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簡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來自蠟筆小新頭像,備注為躺躺貓的聯系人。
他說:你報名表還沒交。
簡然回復:?
躺躺貓:?
簡然:……
躺躺貓:?
一段神秘的對話就此展開。
簡然問:只有我一個人的沒收到?寶蓋頭那份收到了?
徐陳硯回:嗯。
過了兩秒,他發了張照片給她。
是他拍攝的電腦屏幕,屏幕上最中間的位置,寫的是“高銳生個人信息表”。
絕對不可能,肯定是哪里有問題。
簡然從不懷疑自己,她懷疑徐陳硯的電腦有問題。
簡然告訴徐陳硯寶蓋頭那份是她交的,徐陳硯也有點意外。
扛不住簡然一會兒哀求一會兒瞎思考,徐陳硯來了簡然家。
平時他們幾個都喜歡聚在徐陳硯家,徐陳硯已經很久沒來過簡然家了。
怕徐陳硯不認識她家家門,簡然專門在樓下等他。
接到徐陳硯,他倆在電梯間一看,電梯在十六樓。
簡然家在三樓,想著等電梯的時間比走樓梯時間還長,他倆便沒等,一起走樓梯。
簡然咳了兩聲,聲控燈沒亮。
又用力跺了兩下腳,一樓聲控燈還是沒亮,反而是二樓的聲控燈亮了。
簡然“咦?”了一聲:“一樓的聲控燈壞了?”
平時都是白天走,有光照的時候,她還真沒注意。
二樓的聲控燈在拐角之前都照不到一樓,看不清腳下的臺階。
簡然帶著徐陳硯摸黑上樓,寂靜的樓道里只有他們兩個細微的腳步聲響。
就在他們走到轉角時,一個黑影毫無征兆地從樓梯下方的雜物堆里竄出!
速度之快,仿若一道黑色閃電!
簡然只覺得眼前一黑,腳步不受控制往后退,貼進跟在她身后的徐陳硯懷里。
徐陳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下意識把簡然護在懷里。
黑影在不遠處停下,綠瑩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隨后“喵嗚”叫了一聲,轉身消失在黑暗的樓道深處。
簡然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嗨,原來是只貓啊。”
她心大,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若無其事地帶頭往前走。
剛才發生的插曲,她一點沒往心里去。
回到家里,時間不早了,家里只有岑惜還沒睡。
看見徐陳硯的岑惜,總是特別開心。
小區的孩子里,除了自己家的,岑惜最喜歡就是徐陳硯。
一方面是在徐陳硯出生前,岑惜當時跟徐陳硯媽媽關系好。
倆人樓上樓下同戶型,房子是一起商量著裝修的。
盡管后來因為工作關系,徐陳硯的媽媽調走了,仍然不影響兩個人是好閨蜜。
另一方面,是徐陳硯本身很優秀。
沒記錯的話,他剛搬來雨花城這邊,才九歲,就拿了市里的冠軍。
那幾個孩子,屬他最沉穩。
與之相對的,是上躥下跳,小區里的狗看見她都得跑的簡然。
因此,當年簡然告訴岑惜,她和徐陳硯是好朋友時,岑惜還是挺驚訝的。
岑惜洗水果,想招待一下許久不來家里的徐陳硯,但簡然已經等不及了,推著徐陳硯的后背把他帶到書房。
簡然的手指摁下電腦開關,嘴里念念有詞:“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她打開郵箱,給徐陳硯指她昨天發出去的那兩封標題為“個人報名表”的郵件。
一個后綴是高銳生,一個后綴是簡然。
她仰著一張臉,滿臉挑釁。
徐陳硯彎腰,從簡然手里接過鼠標,他為了看清電腦,人稍微往簡然這邊靠了一點。
他們忽然離得好近,簡然聞到他還夾著潮濕碎發的頭發。
一股淡淡的清涼氣味,像是仲夏夜會出現在夢里的少年味道。
徐陳硯忽然站起來,用修長的食指給她指了下兩個“個人報名表”前面的郵箱。
高銳生的那封,她發的是“.com”,她自己的這封,她發的是“,com”。
英文半角符號,逗號下面多出來細細的一道瞥,不仔細看,很難看不出來。
簡然“誒”了一聲,點開垃圾郵件,看見一封系統提示的退回郵件,完好無損的躺在那里。
加粗的,說明她未讀。
簡然撓撓腦袋,在自己的頭頂胡亂揉了揉。
“三年沒當同學。”徐陳硯想笑,食指敲了下她揉頭發的手,“你還真是,一如既往。”
那年她把自動鉛筆芯寫斷的題,徐陳硯現在還記得,“5-3=8”,寫8的時候她像是拿筆漂移一樣用力拐彎,筆芯斷進他下眼瞼。
簡然重新發送郵件,一邊打字,一邊“嘿嘿”笑了兩聲:“沒辦法嘛,英雄本色。”
徐陳硯無奈地呵笑了一聲:“夸你呢?”
簡然:“嗯嗯,我接受。”
只要簡然想,她可以把聽到的所有話都理解成正向評價,這倒是她不可多得的一大能力。
這次輸入完郵箱后,由徐陳硯親自檢查,確認輸入無誤后,點擊發送。
一秒后,他的手機發出“叮咚”聲,表示收到。
時間指向十一點五十,意味著再過九分鐘,簡然就交不上這個信息表了。
她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在工學椅上,打了個哈欠,悠哉哉站起來:“走吧。”
徐陳硯:“去哪?”
簡然:“送你回家。”
徐陳硯:“送我?”
簡然往門口走,聽見他問話停下來,回身點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不用了。”徐陳硯沒動,“我是男生,要危險也是你更危險。”
簡然站在門口:“可我能打得過他們啊。”
徐陳硯跟上去:“那也是你更危險一點,萬一他們人多呢?”
聽到危險,簡然的眼神里竟然閃過一絲興奮:“沒事,我一打三,問題不大。”
徐陳硯抿唇:“但你本來可以不受到這種危險的。”
簡然不假思索:“那萬一你遭遇了這種危險怎么辦?”
說話時,兩個人都夾在門框里。
長大后,他們很少離得這么近,以至于簡然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看徐陳硯需要仰頭了。
徐陳硯之前完全沒想過這種問題,他遲疑了下:“正常人……應該沒人會對一個男性忽然下手吧?”
“哦。”簡然松了口:“那好吧,你回家路上小心,到家記得給我發消息。”
徐陳硯應下:“好。”
然而,徐陳硯還沒到家,簡然已經洗漱完躺在床上。
后來徐陳硯給她發了消息,她也沒看見。
徐陳硯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回復,心里大概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淡淡彎了下唇。
夜幕低垂,月光順著窗簾的縫隙悄悄灑進簡然的房間,編織著她的夢。
夢里,賀麒麟家以前養的那只圓頭圓腦的金漸層回來了。
在簡然的房間里輕盈穿梭,跳到她面前,貼著她的臉,似乎還跟她說了什么貓言貓語。
月涼如水,已經睡熟的小姑娘,嘴角一點點翹起來。
第二天是周末,簡然得去武校訓練。
大清早她還在吃飯,靜了音的屏幕一個勁兒往外彈消息。
簡然打開手機,三人群聊被一個陌生的名字刷屏了。
【粉色大頭龜:啊,好無聊。】
【粉色大頭龜:散打的人居然這么早就跑步。】
【粉色大頭龜:周末,不想吃早飯。】
【粉色大頭龜:為什么我不是走讀生。】
【粉色大頭龜:啊啊啊,你們來了沒有啊!】
【粉色大頭龜:@一粒簡嚶嚶@grs】
【粉色大頭龜:幫忙帶一份金拱門吧,好久沒吃了。】
被艾特到的另外一個人先冒出頭,高銳生發了一長長長串的省略號,并問:“藺瘋瘋你改了個什么鬼名字????”
【粉色大頭龜:嘿嘿,誰污誰秒懂。】
【grs:日……我在小超市,我媽看到了。】
【grs:她不會以為我是變態吧。】
粉色大頭龜發了一個“沒事的,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的表情包,說著風涼話:“肯定是了,節哀順變吧。”
-
這周到周三,邱行晚通知他們,參加中尼友好交流的學生們于本周開始正式的培訓和訓練。
時間和頻率,為從現在開始,到真正出發前每周周四下午的自習課。
培訓的內容包括但不限于語言,文化,和安全。
每周五下午的連堂自習課,給他們用來排練,整個室內體育館都給他們用。
簡然和高銳生一組,表演的內容是他們自己選的。
雙人冷兵器套路,他倆一舉一動聲音不小,木質的體育館地板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表演戲曲的學姐也是一樣,小組排練,咿咿呀呀開嗓。
市里其他學校里還有表演茶藝的,聽邱行晚說,他們每個人都是單獨訓練。
不管是小組訓練,還是單人訓練,都沒人像徐陳硯那樣。
一個人單獨關在小房間里,自己研究圍棋。
周五放學鈴聲響,簡然和高銳生收拾完兵器,簡然重新系鞋帶。
系完她一抬頭,隔著小窗戶,看見徐陳硯還是一個人。
連姿勢都沒變,低著頭,漆黑的眼珠在棋盤上若有所思地暖暖挪動。
他這樣子,讓簡然想起她小學時的徐陳硯。
那時候,還是園包子臉的他也總是這樣。
帶著和臉型完全不同的眼神,沉浸在圍棋的世界里。
聽不見他們喊他的聲音,也不會管他們在他身邊玩的多熱鬧。
他一定要等手下的一步棋下完,他自己想停了的時候,才停。
否則就算因為不吃飯被被徐伯伯打翻棋盤,徐陳硯也不會停止思考,他的棋盤不止在眼前,還在腦海里。
記得那時候,如果高銳生他們都不在,沒有人陪簡然玩,簡然去他家找他,經常在他家等到睡著,睜開眼就在徐陳硯的床上。
高銳生背起書包,看簡然在小教室發呆,走過去拿書包在她眼前揮了一下:“走啊,回武校訓練去了。”
簡然:“我不去了”
簡然雖然毛毛躁躁,做事三分鐘熱度,但在練武這事兒上她還挺堅持的,也挺能吃苦,記憶中她從來沒有主動逃過訓練。
高銳生納悶地“哎?”了一聲,蹲在她旁邊:“怎么了?”
簡然站起來,視線沒離開那扇門:“沒什么,我今天想送躺躺貓回家。不然他走路老不看路,這樣可不行。”
確實,高銳生早就覺得徐陳硯這樣挺危險的了,是需要有人跟他說一下。
他也站起來,說:“那咱倆一起吧。”
“不用了。”簡然奇怪地瞥他一眼,“你不還得跟教練一起去籌備演武大會嗎?”
“哦!對。”高銳生猛的一拍腦門,他把這茬給忘了,他重新背好書包,“行吧,那躺躺貓就交給你了。”他拍拍簡然的肩膀,“照顧好啊!”
簡然錘了錘自己的左肩:“我辦事,你放心。”
高銳生往體育館外走,邊走邊嘀咕:“要不是你辦事,我還真放心了……”
身后傳來簡然不滿的抗議聲:“喂!!我不瞎,不是,我不聾!!”
高銳生放慢腳步,像個憂心忡忡的老父親:我果然是不太放心啊…………
高銳生走了,高二的學姐們走了,負責看著他們的邱行晚也走了。
偌大的體育館,只剩下簡然一個人,和把自己關在小教室的徐陳硯。
空蕩蕩的安靜,每走一步,都能聽見清晰的腳步回聲。
簡然無聊,繞著體育館跑步。
但體育館的窗戶關了,她跑了幾圈覺得悶,開始在一邊的架子上壓腿。
簡單的熱身過后,簡然拿出書包,坐在地上劈了個橫叉,一邊劈叉一邊趴著腰寫作業。
徐陳硯徹底想通那步棋的解法,是晚上的七點半。
他收了棋盤,背上書包,從小教室里走出來,看見的是已經倒掛金鉤過,一根手指倒立,并且倒立著做過五個俯臥撐,又回到劈叉寫作業狀態的簡然。
分開的這三年,徐陳硯太久沒見過這種形態下的人類。
他眼皮揚了一下,第一眼還以為誰腿斷了等著他來救。
看清這是簡然在劈叉,他深深的,慢慢的,吸了一口氣。
跟徐陳硯的專注不一樣,即使在寫作業,簡然也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聽見有人走動聲音,簡然立刻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你下完棋啦?”
“嗯。”徐陳硯走到她面前,蹲下幫她收拾攤了一地的作業,“你怎么沒去訓練?”
等徐陳硯把作業都放進去,簡然“唰”的一下拉上書包拉鏈,當時徐陳硯的手還沒完全拿出來,硬生生的被夾了一下。
簡然連忙把拉鏈拉回去:“哎呀哎呀沒事吧!”
徐陳硯收回手,搖頭。
“我送你回家呀。”簡然接著剛才的話說,她背上書包,跟徐陳硯一起往外走,“你走路的時候總在想事太危險了,容易撞到別人,當然了,如果你撞到的是善解人意美麗大方清純可愛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子里能撐船的我也就算了,萬一撞到別人,別人小心眼,不放過你怎么辦?”
徐陳硯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被夾到泛白的指關節,默了默:“我確實撞到過人。”
簡然一臉“我就知道肯定是這樣”的驕傲表情仰著頭:“你看吧,我就說嘛。”
簡然沒聽清,湊近問:“什么?”
徐陳硯:“沒什么。”
走到門口,徐陳硯想起邱行晚的囑咐抬手關了體育館的燈。
燈光驟然熄滅,如同白晝被夜幕吞噬。
原本明亮的空間剎那間沉浸在走廊昏暗柔和的白熾燈下,兩個人的身影被瞬間拉得綿長,連聲音都像是被拉長出回音。
兩道并排著的少年身影一起走出教學樓,像是兩道細心修建過的觀影。
矮一點的那個蹦蹦跳跳,走的快一點,高一些的在后面,從容不迫地跟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