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斑斕之城20 想死?想得美,你騙了我……
一口井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之中, 井邊沒有任何植物,甚至可以說是寸草不生,看上去都十分懼怕這口井。
“怎么辦?”蘇鳴有些慌。
安饒死死盯著這口井, 黑色的井口,完全看不到任何生命跡象的井壁一片黑暗,仿佛這口井可以吞噬一切,一如之前看到的那三口井。
不對, 不太對勁, 這口井和之前在其他游樂項目中看到的那三口井不一樣!
“不對……”安饒皺眉, 大腦在一片窸窣嘩啦聲中瘋狂燃燒, “我記得有花紋的……”
“是的, 這口井沒有花紋, ”柏川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安饒身邊,“這不是我們之前遇到的井。”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丑蜥蜴為什么沒有跟過來?”安饒眉頭緊鎖,從來漂亮清澈的眉眼此刻寫滿困惑,“這些植物和斑斕之城又有什么關系呢?”
“你還記得黑教堂和圣光堡里的那些藝術品嗎?”柏川淺淡的眼眸此刻卻亮得驚人, “Papa斬殺怪物, 給全斑斕之城帶來光明。”
“如果油畫和浮雕上密密麻麻扭扭曲曲的東西其實不是觸手而是藤蔓呢?”
“啊!”遮眼的烏云散去, 一切開始變得明朗!
這座城邦原本被植物系怪物占據, 它們悄無聲息地生長繁衍侵占了整座城市, 防不勝防地無聲殺人, 然后蜥蜴出場和植物達成某種一致, 也就是,植物和蜥蜴演一場戲,蜥蜴和植物都能夠獲得自己想要的食物達成雙贏的局面。
但是蜥蜴在完成這場戲成為全城人民的圣父被尊為Papa之后卻沒有履行對植物怪物的承諾,反而把植物怪物困在圣光堡的后花園中不得解脫,所以他們逃進來這么久蜥蜴也不曾出現, 它不能或者說是不敢進這座怪物叢林。
那么,是什么可以代替所有的植物怪物和蜥蜴談判,又是什么原因導致所有的植物都不敢靠近這口井呢?
既然這不是那口游樂園在每個游樂項目中設置的雕有花紋的黑井,那么這口井中一定潛伏著蜥蜴害怕的東西,以至于明明有這么好的殺掉所有玩家的機會也無法將它引誘進這座樹林。
“是不是只要殺了它我們就可以逃出去了?”安饒問道,耳邊樹葉摩擦的聲音越來越大,碩大無朋的花朵張開它們滿是利齒的猩紅花瓣,艷麗的花瓣邊緣吧嗒吧嗒地滴著汁液,仿佛是饑餓難耐的猛獸垂涎著獵物,而如同觸手一般滿是粘液的藤蔓更是蜿蜒而至,以黑井為圓心,將五個脆弱的人類團團圍住,柔嫩多汁,骨骼脆韌,是上等的好食材!
斑斕之城的市民還沒能靠近這個獵殺場就被外圍的花朵和藤蔓絞殺,這是一場屬于植物的饕餮盛宴,在屬于植物的土腥和人類血液的甜腥中,無數紅色綠色的汁液吧嗒墜地,安饒甚至能在葉片摩擦發出的窸窣聲中感受到植物們飽食的狂喜和快樂。
可是這口井,在一片腥風血雨中顯得這么沉默這么安靜,仿佛根本就是一團虛空。
五個人就這么一點點地被猙獰的藤蔓和花朵逼到井口的邊緣。
“怎么辦……”蘇鳴緊緊盯著眼前那朵仿佛口器一般紅到發黑的花,聲音不自覺地帶著抖,“我們是要跳井嗎?”
“你瘋了嗎?”李可的聲音很冷,“這口井里一定有它們的老大,它們把我們不停往井口趕是因為我們就是它們獻給老大的食物,笨蛋!”
李可說得對,安饒和柏川互相望了一眼,李可是最冷靜的程序員。
他們五人確實是食物,但一定不是井里的未知物最心儀的食物,否則這口井不可能如此無波無瀾。
安饒看了看眼前已經伸到面前的那朵花,大張的花朵發出垂涎的嘶嘶聲,大量植物汁液順著花瓣滴到地上,猩紅的花瓣上滿是帶回鉤的尖刺,而中間的花蕊好似毒蛇的信子,正在不懷好意地晃動,仿佛是在思考該從哪里下口。
五個人已經退無可退,就在大家瀕臨崩潰之際,安饒突然回過頭,眼鏡上的精光閃過,他緊緊盯著空無一物的井口,說道:“你想殺的人沒有來你很不甘心吧?”
井口沒有任何變化,只有花朵越逼越近的恐怖嘶嘶聲。
“我有辦法引誘它過來,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安饒的手背在身后,緊握的拳頭讓指尖變得一片青白,“我會把它引來任你殺戮,條件是放我們出城,怎么樣?”
嘶嘶的聲音停止,花朵和藤蔓停止進攻,仿佛是在思考這個交易是否合算。
見植物怪物有所松動,安饒連忙繼續拱火道:“它困了你這么多年,在屬于你的城市里利用打敗你的事跡成為全城的神,不僅吃喝不愁還受人尊敬,你真的忍得下去這口氣嗎?”
安饒的話音剛落,花朵和藤蔓再一次怒張起來,甚至比之前的形態更加猙獰恐怖,整個樹林都被籠罩在了一團濃濃的綠色霧氣之中,可氣氛卻有所不同,甚至連心大的蘇鳴都感覺出來,這一次,植物并沒有正對他們,相比垂涎和威脅,更多的是憤怒。
“放我們走,我會引它來。”安饒不卑不亢,脊背挺直,聲音清麗,一身軟糯雪白的洛麗塔公主裙也無法掩蓋他如松似竹般的清朗氣質,那一抹純白落在柏川淺淡的眼眸中,仿佛淺色琥珀環抱著的一場純凈的夢,被封存被珍愛,即便他是一直騙自己的那個人,柏川也無法否定自己真實的感情。
這就是安饒啊!自己找尋千百度的那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分鐘,又或許是十分鐘,半個小時,黑井深處發出一聲咕嚕聲,仿佛是地心深處冉冉升起的一個氣泡,跨過時間和空間,慢慢悠悠上浮到水面,然后破掉,聲音不大,卻充滿威懾力。
五人小隊四周的植物安靜了,隨即慢慢恢復成原本普通的樣子,就仿佛這本就是一處普普通通的樹林,剛才的那一切都是一場虛幻的噩夢而已。
它同意了。
“可是你準備怎么讓——”時以柔的問題還沒有問出口,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無以復加。
只見安饒抬臂勾住柏川的脖頸,然后微微踮腳吻了上去。如云的純白和冷硬的純黑珠聯璧合,柏川的手攬住安饒的腰將他固定在自己身前,二人有著說不出的默契和氛圍,讓站在身邊的其他三個人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地開始放輕,生怕打擾眼前這一幕深情。
在妖怪環伺的這一吻中,凝結全部的愛意、珍惜和不舍,安饒和柏川所剩無幾的黑發正在一縷一縷地迅速變白,可抓住對方的手卻一點也沒有放松的意思,一滴淚從安饒閉著的眼尾滑落,在清澈的陽光下折射出獨屬于彩虹的璀璨光芒。
安饒的耳邊又響起了下雪的沙沙聲,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沙漏又開始下起粉色的彌天大雪。
可是沒有辦法啊,要不然大家該該怎么出去,柏川該怎么活下去呢?
這是他心甘情愿的選擇,他終于愿意正視并且承認自己對柏川的感情。
一切均有預兆的。
斑斕之城市民的頭發里沒有粉色,而十四根沙漏里只有他的沙漏出現的是粉色,斑斕之城的城民沒有制造愛意的能力,他們早已是行尸走肉,愛,是最稀缺的情感,是只有安饒才可以制造出來的情感,有這么濃烈的愛意在此,蜥蜴一定會來!
而這個陷阱想抓獲的不僅僅是蜥蜴,也是安饒他自己,斑斕之城逼迫安饒看到自己的感情,承認自己感情,然后呢,然后失去。
痛徹心扉的失去——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柏川。
他在柏川極具傾略性的吻中感到頭暈目眩,或許是因為缺氧,亦或是因為他的大腦莫名其妙地開始變得混亂,他聽到耳邊響起一聲微不可聞的裂帛聲,然后一段不知是誰的記憶涌了進來。
他看見一只干燥溫暖的大手愛憐地拂過白色鳥兒純白華麗的羽毛,看見白鳥親昵地偎進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看見那個懷抱飄散不見,剎那,血紅色的天色中揚起漫天的白色羽毛,安饒的心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中,仿佛將人的靈魂都要敲散,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從胸腔向外彌散,似要將人生生撕裂。
安饒在無止境的吻中悶咳出聲,一縷鮮血從二人緊緊貼合的唇縫溢出,順著安饒揚起的下巴慢慢流到他如天鵝般優美的脖頸,然后將純白的蕾絲洇出一團紅色,如同一朵艷麗的花,綻放在純白的雪地。
滿腔的濃郁的血的腥甜氣息中,安饒賭上一切,用最純凈最洶涌的愛意作為交易,只為引誘那只蜥蜴自投羅網,然后痛徹心扉地失去,哪怕最后被吸干感情成為一具蒼白的尸體,他也想讓柏川平安離開這里。
畢竟,愛意是百分百的,而憐惜……他此刻只能賭柏川這么冷硬的一個人,他的憐惜一定不會百分百。
“老大!”
“林醫生!”
“喂!姓林的!”
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安饒頭頂最后一根黑發也在慢慢變白,卻都無能為力。
“唰唰唰——”是樹葉摩擦發出的聲音,仿佛巨蟒在林間無聲地滑過,謹慎、小心、陰暗。
樹林更安靜了。
柏川看著懷里的人慢慢睜開眼,原本濃密而卷翹的睫毛因為流淚而潮濕,亮得驚人的黑色瞳孔中倒映著滿頭白發的自己,滿心滿眼的自己。
這個,瘦削的,被深山中的涼風吹一下都要咳嗽好幾天的人,喝一口酒都能醉得歪歪扭扭的人,其實堅強,聰明,勇敢又善良。
他用自己全心全意的愛意作為賭資,去賭蜥蜴的自投羅網,去賭其他人的出路。
他賭因為自己被他騙過,便必然不會再去憐惜一個騙子。
他太天真了,身體遠比頭腦誠實,而柏川是一個誠實的人。
——即便面對的是一個騙子,一個勇敢堅強聰明卻又天真得傻乎乎的騙子。
柏川用雙手抓緊安饒瘦削的胳膊,將他與自己強行分開,雙唇分離發出輕微的聲響。
“想死?想得美,你騙了我這么久總得給一個解釋。”柏川冷聲道。
第92章 斑斕之城21 “安律師,我們聊聊。”……
而就在此時, 一陣快速的窸窣聲傳來,仿佛巨蟒鎖定獵物后發起的致命一擊,一條丑陋的黑色長影從樹林深處猛地竄出, 直撲安饒而來。
根本來不及反應!柏川下意識地將安饒整個抱進懷里,將屬于人類的脆弱后背暴露給那個丑陋的怪物。
“嘩!”一陣猛烈的水聲響起,一支墨綠色布滿黑色劇毒尖刺的粗壯長莖從黑井中破水而出,頂端的黑色碩大花苞驟然綻開, 露出里面滿是螺旋狀排列的尖齒, 嘶嘶作響地對準蜥蜴撲來的方向張開它全部花瓣, 尖齒和黏液組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等待它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獵物。
滿身肉瘤的丑陋巨蜥一驚, 發出嘶啞難聽的尖叫, 但飛在空中的它此時已經無力轉身,四只爪子徒勞地在空中抓了幾下便嘶嚎著落入專門為它設計的天羅地網中。
巨大的花朵迅速合攏花瓣,整個花苞閉合得嚴絲合縫,站在井邊的五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不斷鼓包的花苞, 那顯然是蜥蜴怪物拼命掙扎的痕跡, 很快整個花苞開始扭曲旋轉, 它在絞殺那只蜥蜴!
類似咒罵的嚎叫聲越來越弱, 原本鼓鼓囊囊的花苞也慢慢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蜥蜴就這樣被這朵可怖的花給消化殆盡。
“咕咚。”隨著蜥蜴的殘骸被吞進植物怪的根莖內, 整個樹林中一片寂靜, 外圍城民眼中的白翳消失不見,正迷茫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出現在這一片陌生的叢林中,而之前那些駭人的藤蔓和花朵則回到普通植物青翠欲滴的模樣,天真單純地在陽光下伸展著柔弱卻生機勃勃的葉片。
一切都顯得如此的普通和平凡, 仿佛這只是一個圣光堡的什么開放日,引得所有人都來參觀這座神圣城堡的后花園。
吞噬完蜥蜴怪物后,那只駭人的黑色花苞將自己的尖端沉默地對準安饒,樹林里安靜得落針可聞,其他四個人在看到花苞對準安饒后簡直全都石化當場,大家剛剛領教了這個怪物的實力,如今站在它面前,仿佛是一只螞蟻面對一場海嘯,根本就沒有任何逃跑和反抗的余地。
而它在想什么,在看什么,誰也不知道,植物沒有五官不會說話,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想一口把安饒吞了還是在想別的什么。
在場的所有人誰都不敢說話,而時以柔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離安饒最近的柏川,他在發抖。
在碩大花苞的威壓下,被怪物盯上的安饒依然脊背挺直,他努力抬頭與花苞尖對視,一頭白色的半長頭發在陽光下燦爛耀眼,柔軟精致的蕾絲裙擺和苔綠色的緞帶隨著微風輕輕擺動,被柔軟布料包裹著的人卻剛硬如鐵。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苞突然動了動,從花苞尖端吐出一塊白色石子,然后花苞朝著天空再次綻放,整個樹林瞬間戰栗起來,草木生長,花朵盛放,藤蔓蜿蜒,這是屬于植物的狂歡。
而在這一片生機盎然中,一條之前不曾存在的小路突然出現在安饒面前,看不到它通向的方向,就這樣靜靜地等待大家踏足。
結束了,安饒輕輕吐了一口氣,彎腰撿起那顆白色石子。
柏川緊繃而顫抖的肩膀倏然放松,一個箭步過去就將安饒緊緊抱進懷里。
“老大……這路……”蘇鳴也蹭了過來。
“我覺得可以走。”李可背著手站在一旁說道。
“我同意。”時以柔也點了點頭。
雖然怪物是不可信任的,也是無法用人類的思維去揣測以及受人類道德觀約束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安饒覺得可以相信這條路,就好像這些植物會與一個怪物訂立契約并且對它毫不設防一樣。
“我們走吧。”安饒的話很輕,仿佛是長久的緊繃倏然放松下來的疲憊,又仿佛是一切塵埃落定后的淡然,然后朝那條彎彎曲曲的林間小徑邁出了第一步。
這一次,他走在最前面,而柏川卻再沒有默契地走在最后面,一切都結束了,不會再有危險,他們只需要平平安安地走完這條路走出這座城就可以了。
柏川一言不發緊緊牽著身邊這位漂亮青年的手,在這座荒謬的扭曲的滅絕人性的城市里,他找到他一直尋找的人,他體會到了他根本不明白的感情,牽掛、擔憂、柔軟、躁動、悸動、憤怒、嫉妒,全都因身邊之人而起,而這人,即能在他心中掀起狂風巨浪。也能瞬間撫平一切讓他變得溫柔和安寧。
這個人,他脖頸纖細如天鵝,薄薄的背脊仿佛輕輕捏一下都會碎掉,明明嬌貴得如同一支水晶做的玫瑰,卻又如此堅不可摧,明明滿嘴謊言卻又誠實可靠,這個人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天色晦暗一片,他們終于來到一片開闊的空地上,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純黑城墻,城墻下大敞著寬闊的城門,有徐徐的風順著城墻刮過,他們居然就這樣走到了斑斕之城的邊緣了!
五個人站在城門口,望著無人把守的城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口居然真的就是斑斕之城的城門口!十四個人困在圣光堡中兢兢業業學習那么多天然后乖順等死的日子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們十四名玩家進來,如今只剩五名出去,鐵漢柔情的石哥,嬌柔善妒的邵云,還有其他原本鮮活的玩家,他們也許不完美也許不善良,但都是活生生的人,卻恰恰因為七情六欲的人性被毫無人性的怪物玩弄于股掌之間,最終落得慘死的下場。
“走嗎?”李可看著城門問道。
“走吧。”依然是安饒回答,他顯然成為這個小隊中公認的領導。
城門空曠,只有風呼呼地刮過,仿佛那些因為找不到出路而冤死在此的亡靈悲戚的哭泣。
無人看守,五個人走出去的時候,甚至都沒有一個人過來問一聲為什么,似乎走出斑斕之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根本不像之前他們剛入斑斕之城被市民圍觀嫌棄那樣艱難。
五個人沉默地走著,空曠的城門走道中只有紛雜的腳步聲。
“所以,我們這就算是過了?”蘇鳴不可思議地說道。
“但是沒有圖章。”時以柔皺了皺眉。
“也沒有看到象征著出口的白光。”李可道。
安饒轉身看向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后的斑斕之城,黑色的城墻墻體高高聳立,而向兩邊延伸出去的城墻卻顯示出一種明顯的弧度,安饒微微變了臉色,然后推了推眼鏡,試圖在黯淡的天光下看清楚整座城墻的樣子。
“有花紋,”柏川知道他想看什么,站在安饒身邊輕聲道,“蛇紋。”
果然。
知道了這一切的安饒反而松了口氣,這口井果然還是出現了,而這次不僅僅是出現在了游樂項目里,是他們乃至整個斑斕之城全都被裝在井里!這才是這個游樂項目最大的boss,它將整個斑斕之城納入巨口之中,所有的情感均被它吸收殆盡,那只丑陋的蜥蜴和那些恐怖的植物都只是它縱容的小小傀儡,幫它激發所有人的情感給它源源不斷地輸送養料罷了。
怪不得蜥蜴等不及要在滿月之前動手,它忍不住想在最大boss收割全城人民情感之前分得最甜的那一杯羹,而這個行為觸怒了boss,讓它不再擁有boss的庇佑,落得個被另一個怪物吞吃殆盡的下場。
活該!
而這口井,安饒看著高聳的,黑得甚至將光都吸收殆盡的井沿,既然這口井出現在了每一個游樂項目中,它必然與游樂園的核心秘密有關,而這一次甚至直接將整個游樂項目包裹其中,也算是游樂園親自下場了。
安饒看著這吃人的巨大黑井,眸光冰冷,黑井靜靜聳立眼前,卻仿佛也有眼睛,在呼呼的空曠的風聲中,安饒甚至能夠感覺到黑井貪婪陰冷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描摹,陰暗、黏膩、不懷好意,就好像一條無形的巨蟒,將它劇毒腥臭的信子隔空拂過自己全身。
——“你會死的。”
——“我會讓你死得很好看。”
風吹過耳畔,帶來縹緲且破碎的絮語,充滿惡意,可等安饒再回過神卻又什么都沒有,又似乎只是幻覺。
“走吧。”柏川說道,“我們離開這里。”
畢竟還沒有出游戲,誰也不敢大意,五個人繼續順著城門外唯一的路走了下去。
“看!那里有燈!”蘇鳴指著山腳的一星亮光興奮地喊道。
等走近了,大家發現這居然是一個高速收費站,就好像是現實世界中任何一個高速公路入口都有的,普普通通的一個高速收費站。
“你們是要出斑斕之城嗎?”高速收費站小小的玻璃亭子中坐著一個穿著灰色制服的姑娘,她嚼著泡泡糖鼓起腮幫吹起一個大大的粉色泡泡,姑娘臉上化著淡妝,手上是新作的粉色指甲,指甲上片片櫻花栩栩如生,一頭羊毛卷的頭發顯得她俏皮又青春。
“砰。”泡泡吹破了,姑娘無所謂地收回泡泡糖又是一頓嚼。
“是的,”安饒微笑夸贊道,“指甲上的櫻花真漂亮。”
“謝謝!”姑娘也翹起指甲開始欣賞,“不過這可不是櫻花,這是桃花,招桃花運用的!”
“哦!小姐姐這么漂亮哪還需要招桃花啊!就怕桃花太多挑花眼呢!”安饒笑了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他感受到回到現實世界般的安全感,他們應該是真的走出來了!
“哈!你嘴可真甜,把你們的證件拿出來吧。”姑娘說著就從抽屜里翻出一枚圖章,嘴里還在嘟嘟囔囔,“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離開過斑斕之城了,也不知道那城有什么好,進去了就都不想出來,我這章這么久都沒蓋過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墨了。”
證件?五個人面面相覷了幾秒,蘇鳴最先反應過來,立刻從褲兜里掏出自己的地圖遞了過去。
“咔嚓!”一聲清脆的蓋章聲過后,蘇鳴的地圖第四個圖標那里出現了一道七彩虹的圖章印,由于圖章已經太久沒有使用過,那道七彩虹因為油墨干涸而顯得有些斑駁。
但那又有什么關系!
所有人看著自己手中地圖上的圖章欣喜若狂!
終于結束了!
他們終于開始開心的笑,放肆的哭,自由自在地表達自己的情緒不用再壓抑了!
很快,收費站前的欄桿升起,隨著欄桿升起而出現的還有一道燦爛的白光,出口到了!
安饒長舒一口氣,正打算帶著蘇鳴和時以柔迅速走人的時候,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安律師,我們聊聊。”說話的人聲音冰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不,比冰山還要更冷硬一些。
安饒瞬間速凍在原地……
第93章 白石子1 不知道一個人被自己欺騙了那……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的, 我真的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的過往,看你那么著急找我, 又在這個莫名其妙總是死人的游樂園里,我只好騙你了。”安饒坐在自己1429房間里柔軟得恰到好處的沙發中,精明的安律師難得如此老實地將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
“抱歉……”
柏川沒有同樣坐在沙發上,而是遠遠地站在窗邊, 窗外一成不變的白光將背光而立的冷峻男人剪成一道凌厲的影, 他就在這一片明暗對比中, 靜靜地凝視著坐在沙發里的……騙子。
斑斕之城里那位一身奢華蕾絲公主裙的安饒此刻已經換回了慣常穿著的簡單白衣黑褲, 一頭白發在走出斑斕之城以后也沒能成功變回來, 只將將恢復成了銀色, 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在璀璨銀發的映襯下,青年本就明麗的五官顯得更加耀目,甚至因為那一頭堪稱華麗的銀色半長頭發而讓人覺得他像是一位畫中之人,純凈雪白不可方物, 有那么一瞬間, 柏川非常恍惚, 感覺自己似乎曾經也擁有過一個什么心愛之物, 雪白而柔軟, 充滿芬芳。
耳垂下的羽毛微微搖擺, 耳邊莫名其妙地響起斑斕之城中的沙沙雪聲, 又似乎和那雪聲不太一樣,似乎是鳥兒振翅,又仿佛是花瓣翕合。
柏川突然想起,那一頭銀發不是因為別的,恰恰是因自己而起, 是因為那一場曠日持久的櫻花大雪而來,安饒即便騙自己不是安饒,他的感情卻騙不了人,沙漏里如夢似幻的粉色大雪和眼前人的滿頭銀絲不會騙人。
柏川想到紅如冷火的冰涼月光下的吻,以及自己身體奇怪的反應,他無法對自己身上所產生的那些奇怪的情緒和反應進行拆解和分析,這一切都是這么地陌生,陌生到簡直不是自己,無論是從未體驗過的情不自禁產生的身體變化還是眼前的這個人,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陌生,但有一種近似于盲目的親近。
可是自己在這座游樂園中醒來的時候,一片蒼白的茫然中,他明明只記得有一個聲音,一道沉穩有力不得置疑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反復說著:安饒,安饒,安饒……
他以為只要找到這個叫安饒的人,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他是誰,來自哪里,在這里需要做什么,又要去向何方,都會有一個答案,卻沒想到等到真的找到這個人,不僅自己的謎題沒有得到絲毫解決,反而增加了更多的謎題。
甚至,他都沒有立場去責怪自己面前這個垂頭喪氣名叫安饒的青年,他又何嘗向他敞開過胸懷呢?他只是一心一意莽撞地找,但又從未表態找到后即便結果不好也不會責怪,在這個妖魔橫行的游樂園里,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安饒的選擇無可指摘。
只不過……
安饒垂頭盯著地面,地板上印著柏川的身影,高大、凌厲、冷峻,他有些忐忑,不知道一個人被自己欺騙了那么久后會是什么反應,是想打一頓?至少也得言語奚落羞辱一番然后拂袖走人吧……
畢竟,柏川對自己從來都是坦坦蕩蕩甚至拼死相救,而自己卻一直在騙他。
從斑斕之城的出口出來以后,柏川的臉色就陰沉得仿佛要吃人,冷著一張臉拽著安饒的胳膊就往酒店沖,蘇鳴著急著要攔卻被時以柔死死摁住:“人家小情侶鬧矛盾你湊什么熱鬧!”
就在蘇鳴的一陣沒反應過來的愕然中,柏川便拉著安饒三下兩下地進了電梯,電光火石之中,安饒只給自己爭取來了在自己的1429號房間談判的福利。
在誰地盤上誰就有掌控權,安饒就連理虧都要求在自己的地盤上談判,不愧是寸步不讓的律師,不過柏川也只怔愣一秒,隨即欣然同意——速度之快讓安饒感到此事或許沒這么簡單。
從關上房門到現在,一直都是安饒一個人在說,站在窗前的人則是一言不發,安饒忐忑地看著眼前的那道黑色的身影,不知道柏川會作何反應,日光把他的身影拉得稍微有些變形,顯得更加高更加瘦,像一把冰冷的鋒利兵器。
良久的沉默后,這把兵器終于動了動,安饒抬頭朝窗邊看去,藏在背光里的臉看不清楚表情,但安饒仍然能夠感受到獨屬于柏川的那雙淺淡眼眸投過來的視線,如冰似雪,鋒利且兇猛,如同某種大型猛獸,有一種盯上了獵物就不可能松口的霸氣。
安饒身上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都豎起來了。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柏川的聲音低沉華麗,如同一段奢靡但低調的錦帛,讓安饒心顫。眼前的高大身影更近一步,將將停在和安饒身影交接的邊緣。
安饒怔怔地抬頭看著柏川,他離開了那片慘淡白光的籠罩,室內落地燈奶油色的溫柔燈光從鼻尖開始向他的周身蔓延,柏川深邃有型的五官慢慢從光影中顯現出來,如同神跡一般,沉默但華麗,安饒感覺自己的心就這樣跳漏了一拍,開始變得亂得不像話。
和安饒不一樣的是,柏川的頭發從斑斕之城出來后就立刻恢復成了原本的黑色,他的容顏依然冷峻,耳畔的白羽纖塵不染,仿佛城中那場盛大的藍色暴雪和如瀑白發都只是一場幻境,只是一場水過無痕的逢場作戲,從游戲中脫離出來的柏川依然是那個堅硬,沒有感情的冷酷男人。
“什么?”朦朧中,安饒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想知道那些粉色的雪,”柏川的身影終于完全籠蓋住了安饒,“那個擁抱,”一只干燥的大手捧住青年漂亮纖細的下巴,“那個吻,”淺淡的眼眸被安饒整個身影裝滿,另一只手裝若無意地撥弄著安饒已經有些長了的銀色頭發,“都是不是真的。”
話音落下,柏川的唇便不容安饒躲逃地覆了下來,他像是決心找沙發上的人要一個答案,一只手捏緊安饒下巴,另一只手原本撥弄銀色頭發的手順勢箍緊青年的后腦勺,讓他根本無法躲避。
柏川的體溫始終很低,有時候在不經意地觸碰中,安饒會被柏川冰冷的體溫給震驚到,相比是個人,他更像一尊會說話會呼吸會活動的神祇雕塑,完美得不近人間煙火。
此刻,溫涼的薄唇覆蓋住自己的唇,是出乎意料的柔軟,可是柔軟中卻有著不容拒絕的霸道,安饒下意識地就抬起手輕輕推拒,而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掙扎明顯激怒了柏川,他放在安饒下巴上的手捏得更緊了:“不準躲。”
“安律師,睜著眼睛說瞎話是你們律師的本能嗎?”柏川淺淡的眼眸中蘊含著某種更加深沉濃重的情緒,安饒看不明白,卻本能地害怕著,推拒柏川的手變得僵硬,顯得他更加抗拒。
“安饒,”柏川原本按住他后腦勺后的手滑到了后脖頸,仿佛叼住一只獵物的猛獸,“有勇氣命懸一線的時候和看都沒看到的井中怪物談判,卻沒有勇氣面對我?”
安饒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想賴,可是自己這一頭銀發讓他無處躲藏,而痛快承認似乎又不太可能,這是怪物的游樂園,柏川到底是誰,他有什么目的,他身上的裂紋是怎么來的,他一概不知,更何況,他害怕,他從骨子里就害怕,二十多年被欺騙被背叛的經歷讓他懂得絕對不能向任何人付出感情,不付出就不會受到傷害,絕情才是唯一能保護他的殼。
而如今,有人看到了殼的裂紋,非要闖進來問一句行不行。
不行,安饒的理智告訴自己,他一直躲藏得好好的,不能在這里功虧一簣,這里不是斑斕之城,他不能放縱自己的情感,不能在這個吃人的游樂園中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尤其是自己面對的人是柏川,是在游樂項目中所向披靡無往不勝的人!
柏川看不懂安饒的遲疑和猶豫,他的世界很簡單,有困難就解決,有問題就找答案,而他在安饒身上看到的卻是一團團無論他如何撥都捋不清的濃厚霧氣,安饒讓他本能地想靠近又本能地害怕。
他討厭這種感覺,而此刻安饒的遲疑更是讓他沒來由地暴躁,他想要一個答案,而身體甚至先一步對這個想法作出反應,他鉗制安饒的手更緊了。
“對,對不起!”在涼卻足夠柔軟的嘴唇再次碰到自己之前,安饒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開柏川,然后可以說是狼狽地沖進衛生間。
“嘩——”蓮蓬頭制造出局部大雨,溫熱的水汽很快充斥整個浴室,安饒抬起手,抹了一下洗手池前的鏡子,他在朦朦朧朧的霧氣中,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因為奮力掙扎而不整的衣衫中露出大片泛紅的皮膚,銀色半長的頭發顯得眼尾那一抹紅更加艷麗,而同樣秾艷滿是水光的嘴唇和下巴上那道紅紫色的捏痕,無不顯示出剛才柏川的強勢。
“下手真狠啊。”安饒抬起手背在微腫的嘴唇上抹了一把,門外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安饒看向鏡子的眸光黯淡了一瞬,然后走進那道雨幕之中。
斑斕之城沒有血腥和臟污,但安饒依然在浴室中呆了很久,閉上眼就是石哥蒼白干癟尸體的模樣,被吃掉所有情感是一種什么體驗,他難以想象自己亦或是柏川變成最后斑斕之城的市民那樣行尸走肉的樣子,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敢面對柏川的問題——尤其是在這座吃人的游樂園里。
安饒不想對他撒謊,可是一旦點頭,那就意味著無論是他還是柏川,在游樂園里就有了軟肋,安饒“啪”地關掉水,潦草地擦干自己然后穿著浴袍光腳走了出去。
桌上放著四顆白色石子,純白的底色上布滿銀色裂紋,安饒坐在桌前,一邊把玩著石子,一邊努力將柏川從自己的腦子里趕出去,他將和石子一起被扔在桌上的《游園指南》打開,上面一共十條規則,目前看來除了有關白石子的規則外,其他規則幾乎都已經全部使用了一遍,甚至連馬戲團都有了答案,那么白色石子呢?他持有著這些石子卻并沒有受到懲罰,這些規則的作用不可能是用來嚇唬人的吧。
安饒幾乎是下意識地搖搖頭,《游園指南》里的規則沒有一個字都廢話,只能是自己還沒有觸發到它的生效機制罷了。
可是生效機制難道不應該就是沒有銷毀石頭嗎?
第94章 白石子2 他看到一只白鳥棲進他的懷里……
剛洗完澡安饒穿著松松垮垮的浴袍陷入座椅里, 有水滴順著銀色發梢滴落,洇濕浴袍的領口,他用潮濕的指尖輕輕撥弄著那些石子, 卻毫無頭緒。
小小的石子在他的指尖旋轉碰撞,無序且隨意,一顆石子旋轉著撞到另一顆石子上,發出細小而清脆的金玉聲, 兩顆石子互相擠挨著停了下來, 就是那么湊巧的, 一顆石子上的銀色紋路一路延伸, 順著石塊的邊緣順利地過渡到另一顆石塊之上, 紋路流暢順滑就好像它們本就是一塊石頭一樣。
安饒倏然坐直了起來, 湊近那兩顆石子仔細觀察,石子上的紋路并不是自成一體的,它們互相糾結相連,就好像, 就好像這些石頭本就不是獨立個體, 而是被打碎分開了的一樣。
安饒的腦子“嗡”地一聲, 一種難題驟然解開的酸麻爽感從頭頂順著脊椎一路奔流到底, 他雙手顫抖地去拼湊桌上的這四顆小石子, 它們并不是獨立的小石子, 它們曾經是一體的!而且, 既然它們被寫進了規則里,那么它就一定和游樂園的秘密有關!
安饒有一種預感,如果可以把這些本應該毀掉的石子全都拼好,或許就能解開游樂園的秘密
石子上的紋路細而密,安饒花了很久, 終于將這四顆石子按照紋路的走向拼接了起來,拼出來的形狀有些奇怪,是一個鏤空的有四個條形凸出的形狀,看上有點兒像被挖掉中心的白色四角海星。
“這是什么東西?”安饒看著桌上新出現的奇怪藝術品不得其解。
在落地燈奶油般瑩潤的暖光之下,那塊拼出來的四角空心海星上的裂痕驟然亮起,如同細微電流經過一般泛出銀色熒光,安饒以為自己看錯,使勁揉了揉眼睛,卻發現眼前的就是一塊形狀奇怪的白石頭,那些如夢似幻一閃而過的光芒仿佛只是自己疲勞過度的幻覺。
1430房間中,柏川已經在窗前站了很久了,慘白的天光是一瞬間轉黑的,仿佛是被按下了什么按鈕一樣,柏川聽過有人討論這是不自然不正常的晝夜交替,可是自然的是什么樣子的,柏川不知道,他什么也想不起來,和在游樂項目中游刃有余的自己不一樣的是,身在游樂園之中,他感覺自己幾乎被束縛住了所有的思維,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和找安饒這個指令,他幾乎什么都不會什么也不認識。
這是不正常的,但是是什么導致了這種不正常,柏川不知道。
1430號房間是酒店西翼盡頭的房間,最偏僻視野也最差,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可以看到游樂園歡樂廣場正中央的那個巨大的玻璃罩子,在五彩繽紛的游樂園彩燈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映射在光滑的水晶質地的玻璃上燈光,如同一條條流光溢彩的河,柏川知道這個玻璃罩子罩著的是一座干涸的噴泉,沒有水,空有一個純白的噴泉泉眼,可是他莫名地覺得它親切,甚至總是有把罩子給掀了的沖動。
突然,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擊中了柏川,整個人在劇烈的疼痛感中動彈不得,疼得撕心裂肺,仿佛整個靈魂都快要被撕碎。
“啊!”柏川抱住自己疼痛欲裂的頭低吼著倒在厚厚的地毯上,頭疼,身體疼,靈魂疼,疼到幾乎出竅,疼到幾欲碎裂!
已經超過人類□□承受極限的極致疼痛讓柏川陷入幻覺,在幻覺中,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碎片,有宇宙的起源,有星辰隕落和新興,有無數條世界線的誕生和泯滅,他在一個又一個的世界消亡中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悲涼……
他看到一只白鳥棲進他的懷里,純白的羽毛之下是一小團溫熱柔軟毛絨絨的身體,看到白鳥用它額角親昵地觸碰他的臉,一滴淚滑過臉龐濺到白鳥身上,再順著潔白的羽毛滾落化成鳥兒腳上的金環。
雖然這些記憶是如此的破碎,甚至時間倒錯,甚至不足以讓他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能夠讓他想起來自己是如何落入眼下這個境地,但他依然十分篤定地想起來,那只給他慰藉讓他平靜的白鳥,那只在他不惜自己身隕魂消也必須保護的白鳥,是安饒!
他耳畔的那只白色羽毛,是那只小笨鳥的,是它犧牲自己才讓他免于魂飛魄散后留下的唯一一根羽毛,而他唯一能夠為它做的,就是拼勁最后一縷魂的力量,將這只小小鳥清澈美麗的魂靈注入一個被遺棄的瀕死男嬰身體里,在最不會被人發現的后腰處刻上獨有的平安符咒護佑他不被邪祟所傷,掙扎著給他起了安饒這個名字。
長夜安隱,所多饒益,希望他平安順遂,幸福一生。
即便他被邪神抓回,遍體鱗傷的身體被燒成白石,奄奄一息的靈魂被束縛在密室中不能掙脫,那最后一縷魂識也在煉獄般的灼痛煎熬中始終保持的一絲清明,只為看到那只天真美麗的小白鳥可以在人間恣意生活,沒有苦痛和悲傷。
安饒啊……
1429房間中,安饒盯著那個奇奇怪怪的白色先鋒藝術石頭擺件出神,很明顯它是不完整的,而剩下的碎片又在哪里?
他的手順著石頭的銀色紋路一直向下,指尖在一處特別的紋路那里頓住,這個紋路……有些眼熟。
安饒皺眉看著指尖下的銀色裂紋,腦子“嗡”地一下宕機了。
這是一個小小的扭曲的裂紋,不太惹人注意,但是如果放大看的話就會發現它是一個桃心的形狀,而同樣的形狀他看到過!
就在鄭家大宅里,在他被蠱惑而不得不和柏川一起洗澡的第一夜,他在柏川的背上看到過!那時候他還覺得,柏川這么冷硬的酷蓋背上有一個小桃心真的非常反差萌,現在居然在這四塊白石子拼出來的圖案里發現了和柏川背上裂紋相似的圖案?
想到柏川空白的記憶,安饒的直覺開始瘋狂報警,必須找到其他的白石頭,它們不僅關乎游樂園還關乎柏川,既然涉及到柏川,那無論如何都是要搞清楚的!
白石子是《游園指南》里明確寫進規則里的物件,那會不會別的玩家也遇到過?必須知道這些石頭的下落,不管是不是已經被別的玩家碎掉了。
安饒目光沉沉地盯著桌上的殘缺石頭維納斯,片刻后,他一把扯下身上的浴袍,換上自己慣常的衣服擰開房間門,走了出去。
深夜的歡樂餐廳變成了酒吧,提供的是會讓人腎上腺素飆升的各種酒類,是給那些從游戲中九死一生廝殺回來的勝者的獎勵,但事實上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有資本一醉方休,因為酒,在這里是比人命更奢侈的商品,因為昂貴且不必需。
能從游戲中撿回一條命就已經十分不易,能夠通過游戲賺得盆滿缽滿的玩家更是鳳毛麟角,拿口袋里保命用的積分換酒精?這是絕大多數掙扎在積分溫飽線上的玩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現在可以在酒吧中縱情聲色通宵狂歡的玩家,基本上只有那幾家大組織,而其中又以信徒最為囂張奢靡。
安饒推開餐廳大門的時候,信徒全體成員正在里面狂歡,慶祝他們又一次配合默契地完成了一場完美的狙擊,不僅打穿游戲,直接團滅一個小組織全部成員,還在那些玩家咽氣之前把他們的積分洗劫得一分不剩!堪稱教科書級別的燒殺搶掠。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一群衣著暴露的男男女女正在隨著音樂癡纏撩撥,在這個勝者為王無法無天的游樂園中,所有的欲望都會被無限放大,情yu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安饒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穿過一對對不堪入目的□□,停在酒吧最深處的一張矮桌前。
和其他桌上擺滿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酒水不同的是,這張矮桌上只放了一杯普普通通的清水,矮桌之后的深紫色沙發上也只坐著一個人,一個穿著銀灰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人。
“譚爺,需要我把這小子趕出去嗎?”一個人緊緊抓住安饒的胳膊,謙卑地躬身問道。
“不用,”眼前的譚爺動都沒動一下,只是微笑地看著眼前這位白衣黑褲的青年,雙眼如鷹隼般犀利貪婪,“給這位先生搬一把椅子。”
“咚!”一把木椅子重重砸在安饒的身邊。
“謝謝。”安饒在充滿敵意的目光下從容坐下,絲毫不把身邊的威脅放在眼里,“一會兒不見,譚叔變譚爺了,信徒發展得不錯啊,恭喜。”
“我既可以保大家的命又可以保大家發財,當然是毫無懸念地會成功。”譚叔優雅地笑了笑,手腕上的黑蛇刺青隱隱若現,黑色的蛇身上布滿金鱗。
“那信徒可真是玩家福音啊。”安饒微微笑了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身為律師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不能過早暴露,即便是瞎扯也要將談判節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現在加入信徒的門檻也就相應變高了不少。”譚叔低調的銀西裝在酒吧深處微微泛著光,低調又奢靡,他仿佛是一條蟄伏的蛇,暗中觀察和評估眼前獵物的味道。
“看來我是無緣加入了。”安饒假裝聽錯譚叔的言下之意,首先示弱地嘆氣道。
“譚爺,這小子既然不是來加入信徒,咱們還跟他廢什么話,讓我把他趕去就行!”一個穿著破洞牛仔背心,兩個手臂全是紋身的年輕男人低聲吼道,說話間,他的一雙大手就已經牢牢地鉗住安饒瘦削的肩膀,把安饒疼得一哆嗦。
“不得無禮,”譚叔在信徒中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只一句話,那青年就放了手,狠狠地瞪了安饒一眼然后走到一邊。
“林醫生果然有本事,不僅單槍匹馬地闖過了四個游戲,還護住了那么幾個沒什么用的廢物跟班,”譚叔看向安饒的眼神有他不需要隱藏的欣賞,“如果林醫生愿意,信徒隨時歡迎。”
“謝謝,”安饒依然閑適,好像今晚來完全是因為興致來想喝一杯酒,又碰巧撞到信徒在這里狂歡就順便來打個招呼一樣,“我能僥幸茍過四個游戲,離不開我的小伙伴們的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同樣,我也不會拋棄他們。”
“哦?所以林醫生這么晚不好好休息,來這里干什么?”譚叔斂起臉上的笑意,神情變得冷漠。
“我想買一個消息。”安饒也收起了寒暄的勁頭,冷下了臉,懶得對毒蛇再有什么表情。
“要是我不賣呢?”
“對你沒壞處,而且你可以隨便開價。”
“你覺得我缺錢嗎?”譚叔突然笑了起來,突然將身體前傾,瞇著眼睛靠近一桌之隔的安饒,“可以,但我不要積分。”
“你想要什么?”安饒冷聲道,他知道譚叔不好搞,而且極大概率還在記恨自己之前拒絕他的事情,但是不要錢,他想要什么。
“想要林醫生陪我喝杯酒,”譚叔朝站在安饒身后的小弟招了招手,那些小弟便心領神會地離開,“畢竟,我也要感謝林醫生給我送來了一個好副手。”
安饒皺了皺眉:“張勇?”
“他是個狠人,什么都敢做。”譚叔重新靠回到沙發背上,雙手交叉,閑適地放在腿上,“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張勇死了,這是安饒毫不意外的結局,什么天妒英才,無論是因為張勇這人爛透頂的本性還是因為譚叔的心狠手辣,他都注定活不長久。
“哐當!”一箱酒被放到了安饒面前,里面亂七八糟什么種類的酒都有,那小弟挑釁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后就得意洋洋地回到安饒身后站著。
“放心,這里是游樂園,我們沒有做手腳的機會和材料,酒就是酒,”譚叔笑得一臉慈祥,“林醫生想喝什么可以自己挑。”
“畢竟,無論你想先喝什么,最后這些都得喝完。”
安饒看著眼前的酒,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喝酒我可以,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手上有我想要的消息?”
“很簡單,信徒現在是這個游樂園中人數最多且刷游戲最多的組織,無論你要什么消息,有,我會告訴你,沒有,那其他人也就更不可能有,你也好早點兒死心。”
五顏六色的酒液在酒吧迷亂的燈光下散發著悠悠彩光,漂亮,昂貴,也危險,安饒知道自己沒得選,他必須知道其他白石子的下落,而信徒是自己唯一的渠道。
“好。”半晌,白衣黑褲的青年答應道。
第95章 白石子3 第九十五章認真工作,好好約……
密封如蠶繭的空曠房間中突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絲風, 僅僅是一股極其微弱的氣流,就幾乎將房間中一團微弱的藍色火焰拍碎,房間的一面墻是一個巨大的類似屏幕的東西, 屏幕中的影像是正對著幾顆白石子沉思的安饒。
微風旋轉落下,在地上聚成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雖然容顏昳麗卻眼角眉梢滿是邪氣,讓人十分不適, 他一掌拍在那團飄在半空中的火焰旁, 惡狠狠地吼道:“那個叫柏川的, 是你!對不對!”
藍火無動于衷, 微弱的火苗搖搖欲墜, 仿佛那人說話聲音再大一點它就要熄滅。
見那團融融的藍火毫無反應, 那男人冷笑一聲:“我果然還是小看你了,魂魄就剩這么一點點,要想突破這間虛空之室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男人的眼睛瞇了瞇, “除非你肯忍受靈魂撕裂之痛, 從你這少得可憐的魂核中撕下來一縷再從這一片虛空中漏出去。”
“呵, ”男人看向那團融融藍火的目光變得復雜, 混合著嫌惡憎恨和嫉妒, “想從我制造的虛空中出去, 你那千瘡百孔少得可憐的一縷魂就會被千刀萬剮, 你的記憶會被洗得渣都不剩,你什么都沒有去見他有什么意義,你腦子被狗吃了嗎!”
那團藍火簡直油鹽不進,就這么兀自燃燒,在這個空曠的房間里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男人滿眼戾氣死死盯著那團柔火,良久,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你知道我為什么留著你這縷廢物魂嗎?”
藍火依然搖曳,仿佛它就是一團普普通通的小火團,對著它說話的人才是大傻子。
“因為被自己最愛的人殺死,這美妙的滋味你一定要嘗嘗。”
“想知道我留給他的禮物是什么嗎?”
“感謝我吧,哥哥,你要知道,我才是最愛你的人。”
話畢,男人便化作一陣黑風不見,房間又恢復了以往的無聊單一黯淡,只是過了一會兒,那團藍色的融融的火團才嗶剝地迸出一顆亮藍色的火星。
*
柏川從滅頂的疼痛中清醒,他慢慢從地毯上坐起來,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在疼痛,仿佛要將他沿著傷疤再次撕開。
在殘缺不全的記憶中,柏川只能肯定一件事情,安饒是那只自己最愛的白鳥,他來到這里是為了保護他,可是為什么要保護他?是因為他被扔進了這座游樂園嗎?
可是他知道安饒的本事,這座游樂園即便邪惡也奈何不了這只勇敢聰明的小鳥。
除非,他知道這座游樂園是在有針對性地狙擊安饒!
柏川神情迅速冷了下來,淺淡的眸色如同一塊褐色的冰,他迅速爬起來,打開房門就朝隔壁的1429走去,他不能讓安饒脫離自己的視線。
敲門聲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應答,1429對面的房門打開,蘇鳴毛茸茸的腦袋伸了出來:“柏川哥,我老大好像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蘇鳴撓了撓腦袋,“我就聽到了一聲門響,哎?柏川哥你去哪?”
柏川還沒等蘇鳴把話說話就朝電梯走去,他走得很急,腦中不斷思考安饒出門的原因,這個點不可能進游戲,而安饒又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人,他出門只可能是發現了什么,然后去找答案,可是他發現什么了?
發現了線索為什么不找自己?為什么要獨自行動?!
柏川的嘴角繃得很緊,整個人都向外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強硬冷氣,他快步走出酒店,將目光投向游樂園中唯一的即便是到了晚上依然燈火輝煌的場所——歡樂餐廳。
還沒走到門口,柏川就聽到里面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幸災樂禍的起哄聲。
“吱嘎。”門被打開,巨大的聲浪從里面漏了出來,走出兩個人。
“操,真他媽帶勁!比女人還好看!喝了酒衣服散了就更他媽讓人想上了!”
“想上就上唄,你沒看到譚爺明顯就是在耍他么,一會兒醉得要死的扔出來,不就你想干啥就干啥的,就怕到時候搶不到前十哦,沒看到他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了!”
“操!幾個元老都已經躍躍欲試了。”
“有一說一,那小子喝醉了還挺乖,也不哭也不鬧的,看上去可真他媽純吶!”
“想啥呢,在這鬼地方哪有真純的,他愿意挨灌不就是愿意挨cao?呵!”
兩個醉鬼注意到旁邊有人在看他們,立馬罵道:“草,看什么看,再不滾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柏川斜睨了他們一眼,然后猛地拉開餐廳的玻璃門。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起哄聲中,原本亂舞的群魔現在全都層層疊疊地圍在一個角落,柏川的臉色冷得可怕,他極其野蠻地撞開人群,在一片叫罵聲中直接走到矮桌前,將已經趴在桌上的銀發青年攬進懷里。
“柏川?”譚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好久不見。”
“我帶他走。”柏川看著安饒冷聲道,一個眼神也沒有給沙發上眾星捧月的譚爺,直接打橫抱起已經醉到幾乎不省人事的安饒。
“等等,”譚爺看著將安饒緊緊抱緊懷里轉身就走的柏川,“他喝酒是因為想和我做筆交易,你就這樣把他帶走了,那他的酒可就白喝了。”
“還有一瓶,只剩一瓶,”譚爺敲了敲桌子,“只要他喝完我就能告訴他答案。”
“柏川,放我下來,只剩一瓶了。”安饒趴在柏川懷里,努力聚起自己的眸光看向柏川近在咫尺的臉,抓著柏川的襯衣綿軟無力地請求道。
“閉嘴。”柏川沒再說話,撞開那些故意擋道的小弟,抱著安饒大步踏了出去。
“站住,我的地盤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譚爺站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極具威懾力。隨著譚爺的話,信徒所有的小弟全都握緊拳朝柏川圍了過來。
“游園指南第八條園內禁止推搡、斗毆和吵架,”柏川側側臉,想起安饒平時拿著《游園指南》威脅別人的運籌帷幄的樣子,“怎么,你敢犯規?還是說你有什么法寶讓你連犯規都不怕?”
而一窩蜂圍過來的小弟們聽到柏川說的《游園指南》規則,也都遲疑地愣在原地。
“譚爺,我們該怎么辦?”一個小弟悄聲問道。
“既然游園指南明確規定不可以吵架斗毆推推搡搡,我們作為游樂園中遵紀守法的好玩家,當然得遵守規則。”譚爺雙手插在西裝褲兜里,風度翩翩,接著說道,“讓他們走吧。”
把靈魂出賣給了給他黑蛇烙印的人以獲得庇護,這是譚爺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他保命的根本,他必然不可能說出來。
柏川抱著安饒走出餐廳,餐廳外是游樂園虛偽的夜色,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單調乏味,沒有一絲風和蟲鳴,柏川就在這一片寂靜中,帶著安饒朝酒店走去。
明明一米八的個子,卻因為瘦削而輕得像片樹葉,柏川想起來,在游戲中安饒就愛生病,吹一吹涼風就會咳嗽,吃太多冷的就會吐,甚至連自己洗完澡不吹頭發他都要大驚小怪半天。
他原本以為自己拼勁全力把這只小鳥隱藏在泱泱人海之中,他便可以幸福快樂,至少可以無憂無慮地過完屬于凡人的一生,卻沒想到邪神迪蒙連這只小鳥都不肯放過,或者說,折磨小鳥就是他發明的折磨自己的好消遣。
他望著懷里的人,安饒的皮膚很燙,身上的酒氣很重,呼吸間充滿酒精的味道,安饒是不能喝酒的,他自己明明知道,所以他這么急切地想要什么答案,這么著急,以至于知道自己明明不能喝酒知道對方在刁難也必須去試一試?
柏川把安饒輕輕放在床上,想起之前在幸福村鄭家大宅中安饒教自己的醒酒方法,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腦袋,毫不猶豫地親上去。
“唔……”安饒條件反射地渾身繃緊,死命推拒地立刻睜開眼,在看清是柏川后,嘴角居然漾起一絲笑意,“是你啊……”
“你找他問什么?”柏川的聲音很冷,眉心皺得很重,顯得更加冷硬。
“我……”
“你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嗎?”還沒得安饒回答,柏川又直接打斷問道。
“……”安饒閉嘴了,安靜地看著柏川,柏川從來沒有這樣粗暴無禮地打斷過自己的話,只能說明他現在很生氣。
但是為什么生氣,安饒卻不太明白,雖然找石子是為了柏川,但這畢竟是他自己的私事,他沒有任何必要和柏川分享所有的事情。
柏川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來告訴眼前的人,他要找安饒是因為安饒就是他來到這里的全部原因,畢竟安饒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舍得把壓力強加給這只小笨鳥。
沉默了很久,柏川的態度終于柔和下來,輕輕撫著安饒一頭半長的柔軟銀發,柔順的銀絲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如同星辰一般璀璨,柏川終于還是敗下陣,柔軟下來:“看你喝那么多酒,我很難受。”
“為什么不問問我呢?你不相信我嗎?”柏川的聲音很柔,仿佛冰雪消融后的清泉,沒有了慣常冷硬的棱角。
安饒閉上眼,把臉偎進柏川略帶涼意的手里,舒服地發出喟嘆,他的臉很小,像一只柔軟無依的雛鳥,又因為深夜醉酒而滾燙疲憊。
“不是。”安饒輕輕搖頭,夢囈般地呢喃了一聲。
過了很久,安饒才開口繼續道:“我把我們得到的四顆白石子拼起來了。”
“嗯。”柏川一點不著急,耐心地等著安饒一點一點地向他吐話,就好像在哄一顆含著珍珠的蚌打開它的殼,耐心而溫柔地等待著。
“上面有一道紋路和你背上的紋路很像。”
“嗯。”
“你沒有記憶,我不知道你和這些石頭的關系,我不想你著急,所以……”
“所以你背著我,想先偷偷把石頭都集齊再和我說這些,對嗎?”
安饒抿了抿嘴,沒有否認。
柏川粗糲的大拇指指腹在安饒臉上撫過,安饒蒼白的臉立刻泛起了紅,他像某種名貴又脆弱的瓷器,根本經不起一點點磕碰,讓人只想把他捧進手心。
安饒的臥室里只亮著一盞床頭燈,鵝黃色的燈光的柏川英俊溫柔,是一個無懈可擊的情人,讓本就因為醉酒不太清醒的安饒有些恍惚。
“你知道那些石頭和你有關,對嗎?”安饒問道。
“別想太多,好好過剩下的兩個游戲,然后回到現實世界,安律師應該在現實世界里好好吃飯,認真工作,好好約會,然后和一個很好很好的人組建家庭,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柏川的聲音是難得的溫柔,說出來的話卻那么冷酷,安饒即便是醉了也依然聽出了這話中不對勁的內容。
安饒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什么意思?你不會出去嗎?你不陪我過后面的兩個游樂項目嗎?”
還沒等柏川回答,房間中突然平地起了風,一股小小的黑色龍卷風在安饒和柏川身邊的空地上呼嘯旋轉,風中慢慢呈現出一個黑衣男人的樣子,他的長相有一種攝人心魂的美,卻美得邪氣,令人心生厭惡。
第96章 白石子4 哪怕,哪怕只是騙騙他也是好……
“啪, 啪,啪。”那黑衣男人漫不經心地擊了三聲掌,面無表情地說道, “真感人吶。”
“你是誰?”安饒警惕地看著眼前憑空出現的人,下意識地就把柏川往自己身邊拉,“這里是供玩家休息的地方,不是任何游樂項目, 不管你是什么怪物都不能在這里傷人!”
“哦, 不不不, ”那男人豎起一根手指, 輕輕搖了搖, “我從不傷人, 恰恰相反,我是來給你們提供一個絕無僅有的好機會的。”
“迪蒙,滾出去。”柏川的聲音冷得像千年的寒冰。
“哥哥,你對我總是這么冷淡, 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忍不住把氣撒到眼前這個小肉團身上的。”那男人捂住胸口, 做出一副痛徹心扉的樣子。
“哥哥?”安饒愣住, 繼而迷茫地看看身旁的柏川, 又看看那黑衣男子, “他在說什么?”
柏川沒有說話, 只是將安饒護在身后, 一臉冷硬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人。
“哇哦,讓我猜猜看,你的回憶沒有完全恢復吧?”那人聳聳肩,做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那就不好辦嘍, 哥哥,畢竟現在的你連動我一根汗毛的能力都沒有呢。”
“滾出去。”柏川完全不吃眼前黑衣人挑釁的這一套。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即便是最善于察言觀色精于語言的安律師,也無法在這每一個字都重量級的對話中提煉出有效信息。
“哥哥,你的這位小可愛挺厲害,居然敢違抗規則私藏四塊白石頭,還都拼好了,”黑衣人走到桌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堆拼好的奇形怪狀的石頭,然后意味深長地看著安饒笑了,“但是,小可愛——”
“住口!”柏川暴吼一聲打斷迪蒙的話,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個叫迪蒙的黑衣男人揮了揮手封住口封住手腳,“我說過,哥哥,你不是我的對手,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是,永遠都不是。”
冰冷的話語和他臉上的笑意形成強烈反差,讓安饒脊背發涼,迪蒙在柏川無聲的掙扎中不緊不慢地欣賞那四塊石頭,饒有興味地看著安饒:“小可愛,你不好奇嗎?為什么拼出來的東西形狀那么奇怪?”
柏川不能說話,只能無聲地看著安饒的眼睛搖頭,不希望安饒相信眼前這人的鬼話。
“說。”安饒反倒挪開眼,看向那個叫迪蒙的男人。無論是石頭的花紋還是自己剛才試探性地問柏川時他的回避,亦或是迪蒙現在邪惡扭曲的態度,都說明了一件事情,這些石頭和柏川有莫大的關系,甚至可能大到與整個游樂園的誕生有關,甚至……安饒有一種荒謬的預感——或許還和他自己普通平凡的小律師有關。
接下來這黑衣男人將要說出口的話,是柏川不希望他知道的,既然不希望,那或許就是真相。
“嚯,脾氣挺沖啊,”迪蒙嘖了一聲,“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呢。”
安饒訝然,他想起自己從小到大都能感受到的,如影隨形的目光,陰冷、黏膩、窺探,可每次當自己真的去尋找去探查的時候,這種窺視卻又立刻消失不見,沒有任何痕跡能夠支撐自己的被窺視的感覺,這種無法證實的感覺讓他很多次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瘋了。
“原來是你。”安饒的聲音有些抖,與其說是因為害怕,更應該是一種憤怒。
“沒錯,我可比他關心你多了,我的小可愛,我是真的看著你長大的喲!”迪蒙踱著步慢慢走過來,“你第一次被拋棄,第二次被拋棄……你被關在小黑屋,你被人誣陷,你被人玩弄……”
安饒捏緊拳頭,一個字一個字地打斷道:“我不需要聽到和石頭無關的任何話。”
“呵,”迪蒙抱著手臂慢悠悠地踱到安饒跟前,“這些無聊的人類生活我也不想講,想知道石頭的事實很簡單,你答應我一個小條件就行。”
被束縛住的柏川不能講話,只能朝安饒拼命搖頭。
“沒關系的,柏川,”安饒反而握住柏川冰涼的手,溫聲安慰起身邊這個一向極有主意的人,“目前這個處境,他想做什么其實完全不需要和我們談條件,他只是在耍弄罷了,我答不答應后果其實都是一樣的。”
“聰明,”迪蒙又敷衍地鼓了鼓掌,“所以你答應?”
安饒捏了捏柏川的手,朝他笑了笑,然后轉身看著眼前的迪蒙冷聲道:“不告訴我是什么內容就要我答應,看來你也沒什么自信嘛。”
“呵,和神玩激將法?”迪蒙睨著安饒,“不自量力。”
“激不激將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么壞心思欺負人的不是慫就是壞。”安饒推了推眼鏡,完全忽略剛才迪蒙口中的那個“神”字,古井無波道。
迪蒙盯著安饒許久,最后居然笑了起來:“不愧是你,洗了那么久還是這么倔。”
“我的條件很簡單,你的下一場游樂項目由我指定。”迪蒙看著安饒說道。
不!不可以!柏川緊緊盯著安饒,掙扎得厲害。
由迪蒙指定的關卡一定會很難過,他又不是做慈善,一定會選最難的關卡給自己,但是這些白石子一看就關系到柏川,關系到柏川丟失的記憶甚至他的真實身份,只要是關系到柏川那就必須弄清楚!安饒沒有猶豫,直接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真感人吶……”迪蒙一臉吃到狗糧的嫌棄。
“少廢話,說吧。”
“你是不是覺得這四塊白石頭拼出來的圖形很奇怪?像四只腳的章魚?”
安饒沒說話,但是下意識地就很討厭這個比喻。
“其實呢,這拼出來的是人的身軀,還差兩塊石頭才可以拼完整,一個是頭顱,一個是心臟。”迪蒙笑意吟吟地看著柏川,慢悠悠說道。
安饒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他想起來石頭上的和柏川背上一樣的花紋。
“游園指南里有關白石子的規則是特意寫給你的,我的小可愛,只有你可以找到白石子,我本來是想讓你親手將它們都毀掉,好給……”說到這,迪蒙突然打住話頭沒有繼續說下去,突兀地換個話題,“既然你不舍得,那我們就換一個玩法好了,我在游樂項目中藏了第五塊石頭,我是不是很好?只要你過了第五個關卡就又可以獲得一塊石頭了。”
“猜猜我藏的是什么?是心上人的頭還是心上人的心臟?”
可惡!
“來吧,你心愛的小石子在第五關等著你喲!”迪蒙的得意之色幾乎掩蓋不住,狂笑著重新化作一陣龍卷風刮走消失不見。
房間里重新歸于寧靜,迪蒙消失后,安饒才收起面對外人的冷硬,看向柏川的目光充滿脆弱的疑惑和害怕。
“這到底怎么回事?”安饒的聲音在發抖,他的疑惑和害怕成正比,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難以承受真相。
“剛才那個人是個瘋子,對嗎?”安饒開始抖得厲害起來。
“石頭還不全。”柏川只是坐在安饒身邊,輕輕理了理安饒被風吹亂了的銀色頭發,他是那樣地彬彬有禮,是一個純粹的紳士,完全沒有了他們剛剛回到這個房間時,要求安饒剖開自己的心告訴他心跡的急切和不容拒絕。
安饒感覺他們之間有什么東西被改變了。
“但是你的記憶已經恢復了一些,對嗎?”頭發被整理的時候,有碎發順著柏川的手拂過安饒的耳垂,很癢,安饒下意識地躲了躲。
柏川的手頓了一下,然后放下來,只是沉默地看著安饒。
突然,柏川揚起雙手脫掉身上的襯衣,大片肌膚呈現在安饒面前,結實漂亮的肌肉上縱橫交錯著無數或深或淺的傷痕,說是傷痕其實不太準確,那應該都是裂痕,銀色的裂痕遍布柏川整個上半身,他仿佛是一件曾經被摔在地上的名貴玉器,即便已經被小心地復原,卻也依然難掩曾經慘痛經歷的痕跡,讓人忍不住就心疼。
“他說的沒錯,”柏川牽起安饒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帶著他的指尖細細描摹著自己身上的裂紋,“那些石頭和我有關。”
“啊?”安饒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柏川,指尖都開始發涼,即便已經猜到了,但這個事實經過柏川的口說出來畢竟和自己猜到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這些白色的石頭,”柏川第一次覺得自己笨拙,他手足無措地過來抱緊安饒削薄的身體,努力平復他的情緒,然后抓起安饒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是我的尸體。”
“啊……”安饒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柏川,仿佛已經完全聽不懂他嘴里的話,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地在眼眶聚集然后滾落,劃過臉龐,砸到柏川的小臂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沒事的,沒事的,”柏川看著安饒迅速變得灰白的臉色和嘴唇,使勁把安饒的手往自己胸口按,慌忙安慰道,“你感受一下,我現在有身體,我的心跳也很有力,沒關系的!”
“可是……可是你的身體被燒成……”安饒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淚洇濕衣服和柏川的心。
“我好好的,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不是嗎?”柏川仿佛變成一個青澀的笨蛋,在安饒的悲傷面前手忙腳亂了起來。
安饒的眼淚怎么擦也擦不完,柏川索性把安饒抱進懷里,輕聲安慰:“他是個惡貫滿盈的騙子,他的話你一句也不要信。”
“不,他沒有騙人,你從來沒有流過血。”安饒抬頭看著柏川,潮濕的睫毛掛滿細密的水珠,臉頰和鼻尖都通紅一片,可嘴唇卻青白發抖,仿佛某種可憐的柔弱生物。
柏川無從辯解,這本來也是他自己奇怪的事情,卻巧合地得到答案。
“你的身體是假的。”安饒漂亮的五官皺成一團,仿佛承受著無法忍受的痛苦,而看向柏川的濕漉漉的眼睛卻滿含絕望的祈求,即便自己說的是殘酷的事實,卻希望由柏川來親口否認,哪怕,哪怕只是騙騙他也是好的。
柏川沒有如他的愿,只是沉默地輕輕理著安饒被弄亂的璀璨如銀河般的柔軟發絲。
安饒突然沒來由的憤怒起來,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強烈情緒在身體里橫沖直撞,直將他撞得鮮血淋漓,撞得胸口劇痛,撞得理智全無,然后捧住柏川的頭就使勁親上去。
堅硬的牙齒磕到柔軟的嘴唇,腥甜溫熱的液體伴隨著疼痛在二人唇間漫延,苦澀的眼淚也加入了進來,安饒感覺自己痛苦到了極點絕望到了極點又愛到了極點,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突然,耳邊響起一聲“滴”的聲音,是進入游樂項目時刷積分的聲音,安饒還有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第97章 跳樓機1 不和人渣客氣。
“滴滴滴——滴滴滴——”第五個鬧鐘再一次以堅韌不拔鍥而不舍的精神玩命地響了起來。
一只白皙瘦削的手從柔軟的灰色被子里伸出來, 到處摸索著,直到抓到萬惡的聲音之源鬧鐘然后熟練地再次按掉。
房間靜止了一小會兒,天已經亮了, 黯淡的天光透過沒有遮光層的窗簾,把沒有開燈的房屋籠在一團微光中,縮在被子里的人終于動了動,總算排除萬難地坐了起來。
安饒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天花板, 因為租的是老舊小區, 斑駁的慘白天花板是自己每天早晨醒來第一個看到的景象, 連那些斑駁的痕跡都爛熟于心。
“滴滴滴——滴滴滴——”鬧鐘在床頭柜上再次沒心沒肺地吼了起來, 安饒仿佛應激一般迅速看向那個鬧鐘, 那是一個灰藍色的烤漆復古小鬧鐘,邊緣還掉了一塊漆,鬧鐘是自己某天在小地攤上淘到的,還因為搬家磕掉了一塊漆。
鬧鐘旁邊是一個戴圍巾小熊圖案的馬克杯, 這是自己的小習慣, 睡前一定在床頭柜上放一杯清水以防半夜渴醒找不到水喝。馬克杯旁邊一般放著的是自己的眼鏡, 安饒的目光偏了偏, 果然在馬克杯旁找到了自己的眼鏡。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自己又回到了現實世界?還是這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安饒突然想到了什么, 猛地掀被下床, 連拖鞋都顧不上, 光著腳就跑到穿衣鏡前,卻直接愣在鏡子前。
那一頭銀發消失不見,鏡子中的青年一頭短短的黑發,剛剪不久的發梢還殘留著剪過的痕跡,一身深灰色的棉質格子睡衣被自己睡得有些皺, 這仿佛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唯一的特殊之處可能就是自己做了一個十分逼真的噩夢罷了。
可是,真的只是夢一場嗎?那……柏川……也根本不存在?
安饒摸著自己短短的發梢,突然使勁扯了一根頭發下來,頭發被拽下來的痛感是如此的真實,一如在夢中感受到的所有痛感一樣,掌心的頭發烏黑柔軟,絲毫沒有白色的痕跡。
可是如果是夢的話,那自己明明是從律所被老板炒魷魚出來的啊,收拾回來的東西呢?
想到律所,安饒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糟糕!”
牛馬之魂在看到自己離上班時間還差半個小時的時候驟然驚醒,也顧不上再去思考夢的真假,手忙腳亂地刷牙洗臉換衣服,然后小旋風似的拎起自己的包就出了門。
“砰!”出租屋質量不佳的大門被關上,一大早的兵荒馬亂沒能讓安饒注意到他小小的出租屋里放著原本不存在的三個大大的黑色行李箱。
天勤律師事務所是嵐城最好最大的律師事務所,也是安饒畢業后一直上班的律所。一家律所能在嵐城最繁華的CBD擁有一席之地也足以彰顯它非凡的江湖地位。
安饒站在嵐城標志性的地標寫字樓下,抬頭望了望眼前高聳入云的大樓,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這一路上安饒并沒有完全信賴這里,昨晚的哭泣和柏川的擁抱是那樣的真實,那個奇怪的叫迪蒙的黑衣人和自己的交易也還沒有完成,他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回到現實世界了呢?
可是,如果游樂園不是夢的話,那又如何解釋自己的黑發呢?要知道從游樂項目里出來,傷害可以減輕但是不會沒有,自己的一頭白發可以變成銀色但是不會重新變黑,這是不會變的規則的,那么現在的情況該如何解釋呢?
安饒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楚門的世界》里的楚門,明明感覺整個世界都是假的卻無從證明,可這一路走來,樓下張記包子鋪里鮮肉小籠包的香氣,隔壁王大嬸家油條在油鍋中翻滾發出的滋滋聲,還有馬路上的車水馬龍,小孩子不想上學的哭聲……一切都那么地真實。
當安饒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肌肉記憶已經開始行動,手已經從包里掏出了電梯門禁卡,等著刷進這座嵐城網紅打卡景點的著名寫字樓。
“滴。”卡在感應區發出清脆的通過驗證的聲音,證明他已經通過驗證,閘機的透明門打開,示意他可以走進這座他已經工作了好幾年的寫字樓的電梯等候區。
這一聲尋常得不值一提的聲響,像是某種蓋章認證,告訴他這里是人間,沒有詭異的玩偶工作人員,沒有不可捉摸的游樂項目,沒有鐵柵欄,沒有腕帶和積分,當然,也沒有柏川。
“你走不走啊?”后面的人看著站在已經打開的閘機前面發愣的安饒,不耐煩地抱怨道,“你不上班就別擋道,我還要打卡呢!”
這聲不太客氣的抱怨此刻卻讓安饒覺得特別踏實,他真的回來了!是……柏川的原因嗎?
那就是還剩最后一個問題,既然自己昨天因為被老板王律師炒了魷魚收拾好東西走人的時候暈倒,那為什么醒來的時候卻在自己的房間里?難道那也是幻覺嗎?
“嗨!你還好吧?”安饒的肩突然被攬住,是坐自己隔壁桌的周巖,一個總喜歡粘著自己的同事。
安饒身形僵了僵,不著痕跡地擺脫周巖的胳膊,裝出一副很迷茫的表情:“昨天……昨天到底發生什么了……”
“你呀你,你真是……”周巖看著安饒蒼白的臉色,額角還有昨天暈倒磕出來的青淤,“也不知道你和老板有什么好吵的。”
安饒愣了愣,和老板吵架?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去問老板情況直接就被老板也趕出去了的,但安律師反應何其迅速,立刻撓了撓腦袋一臉追悔莫及的表情:“沖動了沖動了!”
“沒事的啦,還好老板人好沒和你計較,見你暈倒還親自開車把你送到醫院,檢查完了后讓我送你回家的。”周巖說到這里神色有些閃躲,雖然只是一瞬的事情,也沒有逃過安饒的眼睛。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有我家的鑰匙?”安饒沒打算放過這個總是對自己黏黏糊糊的周巖,直截了當地問。
“啊,這個……”周巖眼神閃躲了半天,只能磕磕絆絆地回答,“你的家庭住址行政辦公室里可以查的嘛,而且你的備用鑰匙不是一直放在抽屜里嗎……”
安饒沒再問下去,只是下意識地離周巖更遠了一點,自己前幾天才搬的家根本沒有告訴行政,鑰匙放在抽屜里不假但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周巖的這個回答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周巖真的在很變態地窺視自己,要么這里是游樂園的游戲,只是利用周巖來圓一下目前的情況。
“哎,”周巖撓了撓頭發,十分不好意思地補了句,“對不起,其實是我那天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租房合同,因為和我住得比較近所以記住了地址,然后有次看到你往抽屜里丟了一把新鑰匙,我想應該就是你新房子的鑰匙吧。”
“你觀察得挺仔細。”安饒勉強笑了笑,不打算和周巖繼續糾結這件事,畢竟和搞清楚目前情況相比,這算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小問題,“所以我暈倒,被送到醫院,然后經診斷沒有大礙,被你送回到家扔到床上睡了一晚上?”
“嗯,”周巖點了點頭,沒有說自己開門把安饒放倒在床上然后借口襯衣西褲睡覺不舒服享受了一把為美人更衣的福利,“問題不大,低血糖。”
安饒想到早晨穿衣鏡中睡衣扣子凌亂的自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謝謝。”
安饒和周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走到二人相鄰的工位前,自己收拾好的東西被原封不動地還原,仿佛昨天自己只是正常下班回家今天再繼續來上班一樣。
“哦,那個你昨天暈倒的時候紙箱子被摔破了,東西掉了一地,我想著你和老師吵架大概就是負氣收拾東西,就還是按照之前的印象大致給你擺回去了,要是哪里擺錯了你就自己再換換哈!”
安饒掃了一圈,發現確實有幾處不大明顯的錯放,這幾處小小的錯誤反而讓自己心中的天平朝“現實世界”這邊又傾斜了好幾分,安饒甚至算得上是心情愉快地給覬覦自己的周巖道謝:“謝了。”
“不客氣!”周巖沒想到安饒居然真的沒打算深究自己擅自去他家還給他換衣服的事情,忙不失迭地擺頭讓他不要客氣,還抓起一袋糖果遞給安饒,“我買了一些糖果,下次要是感到頭暈就吃點兒。”
安饒還沒來得及道謝,就看到不遠處的辦公室門被打開了,二人的老板王律師站在門口,定定地看著面色依然蒼白的安饒:“安饒,進來一下。”
王律師的辦公室很寬敞,不僅有一面壯觀的書墻,還在辦公室的一角辟出一塊供人閑聊的茶室,布置得古色古香,連桌椅都是沉沉的金絲楠木雕成,在這寸土寸金的CBD區域,這一塊地方算得上是奢侈了。
“昨天的事,我不和你計較,”王律師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手指在桌面上不斷地敲著,他是個相貌周正的中年人,身材保持得不錯,在一眾發福禿頂的合伙人中十分鶴立雞群,是整個CBD甚至整個嵐城最討女人喜歡的精英律師,“你也不用辭職,今年合伙人我會提名你,以后有案子我會給你。”
“你這是在收買?”安饒微微笑了笑,甚至都沒時間去思考眼前的王律師到底是npc還是是真的王律師,“如果我非要較真到底呢?”
“安饒,”王律師看上去有些動怒,“你覺得我需要收買你?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看到我的文件了又怎么樣,你有證據嗎?你知道在CBD的地界里每天有多少人跳樓嗎?”
“小子,”王律師隨手拿起一個打火機點著火看著那簇淡藍色的火光,慢條斯理道,“不要自不量力。”
安饒剛準備回嘴,卻在抬頭看到王律師手中的打火機的時候瞳孔猛地縮緊,那是一只價格不菲的金屬打火機,鈦色做舊的金屬外殼上盤桓著一條純黑的怒張著嘴的毒蛇。
他沒有印象王律師有這只打火機,所以這算是暗示嗎?這里到底是游戲還是現實?
“好,我不走,這件事我也不會繼續追究。”安饒看向窗外,嵐城正在下雨,又到了每天下雨的季節,安饒不記得自己憤然出門的昨天是否也是在下雨,記憶就像梅雨季節的玻璃窗,怎么擦也擦不干凈看不清。
安饒態度的突然轉變讓王律師頗為意外,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對安饒的上道表示欣賞:“今年合伙人我一定提你。”
“謝了。”不和人渣客氣。
安饒這一天的班上得極為心力交瘁,除了王律師那只黑蛇打火機,他的生活沒有任何異常之處,打開電腦還是自己正在負責的項目的文稿,excel表中的數據都是自己親手校對過的,甚至連實習生發過來的文件上的錯別字都是那個小實習生常犯的,就連午餐慣常點的燒鵝飯老板也習慣性地忘記放餐具。
這不可能是游樂項目,會有什么怪物可以所有的細節還原到這個地步呢,如果真的可以還原得如此嚴絲合縫,大概只有創世神才可以了。
晚上,安饒躺在床上聽著屋檐滴答的雨聲細細回想今天的每一幕,試圖找到這里是游戲關卡的蛛絲馬跡,突然,客廳的方向傳來一點細小的“咔嚓”聲,仿佛金屬關卡被人小心地打開,在安靜的深夜里顯得極為刺耳。
是誰?安饒一把操起床邊的棒球棍悄聲走到大門旁邊,貼著墻壁舉起棍子,想著等門一打開就一棍子敲下去。
“叮。”鎖舌被乖順地挪開,門開了,一只骨節分明修長漂亮的手出現在安饒的視野里。
第98章 跳樓機2 誰特么是你寶貝?!……
心狠手辣安律師并沒打算對這只漂亮的手手下留情, 高高舉起的合金棒球棍毫不猶豫地就朝那只手敲下去,誰知那手的主人反應奇快無比,不僅沒被迎面劈來的棒球棍給嚇回去, 反而理直氣壯地“噌”地一下整個人撞進屋里,一手就握住了那支球棍,然后一個轉身就把安饒整個人牢牢摟進懷里,整個動作行云流水, 一看就早已預料并且萬分熟練。
“放手!”安饒震驚了, 法治社會居然還有人敢如此猖狂。
“寶貝兒, 別生氣了好嘛!”緊緊抱著自己的男人在身后討好地說道, 男人身上有一股風塵仆仆的味道, 在塵囂之中卻隱隱透著一股安饒熟悉的冰雪氣息。
安饒愣了一會兒, 便使勁掙脫那個鐵鉗般的懷抱厲聲道:“誰特么是你寶貝?!”
“啪。”那男人不僅沒有半夜翻窗偷盜被發現的自覺,反而伸手打開墻壁上的吊燈開關。
安饒瞇著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這突如其來的強光,直到擦干眼角因為強光刺激而溢出的生理性眼淚,才看清眼前站著的膽大包天的小偷, 繼而震驚無比地睜大眼睛。
“哐當!”金屬棒球棍掉到地上, 發出巨響, 引來左鄰右舍的好一陣叫罵。
是柏川!這鋒利如刀的英俊五官, 高大結實的身材, 還有眉眼之間暗含的如霜雪般的氣勢。
可是是柏川, 卻又不是, 柏川不會這樣半夜溜門撬鎖溜進自己的家,不會耍流氓一樣叫自己寶貝兒,更不會像這樣收起所有鋒芒只是痞痞地對著自己笑……
即便如此,安饒依然下意識地就喊出了口:“柏川?!”
“哎!寶貝兒!”那男人一聽安饒叫自己名字,臉上的笑意更足了, 一臉諂媚道,“老規矩,你肯叫我名字了意思就是原諒我了,我的行李有資格打開了吧?”
“行李?”安饒皺了皺眉。
“哎,親愛的,又要開始演了嗎?”柏川一臉寵溺地揉了揉安饒的腦袋,徑直走向墻角放著的那三個大大的黑色行李箱。
直到這時,一股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勢不可擋地沖進自己記憶的海洋,以極快的速度和自己原本的記憶混為一體,成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在眩暈之中,安饒想起來自己有一個名叫“柏川”的男朋友,是一名刑警,確切的說是嵐城刑偵一支隊隊長,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地讓安饒跟著擔心受怕,他吵過也鬧過,可柏隊長永遠都是以案子為重,甚至在安饒有次手術需要簽字的時候也不在現場,分手舍不得不分忍不了,以至于安饒最終麻木得只要柏川消失超過三個月他就搬家——眼不見心不煩。
而柏大隊長就仿佛是長了狗鼻子一樣,安饒搬到哪他都能順利給找到,每次都能上演溜門撬鎖挨打擒拿這一套,流程熟悉業務熟練,搬家幾乎成為他們play中的一環,撬鎖簡直是就是二人情/趣的體現,所以安律師搬家從來都是找老房子——畢竟密碼鎖雖然能開,但是他也要體諒一下出差三個月累得筋疲力盡的柏隊長的體力。
恍惚之間,安饒開始感到迷茫,自己真的有這樣的一個男朋友嗎?柏川真的是這樣的嗎?游樂園什么的真的只是一場夢?
或許,在游樂園里始終陪在自己左右怎么都沒離開過的柏川是自己內心渴望柏川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映射?
安饒默默地關上門,慢慢走近正背對著自己,哼著歌開行李箱往外拿衣服的柏川,男人肩背寬厚,簡單利落的黑T之下是一線刑警特有的柔韌肌肉,一看就很不好惹,而此時卻對身后的腳步沒有一絲防備,任憑安饒無聲地靠近。
“哎?寶貝兒,我的那條藍格子大褲衩呢?”柏川絲毫不顧及形象地問道。
和游樂園里高冷如萬年冰雪一般的柏川何止相反,簡直風馬牛不相及!
安饒的眼眸動了動,蹲下身伸手拈住柏川黑T的衣角,迅速地一把掀開,沒有,他的身上有刀傷有槍傷有縫合傷有各種各樣的傷痕,就是沒有那些如同裂紋般的傷痕!
“呼……”安饒不知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氣。
“哎?寶貝兒,”柏川反應十分敏捷地立刻轉身順勢就把安饒壓在身下,低沉的聲音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在蠱惑,“今天怎么這么主動啊……”
“沒,沒有!”精明能干安律師被柏川猝不及防的大狗狗式的熱情弄得面紅耳赤,狼狽地推拒著柏川爬了起來。
柏川愣了一瞬,然后很快就又寵溺地點了點安饒的鼻尖,用萬分溫柔的語氣親昵地說道:“等著寶貝兒,我先去洗澡!”
然后抓起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的藍色格子大褲衩,走進了浴室,很快,水聲響起,隔著門甚至都能聽到里面隱隱約約傳來的輕快歌聲。
安饒坐在地板上發呆,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足以顛覆他對世界的認知,到底孰真孰假,他已經無從分辨,如果他現在身處游樂園,那這里就應該是游樂項目,但是手腕沒有腕帶,也沒有入口檢票的人偶工作人員,更沒有遇到其他玩家,而眼前的柏川……難道他是npc?如果是游樂園的話,那boss是什么,規則是什么,這個游樂項目的名稱又是什么呢?
可如果這是現實世界,首先安饒不認為迪蒙會放自己回到現實世界,其次現實世界中自己應該沒有柏川這個男朋友嗎,可是……墻角的行李箱,柏川溫暖的擁抱都是那么地真實那么地熟悉。
安饒把自己縮成一團,雙手抱住腦袋,思維一片混亂無法理出頭緒,只覺得一切都亂極了。
突然,水汽裹著冰雪的清新氣息欺來,一個還有些濕漉漉的寬大懷抱把安饒包裹得嚴嚴實實,然后腰腹力量驚人地直接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幾步走進臥室,再把他輕輕安頓在床上,然后自己順勢坐在安饒面前。
床頭燈溫柔的燈光下,安饒看到這張讓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臉,仔細瞧的話,眼前的柏川和游樂園中的柏川卻又有些不一樣,游樂園里的柏川美得有一種超脫人類審美的神性,是不可觸碰的圣山冰雪,而眼前的柏川,雖然五官和游樂園里的柏川一樣,眉眼里卻帶著人間煙火氣,比如現在即便是在床頭燈黯淡的燈光下都顯得烏青的黑眼圈,顯示出眼前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上一個好覺,即便剛在浴室里捯飭過也依然泛青的下巴,明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來得及好好照顧自己,更不消說明顯消瘦的臉頰和凌亂的顧不上打理的發梢。
安饒看著柏川那雙淺淡如褐冰卻充滿血絲的眼眸,他應該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休息好了,大概在外沒日沒夜地搏命抓捕犯人,抓到就馬不停蹄地往回趕,然后開始找自己,找他們兩個的家,然后一個晚上都等不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看到自己,哪怕是冒著撬鎖被自己揍的危險。
安饒的心酸軟得一塌糊涂,仿佛被可樂浸透,又酸軟又甜蜜,咕嚕咕嚕此起彼伏地冒著泡,安饒伸手輕輕撫住柏川瘦削的臉頰,不由自主地就傾身親昵地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鼻翼。
柏川顯然被安饒這突如其來的示好給震撼到了,受寵若驚地貼著安饒蒼白細長的手朝自己的心上人湊了過來,安饒甚至覺得如果柏川身后有尾巴,此刻應該已經搖成螺旋槳了。
安律師慣是會調戲人的,尤其是遇到了這么一個和游樂園里的柏川反差這么大的柏川,唇角勾起一個誘人的弧度,微微張開嘴,用輕得不能再輕的氣音湊在柏川的耳邊說道:“讓我空床孤燈這么久,柏警官該怎么補償我?”
溫熱的氣息沾在耳畔,仿佛自帶顏料一般瞬間就把柏川的耳廓連同脖頸都染紅,那雙淺淡的眼眸因為震驚而發出奪目的光彩,面對匪徒冷酷犀利的柏警官此刻卻磕磕巴巴:“我我我……寶貝兒想要怎么補償都行!”
說著就往被子里鉆,柏川即便瘦了也身材高大得驚人,輕而易舉地就把安饒整個兒給罩進自己的身體之下,可是即便柏川表現得再熱情,安饒仍然感覺到了柏川的勉強——他只是因為太愛自己而盡力配合和滿足自己,他其實真的很累很累。
“好了好了,”安饒費勁地從柏川的熊抱中抽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柏川的后頸,“很晚了,早點兒休息吧,我也累了。”
在聽到安饒說自己累了的時候,柏川才戀戀不舍地把自己從安饒身上撕下來,乖巧地躺到雙人床的另一邊,沒一會兒就進入夢鄉,只不過即便是睡著了,手也緊緊牽著安饒的手,說什么也不肯放開。
安饒面對著柏川側躺著,在昏暗的房間里用目光輕柔地描摹著柏川的睡顏,睡著的柏川很乖,讓安饒想起來他們在鬼屋游戲中的鄭家大宅中他睡著的樣子,也是這樣一派天真,像個孩子。
是對自己身邊人有著全然的信任和愛才能如此毫無防備,安饒看著身邊的柏川,心中感受到的以及隨之而產生的愛和溫暖都快滿溢了出來。
原來,自己也是會被這樣愛著的,被毫無保留全心全意濃烈熾熱地愛著的,安饒輕輕地朝已經睡熟了的柏川那挪過去,在窗外經久不息的潮濕雨聲中,把自己依偎進柏川干燥溫暖的寬大懷抱里,而柏川甚至是下意識地就伸手將拱進懷里的人給抱緊。
被人愛著的感覺,真好啊!
第99章 跳樓機3 我不能讓我家寶貝兒年紀輕輕……
第二天鬧鐘剛開始響第一聲的時候就被眼疾手快的安律師給徹底按熄, 然后緊張地扭頭去看依然還在睡的柏川,安饒很快就適應了那一段莫名其妙的新記憶,他知道每次柏川都會在抓捕行動結束后第一時間回家, 也知道回家后的第一天是柏川的休息日。
安饒輕輕把繞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挪開,然后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地起床去廚房給柏川做早餐。
煎蛋在鍋里滋滋作響,旁邊的小鍋里的皮蛋瘦肉粥在咕嚕咕嚕地冒著香氣,牛奶已經熱好, 安饒覺得這些事情自己已經做過了千百遍, 可又好像是第一次, 他已經徹底分不清楚這到底是游樂園給出的關卡還是真實的生活,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 如果可以的話, 他希望生活能夠一直這樣下去,有一個愛自己的人,可以在清晨給愛的人做餐飯,出門有人牽掛, 回家有燈在等, 這不是自己最向往的生活嗎。
可是迪蒙說過的, 告訴自己答案, 代價是由他來選擇第五個關卡, 那第五個關卡在哪里?
還是說, 整個游樂園都只是一場自己低血糖暈倒后的噩夢罷了?
安饒對著滋滋響的煎蛋發呆, 一個熱烘烘的懷抱突然從后面抱住安饒:“好香!”
剛睡醒的柏川聲音還帶著一些啞意,那一句“好香”落在安饒耳邊簡直如同毒藥般讓人欲罷不能。
或許是太過熟悉安饒的反應,柏川的手已經順著安饒睡衣的下擺伸進去握住了安饒的腰,柏川的手很粗糲,帶著槍繭的指腹摩挲著安饒柔軟敏感的腰部皮膚, 溫柔中夾雜著讓人感到危險又安心的疼痛。
“我說的好香是指你。”帶著啞意的華麗嗓音在耳邊蠱惑,安饒感覺柏川變得很熱,無聲地叫囂著身后的人對自己明目張膽的迫切渴望。
安饒整個人騰地一下燒了起來,關掉煤氣灶倒進柏川制造出來的溫柔世界里,一個熱烈的吻立刻追了過來,幾乎不給安饒任何遲疑和喘息的機會,這是柏隊長一貫的作風,狠厲又直接,讓人無法招架。
安饒很快便在這個強勢熱烈到不讓他有機會呼吸的吻中神志不清,安饒的手下意識地將柏川輕輕往外推,在好不容易爭得的一絲喘息機會中,微微撇開頭努力呼吸,可就是這樣側臉無意識地輕掃一眼,卻直接讓安饒變了臉色。
洗衣機上原本堆著的柏川昨天換下來的臟衣服已經被放進了洗衣機,黑色的洗衣機上如今只有四顆雪白的小石子。
四顆和他在游樂園中收集出來的一模一樣的小石子!
安饒如遭雷劈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盯著那四顆小石頭渾身血液都開始凝固。
“這是哪來的?”安饒咽了口口水,勉強抬手指了指那幾顆石子,艱難地開口問道。
“啊?”柏川也順著安饒的視線看過去,“哦,那幾顆小石頭啊,我在河邊撿的呀,覺得很好看就說帶回來給你看看,不喜歡嗎?”
“不喜歡就扔掉吧。”柏川邊朝洗衣機走過去邊說道。
“不許動!”眼看著柏川就要拿起那四顆小石子,安饒突然大吼道。
重來沒被人這么吼過的柏大隊長被嚇了一跳,立刻停住手回頭朝安饒看去,卻見安饒臉色慘白嘴唇發青,顯然是嚇壞了。
“怎么了?”為了避免進一步刺激到安饒,柏川慢慢朝安饒挪過去,“那些石頭怎么了,嗯?”
而安饒卻拉起柏川的手臂,一邊使勁把他睡衣袖口往上擼一邊急切地問著:“腕帶呢?迪蒙呢?我們現在到底在哪?!”
“什么?”柏川蒙了,“你說什么?”
“腕帶!游樂園的腕帶!”安饒看向柏川的眼神驚慌又恐懼,仿佛美夢被突然戳破一般傷心失落。
柏川皺著眉看著安饒半天,突然把安饒摟進懷里,聲音沉重地嘆道:“我寶貝兒這次真的是受苦了!”
安饒:“……”
“我這幾天一定請假帶寶貝兒去游樂園!”柏川眼神堅毅肯定,讓人不得不信服。
安饒:???
一早晨的雞飛狗跳之后,柏川和安饒坐在餐桌旁,柏川一邊玩著那幾顆白石頭一邊說:“所以說,你是夢見你去了一個恐怖游樂園?”
安饒神色復雜地點點頭。
“還夢見我已經死了?”
安饒遲疑了一下,不得不又緩緩點頭。
柏川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凝重:“寶貝兒,這夢挺刺激的,我覺得你可以和鳴鳴說一下,說不定可以給他一些演唱會的靈感,我就一個要求,我能不能不死啊,我不能讓我家寶貝兒年紀輕輕就守寡啊!”
那四塊白石子確實就是普普通通的形狀稍微特別的白石子,沒有游樂園中自己收集到的白石的裂紋,安饒沒有注意到“守寡”兩個字,而是又一次精神敏感地吼道:“鳴鳴?!”
“昂,”柏川撓了撓腦袋,一臉莫名其妙,“你弟弟蘇鳴啊,當今最紅的愛豆啊!”
又是那種奇異的記憶復蘇的感覺,安饒想起來自己有一個弟弟,說是弟弟其實不準確,而是當初在福利院里總是喜歡粘著自己的小拖油瓶,走哪跟哪,怎么甩也甩不掉。誰也沒想到的是,這樣一個一直粘著自己在自己羽翼下長大的小男孩,居然成為了現在最紅最受歡迎的唱跳俱佳大明星!
只是這位在外光芒萬丈魅力四射的大明星,每次休假的時候依然抓緊時間往哥哥這里鉆,仿佛一個超級長明的大燈泡,每每都讓柏川恨得牙癢癢。
正當安饒怔愣之際,安饒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兩個巨大的“鳴鳴”二字,安饒麻木地拿起電話,對著屏幕愣了好一會兒,才按了接通,幾乎是脫口而出:“喂,鳴鳴。”
“哥!”電話那頭是安饒熟悉的聲音,一樣的年輕一樣的沒心沒肺一樣的快樂,“我今天休假!晚上可以來家里吃飯嗎?我好想念哥做的紅燒肉啊!”
家里很安靜,即便沒有用免提,蘇鳴的話也被隔著桌子坐著的柏川聽得清清楚楚。
“小兔崽子,我昨天半夜才到家!”柏川簡直是咬牙切齒地說出的這句話。
對面果然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就聽見蘇鳴恨鐵不成鋼地感嘆:“哥,我就說你這次找的房子還是不夠隱蔽吧……”
“啊呸!小兔崽子你今天要是敢出現,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柏川拍著桌子吼道。
“啊,哥!紅燒肉記得多放糖啊!下午七點家里見!”話一說完,蘇鳴就眼疾手快地掛了電話。
“啊啊啊!這個小崽子!”柏川氣得站起來,叉著腰在餐廳走來走去轉圈圈,最后看安饒并沒有來勸自己的意思,才又可憐兮兮地湊過來,“寶貝兒,那我下午去買菜?鳴鳴愛吃五層的五花肉我知道。”
柏川就算再生氣也不敢真的生蘇鳴的氣,他知道安饒最疼這個和他從小一起相依為命長大的弟弟,就算哪天世界末日,柏川都知道安饒第一個考慮的一定是蘇鳴,其次才輪得到自己。
“嗯,乖,”安饒看著在游樂園里狂拽酷炫的柏川在自己這可憐兮兮想吃蘇鳴的醋又不敢的樣子實在可愛,忍著笑添油加醋道,“買菜記得再買一套餐具,家里只有我和鳴鳴的,你的我沒買。”
“什么?”柏警官震驚地瞪大眼睛,嗷嗚一聲二話不說就撲到安律師的身上,半個小時后,安律師就開始后悔自己當初的挑釁,畢竟吃飽喝足還休息夠了的柏警官可不是自己這個病秧子能夠招架得住的。
一上午就這么荒廢過去了……
最終,安饒忍著腰疼齜牙咧嘴地坐起來,看著眼前躺著的高大又精壯的英俊男人,無限的愛意涌上心頭,有愛人,有弟弟,親情愛情他全都有,人生是從未有過的美滿幸福,他甚至覺得就算下一刻會死,也是值得的。
“我去上班了。”安饒俯身在柏川額際印了一個吻。
“嗯。”半闔著眼的柏川答應了一聲,濃濃的鼻音里滿是饜足的味道。
今天王律師帶周巖去開庭了,安饒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開那份被設置了好幾道密碼的文件。
眼鏡上反射著電腦屏幕上的光,看不清藏在眼鏡之后的眼睛,但從安饒抿得越來越緊的嘴角上看,這份文件確實不簡單。
天堂島……莊園……貴賓……等級……享受……絕對私密……私人島嶼……最強安保……公主王子任君選擇……
安饒扶了扶眼鏡,看到這份文件中出現得最為頻繁的一個名字,魏然,立星娛樂的實際控制人。
也是蘇鳴所屬的娛樂公司。
所以蘇鳴知道嗎?或者是這些臟事蘇鳴參與了嗎?
安饒無法坐視不管,事關蘇鳴,即便有生命危險他也必須追究到底。
第100章 跳樓機4 簡直相親相愛一家人了!
魏然當然很聰明, 做事情幾乎滴水不漏,而滴水不漏的前提是他有一名好律師,而很不幸, 他的好律師是安饒的師父,所以在別人面前的滴水不漏在安饒面前就是有跡可循,甚至可以算是經典案例了。
王律師當然不可能什么都教,只可惜他遇到了一個誰都不信任毫無安全感的安饒, 時刻都抱著這是今天最后一天在這里工作的想法瘋狂偷師, 以至于白的黑的灰的手段安饒都一清二楚。
一個人做事情必然會留下痕跡, 深淺罷了, 只要有心就總能找到關系, 就好比這位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狡兔三窟的魏然魏總了, 除了名下的立星過于出名以至于藏不住以外,他名下的所有其他資產幾乎都是代持,而且遍布各行各業,順著他的關系網去一個個地找著實廢了安饒好大一番功夫, 而完全被挖清楚以后, 即便是之前已經摸到了一些皮毛的安饒, 此刻也有些目瞪口呆。
“咔噠。”安饒最后點了一下保存, 一張清晰的思維導圖出現在自己面前, 就好像一只高明的蜘蛛編織而成的細細密密的蜘蛛網, 大大小小的公司, 各行各業的人脈,千絲萬縷縱橫交錯,最終全都指向一個地方——天堂島。
很明顯,魏然是在利用娛樂公司作為掩護,在天堂島做各種利益交換權色交易的勾當。
電腦屏幕的冷光映射在安饒的臉上, 照出一片慘白,安饒在想蘇鳴,在想自己這個從來都快快樂樂的弟弟是否也被卷進了這些齷齪之中,畢竟,蘇鳴很明顯是魏然公司里最漂亮也最當紅的明星,這么令人垂涎的珍寶沒道理不推出去賺錢的。
他想到在游樂園中蘇鳴只是一個高三的學生,單純善良聰明熱血,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如果說游樂園真的只是一場夢,那游樂園里始終和自己形影不離的柏川是不是代表著自己因為現實中的柏川一直行蹤不定的不安,那么,游樂園里單純善良的蘇鳴是不是意味著現實中的蘇鳴已經……
安饒使勁晃了晃腦袋,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今年的嵐城不知道發了什么瘋,雨似乎沒完沒了地下,安饒裹著一身水汽推開家門就被迎面撲來的燉肉香和飯香給怔在原地。
“啊,寶貝兒回來啦!”一個穿著粉色大圍裙的高個男人從出租屋狹窄的廚房探出頭,沖著安饒愉快地綻放出一個迷人的笑容——英俊的五官絲毫沒有因為那條粉色的圍裙而打上任何折扣。
“嗯。”安饒習慣性地把包放在玄關的地上,再把鑰匙放進門邊鞋柜上的小碗里,就發現自己腳邊已經擺好了一雙新拖鞋。
“哦,我今天去買菜的時候順便買的,寶貝兒你的拖鞋太硬了,看著就不舒服,這雙軟底的穿著舒服!”柏川仿佛知道安饒在看什么,一邊在廚房忙活炒菜一邊大聲吼著,“我在家你也不用做事,穿不防水的軟底拖鞋完全沒問題!”
“嗯。”安饒換掉腳上的皮鞋,踩進柏川給他準備的軟底棉拖里,被禁錮了一天已經開始酸痛的腳立刻被柔軟溫暖的棉織物熨帖地包裹住,安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治愈了,沉重了一天的心情總算得到了些許安慰。
“哎!寶貝兒,桌上有蜂蜜檸檬水,我剛泡好的!”鍋鏟敲擊鐵鍋的韻律中,柏川的聲音明亮又溫暖,安饒甚至發現柏川細致地給開了空調除濕,難怪即便屋外如此潮濕難耐,家里依然溫暖干燥,有關自己的所有細節都被這個其實粗枝大葉的柏警官給照顧到了,僅僅只是為了讓安饒可以生活得更加舒適一點,安饒攏了攏衣服,可是印象中自己從小到大都不曾得到過任何溫柔的照料,柏川到底是真是假。
這一切都是陷阱嗎?那目的是什么?
“哎呀,紅燒肉都出鍋了,那小兔崽子怎么還沒到!”穿著粉色圍裙的柏川戴著同樣粉色防燙手套端著一大碗紅燒肉走出來,嘴里還在念叨著蘇鳴,“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趕緊過來吃完趕緊滾蛋,不要影響我和他哥的二人世界嘛!”
好不容易甩開所有人的蘇大明星,剛剛走到樓下就打了一個好大的噴嚏,然后無辜地揉了揉鼻子,提著手里的袋子繼續吭哧吭哧地爬樓。
“嗯。”安饒敷衍地哼唧了一聲算作自動回復,然后又開始思考起問題來,一會兒蘇鳴來,自己該怎么旁敲側擊才能套出話呢?
“哎?寶貝兒今天怎么了,被老板罵了嗎?怎么一回來就悶悶不樂的?”柏川放下手里的菜盤,蹲在正坐在桌邊出神的安饒面前,仰著一張極為英俊的臉,就這么眼巴巴地看著安饒。
無論是在游樂園里還是在這里,似乎只需要柏川眨眨眼,安饒的心都會無條件地軟下來,看上去似乎狠心搬家的是自己,眼巴巴甩著尾巴討好自己的是柏川,但是安饒知道,被馴服的人其實是自己,否則搬家搬得柏川找不到也不是一件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就算做不到那換只密碼鎖又不需要很多錢。
安饒心中一動,伸出手指有些調皮地摸了摸柏川濃密的睫毛——這在游樂園中可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福利!
柏川被這個親昵的小動作給鼓勵到了,原本淺淡的眼眸里的光芒更甚,他迅速起身撲向坐在餐椅里的安饒,親親熱熱地吻下去。
“哥,我給你買了你愛吃的……我草!”蘇鳴一打開門,就看到如此少兒不宜的畫面。
“我說你就不能收斂一點嗎!平時需要你的時候見不到人,我哥上班回來累死了你還要在這里搞騷擾!”蘇鳴氣沖沖地把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放,好幾顆飽滿新鮮的草莓咕嚕嚕地就從袋子里滾了出來。
“哎哎哎?小兔崽子你說啥呢,紅燒肉誰給你燒的啊!”柏川被攪了一個好吻,氣得立刻去擰蘇鳴的耳朵。
“呵,就說你!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哥搬家多累!”
“鳴鳴!”安饒打斷道。
“等等,”柏川突然反應過來,皺著眉頭叉著腰審問犯人似的盯著蘇鳴問道,“你怎么有這里的鑰匙?”
“什么叫我怎么有?這是我哥家我當然要有鑰匙!”一個在外魅力四射的大明星,一個讓罪犯聞風喪膽的刑偵支隊隊長,就這樣在一個小小的出租屋里,一盤香噴噴的紅燒肉面前,吹胡子瞪眼睛地吵起來了。
“我都沒有你憑什么有!我今天還是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再憑空消失,你哥才勉為其難把鑰匙留給我的,我還以為那是唯一的一把,唯一!”柏川越嚷越委屈。
倆人互相瞪了半天,突然齊刷刷地扭頭看向安饒:
“寶貝兒!”
“哥!”
“都消停一會兒,誰再嚷嚷誰就不準吃飯。”安饒坐在桌邊,清雅的手指不斷地按自己的太陽穴,聲音雖沒旁邊二位的中氣足,甚至稍顯虛弱蒼白,但效果非常好,剛剛還互相嗷嗷叫的大明星大隊長立刻噤聲,甚至堪稱默契地該拿碗筷地拿碗筷,該端菜地端菜。
簡直相親相愛一家人了!
飯菜不僅豐盛味道也非常好,安饒不記得柏川的手藝居然這么好,畢竟柏川這塊漂亮冰雕在游樂園里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甚至連人類的食物他也只具有勉強區分為能吃和不能吃的能力。
想到這里,安饒胃口似乎更好了,不由自主地就多夾了好幾筷子菜,兩個在桌上也停不下來唇槍舌戰的大明星和大隊長的注意力慢慢都被努力干飯的安饒給吸引了過去,他們簡直是不可思議地看著埋頭猛吃的安饒,然后不約而同地露出欣慰的笑容——身體一直不好的安饒從來沒有這么有胃口過!
大明星和大隊長迅速放下成見統一戰線,一個負責賣萌講笑話一個負責給安饒碗里瘋狂夾菜,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最終讓安饒吃撐到只能坐在沙發里端著杯紅茶消食。
飯后,柏川一個人忙活著收拾碗筷,蘇鳴則端著一盤洗干凈的草莓挨著安饒坐了下來,乖巧地陪著安饒一起看電視。
“你還記得游樂園嗎?”安饒的眼睛從電視挪到正往嘴里塞草莓的蘇鳴身上,他看上去那么正常,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正常,沒有任何人身上有游樂園的影子,這才是讓安饒覺得最奇怪的地方。
“什,什么游樂園?”草莓被忘在嘴邊,蘇鳴一臉迷茫地看著安饒問道。
“沒什么。”安饒沒有繼續往下問下去,和柏川一樣,蘇鳴不知道游樂園的樣子看上去不像是演出來的。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這里真的是現實世界嗎?
“那個,哥……”蘇鳴看到安饒止住了話頭,自己反而踟躕了起來,似乎有話想說但又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有事嗎?”安饒看了一眼身邊的蘇鳴。
“呃……哥,”蘇鳴撓了撓頭,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假如哈,我是說假如哈哥!”
“什么?”安饒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可是看著自己面前期期艾艾的蘇鳴,他的直覺不會有錯,蘇鳴有事。
“我就是突然對法律很感興趣,就做了一個假設哈!”蘇鳴的臉上風云變幻,“如果一個人給其他人介紹女朋友男朋友什么的,這應該不算犯罪吧?”
他知道!安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當然不算,”安饒面不改色地說道,“不是還有那么多婚介平臺么,不是還有很多相親綜藝么,要是這算犯罪的化,那他們該怎么辦。”
“哦,我就說嘛。”蘇鳴緊張的表情倏然不見,整個人都從繃緊的狀態慢慢松弛下來。
他是參與了還是只是擔心自己所在的公司出事?
電視里正在上演的電視劇氣氛熱烈,安饒目不斜視地看著電視,心思卻全都在自己的這個弟弟身上。
“但是,”安饒突然傾身,從茶幾上的果盤里拈出一顆紅艷艷的草莓,“如果不僅僅只是介紹對象,而是收了人家錢給雙方介紹提供某種特殊服務的可能性的話,事情的性質可就完全不同了。”
身邊人放在膝頭的手立刻縮緊成拳。
“哥……”蘇鳴猶豫著,安饒靜待著。
可還沒等蘇鳴把話說話,蘇鳴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張哥?啊?是嗎?!真棒!謝謝啊!”蘇鳴的聲音聽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雖然沒有用免提,坐在旁邊的安饒開始聽到了一些只言片語,什么綜藝,加入之類的話,一切都太過真實太過生活,太有質感了,讓安饒很難去對自己面前的一切始終保持懷疑的態度。
“哥!”蘇鳴掛斷電話,立刻回頭看向安饒,漂亮而年輕的臉上洋溢著興奮和驚喜,烏黑的眼眸明亮而鮮活,而安饒卻始終帶有一絲審視,這些快樂和驚喜,到底是生活中的日常,如同潺潺河水下必然存在的鵝卵石一般,還是來自游樂園的別有深意的布置?如果是,那么這些布置又是為了什么?
“有什么好事嗎?”安饒在弟弟面前收斂自己所有的擔心和猜疑,同樣快樂地問道。
“嗯嗯!”蘇鳴更加興奮了,“戀人未滿的綜藝選我做嘉賓!”
“啊哈!真好啊!”即便是從來不關心娛樂節目的安饒也對這一檔戀愛向的綜藝如雷貫耳,沒辦法,這檔綜藝實在是太火爆了,無論是在地鐵在公交在商場甚至在小飯館,幾乎都在滾動播放著綜藝里出現的精彩片段,想忽視都做不到,隨之而來的就是這檔綜藝的嘉賓越請越大牌,所有的明星都削尖了腦袋想進去玩一期,哪怕只是替補都可以。
“是呢!剛才張哥說我是這一期第一個定下來的嘉賓,對應的是溫然然,演姐弟檔!”蘇鳴興奮得臉都開始泛起了紅,正當年的明星弟弟,和成名已久的國際大影星御姐,確實很有看點。
正當安饒和蘇鳴沉浸在這份快樂之中的時候,廚房里卻突然傳來一陣嘩啦啦碗碟摔碎的雜音,然后就是柏川隱忍的小聲抽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