕補充道:“我不吃。”

    言外之意就是,謝纓想宰就宰了,不必知會自己。”

    不養也不殺……“謝纓語氣為難,“莫非公主是想把它放了?可本王要提醒公主一句,如今將它放回去,和送死沒有什么區別,不是本王動手,也會是別人。”

    姜夕聽出了一絲玄機,她恍然回想起被謝纓打岔的話題,“你來這里,干什么?”

    “這個嘛,”謝纓一邊說著,一邊松開兔子另一頭的草繩結,將它從桌腿解放出來,“當然是來保護六公主的。”

    “保護——!”姜夕猛地變了語調,小腿往后一縮,卻被謝纓極快地抓住了腳踝,將草繩的另一頭綁在了姜夕的左腳上。

    姜夕不知道謝纓在耍什么花招,只是默默地皺了眉頭,蹲下準備自己解開,再不濟,這種草繩扯兩下也會斷。

    卻忽然被謝纓拉住了胳膊,謝纓高大的身體完全籠罩住了她,“六公主,今天乖一點,不要出門,你只需要坐等看戲就好了。”

    姜夕被困于陰影之中,看起來就像被摟抱在謝纓懷中一樣,還不等她掙脫這種不適感,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大公主和二皇子滑下山崖,失蹤了!”

    皇姐!

    姜夕繞開謝纓,才打算抬腳出門,卻被兔子絆了一下,她猛地回頭盯著謝纓:“皇姐怎么了?”

    謝纓到是對這只懶兔子很滿意,有它在,姜夕絕對跑不利索。

    “如今圣上就在外頭,有真龍天子在場,我又能翻出什么浪花來。”

    姜夕其實并不是很相信,起碼謝纓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忽而,外頭傳來聲響,“六公主,婢女是喜蓮,皇上請您過去一趟。”

    皇上有請,姜夕自然沒有拒絕的權利,可視線觸及到也一同行動起來的謝纓,姜夕瞪了他一眼,“別搗亂。”

    搗亂?謝纓覺得這個詞可愛極了,“六公主此言差矣,本王只是不放心你。”

    “在這里等。”

    “六公主好霸道,本王喜歡。”

    姜夕:……

    姜夕總算見識到了什么叫做臉皮比城墻還要厚。

    她出來的時候,喜蓮已經等候多時了,姜夕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臉上,寒冬之中,她的眼睛紅紅的,頭上滲出了汗珠,顯然是真心實意地為姜若而擔憂。

    姜夕的心里沉了沉,竟然連喜蓮也完全不知情嗎?

    “皇姐怎么回事?”謝纓不肯告訴自己,那便只能換一個人打聽。

    “大公主和二皇子比賽狩獵,本來有一隊護衛尾隨,可循著一只白狐深入了山林,到最后只有幾個護衛跟上,哪知道在密林里,白狐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只吊睛白額大蟲,打傷了好多侍衛,慌不擇路之下,大公主和二皇子滑下了山崖,如今不知所蹤。”

    “什么時候的事情。”

    “算上侍衛回來報信的時間,應當是一個時辰之前。”

    姜夕陷入了思考,今日冬狩一事由姜懷英負責,皇帝大病初愈,他若是識相,決計不會拿猛虎當獵物,而就算他真的沒有腦子把老虎放入了獵場,但這獵場由他親手包辦,不可能不知道哪里是危險區。

    姜若和姜懷英同時失蹤,若此事的推手不是姜懷英……那便只能是剩下的那個了。

    在應召的路上,姜夕思緒紛雜,她很像告訴自己是意外,但奈何,無論是謝纓,還是……姜若的異常,都告訴自己此事絕對不簡單。

    “公主,到了。”喜蓮出聲提醒。

    姜夕剛想抬腳進去,卻被喜蓮攔住了,“公主,兔子。”

    姜夕這才低頭一看,發現腳上的兔子被自己生拉硬拽地拖著走了一路,本來白凈的毛發已然變得灰撲撲了,不知翻了幾個跟斗,但還是呆呆的,愣是連一聲也沒有吭。

    姜夕彎腰將它抱起,草繩的長度剛好足夠自己將它抱在懷里。

    姜夕入了帝王的帳篷,宜貴妃低低的啜泣聲惹得帝王心疼不已。

    煬帝:“若兒和懷英吉人自有天相,兩個孩子不會有事的。”

    煬帝又轉頭盯著姜夕,“獵場內無故出現猛虎,你可知道你皇姐和皇兄最近有什么異常?”

    “不知。”姜夕緩慢地答了一句,然后低頭看著懷中的兔子。

    煬帝死皺著眉頭,他當然不是不知道自己病重的這段時間朝中不太平,而如今不過是冬狩第一天,就出了這種意外,很難讓人不多想。

    ——這幕后之人,是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煬帝再次懷疑地審視著姜夕。

    只是姜夕一只看著兔子,甚至連兔子已經開始嚼她的外衣也沒有阻止。

    大概真的是個傻子吧。

    煬帝終究還是打消了自己的懷疑,對姜夕招了招手,“貴妃正傷心這,陪她說說話吧。”

    姜夕聽話地走到了宜貴妃身前,握住了她的衣裳的一角。

    宜貴妃的美目中還含著淚,“若兒不會有事的,對嗎?”

    “阿姐會平安的。”

    ……

    可直到卯時,也依舊沒有任何姜若和姜懷英的消息。

    姜夕由于沒有吃晚飯,身體已經開始發虛,但也只能強打著精神跪坐在宜貴妃腳側,早知道,那塊綠豆糕不該給用來堵謝纓的嘴巴了。

    忽然,一個不留神,兔子開始拼命掙扎起來,動靜之大,就連煬帝也注意到了。

    姜夕死死地將它摁在懷中,手開始無比熟練地提起后頸皮,掐住要踹人的后腿——她可是知道,兔子的后腿蹦起來老有力了。就在此時,不知掐到了那里,兔子忽然停止了掙扎,緊接著就是一陣暖意流到了姜夕的手臂上。

    尿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騷味頓時讓帳中所有人都清醒過來。

    煬帝壓了壓額間,“殺了。”

    宮人渾身一個激靈,立刻沖了過來。

    他們當然不會以為煬帝要殺的是姜夕,定然是這個亂拉亂尿的畜生。

    當他們發現這畜生有一只腳竟然是和姜夕拴在一起的時候,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緊接著道,“驚擾公主了。”

    然后手起刀落,將草繩砍斷,然后從姜夕懷中抱起兔子。

    但抱不動。

    姜夕抬眼看著他,“我的。”

    聲音不大,卻在這種落針可聞的深夜格外清晰。

    宮人只覺得如芒在背,不敢回頭看皇帝的眼神,只是希望這個祖宗可是不要再鬧什么幺蛾子了。

    “對不住了,公主。”然后仗著力氣比姜夕大,一把搶奪了兔子,往帳篷外走去。

    而喜蓮也將姜夕帶走,“奴婢帶你去換身衣裳。”

    姜夕回到自己的帳篷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矮桌上倒扣的菜罩,她剛想問這是不是喜蓮準備的,忽然就聽喜蓮疑惑的聲音:“竟然已經準備好飯菜了么?”

    喜蓮搶先一步掀開了菜罩,里頭是簡單一道菜,一碗米飯,更多的可以隨時帶走的糕點。

    姜夕垂下了眼,這帳篷除了自己還有誰來過,再明顯不過了。

    姜夕換好衣裳出來,喜蓮又蹲在了她面前,拿起兩個小軟包往她的膝蓋上綁好,“這是大公主以前被罰跪時留下的,戴上它,今夜應該能讓六公主你好過一些。”

    待喜蓮替自己梳妝好,姜夕吃了幾塊糕點墊了墊肚子,就又匆匆往皇帝那邊趕去,開始了漫長的守夜。

    姜夕重新回去的時候,煬帝已經不在了,也不知道是嫌棄帳中還有兔子的尿騷味兒,還是忍不住困意去休息。姜夕重新回到宜貴妃身旁,期間宜貴妃哭累了,便昏昏沉沉睡去,只是很快就被噩夢驚醒。

    宜貴妃緊緊握著她的手,向她確認:“若兒會平安回來的嗎?”

    仿佛將自己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稻草是不能夠救命的,姜夕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也不能做。

    她只是默默地調整了一下

    坐姿,讓宜貴妃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直到天蒙蒙亮了,難挨的一夜才過去,宜貴妃忽然起身,吩咐賬中的婢女,“準備一下,本宮也要上山尋人。”

    “不可!”四周的婢女紛紛跪倒,“娘娘三思!”

    “大膽!”

    “報!”賬外忽然傳來你一聲渾厚有力的聲音,“大公主他們,回來了!”

    眾人不可置信地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宜貴妃怔愣了一瞬,臉上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明亮起來,她竟然顧不得任何的禮儀,提起裙擺就要往外走,可忽然,一股劇烈的暈眩感攥住了她。

    “娘娘!”

    ——大喜大悲之下,宜貴妃腦中一黑,眼見就要這么倒下去,卻被人恰到好處地扶住。

    “娘娘,我和你一起去找皇姐。”

    宜貴妃抓住了她的手,嫣紅的指尖幾乎要陷入姜夕的掌心之中,“好,我們走,去看你皇姐。”

    *

    凄慘。

    姜若躺在床上,僅僅是簡單地白布擦去血液,也是一盆一盆的血水被送出去。

    宜貴妃見狀,險些眼前一黑暈過去。

    打水的公公發現是宜貴妃,“請娘娘放心,大公主無恙。”

    但宜貴妃的臉色卻沒有太好,而進入帳篷的第一時間,也是下意識去尋找姜若的蹤跡。看到躺床上生死不明的姜若之后,頓時間沒了理智,直接拋開了姜夕的攙扶跨步過去。

    “愛妃。”皇帝的一聲,讓宜貴妃理智回籠。

    宜貴妃先是疑惑地看了看皇帝,忽然發覺煬帝竟然罕見地駝了背,高大的身體微微蜷縮,竟然有了老態!

    這個大不敬的念頭讓宜貴妃一瞬間完全清醒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皇帝的面前蓋著一塊十分長的布匹,看起來就像從龍床上被褥拆下來的。

    被布蓋著的東西呈長條,圓頭,還有微微露在外頭的半截袖子,姜夕認得,那是昨日姜懷英穿的衣裳花紋。

    宜貴妃用帕子捂住了唇,手顯而易見地在顫抖著,連聲線也有了顫音,“陛下,那是……”

    “是懷英。”皇帝的聲音沙啞異常,是大病初愈的弱態與并不明顯的悲腔混合。

    “怎么會,”宜貴妃連連后退,臉色蒼白無比,“我的孩兒……”

    “若兒的腦袋受了磕碰,昏眩過去。”

    姜夕的視線落在了面前橫陳的尸體上,雖然看不見臉,但是根據身高和體態,大概率就是姜懷英,不存在掉包替死的可能,而最受姜夕注意的是已經變得濕潤的床單。

    約莫在腹部的位置,有著一大塊洇濕,軟軟的,吸飽了血水,即便是在冬季,那些獻血也還沒凝結成塊,而是不斷沁出。

    姜夕的眼神暗了暗,這是剛死?亦或者是還沒有死?

    思及姜懷英,雖然他不算什么好人,但姜夕還是打算去看一看,總不能看著他被不治而亡。

    于是,在沒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姜夕悄悄蹲在了尸身前,掀開了黃布的一角。

    站在姜夕背后的宮人們,都看清了這一幕,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宜貴妃本人也瞪大了眼睛。

    姜懷英死透了。

    整個腹部似被利爪穿透,內臟從洞穿處溢出,而被藏著深一些的內臟僥幸還沒有被凍僵,往外淌著血。

    忽然間,姜夕明了剛剛在路上見著的血水是從何而來了。

    ——那定然是姜若將人背著,一步步地艱難前行,找到了侍衛,可也在這個過程中,本就被撕裂的皮肉終于支撐不住,徹底被磨得洞穿,人體內被封存的內臟和獻血在一片驚聲尖叫中流淌在了姜若的背上。

    如此慘狀,好像也理解了煬帝為何會在一夜之間疲態盡現。

    那是他的二兒子啊!

    第66章 第66章牢獄之災

    兩位皇嗣一死一傷,這場冬狩自然只能終止,打道回府。

    姜若傷到了腦袋,一整日昏昏沉沉,大多時間都在昏迷著,而少數醒來的時候也是在胡言亂語,宜貴妃偷偷掉了好多次眼淚。足足三日后,姜若的身體才有了好轉,雖然依舊虛弱,但已經腦袋清醒了。

    可哪知,就在眼見身體好起來的第二日,姜若就被皇帝一道密令,投入了大獄。

    負責來抓人的是衛裘鷹,當看見是這人出現的時候,宜貴妃簡直像瘋了一樣攔在了姜若身前,將她死死摟在懷中。

    “本宮不會讓你帶走若兒的,除非讓陛下親自前來!”宜貴妃眼底透著狠色,“本宮倒要問個清楚,到底為什么要這般對我的若兒!”

    身為皇帝的身邊人,她難道還不清楚衛裘鷹的出現代表著什么嗎?

    ——這個人,是皇帝最骯臟,最陰私的手段!

    她的女兒是驕縱,是離經叛道,但哪又如何?

    就因為不是皇子,所以就一次次放棄她嗎?無論是姜修明還是姜懷英,陛下從未站在過若兒身邊!

    衛裘鷹神情毫無波動:“貴妃娘娘莫讓在下難做。”

    他的自稱并非下官,因為他無一官半職,也并非屬下,因為他不屬于這座皇城,他只效忠于煬帝,也只有煬帝能讓他俯首稱臣。

    他并不害怕宜貴妃,這不過是表面功夫罷了。

    宜貴妃惡狠狠地盯著他,不肯退讓半步。

    忽然,衛裘鷹動了,在所有人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突至宜貴妃身前,一個手刀,宜貴妃便暈倒在床榻之上。

    “娘!”事情發生得太快,饒是她身邊的姜若也沒有反應過來,當意識到衛裘鷹對宜貴妃做了什么的時候,她呲目欲裂。

    衛裘鷹一把抓住了姜若,冷聲警告:“若是大公主一開始就聽話,貴妃娘娘也不至于遭到這種劫難。”

    “好大的膽子!”姜若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父皇為何要抓我!”

    “公主殿下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衛裘鷹黑沉沉的眼珠子盯著她,“與你有關的兩位皇子都死了,將心比心,公主莫非不會生疑?”

    姜若咬牙,奮力甩開衛裘鷹的手,“拿開你的臟手,本公主會自己走!”

    “最好不過。”

    衛裘鷹放下了手,可放下的那只手隨即自然地落到了腰間的配刀上,顯然,如果姜若再有意料之外的動作,下一刻迎接她的東西就不填美妙了。

    被明晃晃地威脅,姜若的臉色也難堪得很,她努力保持著云淡風輕的模樣,轉而對姜夕道:“小夕兒,你替阿姐好好照顧母妃,阿姐去去就回。”

    姜夕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忽然,衛裘鷹抬眼,正巧與姜夕四目相觸。

    二人皆是一派無動于衷之色,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可是……衛裘鷹深深地凝視著姜夕,他在這個傻公主身上感覺到了被壓抑的平靜。

    *

    當宜貴妃醒來之時,已經離姜若被帶走有一刻鐘了,她沒有心思管跟在身邊的姜夕,也沒有梳妝打扮,而是十分冷靜地去找皇帝要一個說法。

    不出意外,宜貴妃被攔在了御書房前。

    御書房前侍奉的小太監平時與宜貴妃交好,可此時卻垂著腦袋,刻意避開宜貴妃的視線,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宜貴妃心里一震,陛下這回是動了真格。

    最終,宜貴妃無功而返。

    她呆滯地坐在姜若的房間里,任由燭臺燃盡,自己獨自在黑夜中落淚,她想不通,為何陛下和若兒會走到這一步?

    忽而,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宜貴妃沒有抬頭,但她知道那是誰。

    宮女在外頭候著,不會讓不相干的人闖進來,而整個湘水宮,能如此來去自如的也唯有姜夕一人。

    姜夕重新點亮了燭臺,“明天我去找阿姐,娘娘有什么要帶給她的嗎?”

    難得的,姜夕講了很長一段話。

    宜貴妃從恍惚中回神,姜夕就站在她的眼前,給她遞來了帕子,“別哭,阿姐會心疼的。”

    僅僅是一句,宜貴妃可以壓制的淚水猛地決堤,姜夕剛要為她拭去淚,卻被一把抓住,“皇上……”

    一開口,宜貴妃的聲音就嘶啞得不像話,“皇上答應見你了?”

    “沒有。”姜夕換了一只手拿帕子,在她的下巴底下接住淚水,“但他會答應的。”

    因為自己是他的女兒,還是一個一直被忽視的女兒。

    皇帝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如今正是父愛泛濫的時候,想必對自己這個不常見的女兒,也能夠起幾分動容。

    姜夕清楚地自己自己在皇帝心里沒有什么份量,但如今,她要主動走到皇帝的眼前,用光自己在煬帝心里所有的份量,來為姜若做一些事。

    這是她第一次去求皇帝,也是此生唯一一次機會。

    ……

    姜夕的來訪,倒是讓太監驚訝。

    平日里這個公主默默無聞,不是跟在宜貴妃后頭,就是

    跟在大公主身后,一點也不起眼。

    太監很快就犯了難,陛下只說不見湘水宮的人,但嚴格來說……姜夕不算是湘水宮的人。

    她并沒有被包養于宜貴妃膝下,僅僅是借住在哪兒,就連月銀也是發到她身邊的嬤嬤的手上而非入了湘水宮。

    最終,太監還是嘆了一口氣,“奴才為六公主試一回吧。”

    姜夕:“謝謝。”

    太監沒能想到能得到一句謝,心里泛起了些波瀾,但面上不顯,而很快,太監從屋子內出來,同時對姜夕恭敬道:“六公主,陛下有請。”

    姜夕如愿見到了皇帝。

    沒有行禮,也沒有客套,姜夕開門見山,“我想見皇姐。”

    煬帝如今的神色依舊疲倦,精氣神就像被抽走了一半,如今聽到姜夕大言不慚的話,竟然被氣笑了,“你別以為朕不會罰你!”

    “想見皇姐。”

    皇帝閉上了嘴,然后死死盯著姜夕,似乎在審視,“若朕不讓你見呢?你要如何?”

    姜夕與他對視,分毫不讓,以此表明自己的決心。

    許久,皇帝閉上了眼,眼中沁出了淚水以緩解干澀,“朕就破例一次,但你要知道,若讓朕查出了什么,朕不會手軟。”

    姜夕不知道這句話是跟自己說,還是讓自己轉達給宜貴妃,但沒有關系,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

    得了恩準,姜夕去牢獄的路上暢通無阻,當然,僅限她一人。

    因此,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宜貴妃準備的大包小包帶進來,獄卒抽了抽嘴角,雖然他們不會對被關入此地的公主皇子干什么,但也不會特別優待,可如今六公主是怎么回事?準備將大牢重新裝修一遍嗎?

    姜夕拖著麻袋蹲在姜若身邊,拿出了衣服,首飾,耐放的食物,新鮮的瓜果,安眠的熏香,軟和的被褥,可以拼接的小凳子……

    就連姜若本人都看不下去了,摁住了像在掏百寶袋的姜夕,“夠了夠了,替我向母妃問好,阿姐在這里沒有受苦,太醫每日還會上門診治。”

    姜夕終于停下了動作,她低頭看著地里,“是你殺了二哥嗎?”

    姜若看了一眼獄卒,“沒有。”

    獄卒朝著姜若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聽見走動的聲音,確認聲音越來越小,姜夕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么……你找到姜懷英的時候,他還活著嗎?”

    轟隆,宛如一道驚雷在姜若的腦中劃過,她手中的香爐摔在了地上,而后滾到了姜夕面前。

    不知何時,姜夕已經抬頭望著她了。

    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姜若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只要自己肯說,小夕兒就會相信自己。

    那日,山崖下只有她與姜懷英二人,如今姜懷英已死,事情真相如何,也全憑她一張嘴。

    對了,沒錯,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這件事,本就不應該讓第三個人知道。

    即便那是姜夕。

    可對上姜夕的眼神,姜若清楚地從那雙透徹宛如琉璃一般的眼珠子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但……那是姜夕。

    “我本可以騙你,”姜若喃喃道,“但我不想。”

    她不想失去唯一一個可以真心以待的地方。

    她抓住了姜夕的手,“小夕兒,你永遠會站在我這一邊的,對嗎?”

    “我不是任何一邊。”

    姜若如釋重負地笑了笑:“沒錯,就這樣,這才是你。”

    “那日……姜懷英尚存一息。”

    他們二人滾落崖底,雖躲開了猛虎,但姜懷英卻不甚被撞斷的巨木壓在了胸口上,嘴角止不住地淌血。

    姜懷英痛苦地向自己求救。

    ‘皇姐,救、救我,’

    而她,只是冷漠地站在一邊,任由他被樹木壓斷了氣。

    姜懷英的神情又不可置信到憤怒,由哀求變成唾罵,生死時刻,仿佛所有屬于‘人’的涵養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本性。

    可無論他罵得多難聽,姜若都無動于衷。

    終于,姜懷英的眼神暗淡下來,只剩下左手在止不住地抽動。

    姜若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皮,想讓他瞑目。

    但她失敗了。

    姜若又嘗試了一遍,“我會幫你照顧好淑妃娘娘。”

    忽然之間,耳邊細微的聲響停止了,那只一直在抽動的左手,終于停止了掙扎。

    直到天亮的時候,姜若才費力地將人從樹干下拖出來,就像在拖一個破麻袋,然后,將破破爛爛的姜懷英背到了背上,出現在皇家侍衛的視線中。

    第67章 第67章殺害姜懷英的是

    姜夕拖著已經空掉的布袋從牢獄中出來。大牢的門框十分之低矮,即便瘦小如她,也需要佝僂著腰鉆出去,看起來就像是在爬狗洞一樣。

    姜夕艱難地鉆出來,首先看見的是一雙黑色的步履,起碼是一雙四十三碼的大腳。

    衛裘鷹站定在她的跟前:“六公主,陛下有請。”

    姜夕挺起了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哦。”

    皇帝來找自己,不外乎就是為了姜若的事。

    “若兒可有跟你說什么?”皇帝坐在上頭,而姜夕被衛裘鷹壓著行了跪拜禮。

    “二皇兄的死,和皇姐無關。”

    “無關?”煬帝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朕還沒有老眼昏花到那種地步。”

    “去查。”姜夕淡漠開口,瞳孔沒有什么聚焦,“父皇可以去查。”

    查個水落石出,查個底朝天。正好,她也想知道姜若在計劃什么。

    “查?”煬帝沉聲,“此話是你皇姐教你的?”

    煬帝腦中在一瞬間已經清算好了姜若可能會求助的人,是大理寺的同僚,愛慕與她的蕭家幼子?還是一直與她關系曖昧的謝纓?

    煬帝心中百轉千回,再看姜夕的神情也帶上了幾分正色,那就讓他看看,看看她這個女兒用自己的美色到底籠絡了多少人,而那些人……又愿意為她做到什么地步?

    “朕不會讓懷英含恨而死,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朕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煬帝俯視著姜夕,“你想要何人來主持此案?”

    姜夕眨了眨眼,緩緩抬頭:“要他。”

    忽然,御書房的氣氛陷入了死寂。

    姜夕仰起頭,姣好的面容正對著衛裘鷹,“要他。”

    姜夕又重復了一遍。

    衛裘鷹瞳孔驟然緊縮,常年游蕩在生死邊緣的他竟然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絲危險。

    “陛下……”

    “荒唐!”煬帝壓抑著聲音,“你可知道他是誰?”

    “知道。”

    “好一個知道,”煬帝道,“他既無一官半職,也無滔天權勢,為何會選擇他?”

    既無一官半職?

    也無滔天權勢?

    這話連‘傻子’姜夕都騙不過。衛裘鷹是沒有官職,也沒有被賦予像指揮使一樣的過人權利,但他的存在,是前者都需要忌憚的。

    因為他是刀,是皇帝的刀,皇帝的走狗。

    “既然知道,你還是選他。”

    “不可以嗎?”姜夕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天真。

    皇帝的胸膛微微起伏,腦海中浮現了萬千思緒。為什么會是衛裘鷹,是姜夕自己的意思,還是姜若的意思?

    是只是巧合?

    還是……自己最柄最好用的刀刃,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被人碰了去?

    最后,煬帝咬牙,壓下萬千的思緒,“好,依你所言。”

    “謝過父皇。”姜若本想直接走人,卻又被衛裘鷹威脅似地壓住了肩膀,不得不又給皇帝磕了一個頭。

    衛裘鷹將姜夕送出門外。

    就在姜夕以為此事已經結束之時,衛裘鷹卻忽然行至她的身側,“六公主可是在陷害在下。”

    聽不懂在說什么。姜夕沒有給他回應,事實上,能讓姜夕搭理的人并不多。

    但衛裘鷹顯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姜夕忽然覺得脖頸一涼,一只大手覆在了自己的頸后,帶著厚繭的拇指摁在了自己的骨頭上,“六公主,不知道你是否相信,即便是今日我

    就在這里殺了你,在下也不會怎么樣。”

    說話之間,他默默加重了力道,姜夕能夠感受到自己后頸瘦到的壓迫,正在一點點地加重。

    “因為,衛大人很好用。”

    衛裘鷹的眼眸極快地閃過一道光,對了,就該是這樣!

    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從心里升起,他從未有看錯過人,六公主,終于被他抓到了破綻。

    ——她從來不是什么真正意義上的傻子。

    姜夕的語調依舊綿長而緩慢:“因為,我和父皇一樣,覺得衛大人很好用。”

    這是真心話。

    姜懷英的死因固然可以交給大理寺探查,大理寺也不是什么吃干飯的地方,只要給他們足夠多的時日,終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但是,太慢了。

    畢竟姜若受傷了,正在養傷呢,可不能在大牢里面待久了。

    大理寺查案需要證據,需要線索,需要順藤摸瓜,需要顧忌人情世故……

    但衛裘鷹不一樣,他是鋒利的刀,是沒有人性的鷹犬,他不需要顧忌任何事物……他可以不擇手段

    他只要找到目標,然后死死咬住不放,就好了。

    即便背后之人權勢再滔天,只要皇帝一聲令下,這條好用的獵犬就會所向披靡。

    回答之后,姜夕順利從衛裘鷹的手下掙脫開,她摸著自己的小手帕上的蘭花刺繡,面無表情地給衛裘鷹加油:“我很看好你,衛大人。”

    麻煩盡快了,姜若可不能在天牢里呆太久,宜貴妃會心疼的。

    姜夕走后很久,衛裘鷹還保持著這個姿勢,眼睛微瞇,“很看好在下?”

    他的喉間冒出了一聲古怪的聲響,這六公主,還真是有意思。

    *

    衛裘鷹不愧的皇帝的走狗,不過半日,便找到了蛛絲馬跡。

    而就在第二天清晨,他就回到了煬帝身邊復命。

    只是時候還早,煬帝還沒醒。

    衛裘鷹站在大殿外等候煬帝的蘇醒。煬帝可以算是一位勵精圖治的皇帝,以往這個時候,已經起身了,可似乎的受了傷,又因被接二連三的喪子之痛打擊之后,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衛裘鷹如今只好站在殿外,盯著花葉上的露水一顆顆地滾落。心中卻念著自己探查到了東西。

    不自覺地,他唇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衛裘鷹鮮少有笑容,如今這露出的零星半點的喜色,就讓附近所有宮人都低下了頭,止不住地打起了寒戰。

    但其實,他只是想起了六公主,那個傻子……一定是故意的,否則為何那么多人不選,偏偏選擇讓自己摻和進這件事?

    是在報復之前自己接二連三對她起的殺意和試探,還是她早就猜到了是誰,知道也只有自己能夠還給大公主一個清白?

    身后的門被打開,小太監恭敬道:“衛大人,陛下醒了。”

    衛裘鷹轉身,闊步跨入了殿內。

    煬帝看向衛裘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滿意,不愧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死士,這么快就有了結果。

    “殺害我孩兒的,到底是誰?”煬帝聲音帶上了怒氣,“朕絕不輕饒!”

    “啟稟陛下,”衛裘鷹拱手,“獵場的猛虎,乃是皇后娘娘買通守衛放入,與大公主無關。”

    煬帝腦中一片空白。

    第68章 第68章逼死皇后

    “為什么?”煬帝大受打擊,他從未想過此事會有皇后的手筆,“皇后是擔心朕會立懷英為太子?”

    除了這個可能,煬帝不明白皇后為何非殺了懷英不可。

    “但朕一直對她承諾,太子只會是她的孩子。”

    衛裘鷹久久沒有答話。

    這可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風,衛裘鷹仿佛是皇帝體內生出的爪牙,從來都是直言不諱,唯獨這次,他沒有主動開口。

    ——莫非他有了異心?

    要是從前,皇帝是決計不會懷疑到衛裘鷹頭上的,可如今被自己的枕邊人背叛,皇帝難免冒出了一些念頭。

    “說!”皇帝沉聲道。

    *

    姜若被從天牢里面放了出來,宜貴妃早早就在牢房前候著。

    姜夕將姜若從里頭攙扶出來,宜貴妃一下子就紅了眼睛,趕忙將厚重的狐毛大氅蓋到姜若身上,一旁也早就備好了轎子,絕對不能讓外人看見姜若這難堪的一幕。

    但在離去前,宜貴妃道:“我等還要去向陛下謝恩。”

    宜貴妃的聲音柔順,但其中的真心還有幾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必了。”姜若其實在里面沒有受什么苦,更別提上回姜夕來的時候還給她帶來了不少好東西,除了不能見太陽,其實也沒有這么糟糕。

    宜貴妃一點也不嫌棄地將姜若摟入懷中,“若兒,你還是太年輕,那是你父皇,無論如何,你都該過去一趟。”

    “娘親,如今不是時候。”

    “嗯?”

    姜若警惕地瞧了一眼身邊的人,由于宜貴妃不想姜若狼狽的模樣被外人看去了,因此早就讓宮人在稍遠的地方候著,如今這里,也只有她們三人。

    姜若淡淡地說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既然父皇肯放我出來,那他必定知曉了二弟的死因,二弟被皇后所害,因為二弟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宜貴妃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姜若:“皇后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皇上的。”

    也就是這個秘密,給姜懷英帶來了殺身之禍。

    宜貴妃的腦門已然冒出了細汗,在這寒冬臘月的天氣里更為顯眼,她一雙美目凌厲地掃過二人,“今日之事將它爛在肚子里,誰都不可以再提。”

    她不敢想象,若是皇后知道姜若也洞察了這個秘密,那么當日死在山崖底下的,會不會再多一個姜若?

    宜貴妃自認為雖然她的耳目不算通天,但這后宮里的事鮮少有瞞得過自己的,如今姜若被放出,圣上定然知曉了背后的原委,可她卻未曾聽聞皇后那邊有動靜,再者,普通百姓尚且知曉家丑不能外揚,若是讓圣上知曉了若兒也是知情人之一……會不會也對若兒下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從前宜貴妃一直以為圣上對若兒是有著喜愛的,可如今,她卻不敢再堅信這份喜愛到底價值如何?能不能夠讓她的若兒保下一條命來。

    而姜夕心里……卻是在衡量姜若話中的真假,她所說出口的,真的是事實嗎?

    姜懷英那個缺心眼的不像會忽然知曉皇后秘密的樣子,若是說是無意之間偷聽到的也太扯了。姜夕忽然記起被皇后刁難的那次,那是自己第一次對皇后的身體狀況有了猜測,姜懷英得知皇后秘密的時間點恐怕之后在那次之后。

    由于自己的母妃被忽然刁難,姜懷英氣不過去暗中調查皇后想抓些把柄也不是不可能,但這種秘密,姜夕不覺得這會是姜懷英自己能夠發掘的。

    姜夕是目光落在了母子慈孝的二人身上,這就是姜若的打算嗎?

    借刀殺人,一石二鳥。

    *

    姜若回到湘水宮之后,照例每日去上朝,仿佛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衛裘鷹來湘水宮拿人是直接受了煬帝的旨意,沒有通過公公宣旨,因而并非所有大臣都知道其中內情,只是知曉姜若莫名其妙消失了幾日,還以為陛相通了,終于看不慣那種牝雞司旦之事,可還沒等他們高興兩日,姜若就像個陰魂一樣又在眼前晃悠。

    姜夕也看出來他們很恨姜若了,自己小院墻角的泥巴還真是被越翻越新,再翻深一些,明年自己就可以直接下種子了。

    而后宮之中也悄然掀起了波瀾,聽聞皇后忽然之間染了惡疾,不能見人,就連平日里妃子

    的請安都省了。偶爾有幾個妃子想趁此機會與皇后拉近一下關系,送些湯藥過去,也被一一攔在了門外,讓人好生奇怪。

    宜貴妃雖然知道其中的奧妙,可不能伸張,只能像其他妃子一樣前往請安,讓人在表面功夫上挑不出錯來。

    但就連姜夕都知道,這不過是煬帝的借口,相信過不了幾日,皇后就會暴斃身亡。

    最是無情帝王家,煬帝不會容忍一個背叛自己的人酣睡于自己的枕邊。

    只是,姜夕沒有想到,被煬帝比她想象得更加無恥。這一回,他選擇的劊子手是姜若。

    ……

    鳳儀宮。

    皇后讓婢女為自己梳妝打扮,即便被關入了冷宮,終身不得現身于人前,她也沒有讓自己的傲氣有絲毫的折損。

    “娘娘,好了。”婢女將最后一支金簪插上。

    皇后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露出了略帶苦澀的笑容,“沒想到圣上最后還是留了本宮一命。”

    那日,衛裘鷹所帶領的禁軍不由分說地將她的鳳儀宮控制住,那人穿著明黃色龍袍的男人面色陰沉地走進來的時候,她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還是被發現了。

    但她不后悔。

    事到如今,已然不是她想要去爭搶什么了,她必須要有一個子嗣,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她的后位,保住她的母族不倒。

    她可是沒有忘記煬帝是如何對付當初的將軍府的。

    可也許,這一生她終究沒有什么子嗣緣,其實在修明之前,當她還是皇子妃的時候,就還有過也一個孩子,可最后,也輸在了為了對付煬帝的一杯毒酒中。她代替了煬帝擋下了那杯滿懷惡意的毒酒,也親手送走了她第一個孩子。

    這是煬帝欠她的。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到最后,一而再,再而三啊……她還是一個孩子都沒能留下。

    煬帝壓抑著自己的怒火,“你不該混淆皇嗣,此乃死罪。”

    “本宮知曉,只望陛下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讓本宮走得體面。”皇后沒有多大的驚訝,空氣中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煬帝第一個拿來開刀的便是被自己買通的太醫。

    “請陛下賜臣妾吞金而死。”

    煬帝久久得凝視她,不知過了多久,發出一聲嘆息,“你今生往后,就在冷宮之中,吃齋念佛,向漫天神靈求我大盛昌榮。”

    皇后驚訝,神色有微微動容,煬帝竟然選擇了饒她一命?

    而如今,就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了。

    皇后收拾好行囊,只帶上了一個丫鬟,一個嬤嬤,踏入了冷宮。

    與鳳儀宮的奢華不同,冷宮是蕭條的死寂,婢女一看,就要落下淚來,她們娘娘乃是萬金之軀,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她顯然不知道皇后做了什么,還寬慰道,“陛下總有一天會念起娘娘的好來,將娘娘帶回去吧。”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轉移話題,“此地雖然貧苦,但也還算干凈溫馨,在這里帶一輩子,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皇后放眼望過去,小院里有被桂嬤嬤開個開墾出來的一小塊菜地,有簡易的晾曬衣物的地方,就連大殿似乎都有人時常來打掃,推開大門,鼻尖只有淡淡的塵味,那是門窗關久了的味道,但還算干凈。

    婢女和嬤嬤一起打開包袱,整理起來。

    “皇后娘娘還真是適應得快。”一聲帶著笑意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皇后回頭,發現是姜若。

    “你是來看本宮笑話的。”

    “那可不是,本公主也從不做那落井下石之事。”姜若說著,忽然余光之間瞥見婢女打開了衣柜,立馬呵斥,“大膽,誰讓你動里頭的東西了。”

    婢女被嚇得把衣物摔在了地上。

    “本宮的人,也由不得你說三道四!”皇后道。

    “看來娘娘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啊,來人,壓住她!”姜若一聲令下,身后的禁軍就動作起來,不過須臾之間,就將三人壓制住了。

    “區區一個公主!即便本宮被廢了,也不是你可以侮辱的!跟別提本宮如今還是皇后,陛下,本宮要見陛下。”

    “娘娘好像還是搞不清形勢,”姜若行至皇后眼前,她環視一周,“你真當父皇只是將你軟禁于冷宮之中?”

    皇后的美目睜大,囁嚅了半天,也不敢相信,“你這是何意?”

    姜若:“好好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這些禁軍的衣著打扮,他們可不是普通的禁軍,他們是衛大人掌管的那一支。”

    衛大人……衛裘鷹。

    皇后頓時渾身一軟,不再掙扎,她不會不明白衛裘鷹三字意味著什么,這些人,都是幫助皇帝處理臟手的儈子手。

    姜若緩步越過皇后,將婢女掉在地上的衣物撿了起來,好好攤開端詳著:“再說,就算父皇同意你入住冷宮,本公主也不同意。”

    姜若偏了偏腦袋,罕見地帶著幾分少女的嬌憨,“娘娘不覺得這個小窩其實挺溫馨的嗎?這可是小夕兒一直住的地方,就算是現在,也時不時回來將被褥拿出去曬太陽。”

    “就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說著,姜若自己先笑出聲來,但很顯然,皇后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姜若只是看了衣服一會兒,就放了回去,這審美實在太辣眼睛了。但也難怪,那時的小夕兒有衣服蔽體就不錯了,哪還能挑衣服的款式。

    姜若站在皇后的身后,俯身在她的耳旁,一字一句道,“娘娘,該上路了。”

    “本宮不信,陛下絕對不會那樣對我的!”

    姜若嗤笑一聲,“娘娘做出那種事情,還真以為陛下會輕輕放過嗎?”

    皇后的叫嚷忽然頓住,她馬上察覺到了異常,“你是如何知道,依照陛下的性子,他不可能告知第三人……是姜懷英!”

    “不是哦。”姜若的唇幾乎貼上了皇后的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本公主才覺得奇怪,那個孩子明明早在東巡的路上就該徹底消失,為何當娘娘回到皇宮,竟然又重新出現了。”

    “嚇得本公主還以為手底下出現了欺上瞞下的叛徒,好好徹查了一番,原來……還是娘娘有妙招,竟然懂得借種生子。”

    皇后腦袋嗡地一聲炸開,失聲尖叫,“你,原來是你!”

    姜若冷眼看著她,然后從禁軍的手中接過了鳩毒,給灌了下去。

    入喉之處,皆是一片火辣,皇后被嗆出了大半的毒酒,姜若又不緊不慢地再拿了一杯灌下,無論皇后如何咒罵,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任由自己的手背被糊上了口水和酒水。

    毒酒入喉,皇后的口中已經有了血絲,緊接著是無法忍受的腹痛。她蜷縮在地上,望向姜若的眼中充滿了怨毒。

    “你以為殺了我,是圣上喜愛你大過本宮嗎?你也只不過是他的傀儡!”

    “你今日殺了本宮,就是將把柄送到了圣上的手中,但凡有朝一日將此事透露出去,本宮的母族不會放你!我乃當今丞相之女,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我的父兄不會放過你的!”

    姜若冷冷地看著她,似乎在想,沒有必要和一個已死之人計較。

    掙扎了片刻,皇后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徹底癱軟在了地上,用盡渾身的力氣盯著姜夕,“本宮會在地府等著你。”

    姜若走過去,手貼上了皇后的頸側,命令禁衛軍再在心口補上兩刀,這才回去跟皇帝交差。

    皇后剛才說的話沒有絲毫地激怒她,就連她那個豬首都能想到的事,自己能想不到嗎?

    只是,皇后永遠都不會知道了,自己很快就會送他們夫妻團聚了。

    第69章 第69章姜若夜深之際才回到湘水……

    姜若夜深之際才回到湘水

    宮,她沐浴更衣完,喜蓮正在幫她擦干長發,忽而,喜蓮的動作一頓,低聲喚了一聲:“見過六公主。”

    姜若困極了,聽到喜蓮的聲音,才發現姜夕不知何時進了門。

    姜夕一點也不見外地拖著凳子坐在她身邊,“你今日下朝晚了。”

    姜若打了一個哈欠,眼尾沁出了淚水,她揮了揮手,讓喜蓮先出去。

    “怎么了,難得那么晚還沒睡覺。”

    姜夕從一旁拿起干布,遞給姜若,姜若極其自然地接過去,自己擦著頭發。

    姜夕眼尖地瞥見擺在梳妝臺上的策論一書,不過片刻之后又移開了視線。

    “皇后娘娘病故了,皇帝大悲不已。”姜夕盯著她,“死得太突然了。”

    也死得太巧合了。

    姜若困頓地微微瞇著眼,“是母妃讓你來問我的,還是你自己想問?”

    “重要嗎?”

    “重要的。”姜若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因為小夕兒會幫皇姐保后秘密,對嗎?”

    姜夕看著神情靈動不已的姜若,她想,自己知道答案了。

    “就算皇后娘娘死了,但煬帝還有其它的兒子,不算癡傻的四皇子,還有九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還有至少兩位懷有身孕的嬪妃。”姜夕平靜地告訴她一個事實,“無論如何,你永遠不會是皇位的競爭者。”

    皇位。

    姜若笑了笑,如此恐怖的話,但就這樣被姜夕輕飄飄地說出來,竟然讓她生出‘這皇位也不過如此’的錯覺來。

    “小夕兒說的沒錯,”姜若用布包裹著一頭及腰的長發,緩緩揉搓,“但是啊,這場大戲終于可以開始了,因為……”

    姜若彎了彎唇,輕輕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姜夕的額頭,“因為已經不會有新的玩家加入了。”

    姜夕:“你干了什么。”

    “噓……事以密成,”姜若的的神色有著幾分傲倨,“你不會以為前段日子你阿姐我是自愿去給他當牛做馬,照顧有加的?”

    姜夕也猜到了幾分,要對皇帝的身體動手,那便只有貼身相伴之人,而東巡回來之后,皇帝重傷未愈,將朝中事物交給了姜若暫代,那段日子她整日早出晚歸,甚至是不歸。

    也想必是那時的‘盡孝’,才讓姜若得了手。

    姜若垂眸,“阿姐也吃了那種藥嗎?”

    姜若一愣,她從未想到過姜夕居然會問出這個問題。她心里暖洋洋的,“沒關系的,我不在意。”

    得到了答案,姜夕起身,“我只想提醒你,別把自己也給害了。”

    “我困了。”

    姜夕離開之后,姜若望著門口,遲遲沒有回神。莫名地,她想到第一次見到姜夕的場景,那時,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如此地意味深長。

    小夕兒是真的讓她當心自己的身體,還是……在提醒她小心玩火自焚?

    但是……姜若重新拿起了書桌上的幾篇策論,走到這一步,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姜夕獨自打著燈籠回宮,半路上打了一個噴嚏,她總覺得有人在蛐蛐自己,也許是姜若,當然,謝纓也有嫌疑。

    其實她剛才對姜若說的那句話,真的只是表面意思,她只是擔心姜若得到的避子藥,實則是毒藥,避子不過是副作用罷了。

    至于姜若的野心,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但是……姜夕并不覺得姜若能夠那么順利。

    畢竟,如今的朝臣能夠容忍她以女子之身在朝政上指手畫腳,背后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的行為得到了皇帝首肯,而皇帝一旦倒下,她的所有優勢都將不復存在。

    姜夕踩在了積雪上,發出細微的窸窣聲,如果她是皇帝,面對一個野心勃勃的女兒,下一步會怎么樣呢?

    小燈籠晃蕩出淺淺的光暈,照出了晦暗不明的前路。

    如果自己是皇帝,那么她會讓宜貴妃誕下未來的儲君。

    也只有這樣,姜若才會盡心盡力輔佐那個‘太子’,而非生出不切實際地妄想,妄想取而代之。

    *

    皇后以國母的禮儀進行了風光大葬,還請來了紫光寺的高僧為其主持。

    紫光寺就是皇家的國寺。在法事完成之后,主持似乎看出了煬帝身有不適,獻上了一些黃符,讓其燒成灰,化在水里服用。

    若不是親眼所見,姜夕也不相信有如此荒唐的事,看來即便是皇帝,老了也是有被騙去買保健品的可能。

    但也不能說神棍的符咒完全沒用,姜夕嚴重懷疑里面混了春天的藥,否則為何煬帝開始有了精力,夜夜留宿湘水宮?

    而姜若也不知道是因為煬帝看起來一日好過一日的身體,還是也想到了某種可能,心思越發地深沉,而與姜夕獨處的時候,姜夕也很少見到她再開懷地笑了。

    姜夕陪她一同望向宜貴妃宮殿的方向,她忽然很想問姜若一句,若宜貴妃真的有了皇子,姜若會對他下手嗎?

    而似乎察覺到了姜夕看了自己許久,姜若扭過頭來,“阿姐臉上可是有東西,竟然讓你看了如此之久?”

    “沒有。”

    姜若沒有再追問。

    有過了大半個月,紫光寺的和尚終于要離開皇宮,臨行前,是姜若為他們安排相關的事宜,也因此,姜夕有幸近距離看到了這群和尚。

    忽然,其中一名和尚輕輕皺了皺眉頭,“你……是何人。”

    說話的那人是個年輕的小沙彌,似乎是第一次入宮參加法事,說話竟然如此沒有規矩。

    姜若將姜夕不著痕跡地護在了身后,“這是大盛的六公主。”

    小沙彌似乎沒有聽見姜若的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姜夕,眉毛越來越緊。

    可出宮的時辰已經到了,也沒有理由再留,最后只是道了一聲,“怪哉。”便離開。

    此事仿佛只是一個小插曲,沒有在姜夕的心里升起任何的波瀾。

    *

    冬天就要快過去了,春天一來,會試就要開始了。

    第70章 第70章三月初九,會試開考。……

    三月初九,會試開考。

    雖然京城里并不缺少樂子,但每回的會試都會賺足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有賭局來押此次的中榜的會有何人。

    雖然考生們忙著復習課業,并不出門閑逛,但他們之前的卷子早就在暗地里流傳出來,也讓京城人士對此次的考生們有了大致的印象,而甚至不少富商摩拳擦掌,做好了榜下捉婿的準備。

    姜夕深居湘水宮,也不是讀書那塊料,并不關心科舉的事,只是姜若忙得像個陀螺一樣,讓她想忽視都難。

    姜若在路上看見自己的時候,都恍惚了一瞬,走過來比劃了一下她的身高,“小夕兒都長那么高了。”

    姜夕捉住她不斷比劃的手,讓她放下,冷漠道,“二十天。”

    “嗯。”

    “我們才二十天沒見。”

    倒也不必說得那么夸張。

    姜若晃了晃腦袋,眼神才重新聚焦起來嗎,忽而一亮,“小夕兒,想不想賺大錢。”

    “……不想。”直覺告訴自己,姜若賺錢的路子可不是什么正當的路子。

    姜若掏出一把銀錢給她,神神秘秘:“聽聞宮人之中開設了賭局,押中狀元的賠率可是一賠一百。”

    姜若朝她眨眼,瘋狂暗示。

    姜夕:“你有人選了?”

    姜若哼哼兩聲,“這可不能亂說,這狀元需等到三日后的殿試,由父皇考核后方能決定,哪里是我一個小女子可以決定的。只不過阿姐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父皇也應當會喜歡。”

    姜夕望著她,“怎么有意思了?”

    姜若挑了挑眉毛,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意外的,沒有透露任何消息,“阿姐只能告訴你,他姓孫,若你想去小賭賺上一筆,那不妨試試看。”

    姜夕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打算,既然姜若不想說,那就算了,至于賭錢,姜夕更是想都沒

    有想過。

    如果真的是姜若口中那個孫姓的考生中了狀元,自己又身份特殊,說不定會給姜若惹來徇私舞弊的麻煩,姜夕討厭麻煩。

    ……

    姜若上午剛走,下午湘水宮就來了生人。

    姜夕提著小竹籃,打算將自己院子里面新長出的蘑菇再收一收,路過大門的時候就看見了一道青如翠竹的身影。

    姜夕路過的步子一頓,又默默地后退了幾步,倒退回去再看一眼。

    正巧,那人也發現了她。

    姜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自從姜若做了那些離經叛道的事情之后,湘水宮的來往的外人可不少。但姜若雖然離經叛道,可其他人還是循規蹈矩的,即便有心與姜若結交,也是派出府中的女眷和姜若吃酒喝茶。

    而來湘水宮的外男,這還是頭一次。

    ——畢竟再怎么樣,此處也是宜貴妃的住所。

    一個沒有被閹割的外男闖入皇帝女人的宮中,是不要腦袋了嗎?

    男人也發現了她,對姜夕招了招手。

    姜夕只是盯著他,一動不動。

    似乎沒有辦法了,男人主動走了過來,“在下孫少州,你可是這宮中的宮女?”

    姜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雖然自己的衣物不算多華貴,但和普通宮女的服制大不相同,怎么也不該認錯。可忽然,她記起因為今日打算挖蘑菇,自己特意穿了最舊的衣裳,再加上提著的小籃子和放在里頭的小鏟子,看起來似乎和普通宮女也沒差多少?

    孫少州也覺得這個一言不發的宮女有些奇怪,但念及此時光天化日,又是在宮中,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事端,“我不巧迷路了,你可知道大公主姜若在何處?”

    聽到姜若的名字,姜夕總算有了反應,“你竟敢直呼公主名諱。”

    聽到眼前的宮女如此尊卑分明的觀念,孫少州的警惕消失了不少,看來真的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而已。

    “公主又如何?名字取來就是給人稱呼的,若是特意避之,翻到是本末倒置了。”

    平心而論,孫少州的話并不算出格,但姜夕的直覺卻告訴自己,他有些古怪。

    孫少州:“今日我就是受大公主所邀,來湘水宮一聚,還不速速引我前去見你家主子。”

    姜夕依舊沒動,只是看了他半晌,就在孫少州的耐心耗盡之前,道:“姓孫?”

    “姑娘可對在下的名字有什么意見?”

    “姓孫,孫少州?”姜夕又重復了一遍,只是,這一回是在重復給自己聽的。

    除了記起今早姜若提到的那個‘有意思的人’也姓孫之外,姜夕終于記起了自己還曾經在哪里聽到過這個名字。

    ——在自己及笄禮的時候。

    “京中風靡一戲文,名曰《徐生志》,聽聞其作者就姓孫。”

    孫少州的眼神慌亂了一瞬,隨即恢復如常,一副驚訝的模樣,“你一宮中的宮女,竟然也看過外邊大名鼎鼎的戲曲?”

    “但你聽錯了,那戲曲的作者明明是‘三枚銅臭’,與在下沒有任何關系。”孫少州臉不紅心不跳,“哪位可是真正有才華的人,在下騎著馬匹都追不上。”

    臉皮好厚。姜夕心里默默道。

    “哎……不說這個了,你快帶我去尋大公主吧,在下與她有要事商議。”

    姜夕看了他一眼,然后總算轉了轉身子,“跟我來。”

    孫少州忙不迭地跟上。

    剛開始孫少州還懷疑這個冷臉的小宮女會不會是在故意耍自己,帶著自己遛彎玩兒,畢竟小說里這種見人下菜的炮灰女配可不少見,但經過一個無人的花園之后,視線猛地變得開闊起來,也能看見零星幾個忙碌的宮人,他們大多只是看了姜夕一眼,然后便繼續做自己的事去了。

    看來是沒有耍自己。孫少州放下了心。

    隨著姜夕的帶路,出現在路上的人越來越多,而孫少州也發現了不對勁。

    隨著他跨出了朱紅色的門檻,他終于停下了腳步,不肯再往前一步。

    他猛地轉過身,看著已經在自己身后合上的大門,已經有了九分的懷疑,剩下的一分是垂死掙扎:“大公主在這里嗎?”

    姜夕:“這是大門口。”

    宮門就在你身后,剛剛被關上。

    孫少州氣急敗壞,“你在耍我!”

    “大公主不會見你。”

    孫少州咬牙,“大公主親自送信來邀,還特意打開讓人帶在下進去,為何突然不肯見我?莫非你們是有意戲耍在下?”

    姜夕并不相信孫少州的話。

    先不說她根本不相信從孫少州嘴里說出的任何一個字,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單憑他話中的錯漏百出,姜夕就不可能帶他去見姜若,最好毫無交集。

    如果真的有人送信,并且派人領路進入了湘水宮,那么之后呢?為何之后就沒有繼續給他帶路了?

    更何況,帶路進來的還是自己的偏僻小院子。

    自己的小院處于湘水宮的外圍,只有通過什么不正當的路徑進來,才會出現在自己的小院周圍。

    可無論孫少州是被人蒙騙了,還是有意為之,她不可能帶他去見姜若。

    “你該出宮了。”姜夕說。

    孫少州咬牙:“如果我不走呢?”

    姜夕只是用黑沉沉的眼珠子看著他,似乎在說,那就別怪她叫人將他趕出去了。

    僵持片刻,還是孫少州率先認了輸,臨走前還不忘放狠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一路上,孫少州異常順利地出了宮。

    不,也還是有一些不順利的地方,例如一直跟在身后一言不發宛如游魂一樣的小宮女。

    孫少州進入了客棧,猛地回頭一瞧,居然發現姜夕也動起來,儼然一副要繼續跟著的模樣,一路上的怨氣終于忍不住破了功。

    “你還要跟到什么時候!”

    “監視你,”姜夕的聲音慢吞吞的,“免得多生事端。”

    孫少州忍無可忍,決定今夜寫話本的時候就加入一個阿諛奉承干盡了小人行徑的惡毒宮女角色,再給她定一個被百般磋磨地結局。

    如此一想,孫少州的臉色才好多了,“順便你,但湘水宮的人,在下記住了。”

    姜夕忽然不知自己已經在孫少州的心里被寫死了一百遍,她記下孫少州的門房號,準備下樓開一間房,就在孫少州的隔壁。

    自己剛才跟著孫少州出宮,竟然也無一人阻攔,按道理在戒備森嚴的宮中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但如今,孫少州卻成為了哪一個特殊的變故。再加上孫少州自稱接到了姜若的邀約,重重疑點之下,姜夕不得不生出了防備。

    是有人故意陷害姜若?

    是因為明日的殿試嗎?

    姜夕知道姜若對明日的殿試十分看重,若是多個日月的謀劃都毀在了今日的變故,姜若一定會很傷心吧。

    當發現孫少州的那一刻,姜夕就做出了決定,在科舉結束之前,自己恐怕都不宜出現在湘水宮了。

    只有自己這個唯一和孫少州有過交集的人離開湘水宮,才能保住姜若一身的清白,否者,若是背后的黑手給姜若安上一個徇私舞弊的名頭,那可是百口莫辯了。

    姜若走到掌柜身前,詢問了房錢,可當她提出要孫少州隔壁的房間的時候,卻被掌柜的拒絕了。

    “姑娘,那位公主與我們東家大有淵源,并且還是附近趕考的考生,因此不止他左右兩間房,就連上下兩間,都早早被清空,不再做買賣,姑娘再選一間屋子吧。”

    “同一層,樓梯口那間。”姜夕退而求其次,如果再樓梯口,那就能夠觀察到最近孫少州到底見過何人,一個能隨意給出皇宮同行令牌的人,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這要求倒不難,掌柜同意了。

    可姜夕準備去掏銀兩的時候,手忽然停頓在了半空中。

    ——活了十六年,她身上都是沒有銀子的。

    姜夕默默地拔下了發髻尾端的簪花,上頭垂墜著三顆玉米粒大小的紅瑪瑙,“可不可以抵扣……”

    “姑娘,”掌柜的似乎已經料到她要說什么了,“要換銀兩需要去當鋪,而我這里是客棧。”

    “再者……”掌柜的拿起那一小段簪子看了看,意味深長,“姑娘這東西,怕是來路不對。”

    也別怪他以貌取人,這位姑娘一身已經微微褪色的衣裙看起來著實不像能買得起這種品質首飾的人家,只怕不是贓物,來自己這里銷贓吧。

    姜夕伸手想要拿回簪子,但掌柜卻把手往里頭一縮,“但萬事皆可以商量,若姑娘可接受這個價錢,在下也可以救急。”

    “不用。”姜夕幾乎是用力拔出了自己的簪子。

    這個店家不是實誠人,和他繼續打交道會很麻煩。姜夕放棄了住店的打算,只怕自己就算去到其它的客棧,也大概會是這個結果。

    姜

    夕站在街上,身無分文,恰逢又到了午飯的點,肚子已經開始鬧騰了。

    自從搬到了湘水宮,自己很久沒有挨餓了。

    姜夕不過思考了三秒,就決定了往一個方向走去。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即便姜夕沒有回頭,也知道身后有人跟著。但好在,在姜夕接近那片宅子的時候,聲音消失了。

    ‘她怎么進去了。’

    ‘呸,那老狐貍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身后跟著的幾個青壯男子只能不甘心地再看了一眼宅子,想到那小姑娘滿頭價值不菲的珠寶,也只能作罷。

    誰讓眼前的朱紅大門,寫著偌大的‘將軍府’三字呢?

    ……

    謝纓從校場上回來,遠遠就看見飯桌擺滿了飯菜,而往日里對他避而不見的長輩小輩們都好似忽然活了過來,湊成了一桌。

    謝纓直覺有古怪,莫非是姑奶他們有事相求?

    謝纓從副手手上接過毛巾擦了一把臉,一邊笑著入門,“今日可是什么好日子,各位竟然都來齊活了……”

    謝纓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他有些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白日見鬼了。

    否則他怎么會看見姜夕出現在了他的屋子里頭?

    總不該是他白日里就做起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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