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員工之家 《游樂園員工守則》……
五人隨著玩偶工作人員隊伍向前走, 雖然人多卻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推搡,井然有序地令人咋舌。掀開馬戲團出口門簾的那一瞬間,清新怡人的空氣再一次灌滿鼻腔, 簡直把靈魂都蕩滌了個干干凈凈,安饒偏偏頭,卻發現旁邊一個窄門里走出之前籠子里一直沒有沒拉去比賽的幾個玩家,其中有一個甚至被帶走后又被臨時調換了回來, 這件事給他印象很深刻, 而這名玩家臉上的一顆大黑痣讓人無法忘記, 他絕對不可能記錯!
他看到有一隊黑兔子士兵遞給這幾個玩家一人一瓶水, 看著他們喝下去, 然后帶領他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奇怪, 安饒不太理解,《游園指南》第七條明明規定除了美食廣場和休息區外,園內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那這幾瓶水又是從哪來的呢?即便是在馬戲團內, 安饒回想了一下, 也沒有看任何玩偶工作人員或者鬼怪喝水或其他飲料, 所以這水是用來干什么的?為什么要他們喝水?
從不同出口出來的玩偶工作人員們開始匯合成整齊的三支隊伍, 無聲地齊步走到一幢建筑物的門口停下, 安饒抬頭看去, 那幢龐大的灰色建筑物上掛著一個紅色的牌子, 上面寫著“員工之家”四個大字,他們跟著玩偶工作人員的隊伍回到《游園指南》第一條里說的游樂園工作人員的大本營了!
在路過一個類似大廳一樣的地方又繞過一個關著門的巨大的圓形房間后,三支隊伍開始順著大廳后面延伸出去的三條走廊有序分開,還好他們五個人都在同一個隊伍里,不存在被分開的危險, 可是接下來會面臨什么,誰也無法預料。
一行人忐忑不安地跟著隊伍繼續往前走過一條短短的銜接走廊后,前面的走廊突然變得黑暗悠長起來,十分像大學常見的宿舍走廊造型,不算寬闊的走廊兩邊隔幾米就十分規律地出現一扇房門,大概是進入員工住宿區了。
怎么辦!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房間在哪里!安饒抬頭看了看柏川,卻發現他仿佛真的變成了玩偶工作人員一般,漠然地向前走著,對他沒有任何提示。
不知道走了多久,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安饒跟著前面柏川的動作一樣地向左轉,現在,自己面前正對著一扇褐色的木質房門,所有的玩偶工作人員全都整齊劃一地抬手,擰開房門走了進去。
原來如此,難怪大家從馬戲團開始排隊都沒有任何混亂情況發生,工作人員沒有自己的固定房間甚至沒有門鎖,大家像一群工蟻一般,機械、冷漠地工作和休息,沒有任何個人空間和隱私。
安饒靠在關上了的門板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居然因為這樣的bug而順利混入了房間!這一路也算是有驚無險,而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后怕起來,馬戲團里發生的種種讓他覺得既惡心又恐怖,想到灰兔女郎托著的銀盤里紅彤彤的“食物”,空空如也了一天的胃里便是一陣翻江倒海,萬萬沒想到自己上午才經歷了類似紅白沖煞的中式恐怖,到晚上就經歷了暴力血腥人間煉獄般的西式恐怖,這一路逃命過來,自己甚至都沒有時間去害怕。
一陣酸水順著食道一路灼燒到嘴里,安饒難受地扶著門板彎腰緩了很久,才有力氣重新直起身子,而抬頭,便看到深色的門板上貼著一張A4大小的紙,上面似乎寫著些什么。
安饒用襯衣下擺擦了擦眼鏡重新戴好,湊近那張紙看了起來,那居然是一張《游樂園員工守則》!
“我們衷心歡迎您加入本園,本園將為您提供令人艷羨的福利待遇和難以想象的超長豪華假期!以下為本園員工守則,請您仔細閱讀并遵守,對于任何違反以下員工守則的行為,您都將付出代價:
1.上班時間請務必穿好工作服,絕對不要在有游客的地方脫下工作服。
2.請盡量滿足游客提出的合理要求。
3.請按時赴員工餐廳進餐。
4.請按時檢查您區域內是否出現水源,如有,請立即用土填埋它并注意絕對不要碰到水。
5.請隨時檢查您區域內是否出現白色石塊,如有,請將石塊放至在大廳石桌上,會有人來處理。
6.請按時修剪您區域內的植物,確保不可用來藏身。
7.本園沒有水族館,如您的同事邀請您去水族館,請直接拒絕,它已經不是您的同事。
8.您必須懲罰違反《游園指南》和游玩規則的游客。”
白石頭、水、水族館,其中水、水族館都和水有關,游樂園在《游園指南》中也規定除了美食廣場和休息區以外沒有水,可根據這里張貼的《游樂園員工守則》第四條的意思,不是沒有水,而是游樂園不準出現水,難道游樂園自己無法控制水的出現?還是說水有著某種不能讓游客和工作人員知道的功能?安饒想起歡樂廣場那座被玻璃罩鎖得嚴嚴實實的大噴泉,之所以鎖住是因為游樂園無力掩埋那座噴泉嗎?
而白石頭,在游客的《游園指南》中被明確要求游客毀掉的白石頭在這里居然只需要上交即可,為什么不讓工作人員直接毀掉它呢?并且,安饒掏出褲兜里的兩枚白石頭,自己沒有毀掉收集到的石頭,可也沒有什么可怕的后果降臨在自己身上,為什么呢?
手里的小石塊瑩潤潔白,布滿裂痕,質地未知,不知道為什么,安饒看到它們時心里就變得一片安寧,仿佛它們是什么稀世珍寶,完全不能容忍任何人對它們造成任何損壞。
可是既然出現在了《游樂園員工守則》里,那必然也不會是個什么普通的物件。
安饒伸手撫摸那張守則,柔軟的指腹一寸一寸撫過紙張,紙張之下則是一片平坦,安饒有些失望地收回手,轉身開始查看這間小臥室。與其說是臥室倒不如說是間牢房,房間沒有窗戶,整個房間只有一張窄床一個盥洗池和一套簡單的一次性洗漱物品,雪白的墻壁上釘著放置玩偶服裝的衣架鉤,沒有其他別的東西了,看來這間房間的作用就是給人用來睡覺的,工作人員的絕大多數時間應該不是在這里度過。
別無選擇,安饒躺到那張窄窄的貼著墻放著的單人床上,安饒扒拉開被子和墊絮,果然有發現!被床墊擋住的墻壁上凌亂地留著一些痕跡,有明顯用指甲刮出來的也有用血畫出來的。
——救命!誰來救救我!
——快逃!
——不要吃飯!不要吃飯!!
——我的衣服和我長在一起了!
——飯菜真好,員工福利太棒了!
——我愛這里,我愛游樂園!
——我永遠追隨我的神。
——快跑!他們都是騙子!
——他們都是吃人的鬼!不要相信上面的話!他們都瘋了!
字跡凌亂潦草,毫無邏輯甚至自相矛盾,透露著一股令人膽寒的癲狂,安饒看著墻壁上令人牙酸的刻痕和并不算陳舊的血跡,背脊寒涼一片,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想起來自己在第一個游戲開始前目睹的那起慘劇,那個失去了自己的地圖的男人,最終也成為了工作人員的一員,他現在在哪里呢?又在哪個園區工作?
而剛才那些怪物,怪物只是茹毛飲血的游樂園的工具,那這一切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誰,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死去的玩家的尸體都是用來喂給怪物吃的,那這位主使吃什么,用來支撐游樂園運轉的能量又是什么?游樂園這么恐怖血腥到底是想達到什么目的?這里的員工都這么乖巧聽話,又是靠什么控制的?
問題實在太多,而人又太過疲憊,還沒等安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已經沉沉睡去。
早晨七點半,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陣鈴聲,安饒立刻爬起來,穿好自己昨天偷回來的白色卷毛綿羊玩偶工作服,然后開門出去,卷毛小白羊左右看看,發現戴著紅發卡的粉色小貓咪柏川和棕色小狗蘇鳴都在自己左右,粉貓咪看著一板一眼,小狗卻明顯地無精打采,想必這小子昨晚應該是徹夜驚慌吧。
一聲號令,安饒隨著整支隊伍開始朝昨天他們來的方向走去,看樣子昨天繞過的巨大圓形房間應該就是員工餐廳了,安饒左右亂看著研究路線,卻發現除了自己目前正在走著的走廊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岔路,可是他們不能吃這里的員工餐!
突然,身后傳來柏川低低的聲音:“不要到處亂看,到了餐廳后聽我說跑就往大廳方向跑。”
餐廳里已經有先到的玩偶工作人員在吃飯了,他們把夸張的頭套放在自己的身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餐盤里的飯菜,和昨晚看到的駭人場景不同的是,餐盤里盛放的是再平常不過的飯菜,煮雞蛋,金黃的烤吐司片,油綠的炒青菜,雪白的饅頭,滾燙的牛奶,還有一個紅蘋果。
“咕嚕。”安饒的肚子叫了,然后聽到身后傳來的低低的笑聲。
餐廳的人越來越多,或許是因為吃飯的地方總能讓人感到放松,玩偶工作人員進入餐廳后就仿佛解開了排隊前進時的禁制,開始拿起餐盤,跟隨著隊伍挑選起自己喜愛的食物,不算特別大的餐廳立刻就被各式各樣的笨重玩偶服擠得滿滿當當。
“跟著我。”粉色小貓咪靈活地穿梭在一堆胖乎乎圓滾滾的小牛小馬小狗小兔之中,很快五個人便魚貫走到了餐廳邊緣。
“跑。”粉色小貓咪使勁推搡了一把旁邊一個已經吃完飯安靜地在大門口排隊等待出發的玩偶工作人員,尚未來得及反應的玩偶如同被推倒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很快,餐廳門口就被倒在地上,但是因為玩偶服太笨重而爬不起來的玩偶們堵了個水泄不通。
昨晚安饒沒有注意到的是,與大廳正門同一個方向的,還有六條走廊,應該是用來通向六個游戲版塊的通道,也就是員工吃完飯后的上班必經員工通道。
餐廳里的混亂沒有持續很久,很快,五個人的身后便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他們追過來了!
幾個人全都是一身傷痛又累又餓,在休整充足的工作人員的包圍下簡直如同掉入狼穴的羔羊,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
可是往哪里逃?大門外是蒙蒙的霧氣,不知道會通向哪里,后面的追兵越來越近,那些沉重的腳步幾乎已經貼到大家的腳后跟。
笨重的玩偶服成為逃命的致命阻礙,安饒在憋悶的綿羊頭套中用盡全力地喘息,頭上干涸的血跡因為出汗而刺癢,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鐵銹味道,讓緊繃了一晚的神經越發昏沉。
“去第四個通道!”
安饒在昏沉中聽到柏川喊著,因奔跑而顫動的視線中,柏川邊跑邊脫玩偶服的樣子越來越模糊。
“噗通。”安饒被自己的羊腿絆倒了,然而下一秒,他就又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撈起,然后被另一股蠻力直接塞進通道中。
大門很寬而六條通道卻都狹窄得最多只能容納兩個成年人并行,大門外不知道是哪,但是六條通道卻很好猜,而與玩家進入不同版塊可以進行游樂項目選擇的房間不同的是,通道的末端只是一片白光,誰也不知道他們將會被帶到哪里。
第72章 斑斕之城1 是來花錢沒賤硬犯嗎?……
——“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呢。”
——“怎么辦呢, 真令人苦惱。”
——“但是沒關系,畢竟他又能怎么樣呢?你說他要是把這里炸了那該多有趣!簡直讓人有些迫不及待呢!”
——“他好像愛上了一個男人,你看到了嗎?被拋棄的滋味如何?原來連你也會被遺忘啊, 真叫人驚訝。”
*
安饒被柏川和刀疤男二人生拉硬拽地拖出了通道,原本笨重的玩偶服在通道中倒是發揮極為重要的作用——完美地避免他在被柏川這種暴力狂拖行時受傷。
通道外又是那個眼熟的小廣場,小廣場末端的游樂項目檢票口旁站著一個漂亮的Blythe娃娃造型的工作人員,不過特別之處在于娃娃工作人員的頭發是明亮的七彩色, 看上去有些辣眼睛。
不過這些都顧不上了, 現在最最重要的事情是擺脫追兵立刻馬上逃進游戲里——不管這個游戲是什么!
時間還早, 小廣場上沒有其他玩家, 原本呈垂頭靜默狀態的Blythe娃娃工作人員感應到了玩家的到來, 立刻切換成歡迎光臨模式, 用統一的標準夸張聲調,高高揚起手,蹦蹦跳跳地向沖過來的玩家打招呼道:“歡迎來到斑斕之城,進城游玩需要600積分哦!麻煩刷一下腕帶哈!”
“這么貴?!”蘇鳴逃命都不忘肉痛一下。
“因為包含了服裝費用哦!”漂亮甜美的Blythe娃娃頂著一頭彩發, 甜蜜蜜地解釋了游客質疑。
“請問這個游戲的游玩規則在哪里?”安饒讓蘇鳴和時以柔先進去, 刷腕帶的時候問道。
“游玩規則?”Blythe娃娃眨巴著美麗的大眼睛, 迷茫地望著安饒, “沒有游玩規則啊, 這是城市體驗游戲, 您可以在里面隨意游玩和里面的工作人員互動哦!”
安饒心倏然沉下去, 沒有游玩規則?沒有游玩規則玩什么?和唐老鴨米老鼠搞互動嗎?!
“先進去!”柏川說道,眼看著好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快追到自己面前了。
柏川堅持等安饒和刀疤男都安全進去后,才迅速刷卡進了柵欄門,一個手快的工作人員已經抓到了柏川襯衣的后衣領,只聽到布料“呲啦”一聲, 黑色襯衣應聲撕裂,露出后頸上一小片猙獰的銀色疤痕。
柵欄門關上的那一剎,柏川回頭確認這些工作人員是否會進入游戲,卻看到他們如同一只只狐獴,呆愣愣地看著游戲入口,一只只卡通小豬小狗小貓小羊玩偶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直直盯著他。
*
他們來到了一座城市里。
一座,漂亮的,光明的,繁華的大都市里。
五個一身傷全身血,頭發都□□涸的血跡和汗水粘成一片一片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以為自己回到了現實世界了,不,確切的說,是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未來。
清晨透明的陽光傾瀉而下,湛藍的天空中漂浮著如棉花糖般可愛的白色云彩,地面是漂亮的莫蘭迪灰藍,馬路上空空蕩蕩,街邊碧綠的綠植郁郁蔥蔥,可能因為玩家還沒湊齊,路上沒有看到行人,游戲還沒有正式開啟。
可是這個干凈又漂亮的城市讓安饒有一種十分難受的感覺,但是具體是怎樣的一種難受,安饒又說不上來,就仿佛進入了一家剛剛開業的酒店,一切都很新,太新到喪失真實感,以至于讓人感到不安。
“哇,這綠植,好逼真啊!”蘇鳴小聲驚嘆道,“游樂園真的下血本了!”
“噓!小心!”時以柔讓這個半大孩子安靜下來,蘇鳴的小聲驚嘆并沒有引起大家格外的關注,一個漂亮到虛假的城市擁有虛假的綠植,很合理的搭配。
“剛才謝謝你。”安饒看著自己身邊的刀疤男說道,若不是他和柏川合力拖著自己,后果不堪設想,而且,經過馬戲團恐怖血腥的一夜,安饒覺得這個看上去兇巴巴的刀疤男其實也并非他看上去的那樣鐵石心腸。
“沒事。”刀疤男依然一臉冷酷,“有件事情,我覺得可能對你們有用,昨晚我在被拉去打比賽時,上臺之前有兔子過來檢查我和另一個人的手腕,看到另一個人手腕上有一條黑蛇刺青后就把他帶走換了一個人來和我打。”
“黑蛇刺青?什么樣子的?”安饒強壓下心中的驚訝問道。
“一條黑蛇,環繞著手腕一圈,蛇嘴張得很大,吐著蛇信,”刀疤男補充道,“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是應該也是一條信息,你們都是聰明人,或許這個信息對你們有用。”
安饒和柏川對視了一眼:“石哥,好好過游戲,祝咱們都早日回家。”
刀疤男幾近自嘲地笑了一下:“謝謝,你們也一樣。”
有聲音響起,五個人沒有再說話,開始有別的玩家進場了。
“嘭。”不知道從哪里突然沖出來一個小男孩,瘋跑著直接撞到時以柔的腿上。
游戲開始了。
“對不起!”小男孩奶聲奶氣地道歉,時以柔低頭剛準備揉揉小男孩的頭發,突然輕聲驚嘆了一聲,“啊!他的頭發!”
眼前這個西瓜頭小男孩的頭發居然是彩色的!小男孩柔順的半長頭發均勻分布著黃色、橙色、紅色、青色、紫色、藍色和綠色七種顏色!
這一下大家都明確地意識到這個城市的特殊之處了,而安饒也找到了自己難受的原因,斑斕之城中,除了天空植物這種無法更改的顏色以外,整個城市無論是建筑物還是招牌,都是五彩繽紛的,而且顏色的飽和度還很高,看著就像那個站在門口檢票的blythe娃娃工作人員的頭發一樣,讓人覺得非常地煩躁。
街上突然人潮洶涌了起來,馬路上也瞬間變得車水馬龍,繁華街頭特有的喧囂充斥耳膜,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形形色色,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有一頭和眼前小男孩一樣的七彩頭發。
長發、短發、寸頭、卷發、錫紙燙,盤發、馬尾、發髻,和現實世界中一樣的各式各樣的發型,唯一不同又絕對統一的就是顏色,是完全一樣的均勻分布的黃橙紅青紫藍綠!
“哎呀你這孩子!一天天的就瞎跑,還不快給人家道歉!”一名同樣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的老太太,一把抓住孩子呵斥道。
“啊,奶奶沒事的,他已經道過歉了。”時以柔溫聲勸道。
“哎?”那老太太抬頭瞅了瞅時以柔,又瞅了瞅其他人,“外城人?”
“哎?老太太,你怎么知道?”一個玩家問道。
“頭發啊,”老太太一臉鄙夷,“看看你們頭發,不是黑不溜秋就是黃不拉幾,嘖嘖居然還有黑白色的!”
“黑發黃發花白頭發不是很常見的嗎?”另一個玩家莫名其妙道。
“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小寶我們走!”說著,老太太拉著小孩兒一下子就走了個沒影兒。
“哎?”一個玩家罵道,“老妖婆,多大年紀還把頭發搞得五顏六色的,我看她才有病!”
不對,安饒立刻掏出褲兜里的地圖,第四個游戲圖標已經出現,是一道彩虹,看著滿大街的彩虹頭發再看看彩虹上和頭發完全對應的七種顏色,安饒突然明白這座城市的名字了,斑斕之城,意思就是這里的人特別喜歡五彩繽紛的顏色吧。
“你們好,”一個玩家走近安饒他們,“看樣子,你們上一個游戲很兇險吶!”
安饒他們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全都一身血跡滿身青紫,狼狽不堪,和為了躲過閉園日而剛在酒店休息了整整一個日夜的其他玩家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還行,”安饒無意多說,反而大方介紹道,“我姓林,是一名醫生,叫我林醫生就好。”
“我叫茜茜在現實世界里是個文員,不過在這里已經不重要了,”那個自稱茜茜的女孩聳聳肩,“希望能活過這個游戲。”
很典型的玩家防備版自我介紹,包括名字在內,全都是無效輸出。
接下來所有人全都自我介紹了一遍,也是可以想象的,大家也全都是無效輸出。
安饒數了數,一共十四個人,也不知道這個數字又是否有什么深意。
“所以你們這五個最先進入游戲的人也沒有看到這個游戲的規則?”一個叫邵云的女孩說道。
“沒有,”安饒搖頭,在陌生人面前他始終充當他們團隊的喉舌,簡直是律師替人說話的本能了,“工作人員只是說這是個沉浸式城市體驗游戲。”
“不可能,一定是有哪里被我們忽視了!”一個叫李可的程序員說道,這個人一開始介紹自己是程序員的時候就讓蘇鳴和時以柔難受,雖然一個敗類并不能代表整個行業,但是鬼屋里的程林確實給大家留下巨大的心理陰影。
“呸!又是外城人!”一個頂著滿頭彩虹色臟辮的年輕潮男朝他們吐口水道,“滾開滾開!”
“是啊,怎么又來我們斑斕之城了!惡心!”
頂著彩虹頭發的路人看到這扎眼的十四個人,立刻面露憎惡避之不及,仿佛他們是什么很臟的東西。
眾玩家:?
這么不友好的嗎?那還沉浸式體驗個鬼啊,是來花錢沒賤硬犯嗎?
“先到處走走吧。”一直沉默的柏川說話了,英俊男人一開口就得到一眾女士的贊同,甚至有個妹子直接跑到柏川身邊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柏川的胳膊。
“哥哥這么冷靜,一定好厲害!”邵云是美女主播,此刻更是眨巴著眼睛看著柏川,恨不得整個人都貼上去,“哥哥酒店住哪里呀?這個游戲好詭異啊我好害怕,哥哥帶我玩好不好呀?”
安饒:……姐姐,你都過到第四關了好么。
“我不和人組隊。”柏川利落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安饒:?
蘇鳴湊到安饒耳邊悄悄說:“老大,我有理由懷疑柏哥在罵我們不是人。”
安饒:“滾!”
十四個純色頭發的玩家走在熙熙攘攘的彩虹頭發人群中,仿佛是在一堆彩虹軟糖中撒了十四顆純色巧克力豆,格外扎眼,斑斕之城的市民們也紛紛對他們避之不及,嫌棄之情極其坦白,完全不加任何掩飾。
倒是挺直率。
安饒一邊走一邊打量這座城市。除了人們的頭發有些奇怪,整個城市的顏色飽和度格外高以外,其余的似乎和一般的繁花大都市沒有太大區別。
哦,如果硬說區別的話,也有,就是街上的理發店特別多,數量簡直堪比現實世界里街邊的藥店,每隔幾步路就會看到理發店特有的旋轉燈,只不過燈里面的彩帶是七彩的。
“理發店是不是也太多了一點,我覺得這里不應該叫斑斕之城,應該叫tony之城才對。”蘇鳴吐槽道。
“不對,這里的人的頭發很奇怪。”時以柔說道。
“以柔姐姐,你不會才反應過來他們的頭發有毛病吧!”蘇鳴震驚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們的頭發會變色,”時以柔盯著眼前正坐在長椅上看手機的人,“你看,她橙色的頭發似乎剛才稍稍變亮了一下。”
“啊?沒有啊……”蘇鳴皺著眉頭看了半天,“不都是橙色嗎?”
坐在長椅上的人此刻感受到了目光,抬頭看了看眼前的人,發現他們的頭發都是純色的后,似乎很生氣,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就立刻起身走了。
“剛才紅色頭發那一塊似乎也亮了一下。”
“光線變化吧,頭發咋還能跟燈泡似的,一下亮一下不亮的呢!”
“小不點兒,怎么和姐姐說話呢?”
“雖然我也沒有看出來差別,但是以柔是學畫畫的,我相信她的判斷,這個問題我們先記下來,以后著重觀察就好。”安饒過來打了個圓場。
“這座城市很古怪,無論是他們對我們的態度,還是市民的頭發,都很奇怪,”柏川說道,“而且游戲規則在哪里也不知道,所以我有一個提議。”
“你說。”安饒甚至都不問為什么。
“為了避免再出現之前在員工之家里大家無法交流的情況,我們也應該制定自己的規則。”柏川說。
“太好了!我同意!我之前不能和大家交流簡直怕死了!”蘇鳴立刻低聲歡呼道。
“我也同意,但是規則必須十分簡單且隱蔽,又要簡單好懂還要隱蔽,好難啊。”時以柔輕輕嘆道。
安饒沉吟了一會兒,然后抬頭笑道:“不難的,緊急情況下要保命無非涉及到三種選擇,聽boss的指令,不聽boss的指令,以及快跑。”
“嗯,”柏川也點頭同意,“生死時刻需要決定的東西很簡單,我們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表達,一表示聽boss指令繼續,二表示不聽boss指令停止,三表示快跑。”
“好,就這么定下來!”安饒有些興奮,“一般就用手指來表示一二三,實在不行再想辦法用記號,羅馬數字阿拉伯數字甚至漢字都可以!”
這時,一輛七彩豪華轎車在玩家們面前緩緩停下,一名穿著類似現實世界里神職人員特有的寬大袍子的男人快步朝玩家們走來,飽和度極高的七彩袍子因為幾近奔跑的快走而隨風飄蕩,整個人就像一條正在奔跑的彩虹條。
那人走到最近的玩家面前停下,朝大家深深鞠躬行禮,然后有禮貌地說道:“Papa說之前說好要來古堡當學徒的十四名外城人已經到了,請各位客人于中午十二點到圣光堡拜見Papa.”
第73章 斑斕之城2 妹子,你撩人撩到他身上,……
“Papa的學徒?”
“他們居然就是Papa新收的學徒?”
“難怪這群外城人可以出現在我們斑斕之城里!”
一聽說他們是Papa的學徒, 之前統一對這十四名玩家面露鄙夷嫌棄的直率市民們的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立刻又全都對他們面露笑容起來,一名老太太甚至試圖來拉時以柔的手——絲毫不介意她的滿手血漬。
“Papa?”蘇鳴皺了皺眉, 小聲吐槽,“他們難不成也信基督?”
那“小神父”顯然沒有聽懂“基督”這個詞的意思,但是聽到了這個外城鄉巴佬對Papa的疑惑,基于對Papa的尊敬, 他十分有耐心地解釋道:“外城人有所不知, Papa是我們斑斕之城至高無上的存在, 在他的庇護下, 我們斑斕之城全城市民才得以過上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我們崇敬他, 愛戴他,愿意將自己的一切都至于他的榮光之下,Papa是我們七色圣光教的圣父!”
完了,這里怕不是什么奇怪的狂熱分子非法聚居地吧。
“請問, 我們是現在就要去嗎?”一個妹子問道, 她扶了扶眼鏡, “現在離十二點還早, 而我們都還沒逛一逛這座偉大的城市, 很想先領略一下它的美麗風光呢。”
安饒不由得看了一眼那姑娘, 剛才的自我介紹環節中那姑娘說自己叫藍玲玲, 是個還在gap year的學生,玩到第四個關卡的玩家們顯然都是老油條,不再一味地害怕npc,甚至還學會了和npc們合理地討價還價,盡可能地給自己謀福利。
“當然, ”那位小神父欠了欠身,臉上不自覺地露出自豪的微笑,“大家可以隨意閑逛,只記得十二點之前抵達圣光堡即可,屆時我將在圣光堡門前等候大家。”
“事實上,”那位小神父又補充道,“大家游覽城市風光的終點就是圣光堡,因為它就坐落在城市的正中央,如果各位不清楚它的位置,可以隨時詢問任何一名斑斕之城的市民,他們都將為各位指路。”
說完,小神父向大家欠了欠身,便又乘車離開。
“哇哦,派頭好大!”一個叫姜琦的男生說道,他衣著樸素五官普通,自我介紹的時候自稱自己是個快遞員,“感覺Papa在這一手遮天呢!”
“所以你猜他是不是就是這個游戲里我們惹不起的boss?”另一個人陰陽怪氣地問道。
“怎么了,他是游戲boss和我羨慕他權勢滔天的地位沖突嗎?”姜琦白了那人一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赤手空拳把他打倒在地豈不是更爽?”
“咱們還是先到處走走吧。”安饒有些頭疼,玩家人多了就十分容易一開始就內訌,副本級別越高就越明顯,誰也不相信誰誰也不服氣誰。
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有一個高聳的黑色哥特式房屋尖頂,想必那就是神父口中所謂的“圣光堡”了,這么看來他們現在其實還在斑斕之城的邊緣地帶,要走到城市中央確實得花不少時間。
斑斕之城和現實中的城市很相似——除了花里胡哨的顏色以外——這一路上大家也十分注意查看每一處有文字的地方,就連電線剛上的小廣告都沒有放過,卻始終一無所獲,這個游戲的游玩規則到底在哪?以及圖章和出口又會設在哪里?
“老大,”蘇鳴偷偷蹭到安饒身邊,“你說出口會不會就設在城門口啊,那種,就好像我們現在出城的時候要經過高速公路收費口那種,然后經過收費口給敲個章什么的。”
“我覺得不會,”時以柔也走到了旁邊,“如果是大逃殺,那這游戲也太簡單了。”
“那可說不定,”蘇鳴不滿,“說不定這個城市就是一座喪尸城,說不定哪個時間節點就統統變成喪尸,然后我們要殺出重圍逃出生天呢。”
“小子,你真人生化危機是不是玩得有點多。”石哥都難得地笑了。
“好了好了,我覺得蘇鳴說的也有道理,在沒有被絕對排除之前,我們肯定是要重視任何一種可能性的。”安饒看著蘇鳴窘迫還不服氣的樣子,給他打了個圓場。
“滾!該死的黯淡者,離我遠一點!”一個女人的驚叫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只見不遠處一個頭發黯淡灰白到只能依稀分辨出七種顏色的老人正跪在地上,朝他面前的女人乞討,嚇得女人連連尖叫后退,頭上的繽紛璀璨的頭發都仿佛被嚇得變了色。
“求求你,求求你了,施舍給我一點錢吧,我這個樣子已經找不到什么工作了!”那名頭發黯淡的老人家哭得十分凄慘,“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我好餓,好餓啊!”
“走開啊,又不是我讓你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你自己活該!”女人擺脫老人家,仿佛避開瘟疫一般立刻蹬著高跟鞋跑走了。
“老人家,您為什么找不到工作呀?”時以柔蹲下身,語氣溫和地問道。
“因為我……”老人家擦著眼睛抬起頭,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時以柔一頭黑發,“啊!你們這些外城人!快滾!”
時以柔:……
行吧,尊重他人命運。
雖然那個老人家拒絕和他們這些外城鄉巴佬們說話,但他就好比一根引線,讓大家注意到這座光鮮華麗的大都市下存在的眾多虱子。
立交橋下、涵洞里甚至地下通道的出入口處,都可以看到無家可歸窮困潦倒的男女老少,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頭發灰白黯淡到幾乎失去了所有的顏色。
看來在斑斕之城中,彩色的頭發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越向城中央走,城市的繁華度就越高,城市的顏色更是越發地濃烈,來來往往的人們皆是一頭閃瞎眼的彩虹撞色頭發,讓身為美術生的時以柔恨不得自戳雙目。
斑斕之城的正中央是一塊巨大的長方形塑料草坪,一座宏偉的哥特式教堂和一座巨大的哥特式城堡分別坐落在草坪的兩端。草坪的中心矗立著一尊純黑的雕塑,雕塑是一個一身華服表情肅穆的男人,他拄著拐杖雙眼凝視著遠方,仿佛在為這座城市的發展而深謀遠慮。雕塑的底座很高,顯得雕塑極為偉岸,底座裝飾滿足以亂真的假花,假花品種很多,顯然是精心搭配過的,被刻意營造出七彩的效果。
而雕塑的背后,草坪的末端,便是那座在城市的邊緣也能看到其屋頂的黑色巨大的哥特式城堡,各種尖頂直沖云霄,氣勢雄渾,這應該就是之前那位神父口中的圣光堡了。
“還好這城堡不是七彩的。”一位玩家松了口氣道。
“這個城市的品味……還真是……獨特啊……”蘇鳴感慨。
“他們不會是從出生開始就開始染發了吧!”邵云站在柏川面前,風情萬種地卷了卷自己一頭栗色長發的發梢,對著柏川撒嬌道,“我可不要變成這個鬼樣子,哥哥你說我的頭發染成這個顏色還會好看嗎?”
安饒:妹子,你撩人撩到他身上,算是撩到木頭上了,社交微笑.jpg
“底座上有字,我們去看看。”說著,柏木頭拽住安饒目不斜視地就往前走。
底座上的確有字。
黑色的底座上陰刻著幾行簡短的字:
斑斕之城公民守則
1.Papa是至高無上的圣主。
2.任何人不得攜帶、使用、買賣帽子。
3.洗發、剪發只可在有執照的理發店中進行。
4.每人必須按時接受發色標準評估。
5.染發者和佩戴假發者將被剝奪頭發。
十四個人站在這短短的六行字前沉默不語,看來除了Papa以外,這座城市里最重要的東西恐怕就是大家頭頂上那一頭聒噪的秀發了。
但是這和游戲又有什么關系?
“不要告訴我……這,就是斑斕之城游玩規則……”一名玩家喃喃自語。
“應該不是吧……”另一人語氣并不是很斬釘截鐵。
“那……難道我不戴帽子不進理發店按時接受發色評估不染頭發就能通關?”
“又或者我在被人強行拉進無證經營的理發店的時候誓死捍衛我的頭發?”
銘文上的每一行字都透露著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不可理喻,整個斑斕之城的人仿佛都是瘋子。
安饒倒沒覺得斑斕之城的人都是瘋子,守則而已,又不是法律,看這座城市運行有序治安良好欣欣向榮的樣子,法律制度必然是非常完善的。而守則,守則只是一種綱領性的文件,短短幾條只是為了說明幾件大家都一直認為最重要的事情罷了。
只是這座城市的關注點很奇怪,他們過于關注頭發了。
頭發,有那么重要嗎?
所以安饒不覺得這是游戲規則,如果是的話,那么現在玩家就應該原地展開一場激烈的頭發保衛戰了,但事實上他們現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見這位偉岸的Papa。
“我覺得這只是游戲背景,真正的游戲還沒有展開,我們需要先見到Papa。”安饒扶了扶眼鏡,對柏川說道。
“嗯,”柏川點點頭,朝安饒示意,“那位神父已經在圣光堡前等著我們了。”
安饒朝視野盡頭的黑色大城堡看去,果然看到一個人形小彩虹正站在城堡的大鐵門前看著大家。
“走吧,十二點快到了,”安饒示意還在東張西望的蘇鳴跟上,“是不是規則,也要見到Papa才知道。”
第74章 斑斕之城3 這個游戲考手工?開什么玩……
“歡迎光臨圣光堡, Papa已經在會客廳等候大家多時了。”站在高大鐵門旁的神父朝大家欠了欠身,言語之間十分禮貌,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講究, 但又因為他彩虹色的大袍子,又讓人感覺在莊重中帶著一絲滑稽。
十四名玩家隨著神父往城堡走去,城堡的鐵門離城堡大門并不算遠,講究的城堡院子中并沒有什么獨特的景致, 只是一些沙礫碎石罷了, 和整個斑斕之城呈現給大家的精致明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請問, 該如何稱呼您呢?”藍玲玲問道。
“哦, ”神父似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搭訕嚇了一跳, 但神情很快便恢復如常, 恭謹地回答道,“我沒有名字,我們都是Papa的孩子,是Papa的仁慈和寬容才得以活在這座偉大的城市之中, 如果您非要辨認我, 可以叫我禮拜一。”
哦, 真是個晦氣名字。
“禮拜一?那還有禮拜二禮拜三什么的嗎?”看到npc小神父的窘態, 藍玲玲開始放飛自我。
“是有的, 只不過圣光堡非常特殊, 我們禮拜一到禮拜六幾人一般是負責教廷內務, 城堡里的事務另有他人負責,今日Papa讓我來引領大家拜謁他是我無上的光榮!”說到這里,禮拜一明顯有些激動,就連他手中一直緊緊握著的黑色十字架也隨之抖個不停。
那枚十字架很特別,漆黑的十字架上纏繞著一條黑蛇, 又是黑蛇!
“恕我冒昧,”安饒欠身說道,“既然斑斕之城崇尚彩色,而Papa又是斑斕之城至高無上的守護者,為何Papa的圣光堡、Papa的雕塑、圣物十字卻是純黑的呢?”
“哦,各位外城人有所不知,斑斕之城的城民喜歡七彩的顏色,但七種顏色混合在一起,最終匯聚而成的是黑色,所以黑色是七彩之色的集大成者,是最為尊貴的顏色,全城上下只有Papa還有教廷才可以享用黑色。”禮拜一依然禮貌且得體地回答大家的疑問。
“那我們的頭發豈不是很尊貴?”蘇鳴拽了拽自己的黑短發。
“斑斕之城的城民天生七彩發色,如果有誰的頭發不是七彩的,或者色澤變得黯淡,是不配做斑斕之城的市民的,這一點誰也不能例外。”
蘇鳴:“哦……”
“禮拜一小哥哥,請問Papa是個什么樣的人呀,人家還沒見過這樣的大人物,人家好害怕!”邵云又來了。
“無人可在背后妄論Papa,還請見諒。”說著,禮拜一走到大門前,輕輕叩門。
黑色圣光堡漆黑高聳的大門慢慢朝內打開,眾玩家也被眼前所展現出來的一切而震驚得無以復加,和外表的漆黑沉重完全不同的是,城堡內金碧輝煌得令人咋舌。
金光璀璨的大廳順著猩紅的厚地毯慢慢展開,超高挑空的大廳穹頂上懸掛下來數不清蠟燭個數的黑色枝型吊燈,每一根蠟燭下還懸掛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將原本橙黃的燭光折射成夢幻的彩虹色。金色的大廳墻壁上掛滿各式各樣的油畫,畫作的絕大部分主題全是這位偉大高貴的Papa樂善好施或勇斗觸角怪的場景,看上去這位Papa并不像是一個遠離世俗欲望的人。
大廳正對著大門的那一面墻由一整面墻的管風琴組成,金色大小長短不一的音管在墻壁上錯落有致地排列著,漂亮的Y型扶梯順著管風琴流暢的線條展開,分別通向大廳兩邊的二層樓。
樓梯的最下方,也就是大廳的正中央則矗立著十四根應該是水晶質地的空管,管體晶瑩透亮,一層不染,里面卻空空如也,空管兩端均用繁復鏤空花紋的黃金固定和裝飾,看上去華貴萬分,只不過不知道這些空管是用來干什么的,看上去雖然感覺沒什么用,卻又被擺在大廳中最為顯著的位置。
除了奢華的管風琴、油畫、水晶吊燈、金箔墻面還有實在是無法猜測用途的貴重水晶空管,大廳里還有一處極為特別的存在:人偶。
大廳中,每隔十米就有一個全副中世紀鐵鎧甲武裝的騎士人偶,而整副管風琴墻壁上更是裝飾滿了各種天使人偶,整個大廳奢靡又夢幻,和大門外根本無法稱之為院子的砂礫碎石場子又形成了絕對強烈的對比。
“這位Papa好分裂啊……”時以柔感慨道,“他的審美也太間歇式了。”
“希望這位boss不是個瘋子,”一名玩家靠近時以柔試圖搭訕,“天才和瘋子都是最難琢磨的boss,他們的腦回路和我們不一樣。”
“那也要打,難道要直接認輸嗎?”時以柔奇怪地看了那個玩家一眼,轉身走到安饒旁邊。
“歡迎各位來到圣光堡。”扶梯頂端,一個高高在上的聲音響起,一身華麗黑衣的男人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很難去形容他的容貌,他就像那種油畫中經常可以看到的老牌紳士的模樣,瘦高肅穆,有一種莊重的悲憫,就是一身黑衣搭配著他一頭七彩祥云殺馬特彩發多少有些違和。
“這人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啊……”安饒瞇起了眼睛。
“嗯。”柏川也點頭,“似乎在哪里見過。”
“歡迎大家來到圣光堡,從今天開始,各位就正式成為圣光堡的學徒了。”Papa握著一根手杖順著扶梯走下來,姿態優雅從容,“既然是圣光堡的學徒,想必大家也非常清楚自己接下來需要學習制作什么。”
制作什么?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要制作什么,也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進入游戲是來當圣光堡的學徒的。
既然必須在城堡中,那么蘇鳴的想法多半是要被否定的了。
十四個人互相眼神交流了一會兒,最終把敵對狐疑的目光全都統一轉向最早來到斑斕之城的安饒他們五個人身上。是的,沒有人知道前情提要,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信息,那必然是被最先進入游戲的這五個人給隱藏了。
瞬時,仇視敵意的情緒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玩家之間蔓延開來。
安饒聳聳肩,表示對目前的狀況無能為力,也沒有什么精力去應對,安饒身體本來就差,經過一晚的掙扎求生和恐懼,他現在疲憊至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腰立刻被一只寬大的手掌支撐住了。
“不要被他們看出你疲憊。”柏川淡且輕的聲音飄進耳朵里。
Papa似乎并不介意玩家們之間的這些小爭小斗,脾氣很好地慢慢從城堡二樓走到站在一樓大廳里的大家面前,他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灰色的眼眸讓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思,一頭七彩璀璨的半長頭發被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用一根黑色的絲絨綢帶系著,拄著手杖的雙手十個手指全都戴滿各式貴重寶石戒指,而那根手杖,那根不知道什么質地的手杖的頂端鑲著一顆巨大鉆石,整個人看上去優雅而高貴,有一種世人不可親近的神性。
“怎么?你們不記得自己是過來作什么學徒的了?”Papa的表情看上去多了一絲不悅,僅僅只是嘴角稍稍繃緊就讓玩家們都分外緊張,這個Papa,就算不是斑斕之城的boss也一定是一個十分重要的npc,誰也不敢惹游戲中的重要npc生氣。
Papa沉著眼,細細看了一遍自己面前的十四個“學徒”,嘴角微微彎了一下,聲音和藹起來:“不用緊張,不記得也沒關系,你們是我的學徒,我當然要愛你們。”
Papa停頓了一小會兒,將大家臉上的表情都盡收眼底,然后才繼續道:“你們是來圣光堡學習制作玩偶的,玩偶在斑斕之城是每一個市民最重要的陪伴,每一位斑斕之城的城民在出生后都會獲得教廷贈送的玩偶,是市民的保護神和安慰,這就是你們接下來的任務。”
這么簡單?不是殺怪不是捉鬼,是在一座奢華大城堡里學習做手工?
大家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也有撿到便宜似的狂喜,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的狐疑。
安饒感到很不舒適,非常非常不舒適。身為一名律師,一名從小在各種磨難中勉強長大的律師,察言觀色是他的絕對本能,而主導談判桌上的情緒走向則是職業基操了。
這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Papa,也在察言觀色,甚至是在故意制造、醞釀和控制大家的情緒,有那么一瞬間,安饒和Papa有過十分短暫的對視,他在Papa的眼中看到了同類的影子。
所以,真的只是學習做玩偶?這個游戲考手工?開什么玩笑!
“在學習制造玩偶之前,我需要檢查你們每一個人,根據你們每一個人的特點,代表斑斕之城送給各位一人一件見面禮物。”Papa伸出一只手,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大家跟他一道前行。
走出大廳,穿過一條長長的畫滿壁畫和站滿人偶的走廊,大家跟著Papa停在走廊末端一扇又高又窄的黑色雕花雙開門前。
走在最前面的Papa轉過身,灰色的冰冷的眼珠一一掃過眼前十四個人的臉,彬彬有禮地說道:“接下來,我需要你們逐個和我一起進去接受檢查,誰想成為第一個?”
十四個人又是一陣互相觀望,誰也不知道門后將面臨的是什么,游戲就是這樣無常,前一分鐘可能還是晴空萬里,下一分鐘可能就是白日撞鬼,生死一線,誰也不知道眼前這位紳士關上門是不是就會變成怪物。
安饒倒是興致很高,Papa的眼神讓他確認了同類,讓他莫名其妙就激發出了一較高下的好勝心:“我來吧。”
站在一旁的玩家眼珠一轉:“憑什么你來?我來!”
“那好吧。”安饒無意爭搶,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位Papa似乎想在玩家中挑起些什么。
“那還是你先吧。”看到安饒后退得那么爽快,那位原本以為有詐想搶一搶的玩家最后還是秒慫了。
“咳,”Papa噓噓握拳咳了一聲,“你們不必爭搶,每一個人都需要被我檢查。”
Papa示意安饒跟自己走,然后轉身面對其他的十三位玩家,淡聲道:“在完成對他的檢查之后,我不希望再看到這么無序的現象,請諸位謹記。”
第75章 斑斕之城4 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恐怖……
黑色高門被推開, 安饒隨著Papa進入室內,門旋即在自己身后“吱嘎”一聲關得嚴嚴實實,關門的巨大回聲顯得室內更加空曠。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圓形房間, 穹頂非常高,房間的內飾依然保持著和城堡一致的華麗裝飾風格,但房中可以說是非常空曠,同時又顯得非常擁擠, 房間里的家具很少, 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張桌子, 但整個房間的一圈圓墻上都被密密匝匝地放滿了數不清的, 和真人等高的人偶。
人偶制作精良, 很像現實世界中的bjd娃娃, 每一只人偶身上的服裝都相當華麗精致,但臉卻明顯是批量生產出來的,因為全都一模一樣。安饒站在房間的中央,看著眼前一整圈一模一樣沒有表情眼神空洞的人臉, 全身不由得寒毛直豎。
“不用著急, 在不久的將來你或許也有能力制作出如此精美的玩偶。”不知何時, Papa已經站在安饒身后, 他手里拿著一卷軟尺, 正饒有興致又緩慢地上下打量著安饒, 仿佛獵人打量獵物, 賞玩意味十足。
“一名合格的玩偶師需要時刻牢記,每一個玩偶雖然在外表上看上去都非常相似,但實際上他們都有非常細微的差別,之后你也會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Papa慢慢展開手里的軟尺, 盯著安饒的后頸,“現在,煩請伸展你的雙臂。”
一點涼意從安饒的左手指尖傳遞到右手指尖。
“很好,”Papa滿意地看著手中軟尺顯示出來的數據,“現在請站直,目視前方。”
“有人會說玩偶就是玩偶,玩偶永遠不能和真人相比,所以沒必要把玩偶做的那么精細,”說話間,Papa又展開軟尺,用軟尺緊緊纏繞住安饒的脖頸,只消輕輕用力就可以將安饒勒死,“我不這么認為,玩偶也有生命,所以才能幫我守護整座斑斕之城的城民。”
“玩偶的皮膚。”Papa的手撫過安饒瘦削的臉頰。
“玩偶的頭發。”那雙被寶石戒指裝飾得滿滿當當的手又滑入安饒柔軟的發間。
“玩偶的骨骼。”冰冷潮濕的手劃過安然平直漂亮的鎖骨。
“甚至玩偶的脈搏。”觸感特別的指腹停留在安饒脖頸大動脈處,Papa仔細感受著安饒血管的搏動。
Papa的手讓安饒想到陰冷潮濕的爬行動物,正在蟄伏在陰暗潮濕的角落細細地打量著自己。
軟尺一寸一寸地記錄下安饒的身體數據,Papa像是在研究人偶一樣擺弄著安饒,從額角,到耳垂,到鼻尖,到嘴唇,到下巴,到喉結,到側頸,到鎖骨,到胸圍,再到他細窄的腰肢,甚至不可言說的隱私部位也被Papa的那卷軟尺仔細丈量。
被人細細把玩的屈辱和物化感,讓安饒內心狂躁,心臟仿佛是一塊原本柔軟順滑的絲綢織物,被一只不識抬舉的貓反復抓撓最終變成毛毛躁躁炸毛成一團怪物,Papa就像一個變態而有耐心的上位者,用他的權威和不可反抗的威嚴,隨意蹂躪玩弄折磨一只螻蟻。
偏偏他表現得如此嚴肅認真,仿佛是在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專心和自己的叛逆情緒對抗的安饒,有那么一瞬間腦子一岔,突然開始擔憂起柏川來,那么一個冷靜又清高的人,他是否能夠忍受得了在這個房間里發生的事情?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把這個不知道是npc還是boss的Papa給宰了吧!
“很好!”Papa意外地挑了挑眉贊許道,望向安饒的目光變得十分驚喜,“你居然是prezioso!”
說著,Papa舉起手拍了兩下,一名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房間里的黑衣管家端著一只銀托盤,步履機械地走到安饒的面前,托盤中放著一套鑲滿華貴蕾絲的洛可可式樣的白色蓬蓬裙,甚至還有一副配套的白色蕾絲手套和蕾絲長襪。
“這是我為你精心準備的禮物,我的美人兒,它非常適合你。”Papa微笑地望著安饒,“換上它,以后在城堡中你只能穿著它。”
“這……”安饒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衣服,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不會影響我學習制作人偶的速度嗎?”
“哦,我親愛的孩子,不會的,”Papa灰色的眼眸看不出喜怒,“我給你準備很很多套同樣的衣服,壞掉就換新的,這對圣光堡來說不算什么。”
“所以接下來我該做些什么?”安饒摸著手中的衣服,柔軟的質地并不能讓他心情變得好起來哪怕一點,“成為女裝皇后?”
“是的,我等你穿上它來赴我的晚宴。”Papa微笑說道,他臉上的笑容標準到令人感到虛偽,對,虛偽,Papa臉上的表情是一種皮肉分離的虛假,是標準的皮笑肉不笑。
“好了,我已經檢查完畢,你可以回你的房間了。”Papa用手杖敲了敲地板,那個管家模樣的偽人感十足的人偶步伐優雅地走到安饒面前作個一個“請”的姿勢,滿是玩偶的墻壁突兀地出現一扇門,管家領著安饒便朝那扇門走去。
所以,我不能再出去看到柏川和蘇鳴他們了,安饒跟在偽人管家身后,在Papa的注視下,別無選擇地朝那扇門走去。
門外是一條幽深的走廊,走廊兩邊點著火把,管家走路沒有聲音,安饒一個人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蕩,在有節奏的腳步聲里,他開始努力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
長著同一張臉但令人眼花繚亂的人偶們簇擁在圓形的房間中,讓他無法判斷突然出現的那扇門的具體位置,而這條走廊,走廊兩邊除了火把以外也沒有見到其他任何可供定位的特殊物品,甚至連一扇門都沒有經過過,安饒只能開始數火把。
一,二,三……
一直數到第十四個火把的時候,偽人管家停住了腳步,推開突兀出現的另一扇門。
“請進。”那名穿著一身七彩燕尾服的偽人管家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很怪異,有一種努力模仿真人但始終差一點的感覺,聽上去讓人十分不舒服。
安饒順著管家站立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一條走廊的末端,門邊是一條狹窄的石梯,很符合古城堡的建筑定位。
他隨著沉默的管家一起上樓,在轉了兩次再經過四扇房門后,管家終于停下了腳步,禮貌地對安饒欠了欠身:“這是您的房間,請進。”
三樓,第五扇門,這是安饒接下來起居的地方。
“請問,其他人也都住在這里嗎?”安饒同樣有禮貌地問道。
“抱歉,我不知道。”管家欠了欠身,然后閉嘴垂眼站在一旁,一副安饒不進去他就不離開的架勢。
看來,自己這個學徒身份是很難從管家人偶的嘴里套出什么話的,安饒認命地擰開房門。
這是一套風格和城堡大廳一樣浮夸華麗的房間,甚至有獨立的衛生間!看得出來,城堡非常重視入住人的心情,以超五星級酒店的標準配備了房間里的所有用品,如果不是門外那個僵硬偽人管家時刻提醒自己這是一個恐怖游戲的話,舒適奢華的房間幾近讓人產生自己是城堡里備受寵愛的王子公主的錯覺。
安饒從浴室鏡子里終于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模樣,因為沾滿血跡而板結成一團的頭發,沾滿汗水血水以及大火黑灰一片狼藉的襯衣和皮膚,遍布全身的各種割傷擦傷和淤青,甚至下巴已經因為胡碴冒頭而隱隱泛出了青色。這幅尊容,虧得Papa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玩自己半天,最后還給出prezioso的超高評價。
“篤篤篤。”門外有人敲門。
“誰?”
“Papa希望您洗漱干凈并換好衣服,晚上六點到餐廳見他,”偽人管家在門外半人類半機械的聲音說著Papa的命令,“Papa不喜歡遲到的學徒。”
“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去餐廳啊。”安饒示弱,最好能套出路線,知道路線后就能找到和其他人見面的機會。
“沒關系,我是您的專屬管家,我會帶您去。”管家微微鞠躬。
很好,還被軟禁了。很明顯,不難想象,在可以驅動人偶干活的人力成本為零的圣光堡里,Papa應該給每一位學徒都配備了一名人偶管家,用來監視和囚禁玩家。
“謝謝。”安饒禮貌答應,可心中卻暗道不好,如果每個人身邊都有管家,那么要想在管家眼皮底下做事實在是太難了。
“您客氣了。”說完,門外便又沒了聲響。
安饒等了很久,在確定門外確實沒有任何聲音后,輕輕擰開房門,然后就和管家那張偽人感十足的臉來了個鼻尖對鼻尖。
安饒:……
“有何吩咐?”管家開口了。
安饒尷尬地朝管家笑了笑,立刻關上了房門,雖然場景非常恐怖,但由于剛經歷了鬼屋和馬戲團,自己對恐怖的閾值還停留在非常高的水平,倒是沒有真的被嚇到。
而關上門的安饒又看了看一直被自己抱在懷里的那疊柔軟衣服,這才反應過來——
我靠,這是洛麗塔公主裙啊!這是,綴滿蕾絲的洛!麗!塔!啊!
“嘩——”淋浴頭里的熱水傾瀉而出,溫柔地在安饒蒼白的皮膚上蜿蜒,鬼屋再可怕惡心也不過十分鐘的游戲時間,可在地獄般的馬戲團里卻是實打實地煎熬了一晚上,伴隨著水流聲,紅紅黑黑的污水順著安饒不僅瘦削還布滿青紫瘀斑的腿流下來,他的皮膚很薄,很快就在熱水的蒸騰下泛出粉色。
安饒閉上眼,身體在溫暖的水流里暫時放松片刻,腦子卻緊繃神經開始飛快運轉。
詭異的彩色城市,奇怪的奢華城堡,無法適用的城市守則以及那位人人景仰的Papa,究竟要組成一個什么故事,而出口和圖章又會在哪里?還有大廳里矗立的十四根空的晶瑩剔透的華麗水晶管是用來干什么的?和十四個玩家究竟有什么聯系,還是說只是個巧合?
沒有恐怖血腥的禁忌,沒有命懸一線的倒計時,沒有可怖的尸山血海,到處都是一片寧靜祥和,甚至住進了整座城市最為圣潔的圣父府邸,安饒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以至于就算想思考,都不知該從何入手。
還有,為什么在這座城堡中需要換衣服,尤其是為什么自己被分配的是套洛麗塔公主裙?
想到那套裙子,安饒心情沉重地關掉水,慢吞吞地擦干自己,然后打開浴室的玻璃門走出去……
半個小時后,安饒表情復雜地站在房間穿衣鏡前開始發呆,穿衣鏡中的青年讓安饒尷尬得腳趾都快摳出一座完整的圣光堡了!
繁復華麗的洛麗塔連衣裙下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一雙白色精致的蕾絲長襪不僅遮蓋住了全部傷痕,還將腿的形狀修飾得極為漂亮,系著蝴蝶結的苔綠色緞帶將長襪固定在膝蓋以上的大腿處,緞帶微微勒進肉里形成一點自然的弧度,和旁邊的大片蕾絲花邊一起,組成一片情色無邊的風情。
低胸造型的領口讓精巧的鎖骨一覽無遺,而層層疊疊的蕾絲又將本就瘦削的肩膀襯托得更加盈盈一握,還好那條要命的仙氣飄飄的連衣裙外有一個苔綠色的呢子小馬甲,總算中和了一部分娘感,讓安饒稍微心情平復了那么一點點。
——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安饒不自在地抬起手準備抓抓頭發,又在看到自己手上的白色蕾絲手套的那一剎而放棄。
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恐怖游戲里變成女裝大佬……
不知道柏川會穿什么衣服,難道也是女裝?很難想象柏川那差不多一米九的個頭穿女裝會是什么感覺……
“篤篤篤。”房門又被敲響,而此刻的安饒已經毫無期待,管家半人半鬼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您可以出發了,Papa不喜歡遲到的學徒。”
第76章 斑斕之城5 真是個老變態。
不知道十四個玩家的管家之間是不是已經說好了, 安饒跟著管家走到餐廳的這一路上居然沒有遇到任何一個其他的玩家,路上是接連不斷的走廊,規整地掛滿了人物油畫, 走廊占滿各種人偶,安饒不懂藝術也看不出畫作的好壞,但是畫框精美華麗人物生動,應該都價值不菲。
“餐廳到了, 請進。”安饒面前出現一扇高大的纏繞著瓜果圖案的黑色描金大門, 安饒站在門口遲疑了幾秒, 然后伸手推門。
展現在安饒面前的是在電影中才會出現的中世紀宮廷宴會大廳的模樣, 同樣金碧輝煌的大廳正中央放置著一張鋪著黑絲絨餐布的長桌, 長桌中央交錯放置著四座枝形燭臺和鮮花裝飾, 長桌的兩邊放置著十四把高背座椅和相應的銀質餐具,而長桌的盡頭則是一把高大寬敞的紅絲絨雕花黑木高背椅,很顯然是Papa的專屬座椅。
餐廳中已經有玩家到了,正站在餐廳的邊緣四下打量, 在Papa來之前, 誰也不敢率先入座。
安饒看到之前那個自稱是美女主播的邵云此刻已經換了一身緊身火辣的藍色旗袍, 她顯然十分滿意自己的這套新衣服, 不停地變化站姿看看什么樣子可以更好地施展自己的魅力。
但是藍色的高開叉緊身短旗袍, 安饒瞇了瞇眼睛, 總讓他感覺非常眼熟。
“噗嗤!”邵云看到剛進來的安饒, 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然后陰陽怪氣地夸道,“不愧是可以讓我家柏川哥哥另眼相看的男人,穿女裝一點也不違和呢,可惜胸太平, 要不然我還真得掀了你的裙子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了。”
一句話就罵了自己不男不女,挺不客氣的,安饒抱了抱拳:“多謝夸獎,第一次穿女裝,感覺挺不錯,洛麗塔挺好駕馭,比在一條旗袍里面吸氣收腹扭成蛇來得輕松自在。”
“你說誰吸氣收腹?老娘天生身材就這么好!”邵云氣得叉腰,豐滿的胸脯在緊繃的旗袍下高低起伏,場景和這座絕對歐式的奢華餐廳十分不協調。
安饒心中動了動,很奇怪,Papa這么講究的人,為什么會給邵云選一套和整個城堡都不搭配的衣服?
旁邊幾個玩家被爭吵聲吸引,也都紛紛看過來,雖然大家的衣服也都各不相同,但是穿洛麗塔裙的男人放在其中確實也顯得更為特別一些,一個男玩家甚至吹起了口哨。
只不過,這一聲輕浮的口哨還沒吹完就被大門打開的聲音給掐斷了,安饒仿佛心靈感應般地看過去,是柏川,柏川進來了。
柏川沒有被分到女裝人偶——這讓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安饒感到萬分失望——反而是一套比他平時那套黑色襯衣西褲黑皮鞋更為保守的輕鎧甲和黑袍,整個人除了耳畔的那根白羽毛以外,脖子以下的所有皮膚全部都被遮蓋在冰冷的銀黑色鎧甲之下,顯得整個人更加凜冽,如同鋒利的冰凌一般不可觸碰。
“哇!哥哥好帥!”邵云驚呼。
而柏川仿佛聾了一般,眼睛直直地看向安饒。
有那么一瞬間,包裹在一身軟萌洛麗塔蓬蓬裙里的安饒被銀甲黑袍的柏川看得十分窘迫,然后在柏川冷著臉朝自己走來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柏川身上是一整套中世紀騎士日常穿著的輕質鎧甲,頭上沒有戴頭盔,金屬腰帶將他的腰身收束得利落漂亮,鎧甲下的束腿和長靴讓柏川本就修長的腿顯得力量感十足,銀色鎧甲外罩著一件黑色披風,朝安饒大步走過來的時候,黑色披風獵獵揚起,仿佛一頭散發著凜冽寒氣的巨龍,正在走向面前這個青團子一般的柔軟獵物。
“我在一樓第二間房間。”時間不多,柏川開門見山。
“我在三樓最里面的房間。”安饒立刻跟上。
“應該是同一幢建筑物,我的房間旁邊是一道狹窄的石梯”柏川接得很快,聲音不帶有任何感情。
安饒默然地看著柏川,經過這么幾個游玩項目以及昨晚恐怖的馬戲團之夜,柏川和自己的默契已經非常高了,但他沒想到居然可以這么高,他是第一個進去的人,柏川就要做最后一個,第一個人可以掌握所有的一手信息,而最后一個則可以拿到全部人的前后順序,這兩部分信息缺一不可,即便安饒沒來得及說,柏川也知道該怎么做,并且做到了。
“老大!”蘇鳴打斷了二人的交談,安饒回頭朝大門入口處看去,發現蘇鳴和時以柔以及石哥也都到了,蘇鳴身上是一套白色寬袍和一條藍色的褲子,腳上卻套著一雙木屐,時以柔則是紅色絲綢吊帶長裙配高跟鞋,走動中就能從裙子的高開叉中看到黑絲襪,十分御姐,石哥則是藍色背帶褲加紅短袖的馬里奧裝扮但是一頭短發卻被燙成了夸張的粟米燙。
“唉?老大!”蘇鳴朝安饒跑來,木屐在地上被踢踏地哐啷作響,“你和柏哥站在一起好像公主和騎士啊!”
公主和騎士?安饒愣了一瞬突然恍然大悟,難怪覺得大家的著裝都很眼熟,邵云的藍旗袍是街頭霸王里春麗的戰服,蘇鳴身上的衣服是《千與千尋》中的小白龍,石哥就不用說了一看就是馬里奧,時以柔身上的衣服則是《生化危機》里女主的那套經典套裝。
Papa給大家準備的都是游戲或者電影里的人物造型衣服。
“你知道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嗎?”安饒問還在忙著東張西望的蘇鳴。
“知道啊!千與千尋里的琥珀主嘛,這個斑斕之城好奇怪啊,為什么要我們在城堡里搞cosplay啊,”蘇鳴撓著后腦勺,“你看這里都差不多聚齊所有大IP了!”
“什么是IP?”柏川突然插話道。
“呃……原來柏老大也有知識盲區啊……”蘇鳴眨巴眨巴眼,“突然就感覺拉近距離了呢!”
“蘇鳴說的IP是Intellectual Property,是人們創造出了的具有獨特價值的人物形象,我們現在穿的衣服就是這些獨特且有名的人物形象的造型。”安饒解釋道。
“僅僅只是人物形象嗎?”柏川追問。
“當然不!這些人物背后都是有一個完整的故事的呀!單獨的人物形象有什么稀奇的,”蘇鳴開始滔滔不絕,“比如以柔姐姐的形象就是一個很有名的電影里的女主角,她單打獨斗勇闖喪尸城,老厲害了!”
“還有我,我是——”蘇鳴話還沒說完,就被餐廳中響起的機械人聲打斷:“圣父Papa已到餐廳,請各位按照被圣父Papa檢查的順序依次就坐。”
柏川因為是最后一個被檢查的人,在按順序坐好后,正好和安饒面對面。等大家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Papa才儀態萬方地落座在長桌最頂端的主座上。
“鐺鐺鐺。”Papa拿起一只銀湯匙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水晶紅酒杯,整個餐廳立刻鴉雀無聲,不知道從哪里出現的人偶侍者,此刻開始無聲卻井然有序地開始給所有人倒水。
“首先祝賀大家成為圣光堡的學徒,歡迎大家來到圣光堡生活和學習。圣光堡作為斑斕之城最神圣的地方,在這里,我有責任先告知各位圣光堡的學徒規則。”
安饒不著痕跡地抬眼和坐在對面的柏川對視一下,原來規則在這里。
“首先,珍惜城堡里價值連城的裝飾物;其次,認真學習;最后,不得忤逆Papa。”Papa說出的規則十分簡單,讓座上的玩家松了口氣。
而安饒卻感覺不妙,非常非常不妙。最簡單的規則恰恰是最難執行的規則,就好比法律規定中的兜底條款,雖然沒有確切的內容卻可以通過解釋而把所有立法者沒有想到的情況統統都囊括進去,比如怎樣才叫珍惜城堡里價值連城的裝飾物?什么叫認真學習?至于忤逆,那更是一個絕對主觀的判斷,你讓我吃青菜我非要吃蘿卜算忤逆嗎?
“這好說,我一定辦得到!”坐在中間的一個玩家立刻表態,但是很快他便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他的雙手青筋暴起地使勁扼住自己的喉嚨,整張臉都被憋得通紅眼球凸起,一陣凌亂的桌椅餐盤碰撞摔碎的聲音過后,那名玩家“噗通”一聲摔下桌子,在地上“嗬嗬”的掙扎一會兒后便不再動彈。
所有人噤若寒蟬,沒有人敢下桌查看甚至連偏頭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名伙伴,但那個玩家毫無疑問肯定死了,因為恐怖而導致的失禁,讓整個餐廳變得難聞至極,Papa皺了皺眉,抽出胸襟前放著的絲綢手帕捂住口鼻,朝身后的管家漫不經心地招了招手,散立在餐廳墻邊的侍從人偶便有條不紊地開窗通風、搬運尸體和清潔地板,很快,餐廳變得潔凈如初,有侍從禮貌地道歉著撤換碎掉的餐盤,很快餐廳長桌兩邊的椅子就從十四把變成了十三把。
驚恐的情緒在餐廳中瘋狂漫延,如同黑色的海水將玩家淹沒,而Papa似乎十分享受這種狀態,如果安饒沒看錯的話,他甚至覺得Papa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打斷他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希望你們能夠記住這一點。”Papa說完,姿態優雅地拿起手邊的一團雪白方巾,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凈手,他是一個真正的貴族,威嚴,優雅,不容挑戰。
Papa用兩只手指夾住已經使用過的方巾輕輕往后揚了揚,立刻有侍從人偶躬身向前將Papa手中的方巾收走,Papa臉上沒什么表情,似乎剛才那人不是他殺的而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意外,他繼續說道:“此外,每天晚上都必須和Papa一起晚宴,飯前先祈禱,用餐期間不得交流。”
安饒坐在離Papa最近的左手邊,只得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晶瑩剔透的水晶酒杯,腦中卻充滿疑問。這些碎片化的規矩仿佛是在過家家,他們就好像進入了一個什么拙劣的中世紀背景的角色cosplay游戲,上演的是異次元人物進皇宮的戲碼,因為不懂皇宮里的繁文縟節而不斷遭受懲罰,最重要的是,Papa在說出用餐期間不得說話的規則之前就可以殺人,它就像這個城堡里具有絕對權威的大家長,對他們這些卑微的學徒有著絕對的任意懲罰權。
而且用餐期間不得交流,“交流”二字從字面上去理解的話,至少是指不能互相說話,再聯想到Papa給每一個玩家都安排了專屬管家的設置,很明顯他不希望玩家和玩家之間有交流,或者是要控制以及監視玩家們的交流和行蹤。
真是個老變態。
但是圣光堡和Papa如此控制大家是想到達到什么目的呢?
安饒盯著自己面前的紅酒杯開始發呆,那么,接下來該如何做到隨時傳遞信息呢?
突然,裝滿清水的高腳水晶杯反射出來的一片陰影動了動,銀色和黑色的影子,是柏川的鎧甲,他真是個天才!
他看到柏川狀若無意地伸出一只手指。
安饒想起來,他們在剛進城的時候曾經約定好的手勢,居然在這時就真的派上了用場!于是安饒趁侍者上菜的時候,裝作拿酒杯喝水,然后也伸出一只手指放在了酒杯壁上。
——“按兵不動,聽Papa的話。”
——“嗯,按兵不動。”
安饒相信蘇鳴和時以柔還有石哥一定也看到了他們的暗示。
“那么。請大家開始用餐吧。”Papa話音落下,在餐廳角落垂手等候多時的小提琴手將琴弓放在琴弦上,白色松香粉末在空氣中飄揚,優美的小提琴曲響起,冰冷的語言和優美的音樂,僵硬的尸體和柔軟的食物,極端的控制和豐盛的物質,他們身處無與倫比的奢華城堡里,反而沒有餐風露宿身無分文的乞丐自由。
大概過了半個鐘頭,Papa優雅地將手中的刀叉歸攏,放在餐盤之上,然后用餐巾輕輕揩了一下并沒有沾上污漬的嘴角,然后開口:“用餐完畢。”
所有人迅速放下手中的刀叉然后坐直——仿佛訓練有素的戰士。
Papa滿意地點點頭,露出一絲笑容:“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最終只有一個學徒可以學成出師,成為和我平起平坐的人偶師。”
什么意思?這個游戲是要求玩家之間自相殘殺嗎?如果模式是自相殘殺,那憑什么Papa也可以參與殺人?
第77章 斑斕之城6 愛是隱藏不住的,你可以裝……
用餐結束后, 玩家按照第一次接受Papa檢查的順序排隊依次離開,大家在自己管家的嚴格看管和Papa的注視下,依然沒有獲得可以交流的機會。安饒和柏川只得不斷地用手指比出“1”的樣式, 告訴大家按兵不動見機行事。
房間內繁復的宮廷式雕花書桌上多了一張紙,紙上用漂亮優雅的花體字寫著作息表,而紙張最上方寫著的“To No.1”大概意思就是這是給安饒個人的作息表了,原來自己在圣光堡中的學號是一, 難怪Papa這么嚴謹有禮的人居然沒有問大家的姓名, 是他并不需要知道。
那么柏川的學號就是十四了, 想到柏川這么冷酷絕緣的人居然還有學號, 安饒覺得很有意思, 連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但很快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又消失了,安饒感覺到了不對勁,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或許就是從進入斑斕之城的那一刻起, 自己想起柏川的次數似乎越來越多。是因為一起經歷了三個恐怖游戲和馬戲團的原因, 還是因為進入斑斕之城以后他們便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始終形影不離?
安饒不知道, 只是敏感地覺得這樣不對勁, 自己從未如此掛念過誰。
情緒上的波動暫且按下不多深究, 現在最需要搞清楚的是斑斕之城的出口和圖章最有可能會出現在哪里?安饒坐在柔軟舒適的床邊, 從進入斑斕之城到現在, 依然是一籌莫展,之前的經驗在這里都開始失效,沒有確定的終點,沒有顯而易見的目標,沒有一定要去攻擊的對象, 即便現在已經可以確認斑斕之城的boss就是Papa,那該如何攻打他?
忤逆他就會死,逃跑就會被管家捉住,好像除了在城堡好好學習似乎別無他法,而好好學習就一定會落入Papa的圈套,最重要的是,人類對于學習的服從性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釋放,如果不是時刻警醒自己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所有玩家都會順應Papa的安排,心甘情愿地成為真正的學徒的,就好像大家看到方程就會想去解,看到完形填空就會忍不住去想答案一樣。
安饒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既然Papa沒有說宵禁,那開門出去溜達溜達應該不算忤逆Papa吧……
房門被打開,而出乎安饒意料的是,迎接自己既不是海盜船里血腥恐怖的場景,也不是鬼屋里讓人頭皮發麻的靈異寂靜,而是……
一條充滿人間煙火氣的街巷?
瞬間,一些細微的碎片閃過腦海,這個街巷明明是那樣的陌生,卻又莫名地讓安饒覺得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經走過,而且身邊似乎還有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可是這個高大的身影是誰。
“啊!”安饒雙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僅僅只是想了想這個身影,腦子仿佛有火車在轟鳴,頭如遭針刺般地疼了起來。
恍惚了好一陣子,安饒眼前漸漸清明,鼻尖嗅到一股蜜糖的甜香,賣糖葫蘆的小販正在吆喝,一屜包子剛蒸熟,穿著雪白衣服的大師傅掀開包子屜,噴香的熱氣瞬間迷住了安饒的雙眼,等霧氣散去,一個高大的、瘦削的身影朝自己走來,手杖落在地上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你好,一號,希望你會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這一切,”Papa灰色的眼眸盯上自己,“忘記和你說,你穿這一套真漂亮,我果然沒有看錯。”
安饒張了張嘴,老半天才碰出口兩個字:“謝謝。”
“那么,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你一起逛一逛呢?”Papa彬彬有禮說著邀請,可胳膊卻已經不容置疑地抬起,Papa把安饒當做女伴,示意安饒挽住他。
“當然。”安饒識時務地提著裙角行了一個禮,然后微笑迎了上去。
“哦,請稍等。”Papa伸出食指做了一個暫停的姿勢,然后在安饒面前單膝蹲下,那雙戴滿寶石戒指的手輕柔地放在安饒的一只大腿上,隔著蕾絲絲襪,安饒感到一種類似爬行動物爬過自己的冰涼黏膩。
安饒低頭順著Papa的手看過去,是自己大腿上系得歪七八扭的蝴蝶結緞帶,Papa尊貴的雙手細致地幫自己調整著緞帶的形狀,指尖偶爾碰觸到大腿上,只可惜安饒對此的反應簡直堪稱麻木,游戲還沒有開始,他的溫順不會導致死亡,而這個虛偽的老頭只會讓他感到惡心。
“你絲襪上的蝴蝶結系歪了,恕我擅作主張給你調整了一下。”Papa起身,然后向安饒優雅地欠了欠身。
死變態!安饒面帶微笑地看著Papa說道:“謝謝您。”
“那么,我們出發吧。”
小巷里熙熙攘攘,里面人來人往地上演著人間煙火,賣烤紅薯的師傅把烤得流蜜的噴香紅薯送給街角的乞兒,慈愛的母親滿眼溫柔地看孩子背著書包走進幼兒園,你儂我儂的情侶正在小聲商量豆花要不要加蜜豆,賢惠的妻子正在叮囑出門上班的丈夫路上小心……
整個小巷充滿了人間溫暖和愛意,可是Papa為什么要給自己展示這些?
“你看,他們多么愛對方!”Papa欣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或許吧。”安饒不置可否,愛?安饒沒有得到過,養母從未送自己去過學校,對自己好的同學轉身就會捅自己一刀,連之前最為信任的學長,也會借愛之名差點兒毀了自己,愛是什么?又不能當飯吃,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言行不一,口蜜腹劍。
“哦?”Papa挑了挑眉,“你似乎不太認同。”
“還行。”安饒淡道。
Papa卻搖了搖頭:“愛是隱藏不住的,你可以裝作很愛,但卻裝不出不愛。”
“哦,是嗎?”安饒心不在焉。
“嘴里說著不愛,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靠近,眼睛在流淚,傘卻會向對方傾斜,人一刻不停地逃離,心卻一分不減地滿溢,”Papa搖身一變成了詩人,“你很快就會知道為什么你是我的prezioso,和另一個prezioso一樣。”
另一個prezioso?安饒皺了皺眉,是誰?
陪著Papa走了一圈后終于結束,回到房間已經是凌晨時分,安饒覺得此行也并非一無所獲,除了知道Papa喜歡作蹩腳的現代詩以外,他還知道自己但凡晚上出門就會遇到這個讓人心煩的神棍。
結論:半夜潛逃不可取。
柔軟的床對又累又困的安饒發出致命的吸引,在員工之家度過一夜的疲憊不堪終于襲來,安饒把自己埋進那張頂級舒適的床中,用輕柔蓬松的鵝絨被把自己裹成一只蠶寶寶,立刻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清澈的陽光透過黑色的絲絨窗簾縫隙,傾灑在安饒那張宮廷雕花大床上,安饒睜開眼睛,看著床尾灑進來的金色陽光發了會兒呆,感覺自己腦子里一片空茫,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該起床了,卻又立刻愣住。
自己的胳膊,安饒難以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沒有彈性沒有溫度光滑得不像人類皮膚,自己的胳膊仿佛是一截塑料,安饒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胳膊人偶化了!
他連忙把自己全身都檢查了一遍,目前只有胳膊出現了這種情況。
這應該就是斑斕之城里的時間限制,如果不在自己被完全人偶化之前逃離斑斕之城的話,很顯然,自己就會成為這座城堡里的一個人偶。
安饒看了看時間,不早了,好在bjd娃娃的胳膊都是有可活動關節的,倒是不影響安饒的基本活動,洗漱完畢之后,安饒便艱難又羞恥地重新穿上那套繁復的洛麗塔裙,按照作息表的指示,去城堡三樓見Papa。
出門的時候,管家滿懷歉意地告知自己不能參與學徒生活,只是貼心地給安饒指了去城堡三樓平臺的路然后說自己會恭候安饒回家。安饒意外地挑了挑眉,不明白城堡這么安排的含義究竟是什么,管家人偶又不盯梢了?Papa仿佛真的是在為玩家著想,一旦學徒適應城堡生活以后便不再干預,學徒仿佛成了城堡真正的主人。
按照管家的指示,安饒需要先從宿舍區走到一樓大廳,再沿著昨天那個大扶梯上三樓,這一設計就又給了大家互相交流的機會。
圣光堡這種充滿矛盾又目的不明的設計讓安饒十分困惑,讓人完全弄不明白斑斕之城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說是要讓學徒之間互相廝殺傾軋,為什么又把大家全都分開還讓管家看守房門,可卻又在大家都熟悉路以后不再讓管家嚴防死守,似乎又不阻礙大家交流。
難道是為了大家學習真本領而苦心給大家創造獨立自習室,好不互相干擾?那可真是謝謝了啊……讓人重回高三。
所以,通過作息表和晚餐而專門創造出來的玩家之間的短暫且不可控的交流時間,其實是為了讓大家互相交流學習心得好讓大家卷起來?
恐怖游戲不能這么變態吧!!!
安饒再一次來到圣光堡的大廳,發現昨天還是十四根晶瑩剔透的水晶管,現在已經有了些許變化,除了第一根、第二根和最后一根水晶管外,其他水晶管內多多少少都積攢了一些綠色的細膩沙粒,要么是鋪上了細細的一層綠色的沙,要么是零星的幾顆沙粒,原來,這十四根水晶管是十四根沙漏,而其中有兩根水晶沙漏則格外突出,里面已經積滿整管綠色沙粒,而其中一根積滿綠色沙粒的水晶沙漏兩邊的幾根沙漏管里堆積的綠色沙粒也比其他沙漏中的綠色沙粒要多一些。
這是什么意思?還有一根沙漏里除了綠色的沙粒外,還有明顯的紫色和黃色沙粒,黃色、紫色和綠色交織在一起,說不出的混亂與不協調。
十四支水晶沙漏是否代表著他們十四名玩家?他們十四個人昨天只有在餐廳里死了一個人,所以這滿滿一瓶綠色沙粒代表的是這個已經死了的玩家?可是綠色又是什么意思?
而且現在是兩根沙漏裝滿了沙粒,可是昨天明明只死了一個人啊。
“這些沙粒的顏色和斑斕之城城民的頭發顏色很相似,但是我暫時找不到它們的關聯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柏川已經站在自己身邊,安饒有些不太自在,自己這一身萌軟公主打扮,和銀甲黑袍禁欲到登峰造極的柏川相比,總有一種自己下一秒就要以色侍人的錯覺。
第78章 斑斕之城7 “我的腿變成塑料了……”……
“昨晚過得如何?”安饒跟著柏川的腳步, 撩著裙擺踏上扶梯,白色精致蕾絲長襪包裹著形狀筆直漂亮的長腿,柔軟精致的蕾絲裙邊不斷擦到中世紀騎士叮當作響的銀色鎧甲, 就算安饒萬分不想,也控制不住自己大腦地回想起蘇鳴昨天的評價。
被龍擄走的公主和屠龍的騎士。
“昨晚沒有出門,我坐在房間里觀察城堡的放哨情況。”柏川說道。
“有什么發現嗎?”安饒看向柏川,他耳邊那根美麗的白羽毛輕柔地撫過銀甲, 給他堅硬的鎧甲平添了一絲溫柔。
“城堡外圍有人值守, 在我窗前巡邏的是我們見過的禮拜一, 過了三個小時后來了一個人頂替他, 所以我想, 城堡外的值守應該是換班制, 考慮到之前禮拜一說他們一共有六個人,那么極大可能是三個人一班,三個小時換一班,每個人都有自己巡邏范圍。”
安饒震驚, 一晚上的時間, 柏川就已經搞清楚圣光堡的巡訪了, 雖然他的推論只是建立在猜測之上, 但是就是總能夠讓安饒信服。
“我晚上也注意一下, 抱歉。”安饒有些慚愧, 自己昨晚實在是太累了, 窩在床里就直接睡著,根本沒有精神再去觀察什么,反而是柏川,在馬戲團里最累的其實是他,可是這么一晚上以后, 在斑斕之城中還能時刻保持警醒,也確實有些非人……
“沒關系,這些事情有一個人做了就夠了。”柏川沒有在意。
安饒低頭走著,柏川腳上質地上乘的皮革和金屬制作而成的戰靴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沉重的聲音,顯得沉穩有力。
“昨天還是空空如也的水晶沙漏今天卻滿了兩個,我們看看一會兒還剩多少玩家。”柏川抬頭朝樓梯的頂端看去,清晨的陽光給他鍍上一層金光,一身銀甲閃閃發光。
“你覺得還剩多少人?”
停了一瞬,二人異口同聲道:“十二個。”
安饒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已經完全塑化的胳膊,有點心虛地轉移話題道:“今天上午和Papa一起見城民,下午有冥想課,晚宴后有一節雕塑課,Papa把時間安排得可真滿啊!”
“我和你剛好相反,下午雕塑,晚上冥想。”
“我們不會真的要卷學習,最后看誰能考第一吧?”
“不會,”柏川的篤定簡直讓安饒感動,“水晶沙漏和那些奇怪的顏色應該才是破局的關鍵因素。”
“你……昨晚嘗試過出門嗎?”安饒問道。
“試過,”柏川看了一眼安饒,“相信你也一樣,陪Papa走了一圈。”
然后在安饒震驚的眼神中繼續道:“看來他可以同時陪所有人出門溜達,半夜出門行不通。”
不愧是柏川。
安饒點點頭,算是對柏川結論的同意。安饒沒有告知柏川自己身體的異樣,看柏川的樣子,他似乎沒有任何不適,安饒開始不確定自己胳膊的異樣是否是因為自己昨天不小心觸發了什么規則導致的懲罰,如果是的話,他不想讓柏川因為自己的人偶化而亂掉步調。
一路無言,二人很快便走到了城堡三樓的平臺上,平臺上已經聚集了一些玩家,奇形怪狀的衣服顯得平臺擁擠吵鬧,然而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自然,讓安饒再一次懷疑自己的人偶化是不是真的自己觸發了什么規則。
透過平臺的石柱圍欄朝下望去,安饒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眼睛被吵到疼。
現在不過早晨七點,而圣光堡前的那片巨大的塑料草坪上卻已經密密麻麻擠滿了市民,從城堡的三樓俯視下去,那些彩虹一樣的彩色頭發仿佛實在綠色的草坪上撒了一地的彩虹糖豆,讓人眼花繚亂到頭皮發麻。
“Papa駕臨!”人偶管家非人非機械的奇怪聲音響起,所有玩家迅速退散開來擠在墻邊,給Papa讓出一條寬闊的走道,誰也不想莫名其妙成為第二個倒霉鬼。
Papa今天穿的是一件純白的寬袍祭衣,一頭油光閃亮的七彩頭發被梳得一絲不茍,祭衣袖口領口用金絲線繡著繁復的花邊,看上去圣潔且莊重,他邁著標準的步伐,示意玩家們在他身后兩側排開跟上,然后像領航的大雁一樣儀態萬方地走到大平臺向外凸起的半圓形陽臺上,而僅僅只是出現在陽臺上,就迎來草坪上所有市民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
Papa優雅地舉起一只手,剛剛還震天響的歡呼聲瞬間停止,草坪上的市民如同受過某種特殊訓練的士兵一樣整齊劃一地令行禁止。
“我親愛的子民們,大家早上好。今天,我們迎來斑斕之城進入血月以來第一個大日子。從今天開始,我們即將進入滿月準備日。我知道血月滿月之夜對每一個市民來說都是一場噩夢,但我相信,通過我們的齊心協力,一定會打敗滿月夢魘!從今天開始,圣光堡將代表七色圣光教,向每一位虔誠的市民派發安神玩偶,愿光的祝福降臨到每一位他的子民身上,賦予各位擊敗夢魘的力量。”
這一段話說完,草坪上又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一名披著彩虹袍子的神職人員捧著一碗清水走向前去,Papa脫下手套四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饒立刻很有眼力見地跨了一步走到Papa身后,畢恭畢敬地雙手舉高,等待Papa將手套放到自己的手上。
Papa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低聲道謝,然后將手套放到學徒一號恭恭敬敬舉高的手里。
冰涼濡濕的指腹意味深長又黏膩地撫過安饒的手,而安饒則連頭都沒抬,只是低頭專注地捧著手里的白手套。
宗教多的就是繁瑣的禮儀,而一位圣父,是不會為難一個為他提供及時服務的信徒的,并且自己剛才的行為沒有觸犯任何學徒規則,安饒賭自己不會再受罰,而相比不會受罰,他更是在賭一個獲得Papa信賴的機會。
Papa手沾圣水向城堡下灑去,又引起一陣近似于魔怔的歡呼聲,然后向大家招了招手,慢慢退回到城堡之中。
“每天清晨,我都會與斑斕之城的市民共同祈禱,為大家開啟新的一天的美好生活是作為Papa不可推卸的責任。”Papa十指交叉,雙手自然垂在胸前,顯得虔誠又謙卑,“各位也將在今后的學徒生涯中,隨我參加七色圣光教的各類儀式,這有助于你們進一步地深刻理解和明白我們制作玩偶的意義,而只有最出色的學徒才能夠獲得我的傾囊相授。”
好一個pua高手!在實習期間受盡壓榨的安饒對此番言論嗤之以鼻,但很明顯有玩家當真了,望向同儕的目光都開始變得攻擊意味十足起來。
“接下來請大家按照自己的作息表,開始一天的生活吧。”說完,Papa便匆匆離去,似乎還有其它重要事情需要他去操持,而各位玩家也需要按照自己的作息表開始第一天的學徒生涯。
“我說,各位,”一個玩家突然說話,讓所有人都頓住了腳步,“這個老逼登裝模作樣的明顯有詐,大家一定不要被他給騙了,我們要團結才行,現在來交換一下信息吧!”
這個人叫李可,還是個程序員,是二號學徒,住在自己的隔壁。
“交換信息?你是不是聾了沒聽到昨天Papa說的最后一句話?”另一個玩家說道,“我們是競爭關系,競爭!你現在想讓大家交換信息?!”
“我們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如果到時候我們全部都很優秀,讓他無法選出第一或者我們都是第一呢?這樣我們不就都可以出去了?”李可的話很有道理,而且找到Papa規則要求的巨大bug,如果大家都是并列第一呢?
“我同意,”安饒扶了扶眼鏡說道,“我們不能被Papa牽著走,我目前可以共享的信息就是我的作息表,下午是冥想課,晚餐之后是雕塑課。”即便如此,安饒依然沒有把他和柏川共同確認的重點和盤托出。
“我也是,”李可點頭道,“而且,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新發現,什么新發現都可以,自己的,人偶的,都算?”
這個問題一出,安饒便立刻感覺到不少玩家的臉色有了微微的變化,看來人偶化的并非只有自己,安饒回頭看向柏川,卻沒有在他臉上讀出什么表情。
“我身體怎么樣關你屁事!”
“就是,我憑什么告訴你?”
“老大,”蘇鳴悄悄扯了扯安饒的裙子,“我的腿變成塑料了……”
“噓——”安饒制止蘇鳴。
Papa說過,只有第一名可以成為人偶師,在此姑且先認為這意味著只有一個玩家可以逃出去,成為第一名最簡單的方式是什么?當然是殺掉所有的競爭對手,自己自然就是第一名了。如此一來,告知別人自己身體的變化明顯就是向人展示軟肋,人偶化的軀體,破壞起來可比人類的□□容易多了。
那么,柏川呢?
“對了,我數了數,今天在平臺上和Papa一起參加典禮的有十二個人,可是我們昨天吃完飯后明明還有十三個人的,另一個人去哪了?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嗎?”安饒問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這個失蹤的玩家全都毫無印象。
“好吧,”李可聳聳肩,“還有一個問題,大家能否報一下自己房間的具體位置?”李可又問道。
安饒和柏川互相看了一眼,這個李可顯然意識到了沙漏和玩家的關系,但是沒有給任何人提示,輕松地換了一個話題,而乞求大家報房間位置則是一個很溫和折中的建議,既不會像剛才那個問題那么敏感,容易觸及到熱衷于搞內卷的學霸敏感的神經,也不會對任何人有壞處。
但相比找一個不知所蹤的陌生玩家,大家對于自己的利益則要敏感得多。
“我住哪關你屁事?”
“住哪不是明擺著的呢?住哪不都在一棟樓里?”
“明確這個有什么意義呢?”
“很有意義,這決定了我們該如何找到自己的同伴。”李可很嚴肅,“劇情發展到現在,可以說是毫無進展也可以說是尚未進入主題,關于出口和圖章,我猜想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圖章在Papa身上且出口在城堡里,一種是出口在城市某處且圖章不在Papa身上。”
“你他媽純屬說廢話!”
“就是,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一席話。”
“我信你還不如信Papa努力學習考第一呢!”
安饒看向柏川,柏川沒有說話,但是輕輕點了點頭,他是認同李可的觀點的,李可說的不是廢話,如果按照一般游戲邏輯,斑斕之城的boss應該就是Papa,那么出口和圖章當然也就會圍繞著Papa和城堡進行,但凡事有萬一,既然管家晚上把大家看守得這么嚴,城堡外還有崗哨,是不是也意味著出口和圖章可能在大家去不了的遠方呢?
“我住第三層最靠外的房間,從石梯出來后要經過四扇。”安饒說道。
“我知道,我住你隔壁。”李可沖著安饒笑了笑。
之后又有一兩個玩家猶猶豫豫地報了自己的房間位置。
“那么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房間是嚴格按照當初我們被Papa檢查的順序以字母Z的方式安排的。”李可說道。
安饒沉重地點頭認同,這也就意味著自己的房間和柏川的房間在整棟樓中呈對角線關系,好遠啊!
“知道房間位置有什么用,”一身紫旗袍的邵云輕笑,“難不成還想著一起串門上晚自習嗎?”
“信息知道的越多終歸是好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用上了呢。”李可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十分復古的格子西裝,神情一片坦然,面對其他玩家的不解和輕視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是一個十分不錯的游戲搭檔。
時間不容大家多聊,大家很快因為各自的課程四散而去。
根據作息表,安饒去的冥想室需要再一次經過一樓大廳,而在經過的時候,安饒發現不少水晶沙漏中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又積累了一些沙粒,有的是寥寥幾顆,有的是薄薄一層,但奇怪的是,新增的沙粒幾乎全都是橙色的,難得的暖色調在一片綠色和紫色中,顯得十分惹眼。
而也有那么幾根水晶沙漏,始終空空如也。
安饒推開冥想室的門,整個人便瞬間跌落入一個從未有過的場景之中,他變成了孩子,正坐在一個秋千中被高高蕩起,幫他蕩秋千的是孩子溫柔可親的媽媽,正滿懷愛意地看著在秋千上咯咯笑的孩子——安饒。
第79章 斑斕之城8 你有很多很多的嫉妒、憎恨……
天真的孩童, 溫柔的母親,洋溢著幸福的小秋千,這是一組多么美好的畫面, 只可惜安饒感受不到,安饒沒有母親,不知道母愛是什么感覺,而母親給孩子蕩秋千, 只會讓自己想到那個著名的蕩秋千殺子案, 安饒看著媽媽溫柔的充滿笑意的臉, 嘴角甚至都沒能禮貌地揚起來那么一毫米。
很快, 場景再次切換, 這次他變成足球隊的一員, 正在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中,為班級而戰,很快一粒沾滿青草和濕潤泥土的足球便傳到了自己的腳邊。
“快!射門!”
“快!”
安饒反應很快地一腳飛踢,球進了!
哨聲響起, 安饒踢進了定生死的那一球, 他們贏了!現場雷動, 在一片高亢的歡呼聲中, 自己的隊友們穿著被澆透的球服, 甩著滿是水珠的頭發大張著手臂從四面八方興奮地朝自己沖過來, 然后一層層地將安饒緊緊抱住, 又在大家的歡呼聲中,把安饒高高舉起拋向天空。
共同慶祝一場絕地逢生反敗為勝的比賽,這算是大學男生友情中最為質樸最為激烈和純粹的表達了,被人群簇擁的安饒卻沒有任何感覺,友情, 是離他過于遙遠的東西,和親情一樣遙遠得不分伯仲,從小在福利院里被強壯的大孩子欺負大的安饒,即便是到了小學里也飽受東東這樣的壞孩子的霸凌,等長大到心智足夠堅強的時候,安饒已經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身邊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成分,很遺憾,友愛在其中的占比微乎其微。
而被拋向空中的此刻,安饒不僅沒有感受到狂喜和同學友愛,反而開始擔心自己掉落下來的時候是否會不被托住。
身體被拋起,然后下落到一個更加柔軟的地方,黏在身上的潮濕球服倏然變為一身燕麥色的柔軟家居服,安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沙發上,頭枕在“女朋友”的腿上,正在和心愛的女友商量剛剛入住的家里還需要添置寫什么家俱,以及嬰兒房是否現在就需要買小寶寶用的床品。
很明顯,“他”和心愛的女人有了一個溫馨的完全屬于自己的家,而且很快這個小小的家庭就會迎來一個可愛的新生命。新家窗明幾凈,色調溫柔,甚至連溫度都是最宜人的溫度,陽光被窗臺上搖曳的矮月季剪成無數顆活潑的金色星星,在自己和女友身上調皮地蹦跳。
“我們再養一只貓吧!”女朋友笑靨如花,溫柔繾綣,因為手機里的一只漂亮貓咪而雀躍不已地撒嬌著要和安饒分享。
“好啊,”安饒笑瞇瞇地回答,“可是我對貓毛嚴重過敏,呼吸到貓毛就會直接喉頭腫脹然后窒息死亡,你知道的,你想我死,對嗎?”
安饒笑瞇瞇地看著身邊的女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心中毫無波瀾。
……
幻境消失,安饒發現自己站在冥想室的正中間,房中安靜幽暗,確實是一個冥想的好場所。
站在另一個房間中欣賞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的Papa滿意地笑了:“有意思,明明是擁有巨大愛意礦藏的prezioso,用了這么多手段和場景卻連一粒愛意都無法開采出來,真有意思。”
說完,他漫不經心地掏出一支透明的小瓶子,將瓶中沙全部倒進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來。
*
很不安,肖晶晶感覺非常不安,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她有問題的就一定有問題,直覺告訴她不能去的地方就一定不能去,進這個游樂園是自己唯一一次沒頂住誘惑沒聽直覺的話,果然出事了。
但是在游戲中,憑借著直覺,她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化險為夷,與其說相信倒不如說她百分百地依賴她的直覺。現在,直覺告訴她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否則為什么別的玩家都被安排了課程,而她的作息表顯示下午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房間里休息呢?
而且她的手,她的手怎么變得像bjd娃娃的手一樣了呢?!雖然關節依然靈活,但是那種非人感讓她好害怕!早晨在三樓的時候,那個西裝男問大家是否身體有什么異樣,她都差點兒跳起來了!連忙把手往身后藏。
肖晶晶煩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漂亮的粉色束腰護士服讓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如果放在平常,用這一身衣服足夠迷倒那兩個高個帥哥玩家讓他們為自己所用了,而如今自己是一點心思都沒有,心亂成一團亂麻,毛毛躁躁的,而這團亂麻此刻正在自己心中磨啊磨,磨啊磨,磨得人心煩意亂。
又走到了窗戶口,外面只能看到地面和樹木粗壯的樹干以及一條荒廢的小路,沒什么好景致,肖晶晶煩躁地猛地轉身,卻發現自己身后多了一個人偶,人偶半裸的上身只穿著一件皮質的外套,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他是好朋友小倩的男朋友,那個在夜店認識的男模。
“你怎么在這里?!”異常煩躁的心情讓肖晶晶甚至沒有多想為什么自己房間會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她幾乎是立馬叉起腰,對著自己面前的男人吼,“滾出去!”
只不過是個夜店男模而已,還清高得不得了,自己難道不比小倩有錢?自己難道不比小倩有魅力?憑什么只對那個賤貨笑?!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只喜歡小倩不喜歡自己?!玩得花怎么了,大家不都玩得花么!呵。
男人的臉保持著始終如一的微笑,他沒有說話,臉上那抹始終不變的微笑就仿佛變成了嘲笑,嘲笑肖晶晶的無能和脆弱。
“不要再看著我了,你不是只愛小倩么?你去找她啊!”肖晶晶瞪著人偶冷笑道,她的精神已然崩潰,充血的眼中盡是無法自控的瘋狂,根本分不清楚人偶和真人,“你去找她啊!去找她啊!來我這干什么?以為我會救你嗎?做夢吧你!”
人偶無動于衷,反而頂著那萬年不變的淺笑,獨自坐在房間的沙發上,開始在茶幾上擺弄杯子,晶瑩剔透的水晶杯在他手中如同玩具一樣杯熟練擺弄——完全復刻自己第一次把小倩騙到夜店,點了個男模想讓她丟人的場景。
“操!”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從肖晶晶內心深處不可遏制地躥了出來然后炸開,“什么狗東西也敢嘲笑老娘!”說著肖晶晶便一巴掌拍在人偶的臉上,“你他媽去死吧!”
“啪!”耳光落在人偶的臉上,發出一聲脆響,肖晶晶已經人偶化了的手感覺不到輕重,硬碰硬之下,人偶的頭被打歪,眼球應聲掉出眼眶,被一根彈簧牽著在眼眶外上下彈動,透過大大的眼眶可以看到人偶大腦內部塞滿了極其精密的齒輪和各種零件。
人偶壞了。
肖晶晶慌了神,她怎么也沒想到,看上去這么結實的人偶,怎么連一巴掌都受不得,而且她還是收著勁兒打的!她手忙腳亂,試圖把眼珠安回到人偶眼眶中,那個牽扯眼球的彈簧似乎出了什么毛病,每次肖晶晶抖著手給按回去就又“嘭”地一下彈出來。
“快回去啊!”肖晶晶越是著急手就抖得越是厲害,一只手捏住人偶的下巴固定它的臉,一只手使勁把眼球往眼眶里面懟。
“呱嗒。”人偶的下巴也脫臼了,露出嘴里細密尖利的白牙和紅彤彤的口腔,更麻煩了!肖晶晶手忙腳亂,顧不上摁眼球,又去忙著安下巴,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卡位,每次將下巴扶上去就又立刻掉下來,弄了好幾次以后不僅下巴沒安上去,牙齒又開始松動,脫落了好幾顆,“叮叮當當”落在地上仿佛散了一地的珍珠,最后甚至連舌頭都掉落了下來。
人偶徹底壞掉了。
肖晶晶這才傻了眼,連忙在房間里到處找地方想把人偶藏起來,畢竟城堡里人偶那么多,少一個應該也不會被發現吧。
“嘖,”一個威嚴低沉的聲音從肖晶晶身后那只奢華的絲絨沙發處傳來,“我說過學徒需要珍惜什么,你重復一遍。”
Papa的聲音冷靜無情,仿佛是一種無機質的玻璃,鋒利危險,毫無溫度。
肖晶晶難以置信地慢慢回過頭,不敢相信Papa是怎么做到悄無聲息地進入自己的房間并且坐在沙發上的,可事實就是如此,此刻,Papa正坐姿優雅地坐在絲絨沙發里,他手中拄著那只鉆石手杖,兩只手上的彩色寶石戒指都在午后的陽光下熠熠生輝,Papa的臉威嚴肅穆,只有抿緊的唇線在告訴肖晶晶,他現在很生氣,非常非常地生氣。
“Papa您聽我說,您聽我解釋!”肖晶晶立刻跪到Papa面前,想拽Papa的褲腿又不敢,嚇得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Papa似乎嫌她吵,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她安靜,然后又問一遍:“告訴我,我親愛的第十一號學徒,昨天我在晚宴上說過的圣光堡學徒規則第一條是什么?”
“珍……珍惜……城堡里價值連城的裝飾物。”肖晶晶抖得不成樣子?,整個人的背脊都塌了下去,Papa既然這么堅持問自己是否記得這條規則,很明顯,人偶是價值連城的裝飾物。
“很好,”Papa滿意地點點頭,“損壞我的裝飾物的學徒,你覺得應該受到什么懲罰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很輕地拍了一下它的臉!”肖晶晶也顧不上什么自尊不自尊了,在地上“砰砰”地給Papa磕起頭來。
“你覺得你錯了嗎?”頭頂上Papa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一絲憐惜。
“我錯了,我錯了!”肖晶晶抬起頭,額頭因為磕頭而血流如注和早已糊滿的眼淚和鼻涕一起,組成一張五彩繽紛但糟糕透頂的臉,“Papa我真的不知道人偶這么脆弱,我錯了,請您原諒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修好它!而且修繕人偶也是學習制作人偶的一個好途徑不是嗎?!”
“啪嗒。”一滴眼淚滴到Papa精致的不染塵埃的皮鞋鞋面上,肖晶晶立刻匍匐地向前,用手去擦拭,可是因為手心潮濕反而越擦越糟糕,她只能去扯自己的衣角,可是超短的護士服根本夠不著鞋面,肖晶晶連忙跪趴在地上,用護士服的衣領去擦那只矜貴的鞋。
Papa垂眸,冰冷的灰色眼眸望向自己鞋邊匍匐忙碌的弱小人類,那張寫滿懼怕和祈求的臉,讓他渾身舒爽。
“我原諒你。”Papa說道,語氣柔和,在肖晶晶耳中如同天籟。
“謝謝,謝謝Papa!”肖晶晶大喜,又開始在地上磕起頭來。
“我親愛的學徒,起來吧。”Papa溫柔地說道。
就這樣被原諒了?!肖晶晶動作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原本漂亮的護士服因為剛才拉扯著去擦拭鞋面而凌亂不堪,整個人都形容狼狽,沒有體面可言,但肖晶晶一點也顧不上,她的心情大起大落,從驚懼絕望到撿回性命的狂喜,她感覺自己仿佛那個壞掉彈簧的眼球,回不去原來的位置,整個心神都在劇烈地激蕩,她手足無措,站在Papa面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腦子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發懵。
她顧不上自己的現在的狼狽,不停地給Papa道謝。
“噓——”Papa豎起一根食指,讓肖晶晶噤聲,然后側耳仿佛在傾聽著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開口道,“還不夠。”
“什么?”肖晶晶愕然。
“我想,我的人偶不一定會原諒傷害它的人。”Papa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遺憾說道,臉上帶著依然得體仁慈的笑容,十只寶石戒指在室內折射出七彩旖旎的光輝,而他那雙灰色的眼眸卻沒有一絲情感。
肖晶晶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消化著Papa口中說出的殘忍話語,整個人仿佛被毫無防備地劈頭澆下一桶冰水,什么叫做人偶不一定原諒?!人偶能有什么思想?!
肖晶晶想跑,卻在轉身的那一剎那,撞到整張臉都被毀掉的男模人偶身上,面前的人偶不再像之前那樣脆弱不堪,被肖晶晶猛地撞上也沒有絲毫損壞,卻在肖晶晶驚恐地彈開的一瞬間,揚起手臂給了肖晶晶一耳光。
“啪!”肖晶晶被打得頭歪向一邊,眼珠爆出了眼眶,在肖晶晶的慘叫聲中,血淋淋的眼球被眼外肌吊在眼眶晃晃悠悠。
“你有很多很多的嫉妒、憎恨和恐懼,”Papa拄著手杖,優雅地站在捂著眼睛不斷慘叫的肖晶晶面前,鮮紅的血從她指縫中溢出,順著動作流到手肘,把粉色的護士服染上斑斑駁駁的紅色花瓣,“我很喜歡,所以你現在應該知道為什么下午你沒有課了。”
肖晶晶無法回答,依然喪失理智地慘叫著。
“很吵,讓她安靜,”Papa厭倦地朝肖晶晶指了指,“發聲會影響恐懼的質量。”
人偶立刻走上前來,伸手兇狠一拽,肖晶晶的下巴便被卸了下來,紅色的人類的血飆到人偶黑洞洞的眼眶上、垂落的眼球上、大張的嘴上,以及精致的鼻梁上,獨屬于血的腥甜味道充滿房間。
肖晶晶發不出聲音了,她的身體無聲地頹倒在地,開始痛苦地扭曲,頭發一片一片地變成白色,最后在變成滿頭白發的時候,肖晶晶不動了,她被活活嚇死了。
“質量一般,”Papa用精致錚亮的鞋尖踢了踢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肖晶晶,不是很滿意地評價道,“和那兩個prezioso比起來差遠了。”
然后轉身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管家指了指那個壞了的人偶說道:“這個壞了,扔了吧。”
第80章 斑斕之城9 “希望柏川一切都好,順利……
冥想課草草結束, 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安饒復習了一遍學徒規則,不知道冥想結束后直接去餐廳等開飯算不算違反“認真學習”規則, 但又不愿意放棄這個難得的和大家交流信息的機會,只得想辦法冒冒險。
想和柏川以及其他幾個小伙伴一起討論一下,今天早晨Papa說的血月和滿月以及夢魘是什么?還有詭異的課程的目的又是什么?
安饒推開餐廳的大門,離用餐落座還有半個鐘頭左右的時間, 可惜Papa把時間計算得十分精準, 刻意地盡可能減少大家互相碰面的時間。安饒站在墻邊, 從自己的苔綠色呢子小馬甲中費勁地掏出一個薄薄的小本子和一支筆, 開始認認真真地靠著墻寫上課心得筆記起來, 餐廳的門不斷開合, 陸續有玩家按時來到餐廳,偌大的房間里開始出現玩家們交談的輕響。
“老大!”白袍藍褲的蘇鳴看到安饒,趿拉著他的木屐興奮地沖了過來,拜bjd娃娃靈活關節設置, 人偶化對玩家們的行動并沒有造成什么影響, “老大你今天過得怎么樣!我今天下午好刺激啊!我回到賽場, 終于做出來了我之前一直做不出來的那道題, 好爽啊!”
蘇鳴在冥想課里也被拖進了幻境, 為什么又是幻境?如果說鬼屋讓大家進入幻境是因為鬼屋boss無法自己殺人, 因此要誘惑玩家自己觸發殺人規則自投羅網, 但在昨天的晚宴上,Papa的殺雞儆猴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Papa是可以直接殺人的,他根本沒有誘使的必要,而看蘇鳴現在這個樣子,何止一點事都沒有, 簡直容光煥發。
而且另一個被裝滿的水晶沙漏和今天沒出現的玩家也讓人覺得這個斑斕之城古怪得很。
“不要被這里牽著鼻子走,”安饒拿筆桿輕輕敲了敲蘇鳴的腦袋,“能夠讓你在這里感覺到開心的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鬼屋的事兒忘了?”
“哦……”蘇鳴摸了摸被敲疼的腦瓜,咧嘴鬼鬼祟祟地笑起來,“其實……也還好啦,那道題我本來就會,只不過那天是高燒上的考場,腦子一晃就做錯了,今天做出來倒也沒有那么開心就是彌補遺憾了呢。”
沒過多久,時以柔和石哥也都進了餐廳,他們二人的情緒都還算正常,兩個人在雕塑室學了一下午的捏人臉,相比幻境的刺激,雕塑簡直乏味透頂。
“完全不知道在這里學手工的意義是什么。”時以柔煩躁得撓撓頭,而石哥那一頭栗米燙短發,因為跟本人氣質過于沖突,讓人實在是難以直視。
“一定有用的,游戲不會設置無用情節給我們。”安饒一邊安撫時以柔,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晚宴已經快開始了,可他始終沒有看到柏川的身影。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時以柔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有些人的頭發似乎變白了一些,雖然我并不能夠確切地回憶出他們之前頭發的顏色,但是直覺告訴我他們頭上的白發變多了。”
“好像是。”安饒四處看了看,立刻遭致其他玩家帶有威懾性的回看,白頭發又有什么講究呢。
“對了,我的手變得像機器人的手了。”時以柔伸出手給安饒看,燈光下,時以柔的手上有一種塑料才會反射出來的平滑光澤,關節靈活,但已經失去了人類皮膚的質地。
“我的胳膊也人偶化了,”安饒低聲道,“這或許是斑斕之城的時間限制,部分部分地人偶化玩家,我們必須在肢體被全部人偶化之前離開這里。”
“還有我!”蘇鳴不甘被遺忘。
“噓!”安饒和時以柔對著他異口同噓道,“不要讓別人知道你的身體狀況!”
“我的腳也人偶化了,”石哥說,“我試著掰斷腳趾,然后很容易就掰斷了,看來人偶化的部位很脆,大家要多加小心保護自己。”
安饒三人震驚地看著石哥,然后紛紛抱拳。
是個狠人,瑞思拜!
餐廳的大門又一次被打開,柏川銀黑色凜冽的身影出現在大家面前,如同一柄鋒利的玄鐵重劍,把餐廳優雅奢靡的假象直接劈開。
“下午怎么樣?”安饒幾步走到柏川面前問道。
“還好。”柏川垂眼看著安饒長腿上飄飄蕩蕩的苔綠色蝴蝶結緞帶,本就長得漂亮的青年,即便身著綴滿蕾絲的蓬蓬洛麗塔裙也并不違和,如今他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被精美的蕾絲包裹著的鎖骨細長平直,皮膚上青青紫紫,還散布著各種傷口,傷口都還沒有愈合好,依然有些紅腫發炎,無聲地訴說馬戲團那晚的險惡。
這些傷,都是自己造成的,柏川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大廳里矗立的最后一支空蕩蕩的水晶沙漏中,飄飄蕩蕩落下一陣朦朧的淡藍色雨霧,原本空蕩蕩的管底鋪上一層薄薄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淡藍色細雪。
冷靜,柏川穩住心神,雪也戛然而止。
“我很困惑,不知道血月和滿月又是什么意思。”安饒皺了皺眉。
“老大老大,這個我知道呀!”蘇鳴在一旁著急了。
哦,忘了,咱這兒還有一個小神棍。
“血月當月的月相全是紅的,從新月到滿月再到殘月的變化就是從有一點點紅到滿月的血紅再慢慢淡成白色,血月會讓邪惡力量復蘇,月亮顏色越血紅邪惡的力量就會越強大,到滿月那天晚上會達到頂峰!”
“所以這種城市并非我們看到的這樣祥和寧靜,它的內里有一股我們所不知曉的邪惡力量?”安饒翻譯了一下。
“顏色和血月滿月可能就是破局的關鍵。”柏川點頭。
“顏色,老大你們說的是頭發的顏色嗎?”蘇鳴眨了眨眼睛,“我也覺得好奇怪,而且大廳里那十四支沙漏里的沙也有變化。”
“還有一點,”時以柔此刻說話了,“我是學美術的,我對人的樣貌有些過敏,我覺得每個人的肢體或者臉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變化。”
“啊是嗎?我不覺得啊?”蘇鳴朝餐廳中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單獨躲在角落的玩家看了看,“沒什么不同啊。”
“不一樣的,有非常細微的差別,”時以柔很認真地解釋,“可能是大家都在不同程度地被人偶化。”
“我相信以柔的判斷,所以我們現在找到的疑點有玩家和沙漏的關聯、血月和邪術的關聯、玩家人偶化和時間的關聯。”安饒低聲總結道,這些信息和分析都沒有避開石哥,很顯然,經過鬼屋和馬戲團以后,大家已經把石哥視為了自己人。
“我也說一下我不知道算不算線索的發現,”始終沉默的石哥此時也說話了,“我沒有發現什么,但是有一種感覺,在進入這座城市之后,尤其是城堡里以后,我覺得我的情緒越來越容易受到影響。”
這倒是一個很奇特的關注點,而且石哥看上去確實不像一個會客觀關注自己情緒的人,所以石哥又立刻接著解釋道:“我在號子里蹲了十五年,在監獄里最需要學會的就是隨時關注和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我對自己的情緒變化很敏感。”
啊,沒想到石哥還有這種經歷,而且是十五年,十五年啊!他到底干了什么?!
“請各位學徒在自己的座位就坐,Papa馬上就到。”餐廳管家人偶說道。
玩家們很快散開,迅速入座,昨天死去的玩家的椅子已經被撤走,長桌上空出了一塊地方。
不,是二塊,管家人偶一共撤走了兩把椅子,今天始終沒有露面的玩家看來也已經死了。
不對,是三塊!因為很快,餐廳侍從人偶便又過來撤走了一把椅子。
怎么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又死了一個人?!餐廳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后便開始躁動起來,驚恐的情緒爆炸式的增長,相比哀悼和憐憫死去的同伴,玩家們更想知道這人究竟做了什么,觸犯了什么死亡規則,是弄壞了什么裝飾物,還是沒有好好學習?總不會是忤逆Papa吧!
堆滿鮮花的優雅長餐桌,仿佛一塊漂亮的蛋糕被誰偷偷咬掉了三口,難看突兀得讓人焦躁不安,在這個大家都開始進入學徒角色的下午,這個已經死了的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安饒掃視了一圈玩家,因為人多和陌生,他想不起來下午死的到底是誰,在這座恐怖游樂園里,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隨時都有人在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最悲哀的是,甚至連死也是如此地悄無聲息,一朵鮮活的花凋零在春季,無人知曉。
安饒有些煩躁,他需要看到尸體,哪怕再恐怖血腥也沒關系,只有看到尸體才能明白斑斕之城的殺人規則,這個游戲太特殊了,規則全都不清不楚模棱兩可,難以適用。
安饒看著柏川,柏川輕輕搖頭,用手指比了一個“1”,萬事不知,靜觀其變。
Papa進來的時候,坐在離Papa最近的座位上的安饒很有眼力見,立刻起身相迎以示尊重,其他玩家看到安饒起身被Papa報以贊許的微笑,便也都不甘示弱地紛紛站了起來。
“很好,”Papa贊許地搭上安饒的肩,冰冷的指尖黏膩地從安饒的鎖骨上滑過,然后優雅得體地在管家為他拉開的椅子上坐下,“我們開始禱告。”
說完,Papa十指交叉的雙手中緊握著一枚黑色被黑蛇纏繞的十字架,閉上眼睛開始念念有詞,大家也都有樣學樣地雙手交叉握住,低頭用鼻尖抵住手閉眼祈禱。
安饒閉著眼,卻感覺到了那道熟悉的視線,陰暗的潮濕的無聲地窺視著自己,肩上被Papa撫過的位置讓他十分難受,如果非要形容,就好比是被一條鼻涕蟲爬過一般,冰冷黏濕,滿是病毒,令人作嘔,而那道視線,那道如影隨形無處不在的視線,似乎在饒有興致地觀察,想看看自己到底還能忍耐到什么時候。
不要再在意了,安饒強制自己集中精神,把所有的力氣全都放在禱告上。
——“希望柏川一切都好,順利通關,離開游樂園。”
這次,飯桌上再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刀叉的聲音都趨近于無,突然,Papa切下一片侍從剛剛端上來肥美鵝肝主菜,然后直接放進安饒的餐盤中,這一舉動把桌上在座的其他玩家全都看愣了。
“今天的鵝肝非常美味。”Papa對大家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視而不見,關切到近似于殷勤地說道。
只有Papa的主菜是鵝肝,其他人今天的主菜全是牛排!
瞬間,一記記幾乎要把安饒給刀了的眼神從四面八方齊刷刷地殺來。
安饒:……
Papa是故意的,他是樂于操縱人心的怪物,現在更是故意挑起大家對安饒的嫉妒和憤怒,是在敲打安饒之前的數次自作主張嗎?
安饒甚至從好幾個玩家的嘴型中讀出了“賤人”“走狗”“垃圾”之類的詞匯。
不過這并不會對安饒造成什么心理陰影,被針對被孤立被敵對,這些經歷貫穿安饒的整個成長過程,應對它們簡直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而然,但是對其他玩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暴擊,安饒就不好估量了。
而此時的大廳里的那一排漂亮的水晶沙漏中齊齊下起了一場紫色的沙雨。
石哥記得自己的作息表,晚飯之后是冥想課。冥想他熟,他已經冥想了十五年,只不過在號子里這個不叫冥想,叫反思。反思,石哥冷笑一聲,他反思了十五年,但是如果讓他再來一次,他依然會將手里的刀捅進那個人渣的肚子里,即便法律用他十五年的光陰告訴他這是錯誤的解決方式,但是他認為這就是唯一的解決方式,別無他法,他只恨自己一時心軟,沒有把他捅死。
所以恐怖游戲中的冥想又會玩出什么花樣?石哥推開屬于他的那扇冥想室的門。
“救命!不要!救命啊!求求你,你是石頭的朋友,你怎么能這么對我!”熟悉的聲音正在苦苦哀求,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一次又一次地使勁敲擊在他的心臟上,那是他最心愛的女孩,卻被自己以為的朋友玩弄侵犯甚至拍下視頻作為威脅,他心愛的姑娘從二十樓墜落,而兇手卻逍遙法外。
他恨自己沒有在現場,只能事后去找那個人渣算賬,而如今,現場就這樣呈現在自己面前,比那段視頻更加不堪,更加……讓他暴怒。
要忍住,忍住!這些畫面已經看過很多遍了!當初他忍著心碎反復觀看仔細研究那段視頻,就是為了確定蒙著臉還變音處理過的□□犯的真實身份,姑娘被侵犯的每一個細節他都爛熟于心。石哥的拳頭緊緊握起,告誡自己已經懲罰過那個禽獸了,他再也站不起來了,這輩子都只能帶著尿袋和糞袋不男不女地茍活,他已經讓那禽獸為此付出代價了,要忍住!
女孩凌亂不堪的衣服和聲聲泣血的哀求,如同一把滿是細密鋸齒的鋸子,不斷切割著他早已破碎的心。
都過去了,這都是幻象,不要中招,不要!石哥盯著女孩滿是眼淚絕望的臉,不斷地自我暗示,強自平息著燒了十五年依然沒有熄滅的怒火。
“哈哈,我說這妞不錯吧,”一個聲音從暗處傳來,“石頭可稀罕她稀罕得不得了啊,一直舍不得下口,這下讓你小子先嘗到味兒了,所以雞哥,那個場子怎么樣?給我吧?”
“好說!這妞真他媽爽!別說話,給我好好錄!”
是他!石哥愣在原地,原來這個噩夢般的視頻不是放在什么地方的機器錄的,是他錄的!是自己以為的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錄的,就是為了得到那個場子!那個該死的地下賭場!!
之前不曾知道的齷齪真相在此被赤裸裸地揭開,怪不得自己一直小心保護的姑娘居然能在自己一時無暇顧及的時候就被劫走,怪不得那個地下賭場突然換了新的看場小弟,怪不得那個視頻還變換了角度!
這段對話,仿佛一顆火星,掉落在已經滿是枯草荒蕪了整整十五年的荒原,以摧枯拉朽的方式開始燃燒,石哥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開始爆燃,燒得全身滾燙,燒得胸腔疼痛不堪。
石哥的頭發在盛怒之下開始迅速變白,身體被塑料化的感覺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不!糟糕!石哥猛地轉身想跑出冥想室,卻震驚地看到光滑的墻壁上映照出來的滿頭白頭發的自己……
結束了。
Papa優雅地坐在一只高背椅上,灰色的眼眸看著眼前兩個戰戰兢兢的人:“我從未遇到過在知曉學徒規則后,還敢不認真執行的人。”
“我們……我們只是想看看城堡的風景,所以……所以……”一個玩家囁嚅著小聲辯解。
“是么?”Papa臉上沒什么表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給你們兩個晚上安排的是雕塑課,一共兩個小時,可是你們只學了一個小時。”
“我們是覺得來日方長嘛……”
“哦?”Papa微微笑了一下,“不知二位是否還記得學徒規則第二條?雕塑課要求學習兩個小時,二位卻都只學了一個小時,還有一個小時打算怎么補上呢?”
“Papa認為現在就需要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