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斑斕之城10 味道,好~得~很~……
“但是……”其中一個玩家狀若無意地抬了抬手腕, 露出手腕上的黑色蛇紋身。
“原來如此,”Papa笑了,嘴角形成一個優雅的弧度, “原來二位都是信徒。”
那兩個玩家立刻露出算你識相的笑容。
“但主神應該告誡過你們,主神不會庇佑故意違反規則的信徒,違反主神的規則就不是信徒了。”
“——是叛徒。”
說完,Papa身后的兩名隨從便走上前去, 將兩把鋒利的雕刻刀強行塞進二人的手中, 二人就在凄厲的哭嚎聲中, 不受控制地拿起雕刻刀, 向對方的臉上割去。
“你們不是好學生, 但這都不要緊, 幸運的是,你們的Papa是負責任的好老師,我會幫你們補上你們逃掉的這一個小時的課。”Papa坐在椅中,雙腿交疊, 溫柔有禮地說道。
而他面前面對面站著兩個人, 早就哭嚎得聲音沙啞, 鋒利的雕刻刀落在對方的臉上立刻就讓人皮開肉綻, 血大顆大顆地涌出, 很快二人的臉就面目全非, 成為一灘鮮紅的爛泥, 鮮血把二人的衣服染透,然后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希望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你們可以認真學習,補齊所缺的雕塑課程內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這節課學的應該是雕塑五官和肌肉,好好學吧。”Papa起身離開,在房門被關閉的那一瞬間,房間的各個角落涌出數不清的黑蛇,將二人團團包圍。
二人的頭發在劇烈的疼痛和恐懼中開始變白……
*
安饒老實上完課回到自己的房間后,發現桌上又有了一張新的作息表,看來課程安排是每天更新的。和今天的作息表不一樣的是,明天Papa要主持一個賜福禮,所有玩家都必須參加,而明天的活動不帶人偶。
不管怎么樣也算是個好機會,終于可以去探索城堡外面的世界了!
今晚沒有昨天那么累,睡覺一直很輕的安饒半夜被一陣窸窣聲驚醒,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城堡外墻爬過,那種冰冷而奇怪的聲響讓安饒想到一種巨型爬墻虎用尾巴掃過磚瓦的聲音,那個東西很敏銳,似乎感覺到了安饒的動靜,聲音瞬間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安饒也被突如其來的困倦襲擊,幾乎是瞬間便沉沉入睡。
第二天天氣依然很好,純藍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陽光熾烈透明,讓整個斑斕之城的色彩飽和度顯得格外地高。
安饒下床的時候愣了一下,他的腳,他的腳已經不是人類的腳了,第一晚是胳膊,第二晚又多了雙腳,再想到時以柔的手和蘇鳴的腿,人偶化的進程看來是按照人類肢體來劃分的,就好像bjd人偶,整個身體都分為頭、軀干、四肢和手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整個人偶化的世間不過六天,而現在已經過去兩天了。
柏川呢?他的衣服嚴嚴實實,他哪里被人偶化了?如果也人偶化的話,脆弱的人偶能承受得起沉重的鎧甲嗎?
走到大廳,已經有早到的兩個玩家正對著大廳里的沙漏竊竊私語,安饒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從左邊數的第五根水晶管已經被純紅色的沙粒裝得滿滿當當,沒有一絲雜色,在其他以綠色沙粒為主的水晶管中顯得極為突出。第五根,如果水晶管順序與玩家學號相對應的話,安饒有了十分不好的聯想。
不止第五支,后面還有兩根緊挨著的水晶沙漏里也灌滿了綠色沙粒,看來昨晚發生了不少事,但是石哥身上會發生什么?他這人看上去那么冷靜,安饒盯著那根紅得刺眼的水晶沙漏,而且為什么他的顏色和別人的顏色差別那么大?這是水晶管里第一次出現紅色的沙。
時以柔出現在大廳里,看到那支純紅色的水晶沙漏立刻睜大眼睛捂住嘴,一臉難以置信地朝安饒跑過來:“林醫生,石哥他?!”
“估計是出事了。”安饒聲音沉重,雖然之前他們在鬼屋最開始相處得并不算愉快,但畢竟也是一起經歷了這么多事情的隊友,誰也不想接到自己隊友的噩耗。
“可是,”時以柔眼眶迅速盈滿淚光,“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看上去那么鎮靜沉穩。”
“證明我們都還沒有摸到這個游玩項目的內核,它到底是靠什么在殺人,以及它的內核是什么。”
安饒轉身看著那些水晶沙漏,水晶和黃金在早晨的天光下閃爍著迷人奢華的光芒,給人以身處太平盛世紙醉金迷的幻象。十四支巨大的沙漏一字排開,高高低低的彩色沙粒組成一曲樂章,成為整個城堡大廳中最為華麗的裝飾,只可惜,這曲樂章并非什么美妙的音樂,而是玩家們心驚肉跳的喪曲。
“哇!現在已經有六個沙漏被沙粒填滿了!”蘇鳴這小子不知道什么冒了出來,站在安饒身后驚嘆道。
“意味著已經死了六個人了。”安饒聲音有些抖,這是自己遇到的,死人最快的游玩項目,而大家甚至都還沒搞懂真正的死亡規則,那就更遑論規避。
可是才過兩天,十四個玩家就只剩下八個,太快了!
“為什么石哥沙漏的沙粒和別人的不一樣呢?其他五個玩家的沙漏里,要不就是純綠色的,不是純綠色也是以純綠色為主摻雜了一些別的顏色,純紅色的沙粒是什么意思呢?”蘇鳴有些不解。
對啊,這些顏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和斑斕之城市民的頭發又有什么關系?對于這個最重要的問題,沒有人摸到任何線索。
柏川是最后一個到的,而且因為學號隔得太遠,自己在圣光堡里很少能夠找到和他說話的機會,安饒無言地看著柏川一身銀甲地從自己身邊安然走過,心也稍稍踏實了下來。
“愛是無法隱藏的,你騙不了自己。”Papa意味深長的話如同幽靈一般,突然閃現。
漂亮青年皺起好看的眉,想想這人還在到處找自己來解答他失憶的謎團,于情于理自己也不能也不可能和柏川有任何牽連。
“人到齊了,我們可以出發了,Papa已經在圣光大教堂了。”這次是穿著同樣彩虹一樣滑稽好笑的神父禮服的不知道禮拜幾,站在圣光堡的門口,對大家催促道。
“可是,我們這才來了八個人!”一個玩家驚呼道,“還有好幾個人沒來!”
“你們只有八個人。”不知道是禮拜幾的人神色坦然地說道。
“可是——”
“不要再說了,八個人就是八個人,走吧。”那個叫李可的人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你都到第四個副本了還不知道npc這么說的意思是什么嗎?”
那個玩家沒再說話,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相信游戲殺人速度這么快罷了,可是再這么犯蠢下去,就算boss沒盯上自己,其他玩家也該想辦法拿自己去填炮膛了。
大家隨著彩虹小神父走出圣光堡,朝大草坪對面的那座大教堂走去。圍繞著草坪的街道依然熙攘熱鬧,有人在悠閑地遛狗,有人在一邊打電話一邊匆忙趕路,有人正無所事事地躺在長椅上曬太陽,拋開人人頭頂上那朵七彩祥云,這里和現實世界中繁華的大都市毫無二致。
路上行人在看到神父后都紛紛停下來莊嚴行禮,在其身后跟著的安饒竟生出一種與有榮焉的榮耀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城市的明快顏色,安饒覺得自己自從進入斑斕之城后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十分容易被觸動,完全不像現實世界中的死水一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不該動心的人動了心的緣故。
神父對每一位行禮的市民均優雅地微微躬身回禮,他們正前方是一座巍峨的大教堂。事實上,他們在最開始進入斑斕之城的時候就注意到過這座教堂,它和圣光堡一樣,是純黑色的哥特式龐大建筑,教堂外部雕刻著眾多宗教故事浮雕,大致意思不外乎贊頌偉大的Papa拯救全城于危難之際云云。
黑教堂內部和現實世界里的教堂十分相似,長方形的大廳中擺放著兩列長椅,中間是走向教堂頂端的走道,教堂的最前端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黑色十字架,纏繞在十字架上的黑蛇栩栩如生,它沒有張嘴,但蛇信探出,仿佛正在嗅聞試探自己的信徒。
教堂前方的長椅里已經坐滿教徒,一對身著華麗七彩禮服的夫妻在人群中甚為亮眼,看來這次賜福禮的主角大概就是他倆了,二人跪在圣壇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低著頭,正在虔誠地聆聽圣父的教誨。
八人在小神父的指引下在教堂后排入座,靜靜觀看這場賜福儀式。
后排座位離圣壇太遠,安饒聽不到Papa和那對夫妻的對話,只能看出這個賜福禮是針對那位準媽媽腹中的胎兒舉行,Papa伸手在準媽媽高高隆起的腹部停留片刻,然后不知說了什么,所有人的神色都開始變得嚴峻起來,那位衣著華麗的準媽媽更是立刻掩面哭泣,她的丈夫雖然攬住妻子的肩以示安慰,但也眉頭緊鎖,看上去二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難題。
頃刻,夫妻倆突然跪行幾步到Papa腳邊,緊緊握住Papa的手,似乎是在祈求什么,而在Papa躬身對夫妻二人說了幾句話之后,夫妻二人才慢慢從地上起來。美麗的準媽媽再一次握住Papa的手,好像是在求得什么確認,然后在得到Papa點頭肯定后,準媽媽這才松開手,站在一旁偎依在丈夫懷中低頭輕輕啜泣。
他們遇到了什么難題?Papa又是怎么解決的?這個和他們有關系嗎?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這個氛圍過于傷感,安饒甚至覺得整個教堂都變藍了起來,十分blue。
“藍色。”安饒輕輕吐出兩個字。
“他們的藍色頭發變得更藍了。”身邊的李可立即輕聲說道,“我小時候看過一個動畫片,大腦里不同的情緒由不同的顏色來代表。”
安饒意外地看著李可,如果這是真的,他怎么會這么輕易地將關鍵線索告訴別人。
“我只是猜測罷了,”李可對安饒笑了笑,“可是對如何出去也是一籌莫展呢。”
賜福禮剛一結束,教堂后方就出現一堆凌亂的腳步聲,從教堂敞開的大門門口突然沖進來一群人,打頭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朝圣壇處跑去,安饒回頭順著聲音看去的時候恰巧看到嬰兒那一頭彩虹頭發,正隨著男人的跑動而飄動,男人很快就跑到Papa身邊,“撲通”一下雙膝著地,舉著嬰兒向Papa祈求著什么。
又來一個要賜福的嗎?
但是這個不一樣,最早發現異常的時以柔立刻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她示意安饒看嬰兒的頭發,然后指了指安饒身上那件苔綠色的馬甲。
安饒看向圣壇下的年輕男人,只見他跪在地上將手中的嬰兒小心翼翼地遞給Papa,那一頭明艷柔軟的彩色頭發中有一縷本不應該存在的白色,而根據顏色的分布以及時以柔的提示,那一叢白色頭發缺少的顏色正是綠色。
斑斕之城的市民的頭發居然還有缺乏某種顏色的情況嗎?安饒微微有些訝異,畢竟在他們剛進城的時候,看到過頭發顏色不對勁的人,雖然黯淡但也七彩俱全,但頭發獨獨缺乏某種顏色的情況還從未遇到過。
但是缺顏色會怎么樣?會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嗎?
只見Papa憐愛地摸了摸嬰兒的頭,然后親吻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再貼到嬰兒的額頭上進行賜福,最后對那名年輕的男人叮囑了一些話。
距離太遠,聽不到對話的內容,感謝那個年輕男人跪下的角度,安饒可以清楚地看到Papa嘴唇變化的形狀,他從Papa嘴唇的變化中讀到了“害怕”和“耐心等待”。
是讓這位年輕的爸爸不要害怕?還是要嬰兒不要害怕?還是別的什么害怕?
或者說……安饒想到剛才李可的話,是缺失的綠色頭發和害怕有關系?綠色頭發代表害怕?
圣光堡大廳中,十四根沙漏里綠色占絕大多數的沙粒,玩家中始終揮之不去的恐懼情緒,還有大家彩色的頭發,似乎都在印證著李可的猜想,卻因為缺乏一環鏈接而始終不得結論。
如果綠色的頭發代表的是害怕的話,那么藍色呢?以及紅色呢?還有沙漏中零星的橙色又是什么呢?即便是頭發的顏色代表的是情緒,和他們這些玩家又有什么關系的呢?或者說,又和好好學習制作人偶有什么關系呢?
即便頭發的顏色和情緒有關系,那么和殺人的學徒規則又有什么關系?也就是說,如果玩家認認真真地遵守學徒規則,那么頭發顏色和人的情緒有關這么一個明晃晃的信息可以如何起作用?是否和出口以及圖章有關系?
至少有一點安饒覺得可以確定的是,遵守學徒規則是無法找到出口和圖章的,而成為第一名這件事情更是無稽之談,什么時候成為第一名,學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成為第一名甚至什么時候開始名次考核,都沒有一個定數,解釋權全部都掌握在Papa手中,那這個游戲還有完沒完了?
安饒皺起眉頭看向坐在長椅另一端的柏川,卻發現他神色平靜地看著圣壇之下發生的事情,似乎這一切都稀松平常得簡直就是日常生活一般,只有他的手,只有那根一直在椅背上有意無意地敲擊的手指,在不斷向安饒傳遞著信息:要冷靜,要冷靜。
可是他們已經在這里呆了兩天了,也根據沙漏裝滿的數量可以確定已經至少死了六名玩家了。
而且死了的玩家都去哪里了?他們的尸體呢?
別的陌生玩家先不談,石哥身上到底發生什么了?他沒有認真學習嗎?他沒有珍惜城堡里的裝飾物嗎?他忤逆Papa了嗎?Papa訂立的規則實在是過于主觀而根本無法適用。
晚宴時,Papa再一次給安饒布菜,也十分成功地再一次招致其他幾名玩家的嫉恨,安饒不知道Papa為什么非要在玩家之間挑起敵對和針對,但是看著正陶醉地深呼吸的Papa,至少Papa十分享受這種狀態,但是這種敵對會給他帶來什么好處呢?看大家自相殘殺的主宰他人命運的爽感?
一頓飯的時間,柏川不斷地比劃出“1”的手勢,強制要求安饒心如止水。
“林醫生,我之前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但是一直不太敢確定,也怕干擾大家找出口和圖章的方向,現在我覺得我可以確定了。”晚餐之后一點點寶貴的課前時間,時以柔在餐廳門口拉住安饒說道。
“什么現象?”
“剩下的玩家的表情和肢體動作越來越像城堡里的人偶了。”時以柔臉色很難看,時以柔依然是時以柔,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剛才時以柔說的那句話的影響,安饒感覺時以柔的動作表情都有了一絲卡頓,就好像播放不順暢的電影,又有點兒像樂高大電影。
“男不男女不女的狗東西,挺諂媚啊!”穿藍旗袍的邵云又嫉妒又忿恨,路過安饒的時候特意撞到他的臂膀,然后故作夸張地惡心啐道。
“還好還好,全靠某些同行襯托,總比有人想諂媚卻沒機會的好。”安饒一臉謙虛,仿佛真的有被夸獎到。
“你!”邵云氣得要命,藍色旗袍緊緊包裹的胸脯都劇烈起伏,“誰想諂媚了?!誰像你啊,表面小白花,私底下不知道是什么爛玩意兒呢!”
“你說誰呢?啊?這一天天的!”蘇鳴氣得跳腳,一雙木屐跺在地上蹬蹬直響,眼瞧著就想往藍旗袍那里沖過去。
“蘇鳴,冷靜。”安饒按住還想往前沖的蘇鳴,示意他沒有事,然后轉身微笑看著一臉忿恨的邵云。
“哦?不想諂媚那你氣什么?難道是想嘗嘗Papa親手切下的牛排的味道?”安饒突然笑瞇瞇地湊近,小聲在她耳邊說道,“那我可要告訴你了,味道,好~得~很~”
“你!無恥!”
“哎哎,您可別再生氣了,生氣太傷身體了,瞧瞧這頭發都白了一大半了。”安饒有些同情地看著邵云那一頭黑白摻雜的頭發。
頭發的變化是邵云的痛腳,此刻被安饒踩中,又看到自己一直很喜歡的那個叫柏川的玩家直接把安饒帶走,氣得指著安饒的背影破口大罵。
“你消停一會兒行嗎?”李可扶了扶眼鏡,睨著藍旗袍說道,“你自己不覺得不對勁嗎?你沒想過你的頭發為什么會白得那么快嗎?”
“我……”邵云哽了哽,然后一扭頭,“我沒有違反任何規則,我認真學習,乖乖聽Papa的話,我罵罵那個女裝死變態怎么了!罵他又不違背規則!”
“姑娘,我勸你還是與人為善心情穩定一點比較好。”李可勸不動,朝她抱了抱拳,“順便問一句,您在現實世界,不是,您在歡樂廣場或者其他游戲里也是這么容易炸毛嗎?”
“什么叫做炸毛,我草!老娘一看他就來氣,老娘@#%@……%#&!”
“噢……告辭告辭。”李可揉了揉自己飽受摧殘的耳朵,盯著邵云一張一合越來越卡頓的嘴抱拳告辭,然后頭也不回地走掉。
安饒在推開冥想室的大門之前,想到柏川叮囑給自己的話:“盡量不要有情緒波動,如果綠色和害怕有關聯,那么其他顏色也應該和其他情感有關聯,情感應該就是斑斕之城的故事線,也是逃脫的關鍵。”
那么每一次的冥想課是不是就是Papa在千方百計地要從自己獲取什么情緒?
枯燥無聊的雕塑課是在不斷地壓抑玩家,而雕塑之后就是冥想,就是為了讓玩家在冥想課上釋放被壓抑的感情,為什么需要放大感情,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Papa或者說是斑斕之城,對情感有所圖謀,那石哥是死在了什么樣的情感里?
或者說,Papa是如何選取玩家的情感的?
門被推開,現實世界中的超級巨星溫然然小姐言笑晏晏地出現他面前。
“你回來啦!”溫然然穿著一條簡單的白色棉質連衣裙,看上去溫婉可親,她朝安饒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在家等你很久啦!”
第82章 斑斕之城11 這是最精彩的表演,不容……
安饒的手立刻縮了回來, 有些怔愣地看著溫然然,溫然然是自己最喜歡的電影明星,她曾演過一部電影, 講的是一只神鳥愛上了一個哀傷的神明,最終為了神明死去的故事,故事凄美細膩,是安饒最喜歡的電影, 而溫然然在其中飾演的就是那只美麗的神鳥。
“怎么還發起呆來了?”溫然然歪歪頭有些嬌嗔, 精致絕頂的五官搭配瀑布般的黑長發, 換上柔軟的棉質連衣裙后, 站在自己面前的溫然然不再是銀幕上那個星光熠熠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王, 而是嬌俏可愛的鄰家女孩, 少了一份高不可攀,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可人。
Papa知道她是安饒最欣賞最喜歡的女演員,安饒感到好笑,怎么, 上次失敗以后居然還想找自己最喜歡的演員來冒充女朋友, 也太拙劣了吧。
可下一秒溫然然便直接撲到安饒的懷里, 雙手緊緊環住安饒的腰, 委屈地小聲抱怨:“今年的頒獎典禮總算是安排在咱們家這里了, 本來云姐問我參不參加頒獎典禮的時候, 我還猶豫呢, 畢竟這一次進組拍攝期特別緊張,我想快點兒拍完快點回家陪你,不過聽說頒獎地點在這兒我就立馬同意了,頒完獎就趕緊甩開狗仔跑回家,餓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呢。”
見安饒沒有及時反饋, 溫然然委屈地撅了撅嘴,一顆晶瑩的眼淚掛在眼眶,顯得尤為楚楚可憐,任誰見到這么漂亮的姑娘委屈落淚都會心生憐惜,更何況這位還是上一秒鐘還在臺上熠熠生輝萬眾矚目的女王呢?
安饒剛想安慰幾句,卻又立刻被溫然然打斷了話:“不說這個了,快過來,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松鼠魚,剛出鍋呢,特別香!”
說話間溫然然便把安饒牽到餐廳,光芒四射的女主人還有桌上冒著熱氣的四菜一湯,桌上一大捧紅色絲絨玫瑰正在怒放,這一切都漂亮、精致、溫柔,讓整個房屋都充滿了家的魅力,是一副安饒從未感受到過的但萬分渴望的完美家庭卷軸。
相比上一次用各種不同的感情和場景來試探,這一次很明顯,Papa鎖定了愛情。
試問誰能拒絕得了一位高不可攀的仙女下凡人間染上煙火,為自己洗手做羹湯的愛意呢?
拉著自己的這一只手纖細溫潤,帶著家的溫度讓人心生眷戀,而洗盡鉛華的溫然然充滿期待的水汪汪的眼睛,更是讓人無法拒絕。
安饒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眼,溫然然從身后抱住自己,柔聲問道:“喜歡嗎?”
女孩特有的體香撲鼻而來,溫然然貼緊的身體溫熱柔軟,甚至連貼近自己耳邊軟語導致的帶有溫度的氣流都真實到讓人辨不出真假,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仿佛自己進入了另一條屬于自己的世界線,在那個世界線里自己和溫然然就是一對熱戀的情侶。
安饒的神智被侵蝕,甚至開始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安饒為溫然然拉開椅子讓她先坐下,然后自己也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椅子被拉開時在地板上發出突兀又刺耳的噪音,和整個場景十分不符,就好像有一把銹跡斑斑的刀在一幅優美的油畫上用力劃過,露出畫布后粗糙的木板。
望著溫然然那雙極其美麗如同小鹿一般純潔的眼睛深處,安饒微微笑道:“一切都太好了,太美好了,我很喜歡,確實很喜歡,但是我喜歡男人你不知道嗎?”
這是Papa所不知道的,溫然然明顯愣住,所有溫柔的表情不復存在,溫然然和家中的一切如同一幅被風化了千年脆弱不堪的美麗畫卷,只是這樣輕輕用手指一碰,便碎裂成渣,片片散落,最終露出冥想室的原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和一把椅子。
冥想室的門“砰”地打開,意味著屬于他的冥想課結束了,很顯然這一節課上得十分不盡如意。
“可是,你不打算試試別的方式嗎?”安饒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抓住自己身下的椅子,“我還想學習,我還沒學夠。”
冥想室里沒有聲音,門堅持開著,和安饒陷入僵持。
“好吧,不是我不好好學習哦。”安饒站了起來。
在回自己房間的路上,安饒在大廳里屬于石哥的水晶沙漏前站住,晶瑩剔透的水晶沙漏被一顆顆細膩的紅色沙粒塞得滿滿當當,在純金的鏤空雕花中有一種血腥的華貴,仿佛里面裝的不是沙而是血。安饒抬頭默默看著那支水晶沙漏,仿佛在和本就沉默寡言的石哥對視。
良久,大廳中響起屬于安饒的一聲嘆息,安饒把一直放在褲兜中的手抽出來展開,薄薄的掌心中有一撮純白的頭發,頭發被燙粟米燙,是十四名玩家之中最讓人不能直視的,短發粟米燙造型。
這是屬于石哥的頭發,只是變成了純白色,還被藏在椅子縫中,安饒相信這是石哥在生死之際拼死給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點線索,只有打破冥想室幻境的玩家才能夠觸到真實的椅子,而石哥顯然相信安饒可以打破幻境。
如果Papa的目標是玩家的情感,那石哥是在怎樣的心情下保持最后一點點理智給自己留下這一撮頭發線索的呢?是恐懼、害怕、憤怒?還是別的什么?
如果是在快樂和幸福的情感中死去的話,他會想到去拽自己的頭發嗎?或者說在什么樣的場景下拽自己的頭發才不會讓Papa覺得違和呢?比如剛才溫然然和自己的場景,如果真的深陷幻境之中,自己甚至想不到如何才能讓拽頭發這種動作在那種情境之下合情合理地發生。
石哥想告訴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冥想室對應情感,情感對應顏色,顏色對應頭發和沙漏,連起來了!
“在想什么?”柏川的突然出現嚇了安饒一跳。
“當然是在想該怎么活下去以及怎么逃出去。”安饒笑著向柏川伸出手,攤開的手掌上赫然放著屬于石哥的一撮純白的頭發。
柏川看著安饒手中的頭發,似乎并不驚訝:“顏色和情感有關,情感和沙漏有關,頭發是最重要的啟示,他告訴我們他被吸干了情感,頭發變白后死掉,相應的就是屬于他的沙漏裝滿了代表情感的沙。”
“你已經很清楚了?!”安饒睜大眼睛。
“這一撮頭發補上了邏輯鏈上最后一個缺口,”柏川看向眼前這一排壯觀的水晶沙漏,“你看這些沙漏,除了你、我還有你旁邊的李可,其他管中已經積累了不少沙粒了。”
“這就是大家的血條啊!”安饒一支一支地看過去,有的水晶沙漏已經快滿了,“Papa就這么大喇喇地把大家的血條展示給大家看啊,也完全不怕我們參透這其中的玄機。”
“或者參透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標是情感,人類不是人偶,是無法避免產生情感的,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的生命所剩無幾的時候,只會產生更多的情感。”
“這就是斑斕之城不需要規則的原因,”安饒恍然,“它不需要強加任何限制,玩家在里面快樂也好,痛苦也好,害怕也行,醉生夢死也罷,這些都是情感,它是一座吃人情感的怪物。”
“是的,而這個游戲的可怕之處在于,它其實希望你活著,只要活著就會源源不斷地產生情感。”
“可是玩家為什么還是會死呢?”
“我想這只是Papa的個人喜好,它或許是個喜歡殺雞取卵的暴君,或許是控制欲極強的變態,喜歡玩弄玩家罷了,畢竟這一批死光了還有下一批,無所謂的。”
“所以我們只有學號,沒有名字。”
“對,”柏川點點頭,“對不起,我沒有更早地想明白這一層,所以一直我只能讓你保持情緒穩定,靜觀其變。”
“并不晚,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安饒看著柏川,金碧輝煌的大廳中,那一排蘸著人血的水晶沙漏里的繽紛沙粒高低不一,仿佛綿延起伏山脈,又好似一曲索魂樂章,而一身硬甲全身泛著銀色冷光的柏川簡直如神祇一般,撕破一切魑魅魍魎的詭計,讓人在他堅如冰凌的冷硬中讀出一種心安。
在安饒和柏川誰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粒不存在于斑斕之城顏色譜系中的粉色的沙粒在屬于安饒的水晶沙漏中悄然飄落,被黃金裝飾擋住,誰也沒有看見。
獨自坐在陽臺上享受陽光的Papa看到手指上的一枚碩大的粉鉆戒指突然迸發出耀眼的粉色光芒。
“哈,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Papa翹起手指,欣賞著指根那顆耀眼奪目的粉鉆,“您真的想這么做?”
“為什么不呢?”一縷清風吹拂過Papa漂亮的彩色頭發。
“我的意思是,提取恐怖和害怕是最簡單的,愛很難。”
“不不不,我就要他的愛,我要他所有的愛,純粹的愛,然后讓他因為被我奪走所有的愛而死掉。”耳邊的風中傳來惡毒的笑聲,“這是最精彩的表演,不容錯過哈哈哈哈。”
“傾盡你的所能,榨干他的愛,你會得到我承諾的東西。”耳邊閃亮的頭發不再撫動,風停了。
*
“如果我們之前的推論都是真的,你覺得今晚誰會死?”安饒問道。
“邵云。”柏川看著一支幾乎被灌滿了紫色的水晶沙漏說道。
“邵云?”
“那個總是逮住你罵的女人。”柏川看了眼一臉迷茫的安饒,面無表情地恨其不爭道,“天天被人罵都不知道罵自己的人是誰,你晚上睡得著嗎?”
看冰山一樣的英俊男人吐槽真的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又一次刷新了安饒對柏川的認知。
第一根空蕩蕩的水晶沙漏中的粉色沙粒又多了好幾粒。
這個晚上安饒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張臉,各種各樣的男人,英俊的,可愛的,漂亮的,儒雅的,野性的……應有盡有,每一個人都在向自己求愛,吵吵鬧鬧,讓安饒不堪其擾,直到柏川出現,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就好像有一束光從上至下打到他的身上,身旁的一切均歸于黑暗之中。一片寂靜中,一身鎧甲的柏川拿著一支純白的洋桔梗遞給安饒。
“我今天在路上看到,覺得很好看,我想你應該也會喜歡,所以帶回來送給你。”柏川的周身散發著淡金色的光芒,如神祇降世。
安饒的耳邊響起雪落的聲音。
邵云回到房間,將自己重重地摔進沙發,頭朝天花板突出一口濁氣,又茍活過了一天,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今天……今天自己確實有些急功近利了,可是眼瞧著那個叫安饒的安然無恙一副很快就能過關但是明顯不會帶自己玩的樣子,她就……她就忍不住啊!
她邵云雖然不是什么聰明絕頂的人,但也幸運地茍過了一關又一關,她沒有別的好辦法,也自認自己不是可以找出破解之道的英雄,但她夠仔細,也夠有耐心,可以做到看人下菜地邁出每一步,就好像一只聰明的老鼠,夠膽小夠敏捷夠會觀察,這樣的完美策略,讓她一路茍到第四個游戲。
可是這個游戲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她認真學習,乖乖聽話,不敢行差踏錯一步路,在這座華麗的大城堡中作Papa的乖乖女,可是出口在哪里啊?!而論美色,自己哪里比不上那個令人惡心的偽娘?!
游戲進展到現在,沒有一絲進展,而自己已經雙手雙腳都變成塑料質地的了!
“篤篤篤。”有人敲門。
邵云起身開門,卻驚訝地發現,之前熟悉的城堡石制走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至極的街頭場景,一個身穿一身紅色制服戴著紅色帽子的壯碩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拉低的帽檐下有一雙冷酷至極的眼睛,在看到邵云后,那男人突然歪嘴邪笑一下:“怎么,想找我報仇?你想得美!”
“什么?”邵云震驚,“報仇什么?你是誰?”
“少來這套!看拳!”男人二話不說,揚拳便朝邵云的頭砸去。
“不是,你弄錯了吧,我不認識你啊!”邵云嚇得大哭起來,而陌生的街頭此刻卻想起陣陣叫好的歡呼聲,甚至下注的聲音。
“啊!不要啊——!”邵云慘叫。
第83章 斑斕之城12 “是再也感覺不到……你……
安饒在夢中被驚醒, 洋桔梗和柏川倏然消失,窗外又傳來爬行動物窸窸窣窣爬過的聲音,安饒翻身下床撲到窗邊打開窗戶, 卻只在視野盡頭看到一條黑色的尾巴尖一閃而過。
窗外墨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沉甸甸的血紅色月亮,仿佛一塊吸飽了鮮血的圓形海綿,像一個怎么也無法擺脫的詛咒,在空中兀自散發著十分不祥的光輝。這輪血紅的月亮已經接近一個完整的圓形了, 而或許因為今晚的天氣很好, 血紅的光芒非常地亮, 安饒瞇著眼睛望著天際的最遠處, 總覺得有些古怪。
這里的天總給他一種到了世界盡頭的感覺, 一種, 受困感。
可天空明明一如既往地高遠啊。奇怪。
滿月在即,明天Papa又將在城堡三樓陽臺上帶領全城民眾一同做晨禱,而自己的手,安饒低頭看向自己的光滑的, 在月光下泛著淡紅色月光的手, 它們已經塑化了。
第二天早晨, 城堡大廳里又多了一支被裝滿沙粒的沙漏, 一根幾乎半是紫色半是綠色的沙漏。
綠色很好解釋, 害怕, 這很符合恐怖游戲的風格, 那石哥的紅色和這支新增沙漏中的紫色又是什么呢?
“又他媽死人了。”
“這些顏色都他媽到底代表什么啊?!”
“不知道,我只知道裝滿了就要死了。”
“所以這十四根管子其實是我們十四個人的進度條?”
“廢話,那要不然呢?”
隨著時間的推進,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來水晶管中的沙粒和自己的命有關,沙粒和情感的關系呢?顏色和情感的關聯呢?是沒人意識到, 還是意識到了不說?
都有可能,畢竟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情感和顏色以及沙粒有關的話,大家還如何爭勝負?畢竟Papa說了,只有一個人可以勝出。
而且,沒有人說自己身體出現的問題,大家都若無其事地討論著水晶沙漏和大家的命,卻沒人說迫在眉睫的人偶化問題,他們都在害怕被別人知道自己的軟肋。
安饒感覺很諷刺,明明人類才應該結盟成同一個陣營,團結才可以戰勝怪物,卻僅僅因為怪物輕飄飄的一句“只有一個人可以成為與他并肩的玩偶大師”就讓大家分崩離析。
Papa甚至并沒有給出任何承諾,并肩的玩偶大師就是通關的意思嗎?無人知曉,可大家就這樣被Papa玩弄于股掌之間。
安饒聞到一股冰雪和金屬獨有的冷硬氣息,不用回頭他都知道靠近自己的人是柏川,安饒下意識地朝柏川的方向挪了挪,然后下定決心地說道:“我的手、胳膊還有腳全都人偶化了,大家應該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人偶化,再不想辦法離開可能就離不開了。”
“人偶化?”柏川的語氣表達了他的疑惑。
“你沒有?”安饒震驚,立刻在柏川身上捏了起來,“不可能啊!”
安饒的手已經塑化了,他無法感知自己的力量又害怕傷到柏川,只能輕輕地在柏川身上到處按壓,茫然又無措。
柏川低頭看著一雙戴著蕾絲手套的手落在自己冷硬的鎧甲上,蕾絲之下的手泛著塑料光澤,有一種觸目驚心的蒼白,安饒仿佛乖巧的貓咪,在最信任的人身上柔軟地抓撓,明明是急切地求索一個真相,卻讓他感覺到一種柔軟的親昵。
他當然知道人偶化,從蘇鳴和時以柔說的時候,他就敏銳地意識到這應該和斑斕之城游樂項目的時間計算有關,但是很奇怪,林醫生從來不曾和自己說起過這一點,而更奇怪的是,自己完全沒有人偶化的跡象。
漂亮青年被包裹在這一身柔軟精致的洛麗塔裙中,他微蹙的眉宇寫滿了不解,蕾絲點綴著的天鵝脖頸和平直華麗的鎖骨因為他四處揉按的動作而形成漂亮的頸窩,頸窩的邊緣依然有著尚未完全恢復的青紫和傷痂,柏川心中突然不可遏制地涌出一股憐惜,這一次,他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希望眼前的人受傷——不管這傷是不是自己造成的。
“奇怪,為什么你沒有人偶化呢?”安饒歪了歪頭,十分困惑。
“或許我有別的命運。”柏川低頭看著安饒,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沒有被人偶化,但是他卻清楚地感覺到疼痛,自己身上的每一條裂痕都在鉆心地疼痛,自己似乎正在順著那些裂紋重新裂開。或許就是因為那些裂紋而沒有被人偶化吧,Papa應該不需要殘次品的人偶。
但這些,他并不希望林醫生知道,他說不出這是出于什么心態,只是本能地覺得不應該讓他知道。
“你要小心。”安饒的表情很凝重,那雙漂亮的手終于從柏川身上拿開。
“我知道。”柏川點頭,眼神卻不自覺地追逐著那雙已經喪失真實感了的手。
藍色的雪在他們背后飄然落下。
“既然這個游樂園不是從我們開始的,既然沒有及時找到出口的玩家會被人偶化,那這滿城堡的人偶都是怎么來的……”安饒環顧四周,城堡里隨處可見的人偶,他們或被穿上中世紀騎士的盔甲,或被裝扮成拿著花束或者舉著明燈的漂亮裝飾物,他們或許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莫名其妙地被卷入這座游樂園,誤打誤撞選了斑斕之城這個游樂項目,然后被活生生地制作成了城堡的裝飾品,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永不見天日的地方。
人命在這里如螻蟻一般,甚至連螻蟻都不如,在游樂園眼中,人類或許只是一片片礙眼的塵埃,覺得礙事的時候,只需要一口氣吹走即可。
裝飾物老舊過時了的話,換一批新的就行。
Papa的演講依然極具煽動性,成功地讓草坪上因為滿月將至而躁動不安的市民重新變得安心,Papa在樓下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陶醉地深吸一口氣,然后回到城堡之中,立刻便消失不見。
人偶化讓所有玩家都感到不安,目送Papa離開后,玩家們便全都作鳥獸散匆匆去上課,大家已經完全被馴化,沒有精力去思考出口和圖章的事情,一門心思全都放在如何好好學習成為第一這件事情上,玩家之間對于學習和自身的身體狀態都諱莫如深。
安饒沒有著急去上課,認真學習的標準并不僅僅在于認真上課,研究學習走廊上的人偶構造也不代表自己沒有在學習。
城堡二樓鋪著金色鳶尾花圖案的紅色長絨羊毛地毯,走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斑斕之城特有的淡金色陽光透過明亮的窗玻璃灑到走廊滿墻的油畫和壁畫上,顯得更加金碧輝煌。
走廊上有好幾扇門,是供學徒使用的具有不同功能的教室,不知道里面正在發生著什么樣的故事。除了門和油畫的位置外,走廊靠墻的位置站滿了人偶,紳士淑女騎士公主,一片云鬢香影,他們的五官和表情都各不相同,明顯不是普通人偶那樣有統一的出廠設置,而全部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安饒走到一個紳士人偶面前,這個人偶并不算高,有著亞洲男人典型長相,黃皮膚,淺眼窩深褐色的瞳孔,不算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他看上去很精明,臉上卻沒有表情,安饒伸出手,想摸一摸他黑色的頭發。
“在看什么?”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安饒猛地轉身,看到柏川正站在自己身后,低頭看著自己,一身銀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神圣又禁欲。
安饒迎著陽光瞇起眼睛抬頭看向背光而立的柏川,陽光在他耳廓的茸毛棲下,給他繪了一層融融的金色光芒,安饒突然笑了:“在想你。”
“在想這個人有一點點像你。”安饒轉身朝走廊中央走去,把柏川也帶進了陽光里。
“這不像你會說出來的話。”柏川皺了皺眉。
“確實,但是我都要死了,為什么還要在乎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呢?”安饒抬眼看著柏川,眼神中充滿誘惑,他張開嘴,咬住純白的蕾絲指尖把手套慢慢咬下來,再把手掌平攤在陽光下,“你看,我的手已經變成人偶的手了,光潔透明,沒有血流的痕跡,很快我的身體也會變成這樣的。”
“你知道變成人偶后,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嗎?”安饒一點點地靠近柏川,與他靠得很近,然后抬起他那只人偶質地的手輕輕捧住柏川的臉,慢慢摩挲。
“是什么?”柏川垂眼看著眼前的青年,他很漂亮,是超越性別的漂亮,洛麗塔裙穿在他身上完全沒有男人穿女裝的奇怪感,反而讓人覺得清爽利落。
“是再也感覺不到……你的身體。”安饒的手輕輕下滑,從臉頰順著下頜一直向下,指腹滑過頸側的大動脈,然后就被系得緊緊的衣領擋住前進的路線。
安饒不滿地“嘖”了一聲,把手伸進黑色披風中的冰冷盔甲里,順著柏川緊窄的腰線向上,把柏川整個人都攏近自己,然后倏然用力,柏川便被拉得與自己緊緊相貼。
陽光照耀下的青年有一雙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微微張開的嘴唇如同盛開的玫瑰,讓人想去揉弄去攫取。
“既然時日無多,我們何不在死之前了卻心愿呢?”柏川很快便反客為主,一雙大手輕輕握住安饒瘦且柔韌的腰肢,淺淡如琥珀的眼眸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手卻已經開始在青年瘦削的身體上梭巡。
青年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蒙,嘴唇更加嬌艷。
“我們何不在死前放縱地愛一場……”柏川的聲音越來越低,他越靠越近,鼻尖廝磨,氣息交纏,“你想要我嗎?”
走廊尾部,柏川抱著自己的課本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那個洛麗塔公主裙青年,正緊緊抱著身前的男人,他微微踮腳,朝男人抬頭張開嘴,想要得到那男人的一個吻。
第84章 斑斕之城13 他會被自己的愛殺死……
淺淡如同褐冰般的瞳孔猛地縮緊, 眼睛好似被走廊燦爛的陽光燙到,柏川立刻閃到一邊,躲到安饒看不到的地方, 身上的每一條裂紋都疼痛難忍,仿佛要將自己活生生地撕裂,他靠在墻上稍微平復了一下喘息,然后迅速且無聲地離開了這條走廊。
那根唯一的, 有幾片粉色雪花的水晶管里又零星飄起了粉色的雪花, 而這場纖細的獨一無二的粉色細雪還沒能在水晶管中覆蓋出薄薄的一層, 便又戛然而止。
安饒推開準備吻上來的男人, 邪邪一笑:“想要收割我的愛其實很簡單, 我要真的柏川, 人偶對我沒用。”
說完,安饒還饒有興致地彈了彈人偶的即便在陽光下也沒有一絲血色透過來的薄薄耳廓,沒有一絲留戀地轉身離開。
沙漏和人類的感情有關,沙漏裝滿人就死了, Papa在收割玩家的情感, 而作為發掘情感的高手, Papa非常清楚每一個玩家的情感特點。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情感弱點, 比如有的人淚點低, 看到稍微悲情一點的電影和書都能感同身受地悲傷落淚, 有的人樂觀開朗笑點很低, 稍稍有點好笑的事情就能讓他們笑彎腰,有的人善于抒發愛意,對家人朋友和愛人都能夠很好地去表達自己的愛,有的人則偏執敏感,稍稍不如意就會恨上所有人。
而恐懼和害怕是所有人都會有的本能情感, 在圣光堡中恐怕最容易收割的情感就是恐懼和害怕了,這就是水晶管中綠色沙粒往往是最多的。而針對情感不太正常的人,Papa要做到的,一定是盡可能地去激發他們最容易激發的情感。
明白了這一層邏輯,Papa安排給自己的幻境就有了解釋,可是,愛,為什么是愛,安饒無法理解,愛是自己最陌生也自認為最不可能產生的感情。
自己怎么可能有愛這種感情呢?安饒自嘲地笑起來,甚至在陽光明媚珠光寶氣的恐怖游戲城堡中不可遏制地扶著窗欞笑彎了腰。直到笑夠了,安饒好容易直起身,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Papa為什么會認為一個從小到大被遺棄了無數次,被背叛和背刺了無數次的人會有興趣愛上其他人類?他能夠做到勉勉強強愛自己就已經是極限了!
柏川在大廳中屬于安饒的那根水晶沙漏前站了很久,水晶管依然晶瑩剔透但并非空空如也,在被鏤空金箔花紋擋住的底部,積攢了薄薄一層粉色的沙粒,不摻雜其他顏色的半透明粉色沙粒純凈美麗,安安靜靜地呈現在柏川面前,有一種殘酷的動人。
安饒的水晶沙漏中產出的是不屬于彩虹色中的任意一種顏色的粉色,如此稀有,這也就意味著安饒會被Papa極盡可能地榨取。
在距離他最遠的屬于他的水晶管中又揚起了藍色的雪。
“啪,啪,啪。”一陣不緊不慢的掌聲不斷靠近,衣著華貴的Papa拄著手杖在柏川面前站定,灰色的眼眸閃爍著意味不明的暗光。
“我用了這么多手段和方式都沒用,沒想到你的開關在一號身上,”Papa饒有興味,“早知道這樣,我就對一號下手了。”
“想要收割我的感情,”柏川看著Papa,淺淡的眼眸同樣沒有感情,“你就必須保證一號活下去。”
Papa陰沉了下來:“從來沒有人敢和我提條件。”
“你想要憐憫,可惜在這座城市里幾乎沒有人可以生產憐憫給你,而我可以,你需要我。”柏川淡色的眼眸此刻就像無機質的寶石,散發著冰冷銳利的光芒。
Papa沒有說話,二人就這樣在奢靡的城堡大廳中沉默地對視著,良久,Papa才開口:“那么,我想想,我也可以通過折磨一號來榨取你的憐憫。”
Papa笑了起來:“折磨一號,在殺掉他的同時也可以榨取你,對我來說這豈不是更有趣?”
“真諷刺,你想要情感卻不懂情感,”柏川突然感到好笑,“既然一號對我這么重要,那么在你折磨他的時候,我會產生的情感是憤怒而不是憐憫,我沒有時間去憐憫,我滿腦子都有且只會有一個想法。”
“復仇。”柏川說得很慢,確保Papa每一個字都聽清楚并且明白自己的意思。
“想要獲得我的憐憫,你就必須讓一號和我在一起。”柏川完全不想和這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廢話。
“我可以把一號給你,”Papa灰色眼眸中閃著精光,他用自己戴著藍寶石戒指的手指敲了敲屬于柏川的水晶沙漏,“但是我要看到你的誠意。”
“那也要看你是不是還會繼續用你拙劣的娃娃們來試探我和一號。”
柏川站在大廳里,靜靜地看著屬于自己的水晶管底部的些許藍色,所以綠色代表的是害怕,藍色代表的是憐憫,那安饒的粉色呢?這份獨一無二的粉色代表的是什么?
“柏川?!”一個驚喜的聲音從大廳門廊處傳來,然后一個漂亮纖薄的人影朝自己飛奔過來,再在自己面前猛地停住,“居然可以在上課時間段遇到你,好奇怪!”
“發生什么了?”柏川盯著眼前的青年問道,青年的臉上一片坦然,完全沒有剛才在走廊上和男人親昵調情過的痕跡。
“我也不知道啊,”安饒一臉迷茫,“我剛準備去上課,然后管家過來和我說我的作息表改了,今天下午的課程取消,我可以隨意欣賞一下城堡里的藝術品,我當然第一時間就來大廳看水晶沙漏了,沒想到還能在這里遇到你。”
“嗯,我的作息表也改了。”柏川扯了扯嘴角,笑道。
“所以你在這里研究什么呢?”安饒順著柏川站著的方向看去,然后睜大了眼睛,“你的水晶沙漏里有沙粒了。”
“或多或少都會有的,不用擔心,人畢竟不是機器。”
“藍色……”安饒回過頭,緊緊盯著柏川,“你知道藍色代表的含義,對吧?”
柏川沒說話,有一個太過聰明的隊友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因為什么都瞞不過他。
“你知道。”安饒點點頭,花瓣般的嘴唇繃成一條直線,安饒沒再說話,徑直朝屬于自己的那支水晶沙漏走去。
柏川跟在安饒身后,明明一身柔軟緞帶蕾絲的是他,瘦削單薄自己一手就能控制住的是他,可偏偏心慌的卻是自己,甚至因為他即將不可避免地看到那層粉色薄雪而惴惴不安,柏川不希望他看到,可是無法解釋不希望的原因。
果然,俏皮的洛麗塔青年在那根鋪了薄薄一層粉色初雪的水晶沙漏前站住了腳,柏川站在青年身后,青年腦后柔軟的黑色短發看不出此刻的情緒,倒是頭頂的兩個小小的發旋仿佛在警告柏川,他倔強又聰明,從來不是一個好拿捏的角色。
安饒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水晶沙漏里那層晶瑩剔透的粉色,腦子里卻是狂風巨浪,粉色的沙粒,粉色對應的情感是愛嗎?可是自己剛才只不過是在玩弄那個人偶而已,怎么會有代表愛的沙粒產生呢?
即便粉色代表的是愛,但是剛才那只是一個人偶而已,只是一個,長得和柏川一模一樣的人偶而已,雖然在陽光落進他淺淡如冰的眼眸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時,自己看著那張無與倫比的臉確實心動了,可是他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人偶!
人類怎么可能對一個人偶動心?
所以,那層粉色究竟是什么?
要驗證這一點其實很簡單,安饒是一名律師,找到疑點就立刻求證,這是他的職業習慣,也是他從來果斷行事的處世風格。
“你不要……”柏川想讓青年不要太擔心,這一點點薄沙離裝滿還有很遠,但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一身洛麗塔公主裙的漂亮青年,回頭便勾住柏川的脖頸,仰起頭就吻了上去,堵住柏川還想繼續說話的嘴,鼻端充斥著獨屬于柏川的冰雪氣息,安饒的手滑到柏川的后背,隔著冰冷的鎧甲把他牢牢帶向自己,不準他離開。
安饒吻得很認真很用力,很有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實踐精神,但很快,這個吻就變得曖昧不清了起來,由單純的實驗性的試探變得黏膩柔軟,四周的空氣開始變熱而氧氣卻越來越稀薄,安饒的心中滋生出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仿佛一株嫩芽破土而出舒展開它柔軟的嫩葉,仿佛一萬只蝴蝶在心間翩然起舞,仿佛無數朵玫瑰同時綻放,仿佛鯨魚躍出海面,仿佛鳥兒棲息樹梢,仿佛月光掃開云翳,仿佛世間萬物都萬分鮮明,生機勃勃,讓人沉醉其間。
安饒開始害怕,如同信息過載一般,原本緊緊壓住柏川的手指蜷起,腳甚至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而柏川的反應更快,安饒的那一步還未真的退后就被柏川抬手握住了腰。
他在發抖,柏川的手心里是青年的窄腰,被包裹在柔滑的絲絨面料中,細細地發著抖,仿佛一只受驚的小鳥,瑟縮地想藏起自己真實的欲望。
他們呼吸交纏,唇舌繾綣,柏川看著眼前的青年,他羞澀地閉著眼,劇烈顫動的長睫毛暴露了他的膽怯,臉頰上是動情的薄紅,美艷無比,他以為自己是第一次吻人,卻不知其實他們已經吻過兩次之多。
兩次,可這人卻一點也不知道!
柏川突然有些憤恨,于是更加猛烈地回應回去,掠奪這人的氧氣,剝奪他自主的權利,掃蕩他的口腔,攻城略地長驅直入。
他們身后的水晶沙漏中,紛紛揚揚地下起一場粉色的大雪,如櫻花雨一般,純凈動人,柏川看到安饒的頭發開始變白,一縷一縷的白發在黑發中顯現。
不行,必須停下來!
柏川放開安饒:“不行,還記得我們的安全手勢嗎?二,現在是二,二!”
話還沒說完就又被安饒狠狠吻住,一邊吻一邊含含糊糊地小聲乞求:“不要放開我……”
“不行,你現在不理智,林醫生!”柏川開始嘗試擺脫青年的桎梏,卻發現自己全然無法掙脫,他根本不敢用力,這個變得異常纏人的家伙的手、手臂還有腳全都已經人偶化了,他比瓷器還要脆弱。
“你知道的,”安饒的聲音沙啞又混沌,向來黑亮的眼睛一片朦朧,失去了以往的清明,“你一直知道我喜歡你……”
青年嘴唇微微腫起,泛著水光,如同帶露的玫瑰,顯得更加誘人,安饒的吻讓柏川無法拒絕,他的腦中警報轟鳴,卻在青年的攻勢中頹然敗退。
所以粉色是愛,他會被自己的愛意殺死,柏川看著眼前漂亮青年一縷一縷變白的頭發,心中大慟,此刻,離他們最遠處的水晶管中開始下起藍色的漫天大雪。
柏川看見落在自己眼前的自己的發梢變白了。
第85章 斑斕之城14 他在我這里享有特權
安饒覺得自己這輩子從未如此瘋狂過, 緊緊只是一個吻就已經讓他的心臟難以負荷,剛才的自己仿佛著了魔一般,感情的宣泄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安饒緊緊抓住柏川的手倏然松開,眼睛睜開后,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柏川斑駁的白發,刺得安饒眼睛生疼。
“你剛才在想什么?”安饒顧不得去看自己的實驗結果, 抓住柏川問道, 他的手已經塑化, 抓得柏川手臂生疼。
“所以你知道粉色代表什么了。”柏川換個話題。
“你也知道了不是嗎?”安饒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那根已經積起來差不多五分之一厚度的粉色積雪, 便朝柏川的那支水晶沙漏大步踏去, 然后在那一層和自己的粉色高度幾近相當的藍色積雪面前站住腳。
“你剛才究竟在想什么?”青年回頭質問道, 總是含著三分笑意的臉上此刻卻是難得地嚴肅,微微向下彎的嘴角甚至可以說是沮喪。
柏川即便有感覺,卻也不是和自己一樣的粉色,李可曾經說他看過的一個電影里, 藍色代表的是憂傷, 在這里也同樣適用嗎?可是他憂傷什么?
親吻一個人, 他憂傷什么?還是說因為不喜歡而憂傷?還是說……討厭?
安饒緊緊盯著柏川的臉, 放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緊, 站在理智的角度, 柏川不喜歡自己是最好的, 自己本就應該離他遠遠的,但是又似乎有一些不甘心,至少不甘心他討厭自己。
“你有沒有發現,斑斕之城會放大我們的情感,讓人更容易感情用事?”柏川試圖把安饒從對藍色沙粒的研究中拉扯出來。
更容易感情用事?
安饒感覺自己臉上一陣熱, 雖然明知道柏川說的才是真相,明知道這時候不能繼續放任自己的感情,明知道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靜,但自己第一次吻一個人——盡管自己的初衷是為了檢驗那片粉色到底代表是什么,自己第一次愛一個人——盡管可能是因為受到了斑斕之城的影響,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地生氣。
“或許吧。”說罷,安饒轉身就走,柏川的理智讓他委屈又難堪,此刻他只想離柏川遠遠的,越遠越好。
走到學徒宿舍區三樓處,安饒看到Papa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
“對我的安排滿意嗎?”Papa拄著手杖站在陰影中,微笑問道,“我答應給你真的十四號,你也應該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沒有承諾給你什么,我只是想用柏川檢驗那片粉色到底代表的是什么罷了。”安饒聳聳肩。
“是么,”Papa灰色的眼眸落在安饒被蕾絲包裹住的漂亮鎖骨處,青年蒼白的皮膚上還泛著情動的粉色,根本騙不了任何人,“你還記得我叮囑過你什么嗎?愛是情不自禁的靠近。”
Papa走近安饒,冰涼的鉆石手杖頂端貼在鎖骨的那片粉紅色上,耐人尋味地摩挲,直到那片皮膚被堅硬的鉆石硌出鮮紅的痕跡:“愛是最容易軀體化的感情。”
“我給你和十四號自由交往的特權,代價是你們的感情。”Papa就是一條沒有感情的蛇蝎,“你們注定都會死在這里的,死前何不把你可以給我的東西給我,你可以在死前享受到你的愛,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顏色,雙贏,不是么。”
晚餐之前,時以柔臉色蒼白地盯著安饒:“林醫生你的頭發!而且餐廳里其他玩家的頭發也都白得差不多了,包括我自己的也是……”
“啊,柏大哥的頭發也白了好多!”時以柔有些驚恐,林醫生和柏川是她經歷過這么多場游戲中,最鎮定和冷靜的人,如果連他倆都中招,很難想象這個游戲的生還率會有多低。
“盡可能地保持心靜,斑斕之城的死亡規則是感情,感情波動越多,水晶沙漏中就會積累越多的代表感情的沙粒,頭發也會越來越白,沙粒積滿了頭發白光了就要死了。”安饒小聲提醒道。
“啊!”時以柔震驚之余,整個人生出一股惡寒,感情是最難以控制甚至是最無法控制的東西,就在剛才,明明被告知了真相和死亡規則,自己下意識的震驚和害怕不就恰恰是感情波動嗎?
沒有人可以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那些被殺掉的玩家也僅僅只是更加情緒化罷了!斑斕之城讓人無助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玩弄人命的恐怖游戲,所以玩家注定會產生很多情感,最多的且最為無法避免的就是恐懼和害怕,而恐懼和害怕卻又會加速死亡,玩家面對死亡的降臨也只會更將恐懼和害怕,這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我到是很放心蘇鳴,”安饒突然笑道,“他的水晶管里五彩繽紛,顏色多得跟斑斕之城市民的頭發似的,但是無論什么顏色都是薄薄的一層,這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倒是不讓人操心。”
說蘇鳴蘇鳴就到,穿著白袍藍褲的半大小子看到安饒和時以柔就跟海鷗看到魚似的,一個猛子就朝他倆扎了過來。
“啊老大!”蘇鳴瞪著眼前的三個人,“你們的頭發白了好多啊!”
“是呢,不用擔心,出去了就好了。”安饒看著蘇鳴一頭黑發,和時以柔二人會心地笑了一下,半大小子沒有心。
“你倆兩記住我說的話,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要保證漠不關心,心平氣和。”安饒叮囑道。
“為什么呀?”蘇鳴不干了。
“照我的話去做就成。”安饒敲了敲蘇鳴的腦袋。
柏川站在遠處,他個子太高,又是一身戰甲,每次進入餐廳都帶著一股肅殺之氣,讓其他玩家要么忍不住心生畏懼要么嫉妒他過于裝逼。
柏川沒有走過來和大家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安饒一眼便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并非不想,他覺得此刻安饒更需要的是冷靜,不要再有任何感情波動。
時以柔看著柏川坐到座位上,感嘆道:“如果說感情波動會影響沙漏里的沙粒和頭發顏色,我想不出什么情況會讓柏哥的情緒發生波動哎……他那么冷靜的一個人!”
“我也不知道,”安饒看著已經在餐桌旁坐定的人,柏川的白發讓他感到刺眼,“我不知道他會產生什么情感。”
晚餐禱告之后,Papa敲了敲紅酒杯:“接下來我要宣布兩件事情,第一件事,一號搬進十四號的房間,第二件事,從今晚開始所有的課程取消,大家可以在城堡中隨意走動,盡情欣賞圣光堡的美。”
聽到這番話,餐桌上一片嘩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盡是不敢相信的懷疑和猜忌,但最終所有人眼神交流的結果卻都齊刷刷轉為對安饒和柏川兩人的嫉恨,為什么他們兩個可以住在一起?憑什么?
安饒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他猜不出柏川對自己到底是什么態度,這是他在進入斑斕之城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柏川只是一個適合并肩作戰的好隊友,也是他在現實世界甚至在歡樂廣場里能躲則躲的人,柏川對自己,亦或者說自己對柏川,有什么樣的感情都不重要,他無需將時間浪費在一個出了游樂園就一定會分道揚鑣的人身上。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看到了屬于柏川的那場藍色的雪,他不能騙自己不在意。
安饒清楚地知道自己那厚厚一層粉色的沙粒全是因柏川而起,只可惜柏川回報自己的不是對等的粉色,這樣赤裸裸的色差,仿佛是一句無情的嘲笑,一場公開的處決。
“為什么他們倆個可以住在一起?!”一個玩家忍不住了,現在還沒有開始進餐,是可以說話的。
斑斕之城會放大人們的情感,一個喜好嫉妒的人,在斑斕之城越來越深的影響之下,只會變得更加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已經到了在Papa面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地步,今晚恐怕兇多吉少。
那個玩家脫口而出這個問題后才意識到自己在質疑在沖撞Papa,立刻一臉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
“他是表現最杰出的學徒,優秀的學徒在我這里總是享有特權。”Papa此刻展現出無比的寬容和耐心,認真回答玩家的疑問。Papa優雅地向身后打了個響指,侍者立刻上前為每位玩家斟酒,而為安饒準備的則是一杯特別的金色香檳。
“讓我們共同慶祝我最杰出的學徒。”Papa舉杯提議。
不得忤逆Papa,安饒只得舉起場中唯一的一杯香檳酒,與Papa碰杯后便在Papa的微笑注視下一飲而盡。酒喝起來沒有任何問題,與普通香檳并無二致,安饒向投來詢問目光的柏川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一切安好。
晚餐之后,已經完全被馴化了的玩家們都陷入了一種新的茫然,仿佛在籠子被關了很久的動物,在被放回大自然后反而不知所措。
沒有課程了,現在沒有課程了該做些什么呢?現在該去哪兒呢?
“我們要不要考慮出去溜達溜達?”李可推了推眼鏡提議道。
“出去?你忘記我們到這里以后Papa說的第一條學徒規則了嗎?好好享受圣光堡的生活,意思就是不能出去。”
“是啊,而且Papa一看就是這一關的boss,出口也只會在圣光堡里,我出去干啥,去看那滿大街的彩虹糖嗎?”
“與其討論能不能出去,倒不如讓我們來思考一下,為什么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一號學徒能在我們的Papa面前擁有特權。”
“是啊,憑什么,我們都一樣地上課一樣地學習,憑什么你比我們高出一頭?”
“我草我記得你就是最開始進入這個游戲的那一撥人中的一個,你他媽肯定私藏線索了!”
“你瞧他不男不女的,準使了什么下三濫的招數!”
“媽的,誰要是害老子沒命,老子第一個饒不了他!”
蘇鳴剛想反擊就被時以柔拉住:“忘記剛才你老大的話了?”
“那,那我們就這樣看著我老大被欺負啊?!”蘇鳴雖然沒有再激動,但也緊皺眉頭。
“你看柏哥也沒說話,他們應該有自己的想法的。”時以柔安慰道,一個人類,要做到心無掛礙無動于衷實在是太難了,但是柏川在安饒受到攻擊的時候依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實在是很不人類!
“各位,我很懷疑你們究竟都是怎么熬過的前三個游戲哎,是靠積分還是靠跪舔啊?”安饒用紙巾擦了擦手,揶揄道,“目前的局勢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各位出去后我建議都去看看眼科,哦,那也得各位有命出去。”
原本想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天命,但既然有事沒事就攻擊自己,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果然,此話一出,本就對一號學徒享有特權這件事又嫉又恨的玩家怒火瞬間爆燃,咒罵安饒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怎么骯臟怎么來,直到有人沖上前揚手就要打安饒,柏川突然上前就抓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掙扎不過,突然嘿嘿一笑,滿眼怨毒地盯著柏川道:“我的手臂可是已經人偶化了,我全身都快變成人偶了,我也算城堡的裝飾物了吧,要是把我手臂捏碎了,你猜Papa會怎么樣?”
“他既然讓我和有特權的一號學徒同住,你猜我有沒有特權?”柏川冷聲道,手中已經傳來塑料被捏壞的清脆聲響。
“啊啊啊啊——!”
在玩家驚恐的慘叫聲中,安饒走過來按住柏川的手,輕輕搖頭道:“不要。”
柏川放開那人的手,轉身剛準備和安饒一同離開便聽到那人一邊揉自己的手臂一邊嘟囔:“什么狗男男,長得不男不女妖精似的,肯定是靠賣才有的特權!我呸!”
這下連安饒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只看到眼前的黑披風“呼”地一下飄飛了起來,那人的手臂就已經被柏川捏了個粉碎。
“你就算是城堡的裝飾物,也很難屬于價值連城的那一種。””柏川在那個玩家的慘叫聲中放開手,地面上叮叮當當灑滿被重力捏碎的碎渣。
大家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一時半會兒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但很明顯,銀甲黑袍的柏川自此已經變成邪惡冷漠的化身。
“哇哦!”李可拍了拍手,“真精彩,想必從晚餐到現在各位的水晶沙漏里也積了不少貨了。”
安饒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這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他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年齡不大,卻每次發現都讓安饒感到意外,而這句話也表明,李可完全搞清楚了圣光堡的真實游戲規則。
“你什么意思?”一個玩家警覺地問道。
“你覺得我該說嗎?”李可沒有理會那名提問的玩家,反而扭頭向安饒征求起意見來。
安饒聳聳肩:“你發現的事實,你有主宰權。”
“好的,那么怎么講,講多少就由我說得算了,”李可禮貌地朝安饒欠了欠身,然后朝剩下的兩個玩家說道,“如果想知道死亡規則和沙漏的秘密,那就跟我去大廳。”
第86章 斑斕之城15 “告訴我,我什么都給你……
金碧輝煌的大廳里十四支水晶沙漏處于大廳最顯眼的地方, 五彩繽紛的沙粒在水晶的折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已經有七支水晶沙漏被沙粒填得滿滿的了, 其他的七支沙漏也都多多少少裝著沙粒,其中第一支裝的是純粉色沙粒,最后一支裝的是幾乎等量的純藍色沙粒,第二支比較特別, 幾乎還是空的, 第三支藍色和綠色的沙粒比較多, 第四支就比較特別了, 幾乎把斑斕之城市民頭發上的顏色收集了個遍, 但是每一層顏色又都很少, 乍一看過去,還以為那是一支M&M豆販賣機。
其余的兩根則是綠色紫色和紅色居多,并且已經過半了。
“原來,紅色代表的是憤怒啊……”安饒看著之前被自己激得跳著腳指著自己罵的那個玩家的水晶沙漏最上面的那層紅色, 喃喃自語, “石哥在憤怒到喪失理智的時候還不忘給我們留下線索, 石哥真的……太了不起了!”
斑斕之城進行到現在, 活著的玩家只剩下七名, 除了他們四個以外, 就只剩下李可這個實力恐怖的玩家, 還有兩個因為明顯處于劣勢而氣急敗壞的玩家。
“所以死亡規則到底是什么?”那個脾氣暴躁面相看上去就很兇的玩家問道。
“很簡單,你的沙漏在收集你的情感,人有喜怒哀樂,你的感情被調動得越多,你的沙漏就掉沙得越多, 等沙漏被填滿了你也就死了。”李可完全沒有隱瞞的意思,這就是全部真相了。
“就這?”玩家不相信道,“那我要是一直不悲不喜豈不就是可以茍到游戲結束了?”
“也不是,游戲boss怎么會這么蠢,請問你的軀體人偶化到什么程度了?”李可的臉上始終帶著微微的笑意,情緒穩定得一匹。
那玩家的臉色難看極了,自己手臂剛被捏碎的那一幕被所有人盡收眼底,想瞞都瞞不了,既然瞞不了索性不瞞了,玩家梗著脖子說道:“我確實在人偶化,大家不都在人偶化么,我怕什么!”
“哦,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一下,雖然我覺得人偶化這種情況在出了斑斕之城就會恢復,但是……”李可抬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額角,“如果連腦袋都人偶化了,我就不確定回去還能不能恢復了。”
所以茍活是沒有用的,必須盡快逃出去。
“我有一種感覺,Papa越是把我們困在城堡里,出口就越不可能在城堡里。”安饒說道。
“我同意,但是如何出去是個難題。”李可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走到了安饒身邊接過了話頭。
安饒:?
“時候不早了,回房間吧。”柏川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走到安饒身邊,一身銀甲發出肅殺的金石之音,柏川伸出長又有力的胳膊一把攬住洛麗塔呆萌青年削薄的肩,二話不說地直接把人薅走。
“以柔姐姐,你覺不覺得柏哥好兇啊,我都擔心他倆一會兒打起來……”蘇鳴憂心忡忡看著黑色披風翻飛儼然走出超模氣勢的柏川的背影,萬分擔心自家老大會吃虧。
“傻孩子,”時以柔憐愛地看了一眼蘇鳴,“你得叫他哥夫。”
蘇鳴:???
蘇鳴:!!!
一樓的房間視野沒有三樓的好,看不到小樹林中奇形怪狀的樹木,只有層層疊疊的或濃或淡的綠色,天黑之后就變成或深或淺的黑,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你有考慮過翻出去嗎?”安饒拉上窗簾,有些踉蹌地跌坐進客廳里的小沙發。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巡邏機制嗎,”柏川靠著貼滿精致繡花墻布的墻壁,耳邊的白羽毛在室內溫暖的燈光中熠熠生輝,“禮拜一到禮拜六這六個神父負責城堡的巡邏,每個人的路線雖然都不一樣但是巡邏的距離和時間差卻始終固定,如果貿然出去,大概率會直接觸發他們其中任何一個的巡邏防御機制被殺死。”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安饒使勁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但是總覺得身上越來越熱,腦子越來越昏沉,“哎,今晚的酒后勁這么大的嗎……”
柏川站在昏暗處,沙發旁的落地燈給沙發上的人添了一層動人的金色光芒,青年裸露在外的皮膚開始大面積的泛出粉色,平直的鎖骨仿佛油畫一般被潑上一層粉紅,然后在金色的油光中漸漸加深,再沿著脖頸向上蔓延,直到青年的精致的顴骨處也染上一片云霞。
“好熱,”青年扯了扯被馬甲束縛住的衣領,“你的房間為什么這么熱?”
不對勁,柏川起身走過去,卻沒來得及阻止青年的動作。
“太熱了!”青年臉頰鼻尖和前胸已經被燒出一片艷紅,半睜的眼里一片水光瀲滟的迷蒙,他抖著手不斷地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太熱了!蕾絲質地的衣袖滑落,露出圓滑光潤的肩角。
“你冷靜一下。”是那杯香檳的問題,柏川大步踏過去,企圖按住安饒在解緞帶的手,卻還是沒有青年手快,白色的蕾絲襪散落下來,那雙漂亮修長的腿裸露在燈光之下,蒼白的皮膚泛著粉色和落地燈的金光,實在是太過誘人,柏川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身體會先于大腦做出反應,而且……是這么直接的反應。
“啊!好好聞!”神志不清明陷入燥熱煎熬地獄的安饒突然聞到一片清涼如同冰雪的味道,他本能地朝那片冰雪之地靠過去,冰冷的鎧甲讓他感覺到清涼,但是更加激發了他的渴望,就好比喂一個餓極了的人吃一小片面包只會讓他感到更餓一樣。
柏川冰涼大手觸碰到青年灼熱的皮膚,被燙得下意識地收回卻被青年緊緊捉住,仿佛焦渴的人好不容易尋到了水源。
“啊,好舒服。”衣衫凌亂的青年陶醉地纏了上來,然后又十分不滿足地開始在柏川身上摸索,人偶化的手指不知輕重,青年此刻就像是一只野性十足的小獸,向眼前人宣告著自己的欲望。
人偶化的冰涼指尖在咽喉部位點了一下,還沒等柏川反應過來,鎧甲的搭扣就被青年胡亂地撥開,黑披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落到地上,在努力制止青年的時候,二人雙雙被地上的黑披風絆倒,一齊跌落到長沙發上。
青年順勢勾住柏川的脖頸,滾燙的舌就這樣蠻橫地闖了進來。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柏川雙手摁住青年滑膩瘦削的肩,卻被青年趁機解開了鎧甲的腰封。
冷硬的鎧甲倏然松弛,柏川感覺自己腦子里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也隨之“啪”地一聲,斷掉了。
懷里的人的吻很急切很痛苦簡直是在用靈魂去攫取另一縷靈魂,渴水的人捧起好不容易得來的珍貴水源痛飲,來不及咽下的水從嘴角溢出,順著陡峭優美的下頜線慢慢流過頸側。
而終于得到水源的人則發出滿足的喟嘆。
情迷意亂之中,安饒的頭發大把大把地變白,在黯淡的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柏川無法阻止因為藥物緊緊纏在自己身上陷入瘋狂的青年,看著他不斷變成白色的頭發手足無措。
柏川第一次體會到無能為力去挽留的痛苦,他緊緊抱住陷入情欲不能自拔的青年,頭發在無法自控的憐惜中不斷變白,空曠的城堡大廳中,一頭一尾兩支水晶沙漏中,無聲地下起粉色和藍色的彌天大雪。
“給我,柏川。”全身紅透如同一顆熟透的蜜桃的青年乞求道。
“好。”柏川回答得很干脆,雙手抱起安饒就將他扔到臥室的床上,然后利落地關上臥室的門。
“告訴我,公主的匕首在哪里?”柏川啄吻著安饒滾燙的臉,粗糲的指腹撫過青年緋紅的眼尾,安慰著他蠱惑著他輕聲誘惑道,“告訴我,我什么都給你。”
“哐當。”一把珠光寶氣的匕首沒多久便從青年腕帶中掉出來,柏川撿起匕首毫不猶豫地一刀割開自己的手腕,血立刻涌了出來。柏川一手按住還在不斷掙扎的青年,然后強硬地將手腕湊到青年的嘴邊,逼著他咽掉涌出的鮮血,他們沒有解藥,但是血和疼痛至少可以讓雙方冷靜一下。
鮮紅的血滴落在青年的滿頭白發上,大廳里的漫天大雪倏然停止,安饒醒了過來,愣愣地看著柏川,難以置信地伸手碰了碰柏川已經幾乎一片銀白的頭發。
“所以藍色是憐憫,是悲傷,是難過,對嗎?”安饒輕聲問道。
柏川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是一個從不撒謊的男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對不起……”安饒顫抖地撫過柏川手腕上那道還在流血的刀傷。
“不是你的錯,”柏川咬著一塊布條給自己包扎,“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是那杯香檳。”
“給你有毒的香檳,意味著它開始著急了,可是它為什么會著急?”柏川始終無法給自己的繃帶打好結。
安饒從床上爬下來走到柏川身邊,他的腿還在微微顫抖,漂亮的蕾絲長襪和綠色緞帶一起散落在腳踝處,柏川不動聲色地挪開眼,純藍的水晶沙漏中出現了一層粉色。
“我來吧,我是醫生。”冰涼的人偶手指伸過來,又輕又快地給柏川手腕上的白繃帶打好結,鮮紅的血立刻從白繃帶中滲透出來,可以想象柏川之前割得有多深多狠,很快,粉色的漂亮水晶沙漏中染上了一層藍雪。
“對不起……”安饒輕聲道歉,聲音低落,顯得很乖。
柏川的心又一次柔軟起來,又被眼前的一頭白發驚醒,岔開話題道:“你看,月亮馬上就要滿了。”
安饒抬頭看向窗外,深藍的夜空中沉甸甸地掛著一輪月亮,是幾近純圓的紅色,仿佛一滴馬上就要淌下來的血。
“既然它是吃人情感的怪物,滿月又可以大肆收割全城百姓的情感,它應該高興才對啊,為什么還要提前給我下藥呢?”安饒不解地在房間中踱步,兩條白晃晃的腿就這樣在柏川面前晃來晃去,“難道是因為夢魘全是負面情緒它怕自己消化不良?”
“不能吧……”因為滿頭白發而漂亮得像山間精靈的青年歪了歪腦袋。
“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它確實需要愛和憐惜這兩種十分獨特和少見的情緒,這也是我和你被他稱為prezioso的原因,還有一種可能是它其實不是斑斕之城的boss,明天的滿月夜是boss來收割情感,所以它很著急,希望在boss來之前再給自己某一點福利。”
安饒沉吟了一會兒,然后道:“我傾向第二種可能性,否則無法解釋它非要在滿月之前給我下藥這件事情,并且,按照斑斕之城的邏輯和我人偶化的進程,等我人偶化完成的時候它自然會收獲我全部的情感,但按照人偶化的規律,我完全變成人偶恰恰是在滿月之后的第二天。”
“所以,它并不是斑斕之城的boss,”安饒突然一拍手,“啊!怪不得它不準我們出去,因為它不是boss,所以出口和圖章必然不在城堡里,我們出不去不就可以任由它宰割了?!”
“我們必須出城堡!”安饒擲地有聲。
“嗯,出去以后不準再穿短褲。”柏川附議。
安饒:???
“可是如何出去,以及如何逼出斑斕之城的boss呢,找不到boss就找不到斑斕之城的出口和圖章。”這又是一個難題,圣光堡的防衛很嚴,就算僥幸逃出了圣光堡,他們對于boss是誰在哪里也不得而知,盲目出去只會徒增死亡幾率罷了。
“之前我藉著你藥效發作的借口,臥室的門關上了,聲音很響,Papa應該能聽到,現在是我們偷偷出去的最佳時間。”柏川顧念安饒的感受,只是客觀地描述之前的情形,而安饒白發之下的耳廓卻立刻就紅成一片。
“咳,”安饒虛虛地咳嗽一聲,“那個,那意思是咱們現在算是暫時擺脫盯梢了?”
“嗯,而且自從它宣布不上課后,門前的管家也都撤走了,很明顯,Papa現在希望玩家們四處走動觸發收集感情的死亡規則。”
“比如自相殘殺。”
“對,又或者被城堡里的人偶恐嚇。”
“我想,”安饒看著窗外已經經過的禮拜N,和柏川一邊說話一邊數著數,這已經是第三個經過窗前的神父了,但他們并不是貼著城堡巡邏的,而是在城堡的城墻和城堡墻壁之間的碎石荒地上巡邏,“我們貼著城堡走應該沒有問題。”
“嗯,可以試試,大不了被發現,我想它應該暫時還舍不得殺掉你我。”
一樓一間房間的窗戶無聲地被打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窗戶中探出來,在確認沒有任何危險后才朝窗戶里打了個手勢,很快,一個裹著黑袍的身影稍小的身影也出現在窗前,二人都是一樣的一身黑衣,只在行動時黑袍下面偶然露出來的白色蕾絲襪才能分辨出誰是誰。
按照這幾天的探索,圣光堡的內部結構圖已經十分明晰了,以大廳為中心可以被分為左右兩翼,左翼是學徒們的宿舍,右翼的一層和二層分別是餐廳和教室,右翼第三層是誰都沒有上去過的禁區,那里就是今晚的目的地。
第87章 斑斕之城16 愛太久沒有回應會變得疲……
圣光堡的右翼是Papa的領地, 從一樓到三樓,隨著樓層的攀升,人偶的數量也逐漸增多, 擠擠挨挨地貼著墻站著,在空曠的深夜城堡中,如同幢幢鬼影。
安饒和柏川宛若一對沉浸在愛河中的戀人,緊緊相擁地漫步于城堡之中, 他們的眼神中流露出對對方的無限愛憐, 在這難得的寧靜夜晚, 肆意地享受著探險的樂趣——如同臨死前的狂歡和叛逆。
“你覺得這些人偶會出來攔我們嗎?”安饒將頭埋進柏川的胸膛, 低聲問道。
“不會, ”柏川緊緊地將漂亮又脆弱的愛人擁入懷中, 同樣輕聲細語地回答,“他如此珍視愛意和憐惜,絕不會讓人偶來打擾我們,他想要收割的是純度最高的粉色和藍色。”
確實, 在古堡這種恐怖氛圍里, 玩家很難產生愛和憐惜這兩種感情, Papa雖然是收割感情的怪物但它其實不懂人類感情, 恐怖和害怕可以被制造, 但愛和憐惜卻無法被制造, 而他現在發現安饒和柏川在一起居然可以產生極為純粹的愛和憐惜, Papa當然不會放過這兩只絕頂的會生金蛋的母雞,而且給安饒下藥可以同時收割安饒的愛和柏川的憐惜,Papa的算盤既然打得這么好,那現在就斷然不會讓人偶來打擾他們,導致純粹的感情被污染。
“而且明天滿月, 他應該很忙。”
“有道理,”安饒的手臂緊緊環住柏川的腰,親昵地在他耳邊低語,“我們開始吧。”
話音剛落,安饒便捧著柏川的臉深深吻了上去,而柏川也毫不示弱,寸步不讓地回應著安饒的吻。
兩人跌跌撞撞,四只腳相互纏繞,步履蹣跚踉踉蹌蹌,柏川□□焚身地把安饒壓在沒有人偶站立的房門上親吻,安饒也不甘示弱地反客為主把柏川反按在了另一扇門上,如同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一扇又一扇,兩人在愛人身體的掩護下不斷地嘗試去開門,最終雙雙跌入一間房間里。
“砰。”二人摔倒在地上,可即便如此地猝不及防,柏川也仍然將安饒牢牢護在懷中,沒讓他摔到地上,安饒的身體現在已經人偶化得十分厲害,經不起一點碰撞。
“我的天,這都是什么?”安饒迅速從柏川身上爬起,睜大眼睛愕然地看著前方。
柏川聽到安饒的驚呼,立刻翻身站起來,即便是他這樣慣是冷靜自持的人,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一時失語。
他們眼前的是一座龐大的藏尸庫,一具具干尸井然有序地站立著,膚色慘白干枯,面無表情地看著“不慎”闖入房間的二人,似乎對二人打擾清凈的行為非常不滿。
而最令二人驚訝的是這些尸體的頭發,每一具尸體都擁有一頭純凈無瑕不摻雜一根黑發的雪白發絲,長發短發卷發直發,均是雪白一片。
“這個怪物收集尸體到底想干什么?”
安饒和柏川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幾乎喪失思考的能力。
“它們是尸體,它們為什么沒有被制作成人偶?”
“我們走進去看看。”柏川說道。
“進去看看?!”安饒難以置信地瞪著柏川,“一片尸林,咱們進去走走?”
“機會難得,而且我們時間不多,”柏川難得地耐心解釋道,“它們只是尸體而已。”
尸體……而已?
理論上尸體是死物,不會對活人產生任何危害,但道理歸道理,現在要他像在月光下的林間漫步那樣,走進一個由尸體構成的樹林?
果然這家伙身上的非人氣息濃得很,從斑斕之城出去后必須離他遠遠的!
安饒在這邊思緒萬千百轉千回,而柏川則已經抬腳朝尸體森林里大步走去,黑袍獵獵,在慘白一片的尸體中走出了國際超模的氣勢,安饒連忙跟了上去。
“這些尸體大多都十分完整,很明顯應該是被收割完情感而死。”柏川一邊仔細觀察一邊分析。
“人類是會一直產生情感的,弄死人類真的是因為他的惡趣味嗎?”一直以來都十分無所不能的柏川此刻卻難得地開始困惑,雖然之前他認為是因為怪物草菅人命,但是這里的尸體實在是太多了。
“人類不是會一直產生情感的,”安饒一邊慢慢踱著步一邊輕聲說道,“愛太久沒有回應會變得疲憊,痛苦太久會變得麻木,傷心太久會變得漠然,同情太久會變得冷淡。”
“又或者突然瞬間暴漲的某種情緒會直接要了人的命一樣,社會上不是總有這種新聞么。”
“就好比一根橡皮筋,如果一直讓它處于某種狀態,它也會因為漸漸失去彈性而壞掉。”安饒看著這些慘白的毫無生氣的尸體,他們也曾經是活生生的人,有他們的喜怒哀樂,有他們在意的人喜歡的事。
人類之所以成為人類,是因為有豐富的思維和情感,會因為獲得心愛的人而狂喜,也會因為失去所愛而痛苦不已,會為實現自己的目標而持之以恒去努力,會為社會不公而憤怒,會為本不該發生的悲劇而悲傷,而在這里,在斑斕之城里,這些組成人類的復雜情感會被抽干和剝奪——就好像臭名昭著的前額葉切除術。
安饒頭一次覺得這座平和繁華的城市有著比吸食人類情感更為恐怖的毛骨悚然的真相——它會讓人變得不再是人。
突然,一張慘白的熟悉的臉撞入安饒的眼簾,是石哥!安饒看著他干癟的沒有表情的臉,眼前卻浮現那支純紅色的水晶沙漏。
“不要有情緒,他已經死了。”柏川似乎能夠感應到安饒的情感變化,按住安饒的肩膀提醒道。
“他那么冷靜的一個人,一夜之間就被自己的憤怒殺死了,”安饒盯著石哥下垂的眼眸喃喃自語,“那個怪物究竟用什么刺激你了啊石哥……”
“奇怪。”柏川站在安饒身邊,突然皺了皺眉嘟囔了一句。
“什么?”
“你看這里,”柏川指著石哥的頭頂處說道,“他這里少了一些頭發。”
安饒連忙順著柏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石哥那一頭雪白亮眼的粟米燙短發的頭頂處很明顯地少了一簇頭發,其他尸體的頭發他不能確定,但是石哥的頭發,他敢確定,這一簇頭發一定是以前有然后被拔下來的,而且數量不少,遠遠不止之前石哥藏在椅子縫里的那一點點!
“我們去看看別的玩家!”安饒迅速地開始查看身邊其他的玩家的尸體,心中不斷涌起一種奇怪的預感,真相似乎就在前方,等著他去開啟。
石哥身邊就是那位總喜歡冷嘲熱諷自己的藍旗袍女士,原本漂亮的臉蛋深深凹陷,喪失了之前的那股高傲勁頭,只是死氣沉沉地垂頭盯著地面,她那一頭飄逸的大波浪頭發如同一匹雪白綢緞,或許是因為發質格外好,頭頂被拔掉的頭發比石哥多得多。
其他的玩家呢?!
安饒此刻也顧不上之前對走進尸體樹林的害怕,一刻不停地去檢查其他玩家的頭頂,發現所有的玩家的尸體全都或多或少地被拔掉了一部分頭發,那么被拔掉的頭發都去了哪里?
“林醫生。”柏川示意安饒過來。
安饒快步跑到柏川的身邊,發現柏川身旁的墻壁上有一扇雕花門,門設置得并不隱蔽,似乎并沒有打算隱藏什么。
安饒剛跑了幾步,氣還沒喘勻,跑到柏川身邊看那扇門的時候,溫熱的氣息全都灑到柏川的頸側,讓柏川倏然地握緊了拳,剛才的自己不曾預料的身體反應讓他此刻十分防備這只簡直隨時隨地都在撩人的小狐貍。
“這門能開嗎?”毫不知情的小狐貍眨巴著眼睛,無辜地問道。
“柏川的喉結滾了好幾道,終于松開拳頭把手放在門上一個小小的圓形把手上:“應該能,這扇門上沒有不準打開的標識,也不涉及學徒規則中的任何一條,應該不會觸發死亡的。”
話雖如此,在擰動門把的前一刻,柏川依然把安饒給擋了個嚴實。
柏川開門的動作十分輕柔,高大的身影將整扇門都遮擋得嚴嚴實實,以至于安饒在后面伸長脖子踮起腳也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么。
“怎么樣?門后面是什么?”安饒輕聲問道,然后就看到擋在自己前面的柏川高大的身形微微一僵。
“究竟有什么?”
“有些奇怪,你自己過來看吧。”說著,柏川側過身給安饒讓出一條路。
第88章 斑斕之城17 性命攸關的時候,你居然……
安然滿頭霧水地走到柏川身前, 漂亮的眼睛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然后和柏川一起愣在原地。
門后是一間寬敞的衣帽間,衣帽間的左右兩邊掛滿華麗精致的禮服, 很多都是他們看到Papa在城堡中穿過的,所以,很明顯,他們闖進Papa的衣帽間了。
圣父大人在一座華麗的大城堡中擁有一間衣帽間這件事情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衣帽間中央的飾品架。普通衣帽間中一般會放置用來供主人更衣用的沙發, 而Papa的衣帽間顯然不是普通人的衣帽間, 寬敞的中央部位放置的不是沙發, 而是一支支由人類手臂骨頭和腿骨拼接而成的高高低低的飾品架, 架子的頂端均放置著一顆人類的頭骨。每一顆頭骨上都戴著一頂斑斕之城的市民特有的七彩頭發。
長發、短發、卷發、直發, 仿佛一家專營假發的商店,琳瑯滿目。
安饒粗略地數了數,這里的假發竟有近五十頂之多。
“所以,那個怪物頭上的頭發是假的。”柏川說道。
“啊!”安饒輕輕驚呼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 原來如此, 這就說得通了!”
“什么?”柏川看著一臉激動的安饒, 有些困惑。
“之前在馬戲團里的時候, 我就注意到怪物觀眾區域里的一個怪物觀眾。他看上去彬彬有禮衣著得體, 和旁邊那些長著無數只復眼的和那些有無數觸手到處滴粘液的怪物相比, 他簡直就是絕對的紳士。”
“性命攸關的時候,你居然還能注意到男人?”柏川挑了挑眉
“呃,”安然一時語塞,然后大手一揮,“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柏川:……
“總之我就是注意到了這個怪物, 馬戲團里的他可是一頭白發。我記得兔子小姐過來讓怪物下注的時候,他給出去的是七個小紙人,然后贏了一局,拿回來了十四個。”
“你觀察得可真仔細。”柏川面無表情地夸道。
“那必須的!”雖然是夸獎,但不知道為什么安饒感覺自己的后脖頸涼颼颼的,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繼續道,“所以這一切就都連起來了!”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長和斑斕之城市民一樣的七彩頭發,他是一頭白發,或者說他可能根本就沒頭發!因此,他也根本不是斑斕之城的人。所以我們這一次被卷入了十四名玩家,完全是因為他在馬戲團里贏到了十四個白紙小人兒。”安饒感覺自己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有些激動,通過馬戲團里的下注紳士和斑斕之城里的這個假發怪物,他們總算在游樂園這團亂麻里抽出來了一根小小的線頭。
“所以不同的游戲卷入的玩家名額,是可以通過在馬戲團里下注來進行調節的,這也就是為什么有的游戲中卷入的玩家多,有的游戲卷入的玩家少的原因。”
“那么馬戲團的作用僅僅是為了讓怪物們交易卷入玩家的名額嗎?”安饒又開始敲起了手指,“感覺事情應該沒這么簡單。”
“你還記得游園指南嗎?”柏川從自己鎧甲內袍緊窄的袖口里抽出《游園指南》,“游園指南第三條是本園游樂項目在地圖上均有標識,本園不存在馬戲團,如果看到馬戲團指示牌,請直接無視,第四條是如您于每月閉館日在園中,無論看到什么都請保持安靜,請不要讓它們的任何一只眼睛發現您,如被發現,則本指南第三條作廢,請直接走入馬戲團內。”
“游園規則一共也就十條,卻用足足兩條來寫馬戲團的事情,而且字里行間都仿佛在忌諱玩家發現馬戲團,游樂園并不想玩家之道有馬戲團存在,”安饒說,“我之前就覺得這兩條規則很奇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雖然現在經歷了馬戲團后知道游樂園的意圖了,但是整件事情也就變得更奇怪了。”
“不讓玩家知道有馬戲團,玩家一旦知道的馬戲團就必須進入馬戲團,而你知道的,玩家進入馬戲團就是死亡,游樂園利用這兩條規則向玩家極力掩蓋一個事實,一個連游樂園本身也無法控制的不利于它的事實。”柏川看著自己手中的《游園指南》說道。
“滿月之夜,怪物們甚至是整個游樂園都會喪失規則能力,于是玩家必須留在住宿的酒店里不能外出,以防止他們發現規則怪物喪失能力。如果這樣還是不能避免被玩家發現,那就把發現馬戲團的玩家扔進馬戲團里,通過自由格斗來殺掉他們。”安饒冷聲道。
“所以馬戲團之夜里,沒有能力維持殺人規則的怪物們,只是老老實實坐在觀眾席中,看人類自相殘殺,甚至拿人類的命來下注取樂,直至第二天自己重新恢復規則殺人的能力。”
“所以這個游樂園是有破綻的,滿月之夜就是破綻。”安饒莫名地感覺到了一絲興奮,渾身都被激起了一層細小的火花一般,讓他汗毛直豎,命懸一線無數次,他們總算揪出了這個游樂園的一點小尾巴!
“可是為什么一個規則怪物游樂園會在某一天不可避免地喪失規則殺人能力呢——唔——”
“噓——”柏川捂著剛準備繼續說話的安饒的嘴,將他拖進層層疊疊的華服深處。
等他倆弄出來的動靜全部被抹去之后,安饒在華服的深處聽到衣帽間外的房間門被打開的聲音,怪物回來了。
他們聽到怪物哼著歌走進衣帽間,然后在衣服的縫隙中,看到怪物踢掉腳上的鑲鉆皮鞋,然后脫掉身上的華服繼而隨意地扔在地上,一枚一枚地取下手指上的戒指,然后光溜溜地站在穿衣鏡前。
安饒下意識地就想挪開眼,卻又不得不逼著自己盯著眼前如此辣眼睛的一幕,一只大手覆蓋住自己的背,柏川用他獨特的方式安慰著自己。
那個沒穿衣服的怪物心情似乎特別好,一邊哼著不知名的歌一邊用手開始摳自己的耳邊。
它要做什么?安饒皺眉看了柏川一眼,柏川只是示意他繼續看。
很快,駭人的一幕就在安饒和柏川面前上演了,只見那怪物摳啊摳,終于在自己的耳邊鬢角處拈起來了一角,然后很快,一頂七彩頭發就被沿著頭顱掀了起來,露出它真正的滿頭白發。
它果然就是馬戲團里的那個白發怪物!
安饒的心猛地跳了起來,這證明他之前和柏川討論的事情全都是真的!游樂園的破綻就在滿月那天!
安饒和柏川透過層層疊疊的衣服,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怪物哼著歌,一枚一枚地將手上帶著的十個戒指取下來,當所有戒指都被取下后,他身上的皮膚仿佛立刻失去了禁錮,瞬間變得松松垮垮,怪物雙手在后頸處摸索了半天,然后拽到一個類似拉鏈頭的東西,鋒利的指甲帶著拉鏈頭順著脊椎的方向慢慢往下拉,很快,整張皮就整個兒地從他身上脫落下來。
人皮之下是一個純黑的怪物,怪物皮膚坑坑洼洼似乎覆蓋著鱗片,一條長長的黑尾巴在地上愜意地舒展。現在的Papa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有著一頭白色長毛的黑色巨蜥,丑陋而惡心,令人看到他就生理性地想吐。
而這怪物顯然對自己的形象頗為認同,他扭動著尾巴在鏡子前盡情地欣賞著自己的樣貌。
或許是在人皮了憋了一天終于可以放松,那條長尾巴在衣帽間里揮動的幅度非常大,有好幾次都將將掃過安饒和柏川藏身的那一塊區域。
不知道這個怪物的尾巴是否如同人類的手指一般靈敏,柏川只好拉著安饒盡量貼著衣帽間的墻壁。
而那只尾巴卻愛上了在衣服上摩擦的感覺,一個不注意,尾巴尖戳在安饒的大腿上。
“唔。”安饒蚊子般的一聲悶哼剛出口就被柏川緊緊捂住了嘴,但在這安靜的衣帽間里依然顯得突兀。
怪物的動作瞬間僵住,原本愜意擺動的尾巴也猛地停了下來,怪物抖了抖耳朵,緩緩朝著安饒和柏川藏身的方向轉了過來。
柏川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識地將安饒擋在身后,肩背的肌肉緊繃,準備隨時應對怪物化的Papa的攻擊。
怪物一頭怪異白色長毛下的豎瞳散發著幽光,朝剛才聲響發出的地方走來,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的咆哮,像是在警告闖入者。
安饒的心跳如雷,恐懼幾乎將他淹沒,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努力保持鎮定。他緊緊握住柏川的手,指甲都幾乎陷入了對方的掌心。
就在怪物一步一步逼近,腥臭的氣息都已經清晰可聞時,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敲門聲:“Papa,大廳里,大廳出事了!”
怪物頓住了腳步,它那坑洼不平一頭白毛的腦袋轉向門口的方向,似乎在權衡著猶豫著什么,只過了一會兒,它便迅速轉身,將地上的人皮一把抓起穿上,然后匆匆出去。
“哐當。”房間門被關上,柏川和安饒躲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出,直到聽到外面有人開始向Papa急急地匯報著什么,緊接著,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二人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可是,大廳到底發生什么了,讓它就這么直接放棄唾手可得的我們?”安饒有些不解。
“大概是沙漏出事了。”柏川也只能想到這個。
“沙漏出事啊……那確實是大事兒,不過怪物應該很快就知道藏在這里的是我們的,處理完了再去找我們也不遲。”安饒有些絕望,“反正逃不出城堡,殺我們不就是個心情問題了……”
“明天就是滿月日,早晨會有一場盛大的早禱,整個斑斕之城的市民都會到場。”柏川眸光沉沉。
“既然如此,我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第89章 斑斕之城18 你始終都這么能言善辯,……
圣光堡原本奢華的大廳里此時一片狼藉。
直到這一刻, 玩家們才明白過來自己身上衣服的用意。那個總是喜歡懟安饒的,一身童子軍裝扮的男玩家,此刻正在被一只殘破不堪的腐爛得差不多只剩下骨架的迅猛龍玩偶追得瘋狂逃竄, 而一身白袍藍褲的蘇鳴正死死盯著眼前已經骷髏化了的湯婆婆和巨嬰。
“以柔姐姐,所以這些人偶都瘋了是嗎?”蘇鳴看著正緩慢朝自己走來的恐怖人偶顫聲道。
“不要怕!發生什么都不要怕!”時以柔沒空回頭,只能大吼著提醒蘇鳴,一身性感吊帶裙和高跟鞋的時以柔此刻已經被喪尸團團圍住, 無暇他顧。
而一身西裝的李可望著眼前戴著眼鏡穿著小學生藍校服打著紅領結的半張臉是人臉半張臉是骷髏的小男孩兒, 十分無語:“所以, 我為什么要害怕一個小屁孩兒?”。
話音未落, 半人小孩兒人偶抬手就用手腕上的手表對著李可開始放箭。
李可:……!
那排漂亮的水晶沙漏不知被誰打碎了兩支, 綠色晶瑩閃亮的沙粒灑了一地, 仿佛給奢華的大廳地毯新鋪上了一層上等祖母綠。
Papa站在大廳華麗的雕花大門外,并沒有阻止眼前的這一切,甚至在看到破碎掉的水晶沙漏時也并不生氣,他甚至瞇起眼睛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仿佛整個城堡的空氣中都滿溢著沁人心脾的花香。
“鐺!”一個玩家拼命揮舞著手里的斧子, 絕望地看著眼前密密麻麻朝著自己逼近的昆蟲大軍, 鋒利的斧子對昆蟲和節肢動物完全不構成任何威脅, 很快整個人就被無數的蜘蛛蜈蚣蟑螂蝎子螞蟻毒蛇淹沒, 他緊閉的嘴在被毒蝎蟄了眼睛后終于慘叫地張開, 而就在張嘴的那一瞬間, 他整個口腔都被速度最快的蜈蚣蟑螂填滿,密密麻麻的蟲山中,一片雪白閃亮刺眼,又一支水晶沙漏被綠色沙粒灌滿了。
能夠堅持到這個時候的玩家都不是什么簡單玩家,不說是否有闖出游戲的能力, 但是見過這么多各種各樣的死亡后,至少心理承受能力都已經被鍛煉得十分過硬,只可惜斑斕之城是攫取人類情感的怪異世界,它知道玩家最害怕的東西,然后各個攻破。
除非——
時以柔一腳飛踹,高跟鞋的細跟“噗嗤”一聲直直戳進一個喪尸腐朽的眼眶中,拔出來的時候帶出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膿血黑汁。
“老娘以前最怕的就是喪尸,可是經過魔方以后老娘特么脫敏了!”時以柔一個掃腿,幾個喪尸腦袋應聲落地。
“有意思,”Papa饒有興致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象,“我的公主和騎士呢,這么大的盛會我的兩個preziosos又在哪里躲著呢?”
安饒和柏川不知道那個丑陋的怪物會走多久,他們目前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摧毀掉所有彩虹假發。
斑斕之城全城人民都是這么地信賴Papa,如果在明天早晨的最為盛大的滿月晨禱中,他們看到Papa不僅沒有彩虹頭發,還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不知道到時候會是個什么場景!
即便信仰崩塌的憤怒民眾無法殺了Papa,那至少也會制造出混亂吧,只要有混亂就好,有混亂他們就有逃出去的機會!
安饒和柏川扯爛所有的彩虹假發,破壞掉他們在衣帽間里找到的其他人皮,然后回到玩家的尸體林中,一邊道歉一邊用安饒的匕首將所有玩家尸體頭上的白發全都割斷破壞掉。
等一切做完,天空已經開始浮白,城堡中依然是一片混亂,所有的人偶都在圍剿剩下的三個玩家,也就是蘇鳴、時以柔和李可。
“該走了,晨禱快要開始了。”柏川朝寬大的落地窗的方向瞟了一眼,天光暗淡下的顯得灰蒙蒙的草坪上已經站了不少市民,這是血月中最為重要和神圣的一次禱告,誰都想搶到最好的位置,得到最好的祝福,以抵抗滿月之夜不得不面對的噩夢。
每一個市民的手上都捧著教廷為滿月夜而給每一位市民派發的安神祈福玩偶,他們虔誠地捧著玩偶,就好像Papa在自己身邊溫柔的安撫,讓人心安。
安饒割下最后一具尸體頭上的頭發,利落地把頭發塞進柏川從衣帽間里翻出來的一只大布口袋中:“走。”
二人剛出房門便僵在原地,走廊上,披著人皮的Papa正抱著手臂好整似暇地看著他們。
他的頭發扎得潦草,雖然衣著整齊,但由于之前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用戒指固定身上的人皮,此刻的Papa一身人皮全都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仿佛是一件恐怖駭人的睡衣,不情不愿地被外套收束。
Papa臉上松垮到扭曲的人類五官勉強露出一個慘絕人寰的笑容,用它陰沉得幾乎快結冰的聲音說道:“我的presiozos要去哪里?”
話音剛落,十幾個人偶便大步向前,將安饒和柏川瞬間圍得密不透風,安饒和柏川沒有說話,而是不約而同地并立站攏,緊緊擋住身后藏著的布口袋。
“讓我看看我的兩位調皮的學徒在我房間拿了些什么好東西,”Papa一邊說一邊朝二人走來,“算你們幸運,晨禱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還可以活到晨禱之后。”
說著,Papa信步走來,松垮的五官隨著步伐一點一點地往下垮,整個人就好像被火燒化了五官的蠟人,恐怖到讓人看一眼都仿佛是在做噩夢,安饒使勁深呼吸,不斷告誡自己這是恐怖游戲,一切都是假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藏在身后的口袋被搶走,Papa打開朝里看了一眼,垮掉的眉毛立刻皺了起來,聲音變得陰森尖利如同索命的惡鬼:“你們……毀了我的頭發?!”
頭發,他果然很在意頭發!
Papa憤恨地將口袋扔到一旁,尖利的指甲朝二人抓撓過來:“你們很擅長找死!”
“第一,我們沒有破壞城堡里的裝飾物,房間里的尸體不是裝飾物,第二,我們一直都在好好學習,第三,我們沒有忤逆你!”安饒一邊靈巧地躲避一邊氣喘吁吁地喊著,“你不能違背規則直接殺我們!”
柏川則不斷干擾Papa的步伐,隨時注意不讓Papa傷到安饒。
聽到這里,Papa突然停了下來,半垮的五官沖著安饒嘲諷意味十足地一笑,再開口的時候,這個怪物的聲音卻完全變了,仿佛突然被其他的什么人附上了身,聲音變得低沉悅耳,充滿魅力:“你始終都這么能言善辯,安饒安大律師。”
安饒心中一驚,完了!
果然,原本站在安饒身前一直把安饒護得死死的柏川脊背肉眼可見地僵硬,他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安饒,用從未有過的不可置信的聲音問道:“你是,安饒?”
看著柏川緊緊皺起的眉宇,安饒簡直頭皮發麻,否認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怪物雖然壞,但是它們不會騙人,因為沒有必要,就好像人類沒必要騙一只螞蟻一樣,于是硬著頭皮點點頭,努力催動喉嚨艱難地從聲帶中擠出一個文字哼般的“嗯”。
柏川沒再說什么,只是沉默地轉頭回去,繼續擋在那個怪物前面。
“呵,還挺深情,你這樣都讓我懷疑我之前是不是看走了眼,你才是應該被收割愛意的那個prezioso了。”
安饒心如鼓擂,在游樂園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慌張,眼前男人耳側晃動不已的白羽毛明亮得讓人感到刺眼,柏川越是沉默,他就越是心慌,患得患失,不知所措,心中仿佛郁結出一團毒藥,不斷地在體內漫延,然后腐蝕,將心燒得千瘡百孔。
而此刻一片狼藉的大廳里,第一支沙漏中又開始下起紛紛揚揚的粉色大雪。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嗎?”Papa饒有興味地看著柏川,“還憐惜他嗎?他就是個騙子,從小到大只會騙人,在這里對你好也不過看你有利可圖可以帶他過關罷了。”
怪物的話越來越刺耳,騙子,無賴,冷血,從小到大他都聽過太多太多,每一個詞都像一記重錘,重重敲打在安饒的神經上,怪物開始攻擊自己了。
“他騙的是我,關你什么事?”柏川反而冷靜下來,“怎么,殺不死我們于是開始耍無賴了?”
安饒猛地抬頭,這次不可置信地換成了他,眼前的背影依然高大,面對可怖的怪物也沒有一絲退讓。
“既然愿意道破林醫生的真名,看來你也不想收割我和林醫生的特定情感了。”
“確實,我不需要了,你們看破了我的游戲,自然不會讓我如愿,”面目猙獰的怪物一步一步地靠近,用和他形象完全不相符的低沉悅耳的嗓音說道,“你們毀了我的頭發,想讓我無法參加晨禱,想在全斑斕之城的子民面前揭穿我的真面目?”
“你們太天真了。”怪物一把撕破身上那張已經搖搖欲墜無法支撐的人皮,顯示出他原本的黢黑的如同大蜥蜴一般丑陋的真身。
晨鐘已經開始敲響,僅剩的三名玩家狼狽不堪地按時站在了三樓平臺上,六道彩虹一般的禮拜一到禮拜六在三樓平臺上眼觀鼻鼻觀心地站成一排,對僅剩三個幾乎像是丟了半條命的學徒毫不在意,顯然對眼前的場景習以為常。
草坪上已經擠滿了民眾,密密麻麻到甚至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綠色草地。
鐘聲悠揚,而蘇鳴和時以柔卻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林醫生和柏川他們人呢?!
黑色巨蜥的分叉舌尖上滴著粘稠腥臭的涎水,疙疙瘩瘩的表皮上滿是疣類,丑陋得和之前優雅的紳士形象簡直處于兩個極端,它慢慢地靠近面前這兩個渺小的人類,直到把他們逼到墻角逃無可逃。
安饒從他漂亮的白色蕾絲長襪中抽出那把珠光寶氣的匕首,趁柏川一時的無法顧及而躥到柏川前面。
“抱歉,之前一直在騙你,”安饒拿著匕首緊緊盯著二人面前的丑陋怪物,“可是我真的不認識你,我怕你失望,對不起。”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柏川和安饒背靠著背,“殺了它我們再算賬。”
“哈哈哈,”那怪物仿佛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桀桀地笑了起來,“聽兩團食物討論如何對付主人真的很好笑。”
“你到底是誰?”安饒厲聲道。
“哦,我是誰……”巨蜥停了下來,“這是個好問題,可惜我不想回答你。”
“安饒,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來的么?”怪物突然問道。
安饒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的名字?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來的!
“你出生就被扔在福利院的門口,包著你的毯子里只放了你的名字和生日。”巨蜥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安饒,“你有沒有好奇過,你的父母是什么樣子的?”
“長夜安隱,所多饒益,你難道不好奇為什么在名字上明明給了你那么大的祝愿和期待,最后還是把你給扔了?”
“你?”安饒的生意冷得快要結出冰,“你究竟是誰?!”
“不好意思,我說了我沒興趣告訴你。”巨蜥突然轉身爬上城堡美麗的墻壁上,朝圣光堡的大廳迅速爬去。
“你們永遠也別想離開這里!”
“咣當。”匕首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金石之聲。
長夜安隱,所多饒益。他想過一萬遍自己的名字的由來,以為只是爸爸姓安,然后扔了自己的爹媽希望自己能夠饒恕他倆,所以叫安饒,可是現在告訴他,他的名字居然來自于佛經?
在漫漫長夜里,你會無所畏懼,身心安隱,得無窮利益。
那么愛我,為什么要丟掉我?
安饒慢慢回頭,朝著柏川慘然一笑:“看來我不僅不認識你,我也不認識我自己。”
第90章 斑斕之城19 死亡已經一觸即發……
圣光堡鐘樓的鐘聲已經停歇, 晨禱的時間已過,可敬愛的Papa卻仍未出現在那個熟悉的白色平臺上,聚在草坪之上的斑斕之城全城市民滿懷期待到躁動不安到竊竊私語, 直到現在的暴躁憤怒。
“Papa在哪?!”
“晨禱時間已經過了,Papa還不出現,這是失職!”
“Papa再不出現,我們就要沖進去了!”
“哦, 我的主神啊!Papa再不出現, 今晚我們都會死的!”
甚至連一直靜若木雕的禮拜一到禮拜六此刻也開始不安起來。
“以柔姐姐, 你說我大佬和柏大佬到底去哪了啊……”蘇鳴忍不住悄悄湊到時以柔身邊問道。
“我相信他們沒事, 剛才經過大廳的時候, 他倆的沙漏都還沒滿, 肯定沒事的!”話雖這么說,可是時以柔心里也沒底,畢竟已經過去一整夜了,誰也沒有見過他倆。
“那對小情人現在說不定躲在哪不想讓大家打擾呢。”李可雙手插在褲兜里, 好整似暇地欣賞著樓下的混亂。
時以柔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這個人太恐怖了, 整排沙漏只有他的沙漏里的沙依然沒有過半, 甚至連頭發都還是黑色的, 李可似乎看出來時以柔的提防, 捋了捋頭發, 對著時以柔邪邪一笑:“我討厭奶奶灰。”
時以柔:……
突然,從圣光堡中傳來一陣宏亮悠揚的管風琴樂聲,瞬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支管風琴樂曲的旋律十分詭異,時而圣潔光明, 時而恐怖陰森,斑斕之城全體市民都被這或天使或魔鬼的音樂聲釘在原地,原本被市民捧在手心的安神玩偶頭上用黑色的粗毛線制作而成的頭發此刻卻伴隨著音樂開始生長,如同一條條黑蛇抬起自己渴求的頭顱,一條條細細的黑蛇順著動彈不得的市民的身體向上攀爬,然后在市民們驚恐的注視中,一頭扎進手持玩偶的市民的腦袋里!
那些草坪上站著的斑斕之城的城民,如同一株株被汲取養分的鮮嫩多汁的植物,在管風琴奇詭的音樂聲中,被那些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黑蛇盡情吸食,很快,他們鮮亮的七彩頭發迅速褪色,然后變成慘白的一片……
安饒和柏川跑到大廳門邊,果然看到那只丑陋的巨蜥正在二樓華麗而復雜的管風琴琴鍵區上演奏著,直到這一刻,他們終于知道大廳中這一墻宏偉的管風琴有什么作用,它們是魔鬼的號角,隨時準備著讓全城人入魔,成為魔鬼隨意支使的隨從。
“我殺不了你們,但你們也絕對不可能活著走出斑斕之城,外面現在有的是饑腸轆轆的市民,”怪物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慢聲說道,“他們被吸干了感情,現在餓得簡直要發瘋,你猜他們會將你們這些鮮活多汁富含感情的人類怎么樣?”
“鐺!”最后一個音符被怪物擲地有聲地敲下。
“去吧,我的子民們!去吞噬你們被奪走的情感吧!”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女士身上爬滿的黑蛇和手里捧著的玩偶突然化為齏粉消散不見,很快,所有人身上附著纏繞的黑蛇和玩偶紛紛消失,草坪上密密麻麻地現在站滿一頭白頭發的斑斕之城市民。
很明顯,他們聽到了Papa發出的沖鋒號角,圓瞪起原本垂著的眼簾,原本黑色或者棕色的瞳仁已經被一層白翳覆蓋,正如饑似渴地盯著平臺上站著的三名學徒。
整個城市死寂一片,空氣仿佛凝固,樓上樓下之間似乎有一根已經繃到了極致的弦,只消稍稍一動,便會迎來一場毀天滅地的災難。
蘇鳴和時以柔望著樓下烏泱泱如同喪尸一般市區理智陷入癲狂的市民,背脊已經冷汗涔涔,就連總是一副滿不在乎模樣的李可,此刻也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臉,臉色凝重地看著樓下的人。
三個人對抗斑斕之城三十萬npc,一個npc咬一口都不夠大家分的。
死亡已經一觸即發。
雖然安饒和柏川站在城堡大廳走廊上,看著外面頭發慘白的人山人海,從他們灰白一片的眼睛依然能夠感受到一種渴望,那一張張渴望的臉正無時不刻都在告訴著大家,它們很餓,非常非常地餓。
“怎么辦?”安饒從未如此茫然。
怎么辦,可是既然怪物已經釋放了進攻信號了,為什么這些喪尸沒有沖進來,總不能它們到這個境地還不敢對抗圣光堡吧!柏川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但一時間又有些想不明白。
事實證明,人在陷入巨大的絕對的無法對抗的絕望之中是會直接懵掉的,蘇鳴三人呆呆地站在平臺上,大腦發麻地呆呆看著樓下直勾勾看著三樓的“人”,動都忘記動。
“我,我去找Papa。”反而是禮拜一最先反應過來,一邊顫抖著說話一邊往后退,然后轉身就往下跑。
他這一跑仿佛是一枚羽毛,落到好不容易繃住平衡的天平上,又仿佛一滴鮮血落入擠滿饑餓鯊魚的海水,樓下渾渾噩噩的市民即刻蘇醒,圓瞪著灰白一片的眼睛,瘋狂地朝圣光堡沖了過來。
“以柔姐姐怎么辦啊!”蘇鳴大聲問道,喪尸圍堡,不可能存在安全的地方!
三樓平臺很高,而圣光堡之外還有一座高高的圍墻,那些喪尸一般的市民之前畢竟只是普通人類,雖然一舉攻破圣光堡有些困難,但是他們畢竟人多,很快,圍墻上尖尖的金屬棘刺上就掛滿市民的尸體,其他市民以同胞的尸體作為墊腳,攻勢變得更為快速了一些。
“快走,不要害怕,保持鎮靜!”時以柔拉著蘇鳴的手,轉身就朝樓梯口跑去,而此時已經有零星手指攀住了三樓平臺的欄桿上,純黑的圣光堡欄桿上瞬間多了不少血痕,第一批人是踏著他們同胞的鮮血上來的。
六個工作日神父已經全部跑得不知所蹤,而本就不是人類的人偶則雙目無神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突然,一個綿軟蓬松的白色身影和一剪黑色利落的身影一同出現,他們迅速地將手中的東西塞到眼前三個人的手中。
“把耳朵塞住,保持心如止水,他們和喪尸差不多,只不過喪尸吃的是人,他們吃的是感情,只要不動感情就不會被它們當做食物!”安饒急急道,“跟我們走!”
耳塞入耳,那些駭人的嚎叫聲被隔絕在外,只要看不見,他們面前就還是那座奢華精致的圣光堡,安饒和柏川帶著大家向前狂奔,昨晚在城堡里的探索讓他們比其他三個玩家更加熟悉圣光堡的構造,圣光堡一樓餐廳附近有一個用來送菜的低矮后門,從那里他們至少可以勉強逃進圣光堡后面的樹林里。
很快,滿頭白發的喪尸群們如同一條純白的河流,波濤洶涌地將純黑的圣光堡淹沒了大半,很快城堡中便響起神父們的慘叫聲,神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會驚恐和害怕,而這些根本無法加以壓制的驚恐和害怕,則成為這一群饑餓鯊魚的最強有力的誘惑。
五個人朝外鉆的身形頓了頓,然后更加迅速地朝外鉆去,圣光堡后門外是一片安饒熟悉的茂盛小樹林,這一直是安饒覺得很奇怪的事情,一個城堡擁有一片樹林本身不奇怪,大多數城堡主都會開辟一座美麗的后花園給自己使用,而奇怪的是圣光堡明明擁有一座后花園,也有打理它的能力和財力,卻依然讓它荒廢如斯,樹木繁復,恣意生長,如同一處小型的熱帶雨林一般。
除非是這個樹林里藏著什么東西,以至于圣光堡不能也不想去打理,安饒突然想起他們在前三個副本中找到的井。
第一口井在海盜船的正中央,第二口井在別墅正中央,而第三口井是村中最重要的神廟本身,而如果算上村子圍墻外面的地方,其實神廟才是幸福村的正中央。那么按照慣例,斑斕之城也必然擁有一口井,考慮到圣光堡本身就在斑斕之城的正中央,那這口井不是在城堡里就應該在這叢茂密的森林里了。
走在最前方的柏川突然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朝樹林里跑,然后那道利落的黑影如同一把利劍,幾乎沒有任何猶疑便直接劈進眼前的一片未知的濃綠之中。
柏川打頭,安饒便默契地選擇殿后,就好比剛到圣光堡接受Papa的審查一樣,安饒打頭柏川便想也不想地選擇殿后,城堡之中的窸窣聲開始變小,在吃干抹凈那六個神父之后,仍在饑餓中煎熬的市民們此刻卻失去了方向,他們睜著灰白一片的眼睛,試圖在空氣中嗅到任何情緒的味道,好給焦渴到幾乎要自食的自己一點安慰。
樹林是一個十分聰明的選擇,它不僅可以讓人隱身,還便于迅速反應。那些失去自我思考能力的市民們不是什么變幻莫測神出鬼沒的怪物,他們現在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罷了,一旦進入樹林就一定會制造出能夠被五人小隊發現的動靜。
安饒一邊緊緊跟著大家的步伐朝樹林深處前進,一邊仔細觀察四周的動靜,由于耳朵被塞住,四周顯得安靜到幾近于詭異,而這座森林,則在大家破開最外層的普通叢林偽裝后,暴露出它詭異的一面。
越往前走,樹木便越發地奇形怪狀,不僅顏色越來越濃,不認識的奇怪藤蔓越來越扭曲,甚至連普通的樹木也都仿佛吸了什么精氣一般,拼命生長,遮天蔽日,將燦爛的日光遮得一絲也不剩,他們仿佛不是走在一座森林里,而是闖入了一個屬于的植物的弱肉強食拼命廝殺的血腥戰場,藤蔓絞死樹木,真菌殺死藤蔓,大樹圍剿小樹,小樹掃蕩纖草,纖草遮蓋苔蘚……
濃郁的植物汁液順著葉片緩緩滴落,以晦暗的天光作為掩護,無聲無息地落到渺小人類的背脊上。
“啊!”正繃緊神經躬身走路的蘇鳴被背脊上猝不及防的灼痛擊中,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那些在圣光堡附近隨機游蕩的白發市民們仿佛聞到腥味的猛獸,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慘叫聲響起的那一剎那朝樹林處看了過來。
糟了!
而不僅是市民蜂擁而至,那些植物也仿佛長了耳朵一般,巨大的花朵無聲地張開花瓣露出深不見底的花頸,藤蔓朝聲源處悄然伸出滿是粘液的觸手,而更多的汁液開始滴落。
樹林里開始響起仿佛圍剿一般的巨大窸窣聲,如海潮一般朝安饒他們席卷而來。
“向前跑!”安饒吼道。
來不及去顧及汁液滴落的疼痛感了,大家狼狽得抱頭鼠竄。而在大家甚至是安饒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條條長滿如同利齒一般的尖刺的藤蔓在剛剛觸碰到安饒背脊的時候,就仿佛被火燎怕疼一般地卷了回去,跑在最后的安饒始終毫發無傷。
昏暗的森林里,白色的洛麗塔裙之下,一道華麗的紫色光芒在安饒后腰處閃耀,幫他擋開一切魑魅魍魎。
不斷地有市民被植物吃掉,反而讓五人獲得一絲絲喘息,安饒終于想起來,圣光堡和黑教堂上的浮雕和油畫都在說著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是Papa打敗這些會吃人的如同怪物一般可以遮天蔽日的植物,將它們全都鎮壓在圣光堡的后院中,斑斕之城這才迎來陽光明媚的新生活,所以斑斕之城的城民才會如此感激Papa,封他為圣父,唯他是從!
而造神出來的Papa擁有了威信和信徒,才可以順利完成他吃人情感的計劃,才可以在這座城邦中如此如魚得水。
可這些都是Papa一個人計劃嗎?安饒想到那只難看的滿身都是肉瘤的惡心蜥蜴,覺得它并沒有這么大的能耐。
說道那只蜥蜴,安饒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妖怪化的樹林、喪失般的市民,但是Papa呢?最后五個玩家顯然已經被逼入了絕境,這是它一舉殲滅玩家的最好機會,它為什么不來?
或許……安饒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前面有一口井!”時以柔喊道。
安饒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