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作業(yè)睡不著,簡然翻到二樓。
站在二樓裝空調(diào)外機的鐵架子上,她曲起中指,輕輕敲了四下經(jīng)歷多年風吹日曬,已經(jīng)生了銹的鐵架邊緣。
里面有位和簡然年齡相仿的男生,把窗戶打開。
他是擺在徐陳硯家照片里的第四個人,賀麒麟。
賀麒麟的眼角天生微微下垂,不笑的時候看著有幾分憂郁,此刻眉心微微蹙起,帶著關切:“怎么了?”
跟面對其他人時還要逞強不一樣,她很容易在賀麒麟面前表達自己的真實情緒。
“鹿鹿哥,躺躺貓突然就不見了,和小時候一樣,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我好害怕。”
暑假一過,天就冷了。
簡然還穿著一件單薄的小睡衣,賀麒麟鼻腔里嘆了一聲氣,轉(zhuǎn)身從自己的衣柜里給她找了件棒球服。
“別害怕了。”賀麒麟從窗戶把棒球服遞給她,盯著她必須穿上,“先吃好睡好,萬一他過兩天回來了,皆大歡喜,萬一到了周末他還是沒回來,你也有精神去找他。”
“嗯,嗯,好。”
相比起簡然,同樣知道徐陳硯失蹤兩天的周游顯得淡定多了。
她很難理解簡然對徐陳硯的感情,徐陳硯這人冷冷淡淡的,突然失蹤兩天對周游的生活一點影響都沒有。
她只是關心簡然,所以發(fā)消息問了一下。
看見簡然說沒找到,也不耽誤她繼續(xù)看小說。
呂翔晨他們找到的這個網(wǎng)站有個好處是打開很方便,不用番墻,還都是簡體中午的。
之前幾天她斷斷續(xù)續(xù)地看,很意外的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一個奇怪的癖好。
她很喜歡強迫向。
她喜歡位高權(quán)重的男主角全方位壓制柔弱的女主,而女主精神是被強迫,但身體很舒服,掙扎的時候被男主用羞辱的語言拆穿。
每次看到這種橋段,她都比看那種描寫心跳的還快。
真奇怪。
一本看完,她又點開了另外一本標題叫“不為人知的野外小木屋”。
網(wǎng)頁還沒刷出來,屏幕上方蹦出了一條呂翔晨的消息,周游心虛的眼皮跳了一下,立刻點開。
“我跟我爸承認了。”
周游問:“然后呢?”
“反正是把我從家轟出來了,他說我把呂家的臉都丟盡了,不許我回家。”
“那咋辦啊?”
“我在小區(qū)水池這。”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吧,想著報答他的這個網(wǎng)站,周游大方的邀請他住進自己家樓道,總比在外面冷風吹一宿強。
他們這個小區(qū)比簡然家的新,連樓道里都是貼的是瓷磚,勉強躺一下不成問題。加上這會兒也不早了,應該沒人會突然出現(xiàn)踩他腦袋吧。
呂翔晨倒也不傻,被轟出來穿的還挺多,他沒要被子,就找周游要了個大豬頭當枕頭。
收拾完了周游沒急著走,蹲在墻邊跟他聊了會兒天,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徐陳硯身上。
聽到簡然對徐陳硯的所作所為,他膚淺的理解了一下:“你那新同學喜歡徐陳硯吧?”
周游白了他一眼:“屁吧,你覺得全天下都喜歡徐陳硯。”
呂翔晨反問:“長成那樣,而且才這么大一年就能賺幾十萬,喜歡他不正常嗎?也就是他不搭理我,不然我也喜歡他。”
“不是。”周游解釋,“人家從小就認識了,青梅竹馬什么的。”
“咱們認識徐陳硯的時候他不也才6歲,7歲嗎?”
“不一樣,人家比咱們了解徐陳硯多了,而且徐陳硯跟她在一起也特別不一樣。”周游對上呂翔晨一臉八卦的眼神,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墻灰,嫌棄地說,“算了算了,你還是睡覺吧,跟你說不明白。”
-
隔得遠遠的,被念叨的徐陳硯在棋盤前打了個噴嚏,打破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
但也就只是一瞬,所有目光便再度凝聚到黑白分明的棋盤上。
評委席的背景板上清晰的寫著第二十八屆遠山桐里杯中國圍棋快棋公開賽,兩臺攝像機分別站在兩名身著西裝的選手身后。
此時比賽已經(jīng)進行了兩個小時,一分鐘讀秒。
在門外等待的高鵬舉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他握緊雙手,大臂肌肉都已經(jīng)緊張到酸痛的地步。
最后一戰(zhàn)。
最后一戰(zhàn)。
即使是坐在場外,他腦海里的那根弦都已經(jīng)崩到隨時都會斷裂的地步,兩個小時一到。
門打開。
高鵬舉呼吸凝固。
聽見宣判——
徐陳硯四段。
一又二分之一子。
勝!
“牛逼!”高鵬舉終于能呼吸了,他激動的恨不得當場打一套拳!
他帶出了最年輕的遠山桐里杯冠軍!!!
二十萬人民幣獎金得主!!!
身邊的記者蜂擁而入,他來不及激動太久,趕緊小跑著進去。
徐陳硯身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袖口微微卷起一道邊,矜貴又冷靜地坐在選手席上。
他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只是平靜地朝對手點了一下頭,恭敬的像是有“承讓”的意思。
對手起身。
徐陳硯單手摘了金絲邊的平光眼鏡,鼻梁夾隨意的掛在他修長的食指上輕晃。
他往后坐,長時間僵直的腰背終于松弛下來,他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晚上還有一系列閉幕活動和晚宴,徐陳硯面對鏡頭心無波瀾的發(fā)表一系列感謝詞。
記者偶爾會問些問題,徐陳硯的回答都很剪短。
如果有些太復雜需要思考的問題,他都直接回答“不知道”。
看著這一幕,讓高鵬舉想起徐陳硯第一次拿冠軍的場景。
在他十一歲時候,當時的場面和今天很類似。
那時候徐陳硯還沒抽條,臉上掛著兩邊圓嘟嘟的肉,小豆丁似的被記者們圍在中間。
當時的他脾氣就和現(xiàn)在差不多,極其冷淡,不想思考的問題就直接回答“不知道”,以至于記者們還以為這么小的小孩就開始耍大牌。
這么多年了呀……他還是這樣。
只不從小豆丁長成了挺拔的少年。
而常做這一行的記者也都已經(jīng)了解他,他說不知道,他們就放棄這個問題直接換下一個。
看他們問的差不多了,高鵬舉以“第二天還要參加閉幕式”為由,帶走了徐陳硯。
閉幕式結(jié)束后,高鵬舉帶著徐陳硯趕到機場準備回燕城。
在機場需要自助值機需要用手機過安檢,徐陳硯摸兜沒找到,才想起來手機是一直放在高鵬舉那里的。
拿過已經(jīng)三天沒看過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消息和各種推送混合在一起。
最新蹦出來的,是簡然的消息。
她問他看得到消息嗎,讓他看到回一下。
緊接著蹦出來的是高銳生。
他像是很焦急,問他去哪了。
消息列表里,中間還夾雜了一條周游的消息。
她說:“徐同志你去哪了?簡然都要急死了。”
“我就這么一個好朋友,你不要逼死她好嘛。”
徐陳硯從周游的消息里切出來,回復簡然,前幾天在打比賽。
收到他消息的簡然在上課,她上學沒拿手機,等她晚上從武校回家,幾乎是進家門的第一瞬間就去找手機。
所有的等待和期盼,在已經(jīng)不抱有希望的時候,卻又得到了回應。
開心到仿佛身體的熱流都涌在指尖,簡然問:“你現(xiàn)在在哪?”
快到11點,徐陳硯才回:“在家。”
簡然秒回:“那我去小花園等你,木馬那。”
她一個彈射起步?jīng)_到樓下,內(nèi)心卻仍隱隱不安。
她期待著,卻也害怕。
她害怕回消息的人不是徐陳硯,她害怕她等來任何一個陌生人告訴她:徐陳硯走了。
就在她幾乎要被不安吞噬之際,粉色木槿花墻那里出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簡然的心幾乎是瞬間平靜下來。
她兩手撐在石凳兩邊,兩條腿一前一后晃動:“你前幾天,都是去比賽了?”
徐陳硯:“嗯。”
“哦,那我回去睡覺了。”
徐陳硯一頭問號。
把他叫下來只是來問這個嗎?這個需要當面問嗎?
但他沒多說,只淡淡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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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秋高氣爽,空氣里彌漫著秋天特有的清新涼意。
簡然像每天都會遇到npc那樣,在樓下大門口看見了等她的高銳生。
她第一句話是:“躺躺貓回來了。”
“回來了?”高銳生挺驚訝,“之前去哪了?”
“去比賽了。”
“去哪比賽了?”
“……沒問。”
簡然說著話腳步?jīng)]停,都已經(jīng)越過高銳生了,今天時間還早,高銳生一愣:“我們不等他一起嗎?
簡然沒好氣:“不用。”
高銳生追上來:“你生氣了啊?”
簡然吭哧吭哧往前走,沒說話算是默認。
想起來前兩天她急成那樣,結(jié)果什么事都沒有,她這個易燃易爆炸的脾氣生氣倒也正常,但高銳生還是忍不住問:“那你不會是想等躺躺貓跟你道歉吧?我覺得躺躺貓那個性格,應該根本就感覺不到你生氣了。”
頓了頓,高銳生又補充:“除非你自己告訴她,但就算你告訴他,估計他也不會跟你道歉什么的。”
徐陳硯的脾氣就那樣,他自己冷淡,同樣的他也無法估計到別人的情緒,簡然其實自己也知道。
她倒還真不是要徐陳硯跟她道歉,她就是想自己緩一下,等她自己這個氣過去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