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龍山與梁山,可以說井水不犯河水。要說朋友吧,肯定不是,畢竟當時趙淳楣與他們分別時鬧得挺不愉快的。但要說敵人吧,也說不上,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想要在官府眼皮底下討生活而已。況且趙淳楣于梁山高層還有恩,得知她在青州定下后,逢年過節(jié)林沖夫婦還經(jīng)常送些禮物來。
不過嘛,也僅限于此了,趙淳楣雖然不是個小氣的人,但被人那般算計終究是不舒服,晁蓋等估計心中也有數(shù),所以即便青州離濟州很近,雙方也一直沒什么來往。
結(jié)果現(xiàn)在竟然派人送信來了,怎能不讓人吃驚。
抱著好奇的心里,趙淳楣打開信件,大致瀏覽一番后,面上閃過一絲玩味的神情,見此周圍人忙問發(fā)生什么了。
“花榮花將軍被抓起來了,晁蓋托我們前去營救。”趙淳楣平靜地撂下一句,接著與送信使者問,“既然你們都知曉,怎么梁山自己不派人來呢。”
信使哭著一張臉,小心翼翼道:“回稟趙寨主,晁寨主自然也是想,但無奈最近幾個月梁山剛劫掠了送秋糧的官府與來往的商戶,現(xiàn)在濟州風聲太緊,想要派出大隊人馬實在困難,所以……”
接著又補充
道:“俺們吳首領(lǐng)說了,這只是個請求,趙寨主就算不答應也不要緊,梁山另想別的法子就是。”
趙淳楣冷笑,怕是今日她但凡拒絕,那過兩天江湖上就會傳出二龍山對好漢見死不救的風言風語。
其他人倒是沒想那么多,只不過對于花榮,大家?guī)自虑安糯掖掖蛄藗照面,雙方也沒什么好話,對于是否要冒險去救人,一時間有些躊躇。
看著底下默不作聲的人群,趙淳楣看著手里的信,低頭陷入沉思……
與此同時,作為當事人的花榮正被關(guān)在大牢里,與其一起的還有個身量中等的黑面中年男子。眼見二人馬上就要被移交到青州府,到時候怕是好不了,男子不由長嘆一聲,有些慚愧道:“花兄弟,是我宋公明連累你了。”
是了,此人正是《水滸傳》中第一男主,綽號“及時雨”的宋公明。
他本是鄆城縣的小吏押司,主要處理一些縣里的文書工作,因宋家是當?shù)氐拇筘斨鳎谓救松砑翌H豐,平日最愛結(jié)交江湖好漢,樂善好施,以致雖不是江湖人卻在江湖上很有名氣。
晁蓋一行人號稱“智取生辰綱”,實際上幾天就露出馬腳,多虧了宋江通風報信方才逃過一劫,不過宋江此行徑也被他養(yǎng)的外室閻婆惜發(fā)現(xiàn),并以此勒索錢財。爭執(zhí)下,宋江怒殺閻婆惜,之后便逃到外地,希望等皇帝大赦天下再回去。
他本是想投奔好友花榮,然而在路過清風山之時卻被山賊燕順王英等人劫掠。不過等亮明身份后幾人便稱兄道弟起來,宋江在那里還救了同被虜來的清風寨知寨劉高的妻子。 :
然而那婦人卻恩將仇報,待回去之后無意中在街上看見宋江立刻讓人將他抓起,同時還誣陷花榮與山賊一伙相勾結(jié)。
之前也說過,劉高與花榮,一文一武本就不和,再加上劉高為非作歹,經(jīng)常坑害當?shù)匕傩眨鳛楦笔值幕s一直看不慣,兩人經(jīng)常鬧矛盾。
這次聽了妻子的話,連一秒鐘猶豫都沒有,立刻設(shè)計將兩人抓起來。
是了,若按官位,雖然文在武前,他比花榮有話事權(quán),但真論官位,二者其實平級。但劉高就是能隨便用個借口陷害花榮蹲大獄,只能說大宋的官場運行機制著實操蛋。
聽到宋江這般說,花榮搖了搖頭,“我與那狗官素來不和,哥哥不過是個引子,哪怕沒今日之事也遲早有這一天,切莫自責。”
相比于曾經(jīng)的龍行虎步,花榮現(xiàn)在只穿了囚衣,頭發(fā)散亂看上去頗為狼狽,但實際上,此時的他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身為將門之后,祖上即使并不如楊志那般顯赫,但也幾代為國捐軀,到如今家里就剩下他與小妹二人相依為命。每每想起父輩,花榮雖覺得悲傷,可同時也極為驕傲,也正因如此,他更加忍不了劉高這樣的蛀蟲耀武揚威。
他雖說得輕巧,可宋江卻不這般想,猶豫了下,還是勸解道:“你即便窩藏了我這逃犯,但其實也不是太大罪過,等見了青州知府,且先與他告饒,再使些個銀錢,想來最多也就是降個職,兄弟這般英武,只要穩(wěn)住,不愁在官場上沒作為啊。”
花榮聽此話皺眉,下意識想反駁,但終究是不好拂了對方面子,只含糊應下便不再言語。
如此過了一夜,次日天剛剛亮,知寨劉高便過來押送二人,見平日耀武揚威的花將軍形容憔悴,不由樂開了花,指著對方罵道:“花榮啊花榮,我早就看出你有反心,之前二龍山的首領(lǐng)經(jīng)常給你寫信送禮,別以為本官不知道,今天抓你個現(xiàn)行,等著被刺配吧哈哈哈!”
他若提別的花榮尚且能當放屁,說到趙淳楣,青年將軍的面色扭曲了下,想到自己被對方耍得團團轉(zhuǎn),現(xiàn)在還要因為這個人被污蔑,不由憋屈萬分。
劉高見他不說話,以為是捉住了其小辮子,愈發(fā)得意,一路上喋喋不休,把花榮煩得恨不得一刀戳死他。
眾人出了清風寨,沒走幾步,便遇到攔路的劫匪。
清風山的燕順、王英、鄭天壽等人早就領(lǐng)著小弟在此埋伏,見了劉高還假意是劫道的索要錢財。
劉高大笑,立即拆穿了他們的身份,“爾等小賊,本官就等你們呢!”
說罷原本安靜的樹叢中突然鉆出一幫官兵,持刀沖向王英等。
原來自打發(fā)現(xiàn)花榮與二龍山來往密切,劉高就已經(jīng)開始準備拿下對方,為此特意從青州調(diào)了一百步兵來防止其反撲。他早就聽妻子說過宋江在清風山上受人尊敬,所以提前布置等待。
燕順王英本就是幫烏合之眾,這回劫囚準備的也匆忙,并未有什么詳細計劃,面對官兵嘍啰們立刻作鳥獸散。
不光他們,幾個首領(lǐng)此時也打了退堂鼓,互相給了個眼神,正打算轉(zhuǎn)身逃跑,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
王英等人大驚,官府那邊明明已經(jīng)要贏了竟還在派人來,是真想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嗎!心中已隱隱后悔摻和此事。
劉高也以為是自己這邊的,畢竟馬這種珍貴物件能養(yǎng)得起的可不多,于是得意地摸了摸胡須,已經(jīng)開始幻想剿匪成功之后上面給的封賞,等看清了來人方面色巨變。
只見領(lǐng)頭的是個披著玄色大氅,頭戴金冠的俊秀郎君,左右各一位身穿鎧甲的猛將,后方跟著一幫兇神惡煞的壯漢,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你們、你們……”劉高何曾見過這種陣仗,一時間竟被懾得說不出話來。
那俊秀郎君微微一笑,朗聲道:“二龍山好漢在此,劉高,還不束手就擒!”
二龍山的名號,如今在青州已經(jīng)是如雷貫耳了,對于劉知寨來說,他可以污蔑花榮跟二龍山有關(guān)系,但當二者真有關(guān)系的時候,劉高第一反應便是掉頭就跑。
“都不要怕!不過是幫山賊,誰拿下匪首,我賞銀百兩!”劉高大喊一聲,同時開始找尋逃跑路線。
趙淳楣未去管他,二龍山眾經(jīng)過長期的訓練已經(jīng)不同而語,面對敵人猶如砍瓜切菜一般簡單,楊志一馬當先,三兩下斬斷了花榮身上的枷鎖,拱手道:“花將軍,別來無恙啊。”
花榮此時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只能與其道了聲謝,之后神色復雜地望向馬上的趙淳楣。
趙淳楣沖他點頭示意,之后望向劉高落荒而逃的背影,抬手扔了副弓箭給花榮,態(tài)度十分明確——請開始你的表演。
這時候劉高已經(jīng)跑了很遠,還在駕馬狂奔,想要追感覺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然而花榮卻絲毫未慌,拉緊弓弦,沖著目標射去。
只聽一聲慘叫,劉高脖子被打了個洞穿,掉下馬去,轉(zhuǎn)眼便沒了生息。
這一手神技,令人不禁拍案叫絕,同時也象征著戰(zhàn)斗的結(jié)束,畢竟上官都死了,實在沒必要反抗。
原本不妙的局面瞬間被扭轉(zhuǎn),眾人都十分高興,宋江在燕順王英的攙扶下走到趙淳楣面前,納頭便拜,“宋某謝過趙寨主搭救,此情日后必報之。”
趙淳楣連忙側(cè)身避過,同時有些好奇地觀察著這位“天魁星”,發(fā)現(xiàn)他果然如原著里那般“眼如丹鳳,眉似臥蠶”談吐非常有禮,只一個照面,便讓人生親切之感。
“宋押司莫要如此,我也不過略伸援手,主要還是押司吉人天相。”趙淳楣搖頭,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趕緊讓手下將隊伍末尾的幾個人帶過來。
只見一清麗少女看見花榮,眼中噙淚奔了過去,邊哭邊喊著哥哥。
是了,趙淳楣在出發(fā)之時,想到花榮的家人還在清風寨里,便提前把他們接了出來,也省的再生事端。
花榮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妹與幾個老仆,相依為命多年,見到家人自是激動萬分,這回也不別扭了,十分痛快地與趙淳楣道謝。
趙淳楣笑瞇瞇,裝模作樣地嘆氣道:“謝就不用了,只盼將軍以后對趙某少誤會。”
花榮瞬間想到兩人自打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面色微變,一時僵在原地。
眼下氣氛還算和樂,清風山眾便提議請大家一同去他們
那兒歇息,共同商議之后的事。
宋江花榮現(xiàn)在孑然一身自是同意,他們殺了朝廷命官,如果說宋江之前還有僥幸心理,覺得自己只犯了一件事兒,那么現(xiàn)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落草了。倒是趙淳楣,聽完面上笑意漸漸收起,淡淡道:“還是不了,二龍山本還有要事在身,既然兩位都已得救,我們便不多做停留,告辭了。”
她雖然現(xiàn)在也是山賊,但總歸還有自己的原則在。那清風山的三個首領(lǐng),王英本是個車夫,后貪圖主家財物殺人奪貨跑到二龍山落草,之后更是喜愛淫、辱婦女,而其余兩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對于這樣的人,趙淳楣未去砍了他們已經(jīng)是忍耐再三了,現(xiàn)在還有和他們稱兄道弟推杯換盞?想想都覺得惡心。
她并未掩飾自己的情緒,旁人也大致能感覺出來。在的時候不敢說,等人走后,王英忍不住朝他們的背影吐了口濃痰,“我呸!什么鳥人在這兒裝清高!大家都是賊還嫌棄上老子了!待俺發(fā)達了定要將這死兔子賣到……”
話沒說完,且聽“咻”的一聲響,原來是花榮撥動了下弓弦,青年看向王英,眸中一片冰冷。
見氣氛尷尬,宋江連忙出來打圓場,最后在他的安撫下,眾人方才緩和下來,一道去了清風山,只是已然沒了最開始的快活。
趙淳楣不知她走后剩下的人差點打起來,就算知道了估計也不在意,眼下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這次出來除了搭救花榮宋江,還有便是下山大采購,眼看就要冬天了,此估計是二龍山開春前最后一次進城。之前一直擔心零星幾個被人抓住,如今大部隊無人敢惹,總算能痛痛快快地逛上一番。
當然了,為了避免刺激到慕容彥達,他們并未進入州府,主要還是在周圍縣城買東西。二龍山一干人滿身匪氣,騎馬提刀掛甲,猜也知道不好惹,最開始百姓也非常害怕。不過漸漸的,大家發(fā)現(xiàn)這幫人雖然模樣兇,實際上卻很好說話,買東西也都按正常價格,付錢也利索,于是便有膽子大的主動上前推銷。
二龍山采購的大多與民生有關(guān),只要實用性強的東西,不在乎外表精致與否,這倒正符合百姓賣東西的特點,很快,他們的名聲便流傳出去。
現(xiàn)在無論官府宣傳這幫人有多殘暴,也改變不了對方在民間財神爺般的形象。
趙淳楣一連爆買了四五天,幾個縣都要讓其搬空了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本來還想在青州城附近轉(zhuǎn)一圈,結(jié)果才剛靠近,便看到一堆步履蹣跚,滿身傷痕的人。
她有些納悶,連忙攔下一個詢問是怎么了。
被問話的百姓見他們身穿鎧甲,以為是官府的人,趕緊跪下哭訴道:“稟相公,俺們都是在城外住的小民,昨晚突然跑來個叫秦明的匪徒拿著狼牙棒見人就打殺,還四處縱火,整條街死了好些個,俺們家都沒了只能沿街乞討,相公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趙淳楣聽罷暗道不妙,她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
第32章
清風寨雖然只是個地方屯兵點,但好歹是皇帝親自批復過的,劉高乃正兒八經(jīng)的七品命官,如今就這般被殺了,慕容彥達再裝死怎么也說不過去了。
于是在得知此事的第二天便派秦明出兵攻打清風山,臨行前還半鼓勵半威脅地囑咐他,說什么作為一州統(tǒng)制,要是連續(xù)打兩場敗仗就算自己也保不住。
秦明好懸嘔死,強聽他放完屁,方才黑著臉領(lǐng)命。走的時候卻有些犯難,主要對面嫌犯里還有花榮,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對方還拼死去救自己,這個人情總不能不還吧。
見此黃信安慰道:“師父莫要擔憂,要我說辦法有的是。慕容彥達其實就是怕朝廷怪罪,你去與他們說,讓那幫人趕緊離開青州地界不就好了。”
“這……能行嗎?”秦明還是有些武將的自覺,尚且有些猶豫。
“有什么不行的,那劉高平日里跟慕容彥達一個德行,死了都算為民除害了,師父放了花榮,也算是忠義兩全!”
秦明聽罷沉思許久,最后一咬牙,還是應下了,第二日就帶小隊人馬去了清風山。
他領(lǐng)兵多年,軍隊中基本都是自己的人,倒也不怕被告狀,等見了花榮,將經(jīng)過與他們說清楚,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雖然上次分別之時鬧得有些不愉快,但對于秦明的高抬貴手,花榮還是十分感念的,連忙行禮謝過。
秦明搖頭,沒怎么放在心上,既然話到位了也就沒自己什么事兒了,剛打算離開,卻被一人叫住。
“秦明將軍,且慢啊。”那人是一叫宋江的黑臉男子,瞧著舉止還算斯文,“在下謝過將軍搭救,觀您武藝高強,品行出眾,在那慕容知府手下實在是浪費了人才,實不相瞞,我等在商議過后,已打算投奔梁山,將軍既然有心,不如一道落了草,大家共同逍遙快活豈不美哉。”
秦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了當?shù)溃骸拔規(guī)湍銈兗兇馐且驗榛ㄐ值艿木壒剩沸杏惺裁搓P(guān)系,真看品行第一件事就應該把清風山這幾個抓起來才對。況且我是朝廷命官,有家有業(yè)的,朝廷又未曾虧待了我,何故要跟你們?nèi)ギ斏劫\?我看你說話挺有條理,沒想到卻是個腦子不清醒的。”
秦明將門出身,雖不能說從小錦衣玉食,但過得也是不差,這輩子除了日常被文官們欺壓,可以說順風順水,對待宋江這位“及時雨”自然不像江湖人那么感冒。更何況同樣是山賊,還有二龍山在前面對比著,趙淳楣那般人物邀請他入伙自己都沒應下,現(xiàn)在跑去什么梁山怎么可能?
宋江一路走來被土匪好漢們捧慣了,聽此不免有些尷尬,但他畢竟是個心機深沉的,只稍微調(diào)整了下便繼續(xù)接話道:“是了,倒是宋某人想岔了,不過將軍這么快就回去,難免會落人口舌,不如在我們這兒多待兩天。正好清風山里還剩下不少米面肉菜,我們吃不了也不好搬走,招待了弟兄們也不算浪費。”
秦明遲疑了下,仔細一想也是,做戲做全套,好歹也等些時日,于是便答應了宋江的邀請。
宋江熱情地招待他,同時用眼神給王英燕順示意了下,幾人收到,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轉(zhuǎn)身準備去了。
等趙淳楣火急火燎地趕到之時,秦明已經(jīng)在清風山住了三天,每日被宋江幾人輪番敬酒,基本沒有清醒的時候。
見了趙淳楣,帶著幾分醉意打了聲招呼。
“趙寨主,您是如何回來了……”宋江熱情地上前,這才幾日時間,他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一幫人的領(lǐng)導者。
趙淳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對著秦明將之前所見道出,問那燒殺搶掠之事是否與他有關(guān)系。
秦明聽到一半酒便徹底醒了,驚慌地搖頭,“不!我天天在山上!這些人都能作證!怎么可能是我!幾位兄弟,你們要幫我與上級解釋啊!!”
他下意識回頭,求救地望向眾人,然而宋江卻滿臉愧疚地與之行了一禮,“秦將軍,對不住了,為了賺您上山,小弟只好行此下策。”
說罷便跪地叩頭,其他人也跟著下跪,就只有花榮站在后面,此時他與秦明一樣迷茫,不由出聲道:“哥哥這是何意?”
因為花榮跟秦明關(guān)系不錯,為了防止意外,這次行動宋江并未告知他,見此解釋道:“我們前幾日偷拿了秦將軍的盔甲武器,去青州城外搞些破壞,想必現(xiàn)在半個青州都知道將軍投了賊,如今的府衙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秦明如墜冰窖,指著宋江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本身脾氣跟爆炭一般,聽此消息本應怒不可遏,但如今卻生不出半點氣來,因為還有件更重要的事等著他。
“娘子……我娘子、我家人呢?”
秦明此時六神無主,慕容彥達看自己不順眼已有多時,眼下發(fā)生這種事,自然不會去分辨什么,大宋對待叛軍的家屬基本留個全尸都算好
的,現(xiàn)在他全家都在城里,要面臨什么根本不敢想。
宋江起身,面上極為愧疚,輕聲道:“我等也是出于無奈,實在對不住您了,既然如此,那就由在下保媒,把花兄弟的妹妹嫁與將軍可好。”
看著宋江志得意滿的黑臉,想起這么多年與妻子的一點一滴,秦明再也忍不住,雙目充血,暴喝道:“宋公明!我草你祖宗!!那命來!!”
說罷提起手邊桌椅,狠狠向宋江砸去。
對此宋江也是早有準備,趕緊后退兩步,躲到花榮身邊,同時燕順王英等飛身上前。陷入憤怒的秦明沒什么章法,只知道跟蠻牛一樣往前沖,三兩下就被周圍人按在地上,燕順被他掙扎得不耐煩,抬手想要給其下巴狠來一下讓秦明老實點,然而還沒出手就被一腳踢飛。
“賊娘的!誰踢老子!”燕順大聲叫罵,抬頭卻見一大胖和尚提著武器兇神惡煞地盯著他,想到之前看見過的對方的身手,頓時嚇得不敢出聲,而其他人見此也連忙跳到一邊。
趙淳楣將癱倒在地的秦明扶起,感受到其渾身不住顫抖,知他此時心里難受,不由輕輕拍了拍對方。
秦明回神,見到趙淳楣,心中悲戚在一瞬間爆發(fā),忍不住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想他在幾日前還個統(tǒng)領(lǐng)一州的將軍,如今被人唾罵家破人亡,饒是大家對官府沒什么好感也不由心酸憤怒,楊志怒罵一句,抽出寶刀便要砍向宋江。
花榮下意識攔下。
楊志見此怒道:“都這樣了,你還幫著他!”
“我……”花榮此時也十分迷茫,他知道宋江做得不對,但其對自己有大恩,最困難的時候救過花家全家,一直以來花榮都將他當作兄父看待,所以面對此番境地,這位青年將軍一時陷入兩難。
宋江躲在其后面,見此出聲狡辯道:“秦將軍,在下知道對不起你,但你要相信宋某人可都是一片好意啊!你要是真覺得不甘,也說了以后花將軍的妹妹就是你妻子,此等賠償還不夠嗎!”
“笑話!”趙淳楣再也忍不住,對方完全將女性當物件一樣的態(tài)度讓她火氣直冒,出聲嘲諷道:“頭一次聽說害死人全家還是好意?既然如此,我現(xiàn)在派人去宋家莊燒殺搶掠,也這般賺你上山,給你也好意一下!況且我就問你是花家什么人?花小妹兄長在這兒輪得到你做主?”
花榮也終于忍不住,與宋江低聲道:“舍妹年齡尚小,還望哥哥切莫再提此事!”
宋江見此,知道大勢已去,不由心中嘆了口氣。
他現(xiàn)在都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原本想著既然打算去梁山落草,就這幾個人終究是不夠,秦明如此虎將,若是能一起帶過去,定然抬高了自己在梁山的地位。
花榮是宋江的底牌,然而現(xiàn)在連對方都不站在他一邊了,剩下幾個蝦兵蟹將也沒什么用。于是心里盤算著該怎么解決目前的局面,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得先修復跟花榮之間的關(guān)系。
宋江這邊暫且不談,倒是王英,見秦明仍淚流滿面,嘟囔幾句不識抬舉,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兩圈,高聲與宋江道:“宋大哥,姓秦的不要我要,你之前放跑了劉高婆娘的時候不是說要賠我個更好的嗎,我瞧花小妹就不錯,把她許給我吧!”
打從之前見過花小妹一次,王英心里就癢得不行,此等貌若天仙的美人兒,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如今有機會怎能錯過!
宋江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不好。
果然,花榮本來就覺得憋屈,只不過礙于宋江是救命恩人不好發(fā)作,眼見王英此等下流猥瑣之輩也敢覬覦自己妹妹,頓時覺得血氣上涌,冷笑道:“什么豬狗一般的人物也敢到我花家門口犯賤,且看我今日剝了你的皮!”說罷直接上前。
王英被罵得生氣,早就看花榮這小子不順眼,見此叫罵著迎戰(zhàn),然而他那兩下功夫豈是花榮的對手,沒兩下就被打得鼻青臉腫,就差跪地求饒了。
作為清風山上的首領(lǐng),王英被打燕順鄭天壽兩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也想要上前幫忙。
結(jié)果才剛要動手就對上了魯智深楊志等,縱然行走江湖多年,也很少看見他們這樣厚顏無恥的畜牲,眾人早就忍不住了,見此機會趕緊動手。
一時間整個廳堂亂作一團,徒留宋江無奈地大喊:“停手!都停手!都是自家兄弟,別再打了!”
然而還未說完,人就摔了個狗吃屎。
趙淳楣緩緩收回腳,冷冷道:“誰跟你是自家兄弟,秦將軍,人就在這兒,想怎么處置隨你吧!”
秦明看著這位始作俑者,面色漸漸猙獰起來……
第33章
秦明最終只打了幾下就收手,倒不是因為他心慈手軟,而是才剛動手,那邊就有人來與趙淳楣匯報情況,后者連忙吩咐幾句,接著便讓拉著秦明到門口。
秦明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趙淳楣不會害自己,強忍怒氣站在原地,直到黃信扶著一面色蒼白的婦人走近,這位將軍方呆住了。
“娘子……”秦明喃喃,接著整個人被巨大的喜悅淹沒,連忙沖上去死死抱住婦人。
黃信披頭散發(fā),模樣有些憔悴,但見師父師娘最終團聚,便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咳咳,您輕點,師娘在慕容彥達那狗官處受了棍棒,現(xiàn)在估摸還疼著呢,您府上的其他人也都帶過來了,現(xiàn)在正在山下。”
秦明小心翼翼地攬著妻子,恨不得對著徒弟拜謝。黃信嚇了一跳,連忙揮手道:“使不得,師父莫要折煞我,這次還是多虧了趙寨主派人接應,否則光靠我連出城都費事。”
“趙兄弟……”秦明虎目含淚,這短短的一個時辰他經(jīng)歷了太多悲喜,如今對著趙淳楣已經(jīng)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趙淳楣沖他笑著搖頭,尚未開口,一邊稍微緩過來些的宋江就再次站了出來,看著似乎松了口氣,“萬幸萬幸,好在秦娘子無事,宋某懸著的一顆心也算能安定下來了。”
“秦將軍,此事全然乃宋江一手策劃,與他人無關(guān),是我考慮不周了,您要怪就怪我吧!”
秦明冷哼一聲,他如今失而復得,心頭正是復雜的時候,實在沒功夫搭理對方。
宋江以為對方氣消了些,心中一喜,連忙進屋勸說眾人,此時大家雖然停手,但大廳內(nèi)早已狼狽不堪。王英燕順等好懸讓花榮打掉半條命,現(xiàn)在正躺在地上直哼哼,見了宋江不由埋怨道:“哥哥帶的好人,再說與這小子一道去梁山,我可不應了!”
花榮怒意稍平,聽到這話火又上來了,喝道:“恥與爾等小人為伍!梁山你們自己去,我是不會去的!”
“花榮兄弟!你這是干嘛啊!”宋江傻眼了,之前也說了,花榮是他最后的底牌,沒了這位他光帶著其他幾個上山不是要被看輕嗎?見此連忙道:“都是自家兄弟,他們有口無心而已,你現(xiàn)在成了朝廷通緝犯,還帶著家人,不去梁山又能去哪兒!?”
花榮此時倔勁犯了,執(zhí)拗道:“我堂堂七尺男兒,一身武藝,天大地大,何處不能為家?”
“說得好!”趙淳楣突然插話,拍手道:“花將軍既有如此志氣,那趙某代表二龍山歡迎將軍暫且歇腳,待修整一番后,由將軍自行決定。”
花榮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全當默認了。
他這人認準的事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宋江又勸了好久,卻完全不起作用,最后只能長嘆一口氣,轉(zhuǎn)身去將王英等人攙扶起來,打算現(xiàn)在就帶著人走。
宋江是何等心機,知道自己徹底得罪了趙淳楣這條強龍,再加上還有官府兩面夾擊,又沒了花榮,不走很可能夜長夢多,所以即便周圍人不愿,還是執(zhí)意離去。
臨行前態(tài)度誠懇地與在場所有人逐一賠罪,哪怕大部分對他依舊沒好臉色也沒開口 。不得不說,宋江的確是好人物,有眼力拿得起放得下不說,而且無論內(nèi)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十分有擔當,從一開始就將所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這種行事其實非常對江湖人的脾氣,也難怪在原著中能號令一方。
倘若沒有二龍山在旁邊對比著,此番做派確實像是領(lǐng)袖。然而可惜,趙淳楣橫叉一腳,如今論名論義都比他高幾個檔次,以致現(xiàn)在對方做什么都顯得寒酸。
宋江心中也知曉,所以即使萬般不甘,最后也只能離去。
等他們走后,二龍山眾人也準備打道回府了,秦明現(xiàn)在與官府徹底撕破臉,只得去落草,趙淳楣欣然相邀,秦明自然答應。不過面對自己的徒弟,還是十分愧疚,“為師無用,幾次要你搭救,現(xiàn)在還累得你舍家撇業(yè)地上山。”
“師父這是什么話,”黃信態(tài)度瀟灑,“我早就看青州那狗官不順眼,與其唯唯諾諾做些喪良心之事,倒不如痛快一回。況且還有你與花將軍相伴,咱們?nèi)齻武將齊聚,如此也不算孤單。”
黃信精通人情,這時候提起花榮也是為了緩和二者的關(guān)系。
果然,在有些尷尬地對視了一眼后,花榮率先跟秦明道了歉。
秦明沒說話,半天,搖頭道:“整件事與你無關(guān),卻是宋江那廝不當人,往后你我全當兄弟相處,莫要再提。”
花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應了下來。
趙淳楣在一邊冷眼旁觀,見花榮對宋江還有些感情倒也不覺得奇怪。
《水滸傳》這本書玄學色彩其實很重,梁山上的一百單八將對應天上一百零八個魔君,他們本就相伴千年,最后順應天命被放了出來。
就好像原著中的秦明,不光家人被宋江害死,妻子的頭還被掛在欄桿上供人取樂,他親眼看著這一切,對宋江恨之入骨,但發(fā)作的前一刻,卻被上界星辰契合影響,最終鬼使神差地原諒了對方。
像其他一些被坑得很慘但最終答應落草的人皆因此等原因。
趙淳楣當年看書之時,被此“遇事不決,量子力學”的好漢共鳴氣得發(fā)笑,但沒辦法,水滸的設(shè)定就是這樣。不光如此,宋江這顆“天魁星”因為注定是梁山的領(lǐng)袖,在其他人眼里還會自帶老大buff,三言兩語就能猛刷好感度。
被害得家破人亡的秦明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說有大恩的花榮了。不過嘛,趙淳楣倒也不急,她不管什么星辰契合,只要人到了自己手上,遲早都能給掰正了,像魯智深楊志等人還不是對宋江不假辭色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了二龍山,對比來時,不光多了秦黃花三員大將,還收編了他們的部分下屬,現(xiàn)在山寨里光是能作戰(zhàn)的青壯就已經(jīng)有兩千多。毫不夸張地說,有了這三人的加入,二龍山總算是有了幾分正規(guī)軍的樣子。
秦明黃信俱是兵馬將軍,由他們負責騎兵訓練再適合不過,而魯智深楊志也能專心負責步軍。至于花榮,趙淳楣讓他領(lǐng)兵在青州地界來回巡視,主要是二龍山、清風寨、清風山這一塊,畢竟如今后兩個地方都空了下來,按照大宋政府的辦事效率,沒個一兩年新任知寨怕是很難上任。
如此一來,難免有人趁著這個機會作亂。此事與趙淳楣多多少少也有些關(guān)系,總不能直接放著不管,所以吩咐花榮若看到有新的山匪,問明緣由,真是被逼得活不下去就帶到二龍山,但要無惡不作那種直接原地消滅,也當時給眾人累計實戰(zhàn)經(jīng)驗了。
老實講,那三人初上二龍山原本還有些不自在,畢竟與眾人不同,他們可以都是實打?qū)嵉能姽俪錾恚斨巧詈么踹有個和尚過渡一下,這仨前腳還領(lǐng)兵,下一秒就當賊,尤其還都是同一地界。日后真跟官府那邊打交道,遇到的八成都認識,想起來就尷尬。
然而沒想到趙淳楣這個寨主對待他們沒有任何小心翼翼之態(tài),連猶豫都沒猶豫轉(zhuǎn)眼就分配了任務。如此一來,三人完全沒時間去考慮那些有的沒的,馬不停蹄投入到工作中,等回過神,已經(jīng)在山上混熟了。
除此之外,為了安撫慕容彥達,趙淳楣還寫信為其出了個主意。畢竟這位草包知府只求穩(wěn)住官位,既然如此那這兩天發(fā)生的所有事全都推給梁山就好了。
左右宋江王英幾個主謀也確實去投奔了,剩下雖然有幾個將領(lǐng)叛逃,但這種低級軍官大宋官場也把他們當人,其他需要操心的事兒全交給濟州府好了。當然了,對于慕容知府,二龍山方面也會做出一定補償。趙淳楣保證,從今以后,青州有任何作亂,二龍山都會出面解決,保證周圍百姓安居樂業(yè)。
這份信件主要由聞煥章起草,上面的內(nèi)容堪稱挑釁,但凡換個有血性有想法的官員都忍不住了,但出乎預料的,慕容彥達卻忍了,不光忍了,他還同意了對方的話。
面對疑惑不解的趙淳楣,聞煥章微微一笑,解釋道:“他不同意又能怎么辦?首先手下三個將軍集體叛逃,這件事兒被朝廷知曉怎么也說不過去。青州本身土地就不多,百姓也沒什么錢,之前慕容彥達撈錢的手段主要靠蒙騙朝廷與敲詐富戶,現(xiàn)在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二龍山做大,這條路顯然是走不通了。既然如此,對于他來說,盡快離開青州才是最主要的。”
“今上多情,慕容貴妃雖然得寵,但只是后宮一員,能幫哥哥拿下青州知府一位已是不易,想要更進一步,好歹得做出點成績。現(xiàn)在二龍山說能保證青州穩(wěn)定對他而言正中下懷,畢竟現(xiàn)在這世道,光是沒有兵亂就已經(jīng)好過大部分了。”
聞煥章不愧是大謀士,對宋朝官員的心思拿捏得極為精準,想慕容彥達這種貨色,在其眼里跟不穿衣服沒什么差別。
經(jīng)他解釋,趙淳楣也算是明白了,嘆息一聲,暗道這樣一來,也不知誰是官誰是賊?
……
青州雖然山多耕地少,但相對的,每到春秋時分物產(chǎn)也比旁地豐富,一些行腳商人最愛這個時候跑過來收貨,運氣好淘到什么稀有的山珍便能過個好年。
郭盛將包裹挎在胸前,牽著馱貨的驢子走在官道上,時不時能遇到幾個來往的商戶,不同于印象中的行色匆匆,這些人大多面上掛著笑容,一派饜足之色。
郭盛心中納悶,便想著尋一人問話,挑來選去,最終走到一壯碩青年身前。
至于為何選他,郭盛也有自己的道理。
那青年身高八尺,面相魁偉,身著團花宮錦襖,手持走水綠沉槍。這要被對百戲稍微有些研究的人看見,定要一聲“西楚霸王”脫口而出!
是了,此人的裝扮與那傳說中的項羽一模一樣!而郭盛本人一身白衣,武器是寒蛟銀戟,也跟唐朝名將薛仁貴相仿。
若是按現(xiàn)代話講,兩人都屬于Cosplay愛好者。
果然,那青年看見郭盛眼前一亮,也跟著搭話,據(jù)他所講,自己叫周通,家就住在不遠,兩人互相報了姓名籍貫,逐漸相熟后開始講起正事。
聽到郭盛的疑惑,周通笑了笑,解釋道:“兄弟有所不知,這幫人來此主要是與那二龍山做生意的。”
“做生意?”
周通點頭,“是了,二龍山里也不知是哪位能人,研制出一種神藥,對百日咳和傷寒都很有效,還能緩解肺癆,價格雖然貴了些,但也不算太離譜,畢竟這可是救命的東西。不過因為每日數(shù)量有限,所以許多遠近商戶早早就來排隊,即便這樣還很多人搶不到呢。”
郭盛聽罷,心中先是一喜緊接著又陷入憂愁,回憶起那些路人,忍不住問道:“既然不是誰都能搶到,我看怎么都挺高興的?”
“這兄弟就有所不知了,最近幾個月青州很少有匪亂,尤其是二龍山附近,更是平靜,山
上的大王們有時還會帶人來巡邏,想找這么個地方不容易,于是就有幾個商會提議在附近的村子設(shè)了集市。大家將貨物拿到此處交易,比之前放心多了。如今雖然只有那么一些商戶,但也讓這兒熱鬧不少。每個人都有所得,自然是都高興。”
聽到這里,郭盛略微放心了些,轉(zhuǎn)頭看向周通,有些好奇道:“哥哥可也是商戶,怎地知道得這般清楚?”
周通還沒來得及回話,但見一健壯男子從遠處走了過來,焦急道:“哎呦,你還磨蹭什么!那邊寨主好不容易答應了見面,快些跟我過來!”
周通對著郭盛拱手,略帶歉意地表示自己這邊還有要事,只能有緣再續(xù)了。
郭盛自無不肯,送人走后,看著自己的一車貨物陷入沉思……
周通與那男子被人引進二龍山內(nèi),待進了廳堂便瞧一俊秀郎君坐在正中央,側(cè)身與旁邊一個書生打扮的文人講話,見了兩人,輕笑了下,讓人給安排座位。
“早聽聞桃花山上二位好漢,本想著去拜訪,無奈手頭事太多抽不出身,實在失禮。”無論實際情況是怎樣,這話都給足了兩人面子,原本略微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不少。
是了,此二人正是那桃花山的寨主李忠、周通。
周通本為青州當?shù)馗粦簦虻米锪斯俑仙铰洳荩钪覄t是個打把勢賣藝的江湖人,他們這次來,主要是想加入二龍山。
對此趙淳楣有些好奇,問他們怎么好好的寨主不當,反而跑到來這里作小首領(lǐng)。
李忠周通對視了一眼,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們倆本身就不是什么占山為王的性格,本領(lǐng)平平不說膽子也小,之前手下有些人,主要是由于我們脾氣還算不錯,平日里也很少下山打殺。自打趙寨主您進入二龍山后,附近百姓過得越來越好,我們那兒許多人干脆下山種地去了。我倆商量了下,與其守著越來越凋零的桃花山,不如跑到您這兒混口飯吃。”
他倆說得情真意切,趙淳楣自然也不會拒絕,不過嘛,丑話還是得說在前頭,在簡單闡述了下二龍山上的規(guī)矩后,趙淳楣似笑非笑地看著周通。表示既然來了便都是兄弟,不過二龍山的宗旨乃替天行道,不可有絲毫欺辱百姓之事,像什么搶奪財物,強娶民女……但凡發(fā)現(xiàn)一例,斬立決。
周通瑟縮了下,連忙對天發(fā)誓保證不會做這些。
趙淳楣頷首,回頭讓史進領(lǐng)著他們熟悉山里去了。
其實像李忠周通這兩個,雖然同為梁山好漢,但其實在魯智深手下?lián)芜^十招都難,像這種沒有武力、性格平穩(wěn)也沒有特殊技能的“混子英雄”,其實收不收都無所謂。但考慮到一些事情普通人出面更好,趙淳楣還是將這兩人留下了。
如此一來,她也可以接收下桃花山附近的資源。現(xiàn)在清風山、桃花山都被自己掌控,白虎山上的孔家兄弟又跟隨著他們的師父宋江去了梁山泊。
這么看來……青州的山賊就剩自己一家了?
趙淳楣有些茫然,想到半年前剛到的時候還感嘆青州太亂,轉(zhuǎn)眼間她就成了唯一的黑惡勢力,人生無常,莫如是也。
第34章
與周通分別后,郭盛并未依照原來的想法去往二龍山。倒不是對山賊匪寇有什么看法,只不過若真按周通說的那樣,現(xiàn)在二龍山可是附近的香餑餑,那靈藥百家求,自己一個外地來的商戶有什么資格湊過去。
退一萬步講,即使撞大運被選中了,他身上這點銀錢怕是也不夠收購的。行走江湖多年,郭盛早就學會了變通,既然這條路走不了,那便換個地方賣貨就是了。
于是依照周通的話,他去了二龍山附近剛設(shè)立的集市。此集市設(shè)立在清泉村村口,商戶雖不是很多,但販賣的種類卻不少,除了特產(chǎn)山珍外,還包括許多日用品,就連附近村民也那里些雜貨來賣。
郭盛在擺攤期間,竟真看到小股的兵馬來回巡視,那些人穿著皮甲拿著樸刀,步履整齊,看上去比大宋正規(guī)軍還像樣。只是如此一來,他就更沒勇氣與二龍山打交道了。
由于帶的東西比較少見,郭盛在集市蹲了好幾天也沒賣出去多少,他這一路跋山涉水,若是便宜出手也不甘心,最終只能拿著貨返回,臨走前有些躊躇,再次來到了二龍山。
這回郭盛沒找人打聽,而是來到附近的某家食肆,想著能不能從此處探聽點消息。然而才剛到,就被眼前這副熱火朝天的景象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與人拼了個座位,面對店小二的問詢,一時間犯了難。他也算走南闖北,可此地菜單上許多東西卻聽都沒聽過。
小二微微笑了下,這種人他見得不少,但因為人太多,要一一介紹也不現(xiàn)實,于是就推薦了幾種尋常的。郭盛見價格不貴,猶豫了下便也答應了。
正當小二去后廚通知之時,眼尖的郭盛掃到里面走過一穿花衣的男子,立刻有些訝然道:“周大哥?你怎么在這兒?”
那人不正是分別沒幾日的周通?
周通見了郭盛也很高興,走出拍了拍他的肩膀,“還以為兄弟離開,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了。”
對上郭盛疑惑的眼神,周通苦笑了下,“此事說來話長,總而言之,我現(xiàn)在是這里的東家之一。”
“啊?”郭盛震驚,此時他點的菜也上來了,周通見桌上有些寒酸的兩個小盤子,抬手又加了幾道菜,并要求記在自己賬上。
兩人落座后,周通先是給他介紹起來,“這是咱店里的特色鹵味,光是鹵料就有幾十種,都是小火慢鹵的,你就著炊餅吃,那叫一個香。”
郭盛聽罷夾了口豬頭肉,細嚼之下,果然是肥而不膩,口感豐富。
“可惜了,店里東西賣得太快,這玩意兒要是二次回鍋,味道更濃郁些。”周通遺憾道,接著指了另一盤菜,“這角兒也是現(xiàn)包的,里面是豬肉白菜餡兒,你先別吃,等下我叫后廚拿油煎一下,好吃得緊。”
所謂角兒便是現(xiàn)代的餃子,最早誕生于漢末,及至北宋,已經(jīng)是種比較常見的食物。不過這店里面賣得與尋常的有些區(qū)別,也不知是過篩了幾遍,餃子皮極為細膩,選得也都是精白面。如此一來,造價自然不低,許是為了控制成本,故意做得皮薄餡大,里面肉汁充盈,外面緊實有嚼勁兒。
有了老板吩咐,下面自然不敢怠慢,于是郭盛之后又吃到了香氣撲鼻的酸菜燉豬肉、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調(diào)料豐富的燒烤、用茱萸做得香辣魚片……林林總總的美食,讓他險些把舌頭都吞掉。
說實話,他也去過東京,也見過比這更精致更美味的東西,但許是因為店小,這里的吃食都是先準備的,突出一個鮮活生猛,口味也是大開大合,更適合解饞。況且郭盛之前研究了下菜單,發(fā)現(xiàn)即使像他這樣點了這么多,加在一起也沒幾個錢,看來這店走得是薄利多銷的路線。
見他吃的差不多了,周通又讓后廚端了碗冰糖燉梨來,“這都是我們本地的梨,因為酸澀,平日基本爛在地里也沒人吃,但加了糖水上鍋后卻很是不錯。因著店里的收購,附近鄉(xiāng)親又能多筆收入了。”
郭盛喝著梨湯,見周圍經(jīng)常有食客與周通打招呼,不由羨慕道:“有錢又有閑,還能幫助鄰里落下好名聲,哥哥這過得才是逍遙日子啊。”
周通悠然自得,放在幾日前,他也確實想不到自己能這般逍遙。
二龍山想要開店的念頭早就有了,畢竟他們平日里都在山上,身為匪徒,總不能過與世隔絕的日子。況且之前多虧了村民通風報信,才能那么順利打贏秦明,如此便更需要各種消息來源。
在收編了花榮等人后,趙淳楣便覺得不能再等了,吩咐曹正,讓他領(lǐng)人開了間食肆,地點就在原來的位置,起名滿客食肆。
既然開了食肆,自然得有客人,于是趙淳楣提供想法,讓他們研發(fā)了幾道新菜,希望能打響名頭。誰知食肆卻一下子火了,本來此地因為商人的集聚,各種配套
設(shè)施就非常稀缺,現(xiàn)在有了這么家良心店面,原本的八分也能被捧成十分。
于是在過往商戶的口口相傳下,滿客食肆的生意越來越好,有時候甚至剛開業(yè)就排起了長龍,最后統(tǒng)計首月盈余,著實是把眾人嚇了一跳。
趙淳楣也有些哭笑不得,誰還記得她開店的目的是探聽消息?這樣別說收集整理,每天光是備菜店員們就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尤其是曹正,他不光要負責山下,還有山上幾千人的伙食,幾十天下來,原本壯碩的漢子憔悴了一圈兒,連笑容都少了許多。
趙淳楣無法,剛好李忠周通上山了,觀察幾天見沒什么問題后便趕鴨子上架讓他倆接手滿客食肆。
還別說,這兩人干這個到挺合適,首先李忠之前在江湖上討口子,本身就兼職賣一些膏藥大力丸什么的,對做買賣不陌生,周通也粗通文墨,能寫會算。再加上他倆脾氣還算不錯,很容易與來往之人搭上話,這一來二去的,二龍山上的情報就暢通了許多。
至于李忠周通兩人,雖然一開始有些別扭,畢竟他們之前也是山大王,現(xiàn)在卻淪落到飯館當老板。但時間一長,二人立刻發(fā)現(xiàn)了這份工作的好處。
首先趙淳楣承諾會根據(jù)食肆的收益給二人分紅,桃花山之前一百來人,平日過得苦哈哈,李周二人連吃肉都不能保證天天有。現(xiàn)在管著店面,每日還有大筆的進項,也不用出去打打殺殺,更兼得受村民尊敬,需求層次一下子達到最高,如此倒也沒什么不滿足的了。
心情大好之下,周通主動打聽起了郭盛的事,畢竟每次見面對方都愁眉苦臉,一看就是遇到了麻煩。
猶豫了下,郭盛將自己貨物賣不出的事兒道了出來,青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路上遇到個叫呂方的朋友,他與我說二龍山這兒收各種東西,本想著來碰碰運氣,沒料到來晚一步,附近商戶這么多了。”
“嗐,我還當什么呢,”周通大手一揮,“兄弟是做什么買賣的盡管說出來,要是食材之類的,我就能做主收了。”
“真的嗎!?”郭盛極為激動:“實不相瞞,小弟是販賣水銀的!”
“啊?”周通聽此有些傻眼了,這倒也不怪他,此物離尋常人生活實在太過遙遠,而且價格又頗為昂貴,一時之間有些為難。
尋思了一會兒,決定上報給寨主試試,沒想到趙淳楣聽說后,二話沒有,直接決定收購,不光按照市價,還補貼了郭盛一些路費。只有一個條件,便是希望郭盛以后見到其他商戶將此事宣揚出去。
原本已做好血本無歸的準備,沒想到真能賣出去,郭盛對于二龍山自然是一百個感激,拍著胸脯保證定然將經(jīng)歷告訴每一個人。
送走了對方,趙淳楣看著一車的水銀犯了難,這東西哪怕放在現(xiàn)代用的地方都不是很多,更別提古時候了,無奈之下,只能讓人先放進庫房,并且單獨封存好,畢竟可是有毒的。
對于呂方郭盛這兩個小鮮肉,趙淳楣并未主動招攬,本來嘛,哪怕是再怎么美化,當賊也不是什么好事兒。原著里宋江看中他們長得威猛帥氣,平日帶在身邊充場面,但自己又不需要這些,讓他倆做快樂的小商人也挺好,起碼能免于戰(zhàn)死沙場的結(jié)局。
至于收了郭盛的貨,其實是抱著千金買馬骨的心思,雖然二龍山附近熱鬧起來,但對于趙淳楣想象的規(guī)模還遠遠不夠。按照她的構(gòu)想的藍圖,這里遲早要成為宋朝北方最大的集市之一。這個愿望聽著遙不可及,但隨著青州基本被自己拿下,似乎也并非完全沒可能。
因著幫助了郭盛,對方在感激之下,將身上的物品都送給了二龍山。他也知道水銀生意不好做,所以最近正打算換條門路,與一些個番商來往緊密,身上有不少從他們那收集的小東西。
宋朝算是對待外國人最友好的朝代了,粗略統(tǒng)計,至少有五十多個國家的商人跑來做買賣。他們在此累積了巨額的財富,就在前不久,在泉州有位大食商人橫死家中,官府統(tǒng)計他在當?shù)匕l(fā)海的船只就有八十艘,死后家中光是珍珠就有一百三十石。
當然了,像郭盛這樣的小商人,一些名貴的東西也接觸不到,想要賣的都是些手工藝品小特產(chǎn)之類的,其中還包括幾樣當?shù)氐奶厣仓辍?br />
“這東西是大食那邊的,聽說長出來之后根特別肥大,還紅彤彤的,跟蘿卜差不多,但很甜,當?shù)厝擞行┠脕懋敼映浴!敝芡S意地介紹起來,接著笑道:“要我說這幫子番人也是沒見過什么好東西,這玩意兒估計還沒咱們的脆梨好吃……”
他這般說著,趙淳楣卻留了心,上前幾步檢查了下,微微挑眉,假如沒看錯,這東西是……甜菜?
第35章
甜菜作為后世最主要的糖料作物之一,其價值顯而易見,尤其是在北方無法種植甘蔗的情況下,更顯得珍貴。這個時候的甜菜無論是甜度還是產(chǎn)量跟后世應該沒法比,不過培育好也大有可為。
糖在古代不光是奢侈品,同時也是十分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將白糖與硝酸鉀按一定比例混合,可以制作出威力巨大的烈性炸、藥,此二者都不算難獲得,這樣一來無論是經(jīng)濟還是軍事上都有保障。沒想到還有這等意外之喜,趙淳楣當即讓人將種子好好保存起來,等著開春了找個專家培育。
同時這也提醒了趙淳楣,如今一些東西可以通過番邦商人來購買,只不過青州地處內(nèi)陸,實在沒什么人,真想要繁華起來,還是得好好經(jīng)營一番。
對此趙淳楣倒是有信心,白糖生意一旦做起來,錢定然向潮水一般涌來,商人逐利,到時候青州自然熱鬧非常。
除了這點,趙淳楣還想到棉布,雖說早在南北朝時期棉花就傳入中國,但直到元代才開始普及,想要收集種植都不難,但是……
趙淳楣皺著眉拿紙筆算了算,青州耕地就這么多,要是同時大規(guī)模種下甜菜棉花這兩種經(jīng)濟作物,那糧食的種植面積一定會縮減。而據(jù)她所知,從北宋末年到元朝,糧價基本上一路漲高,他們現(xiàn)在畢竟是反賊,真要是惹怒了朝廷降下大軍來,圍困之下再多的錢都沒用。
兵、糧在這亂世才是硬通貨。
面對她的糾結(jié),聞煥章倒是很淡定,直接給出了解決方案,“既然青州不行,那換個地方不就好了,往東走有密州、濰州、登州、萊州,這四個地勢平坦,土壤肥沃,還靠近大海,你不是一直想跟番人做生意嗎。往西的話……”
“往西可就是東京了!”趙淳楣悚然地打斷對方的話,之后震驚地看向聞煥章,“先生,咱們可才剛拿下青州土匪界,馬上擴張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說實話,他們開局能如此順利離不開青州知府的腦癱操作,倘若對方稍微正常一點,自己如今怕是還守著山頭龜縮,像什么濰州密州,雖說沒聽過有什么太大的勢力,但想染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聞煥章聽完笑了笑,突然開口道:“你覺得,想慕容彥達這樣的官,齊魯大地上還有幾個?”
趙淳楣拿不準,也不知道對方說此話是何意,便沒有開口。
聞煥章伸出手,亮出三個指頭。
“三個?”趙淳楣皺眉,蠢人的數(shù)量會不會太多了點兒?
聞煥章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三位數(shù)。”
趙淳楣:“……”
“怎么?不信?”聞煥章勾起嘴角,眼中閃過絲不屑,“曾經(jīng)我也不信,但這就是大宋的官場,人吃人,鈔買鈔,不跟著同流合污的才是異類。要只是這樣倒也罷了,你可知最讓人難受的是什么?”
不等少女發(fā)問,聞煥章就自顧自道:“咱們當時在梁山的時候,我曾跟那里姓阮的三位頭領(lǐng)交流過,當?shù)氐闹h時文斌是我昔日同窗,他其實是這世上少見的好官了。可即便如此,阮氏兄弟一身本領(lǐng)還能把日子過成這樣,可見這世道已經(jīng)徹底不行了。”
趙淳楣聽罷微怔,旋即長嘆一口氣。
兩人談到此處,都有些意興闌珊,反正時間還有很多,便決定將此事先放在一邊,剩下的之后再說。
打從入了冬,來青州的商戶就少了許多,滿客食肆也終于能稍微歇一歇了,現(xiàn)在除了給州府大戶送些鹵味,基本不怎么做生意。有時候也不得不感慨吃貨的力量,像滿客與二龍山的關(guān)系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最開始敢來這兒吃飯的基本都是外來者。后面名氣愈發(fā)大了,不少本地食客心癢癢便托人帶點,最后干脆自己跑過來。可別說,因著附近經(jīng)常有人巡邏,此地倒是比城里更安全。
北宋的氣候還是非常溫暖濕潤的,青州的冬天即使下雪,但沒有刺骨的寒風,再加上趙淳楣做了萬全的準備,所以二龍山的人過得還算不錯。
這日在檢查完寨眾的訓練進程后,趙淳楣想著回屋看看書,才剛踏進后院,便見桃子與花芳正興高采烈地堆雪人。
花芳正是花榮的妹妹,花家父母早逝,兄長又忙于公務,小姑娘基本上沒跟同齡人交往過,現(xiàn)在有桃子相伴,每天倒是開心多了。
見趙淳楣過來了,花芳有些害羞地打了聲招呼。
“你們玩兒吧,不用管我。”趙淳楣笑著揮手,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與兩人問道:“還有幾日就要過年了,你們有什么想吃的嗎?”
二人搖頭,表示吃什么都行。桃子猶豫了下,開口道:“回郎君,我想吃點熱乎的,每年過年菜好了又是放爆竹又是喝屠蘇酒,等上桌的時候菜都涼了。”
趙淳楣想了下,痛快地答應了下來,“成,過年給你們做拔霞供吃。”
小姑娘們不解,帶著幾分期待地發(fā)問:“拔霞供是什么?”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趙淳楣賣了個關(guān)子。
事實上,拔霞供就是宋代的火鍋,主要涮得是野兔肉,趙淳楣準備了不少小鍋子,底下燒了炭火,又調(diào)了醬料,等到除夕這日,所有人都吃得很盡興。
除夕這么大日子自然不能只是吃,作為道上混的,無論信不信,趙淳楣這個寨主都得做出樣子拜祭先人。
與后世電影里演的不同,這時候大家拜的并不是關(guān)羽關(guān)二爺,而是一個叫盜跖的人,傳聞中他是所有賊的祖宗,曾率領(lǐng)奴隸們沉重地打擊了諸侯國。
趙淳楣站在最前,后面跟著魯智深、楊志等,最外面的則是一排排寨眾,看著圖畫上面目猙獰可怖的男子,她點上香火,沉聲道:“皇皇上天,照臨下土,今日我等齊聚,乃成天之德,日后必生死相托,吉兇相救。現(xiàn)蒙寸土安身,只愿綠林寄命,不為刀俎!”接著躬身下拜。
“綠林寄命,不為刀俎!”伴隨著她的行動,身后所有人也跟著彎腰,同時幾千人吶喊出聲,聲音響徹整個山谷,久久未曾散去。
做完該做,大家便開始吃飯飲酒,因著過年,曹正將自己私釀存貨拿了出來,魯智深與史進當場拼起酒來,秦明黃信在旁邊躍躍欲試,沒一會兒也忍不住加入。最終造成的結(jié)果就是四個人一起倒下了,幸存者楊志無奈,想要把一幫人抬回房里免得耍酒瘋,然而卻被纏住,最終滿身大漢地放棄了抵抗。
趙淳楣笑呵呵地看著,轉(zhuǎn)頭見花榮在一邊坐得筆直,便問他怎么不跟著一道玩,可是酒菜不合胃口。
花榮搖頭,“等會兒還得帶人在山上巡邏,吃多了怕誤事。”
“這個……今天除夕,要不還是休息一日吧。”趙淳楣下意識相勸。
青年皺眉,“正因是如此重要的日子才更應加強防備,你之前被我鉆了空子挾持過一次,怎地不長記性?”
花榮性情剛直,之前在官場便是如此行事,他功勛在身,也不怕得罪人。可現(xiàn)在上山在人家手下討生活,自然是不比曾經(jīng),所以話才出口便有些后悔,但他心高氣傲,又拉不下臉補救,一時僵在原地。
原本以為趙淳楣會因此不悅,誰知對方聽罷思索片刻,反而正色對他道了聲謝,“你說得對,是我這陣子過得太好以致松懈了。不過大過節(jié)的,也不能讓你與手下白辛苦,這樣吧,等會去巡邏的都到庫房領(lǐng)二十文錢,晚上再給大家加個餐暖暖身子。”
花榮愣住了,下意識說不用。
趙淳楣擺手,“你有你的原則,我也有我的,多勞多得在山上就是應該的。不過話說回來,花將軍不愧是將門虎子啊,辛苦了,大伙的安全就靠你們了!”
花榮沉默了,這些事情他打從十四五歲參軍起就一直在做,但從未有人對他說過好話,貌似流血流汗已經(jīng)成為自己應該的,現(xiàn)在面對一句簡單的“辛苦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這時候時遷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精瘦男子扛著幾個掛滿銅錢的竹竿,笑嘻嘻招呼著眾人出去打如愿。
所謂的“打如愿”是指每年除夕夜里,大家將銅板掛到竹子、木條上,對著垃圾用力敲打,據(jù)說此舉能使新的一年遇事逢兇化吉,實現(xiàn)心愿。
趙淳楣看著一行人死命蹂躪垃圾,周圍塵土飛揚,時不時有泥點子蹦出來,不由犯了潔癖,站得遠遠的不去參與,任憑周圍勸說。
聞煥章見此狹促道:“確實,作為寨主就應該與我們普通人分開,聽聞南方許多地方都是直接打糞堆的,這樣一來就沒有飛灰了,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趙淳楣不寒而栗,連忙搶過竹竿象征性地敲了兩下。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新的一年開始了。
……
青州的冬天不算很長,到了二月份,山下積雪就融化得差不多了,樹上也發(fā)了新芽,放眼望去,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休息了將近一個月的滿客食肆重新開張,只第一天,就排起了長隊。見這般受歡迎,趙淳楣便打算找人重新將店里裝修一番,好歹多放幾張桌椅,總不能讓顧客天天端著碗吃東西。
二龍山現(xiàn)在別的不多,就是人多。修養(yǎng)了一個冬天,幾乎所有寨眾都胖了一圈,從形銷骨立變?yōu)橐话愕膭攀荩?jīng)過幾個月的訓練,身上肌肉也總算有了些。如此身材再配上盔甲,從外表上看已經(jīng)稱得上精銳之師了。
想到盔甲,趙淳楣就有些坐不住了,跟鄭柳說了幾句,對方點頭,從后山帶來個小少年。
“這位……”趙淳楣看著仿佛多動癥一般打從進了屋就東摸摸西看看的少年。
“費勁!大王,我叫費勁!”少年十分激動,面色都跟著紅溫了。
趙淳楣點頭,知道對方是山下濁水村費太公的小兒子,因為崇拜山匪獨自跑過來加入,然而只訓練了兩天就累趴下了,最后沒辦法,只好讓他跟著去守庫房。
像這種熱血中二少年,趙淳楣其實沒怎么打過交道,好在費勁本人“好漢濾鏡”八百層,說起話來也不困難。
“費勁是吧,喊我寨主就行。”趙淳楣溫聲道,接著從旁拿出兩套樣式精致的盔甲:“這東西可是你做得?”
少年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從小就喜歡這些盔甲武器什么的,家里光是圖樣就好幾柜子,看庫房的
活計太清閑了,沒事兒便去鐵匠鋪那邊轉(zhuǎn)轉(zhuǎn),順手為之。”
趙淳楣點頭,二龍山上有自己打鐵的地方,之前落草的人里幾個在鐵匠鋪當過學徒,不過手藝比較粗糙,平時只能修修樸刀之類的。
正所謂“窮文富武”,涉及到武藝方面的一般都很燒錢,像費勁這樣的冷兵器設(shè)計師,天賦與家境缺一不可。
“你的那兩套盔甲我看了,雖然有些不足的地方,但總體思路非常好,山上向來鼓勵有能之士,從今以后,你就是二龍山兵工廠頭領(lǐng),掌管所有武器鍛造。雖然咱們的兵工廠現(xiàn)在只有兩三個人,但相信有了你的把控,一定會做大做強!”趙淳楣拍了拍中二少年的肩膀。
費勁沒想到自己才上山?jīng)]多久就成為了首領(lǐng)之一,自動忽略掉手下只有幾個人,亢奮地點了點,扯著嗓子指天發(fā)誓自己一定不會辜負寨主的期望!
趙淳楣又撿好聽的說了幾句,直把少年忽悠地暈頭轉(zhuǎn)向,眼見成功籠絡(luò)住了個人才,方才滿意地將其送走。
雖然暫時還用不上,但總歸不能便宜了旁人!
山上現(xiàn)在主要的進項除了工廠生產(chǎn)的大蒜素便是滿客食肆,這兩個應付二龍山現(xiàn)在的日常花銷倒是夠了,但想要更近一步,還得是白糖棉花這些。
思及此處,趙淳楣又想起了之前跟聞煥章討論過的,擴大地盤到其他幾州。這種念頭就好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收不回去,遲疑許久,她還是將周通李忠叫了過來,詢問起近來周邊可有什么大事。
周李二人經(jīng)過短暫培訓,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做到甄別消息,拿出做記錄的小本子,開始念道:“最近開春,有點腦子的山賊都知道不能打擾百姓播種,到還真沒什么值得注意的。要真說的話,恐怕就是梁山那邊,寨主你將殺劉高的威名讓給了梁山,現(xiàn)在那晁蓋隱隱有成為一霸的架勢。聽說當?shù)毓俑霰蛄藥状危詈蠖汲粤藬≌蹋F(xiàn)在已經(jīng)有不少江湖好漢慕名投奔了。”
李忠有些幸災樂禍,雖說梁山出了風頭,但明眼都能看出來,朝廷死了個命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青州濟州離得不遠不近,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出兵打一個,是絕對沒有精力打第二個的。如此一來,他們二龍山就能安心發(fā)展了。
趙淳楣聽罷沒說什么,別人都能想到的事兒,吳用這詭計多端的肯定也能想到,現(xiàn)在不發(fā)作,無非就是貪心作祟,真的想將梁山徹底做大,以致硬生生吃下這個啞巴虧。
搖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她繼續(xù)問道:“還有什么?除了梁山,主要是東邊可有什么大動靜?”
“東邊向來沒什么大山頭,都是些小股賊寇,頂多搶個商戶,平日沒什么膽子。”李忠翻著筆記,突然,似乎想起什么,皺眉道:“對了,寨主可曾聽過沙門島?”
“自是聽過,”趙淳楣自打穿越,便常聽有人嚇唬誰說要將他告官罰其刺配沙門島,那里遠在登州,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李忠嘆了口氣,“那沙門島最近要去一批新犯人,據(jù)說個個是江湖上響當當?shù)暮脻h,像什么穿山豹曲非,鐵面孔目裴宣,打虎英雄武松……這些人隨便一個放到東邊估計都能統(tǒng)一當?shù)厣椒肆耍詈髤s只能客死異鄉(xiāng),只能說同人不同命了。”
聽到熟悉的名字,趙淳楣突然愣住了,半天,鄭重地對李忠道:“你且仔細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
第36章
登州的四月還算好過,微涼的海風帶來了濕潤的空氣,冰雪融化,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
作為開酒店的,顧大嫂最愛的便是這種天氣,來往行人多不說,后廚食材什么的也能方住。
丈夫?qū)O新抗了大半只牛偷偷摸摸走進院子,躡手躡腳地才剛關(guān)門,就聽妻子在身后沒好氣道:“干嘛呢,在家里做賊是吧?”
孫新嚇了一跳,轉(zhuǎn)頭有些訕訕道:“去王二家的收賬,他家牛昨兒不小心摔死了,給我半個全當?shù)謧恕!?br />
顧大嫂上下打量了下牛的大小,冷哼一聲:“怕是不夠。”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算了。”孫新尷尬地陪笑。
這兩口子除了開酒店,還兼職殺牛放貸,也算是登州境內(nèi)的微型黑惡組織了,不過他二人為人處世向來仗義,在本地口碑也算不錯。
顧大嫂是個急性子,脾氣來的快去的快,只念叨丈夫幾句便讓他把牛肉處理了。這么大只牛,即使一半也非常客觀了,想要不浪費也不容易,正思量著,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
顧大嫂心中一喜,知道是來客人了,連忙出去迎接。
卻見一身披大氅,頭戴玉冠的俊秀郎君利落下馬,身后跟著十來個漢子,接氣宇軒昂面相不凡。
這家酒店就在登州東門外十里牌,來往過客許多,顧大嫂本身也算見多識廣,但即便如此,卻也被對方這通身的氣派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老板娘,來五籠炊餅,十斤醬骨頭,要是有熟肉也一并端上來。”年輕郎君朗聲道,接著率先尋了張椅子坐下。
見他行動,其余人也紛紛落座。
顧大宋回神,立刻熱情上前,“小官人,俺這兒有新鮮的黃牛,現(xiàn)在大火燒上不一會兒就能吃,可要上了?”接著便給眾人展示了下廚房的肉。
“那感情好,我們還有不少人在后面,老板娘盡管做,多少我全要了。”
大宋法律上禁止宰殺耕牛,雖然依舊擋不住嘴饞的,但如此下來價格可不低。見對方答得豪氣,顧大嫂知是來了個大主顧,歡喜地應下便讓丈夫去廚房準備,與此同時積極上去搭話:“小官人可是頭次來登州,聽您口音是外地的?”
“是了,來這邊辦些事情,老板娘可好介紹些這里的特產(chǎn)?”郎君慢聲細語,態(tài)度讓人如沐春風。
顧大嫂平日狂野慣了,生平第一回遇到如此和氣看上去又有本事的人,說話聲音也跟著輕了兩分:“嗐,小官人問我算問對人了,這登州從上到下,文的武的,吃的耍的,就沒有我顧大嫂不知道的!”
聽見“顧大嫂”這三個字,少年挑了挑眉,但也未曾說什么。沉思片刻,開口道:“實不相瞞,在下姓趙,青州人士,我身邊有位兄弟,與‘出云龍’鄒淵是好友。得知他在此落草,想要拜會卻不知具體位置,顧大嫂若識得,可好引薦一番。”
是了,此人正是趙淳楣。
那日聽李忠說武松刺配沙門島,驚得她茶飯不思。
眾所周知,在宋朝犯罪其實并不太可怕,古時候沒什么監(jiān)控設(shè)備,惹了事兒躲到外地,等大赦天下后去官府消罪也就好了。若真不幸被抓了刺字流放,只要有錢有關(guān)系在當?shù)匾材苓^得舒坦。但倘若流放地點是在沙門島,那完了,在北宋,刺配沙門島只是死刑的委婉說法,甚至很多人寧愿被砍頭也不想過來。
沙門島靠近登州府,這里的刑犯不光與世隔絕,而且勞役特別重,久而久之,就連看守的官差精神狀態(tài)也差了起來,經(jīng)常殺人取樂,聽聞在那里的囚犯,能活到釋放的千中無一。
武松與趙淳楣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確是穿越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對自己好的,是她命運的轉(zhuǎn)折點。當年離開陽谷縣,幾人一道奔波月余,路上以兄妹相稱,趙淳楣是真的將其當作兄長,現(xiàn)在得知對方流落到沙門島,如何能不急!
然而著急也沒用,李忠周通只是從個路過的商戶口中得知此時,具體怎樣尚不清楚,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思前想后,趙淳楣決定親自去登州一趟。
得知此決定,眾人大驚,幾乎所有人都勸她三思,實在不行派個人過去就好,但趙淳楣最終還是拒絕了。
她并非是熱血上頭才做出的此決定,而是真正考慮過。
首先就是武松的事不能等,沙門島若真像傳說那般兇險,武松在那兒待的每一秒都可能發(fā)生意外。想要將人救出來,就得劫獄,但要知道登州可不比其他地方,那里沿海,不光經(jīng)常跟日本起沖突,甚至連高麗、女真都時不時有摩擦。這種情況下,想要挑戰(zhàn)官府是十分不容易的,倘若真冒然派
個首領(lǐng),到時候武松沒救出來,說不定自己也搭進去了。
除此之外去登州這一路趙淳楣也好考察下路過的地方,像之前聞煥章說的,二龍山想要發(fā)展不能僅僅局限于青州,必須得走出去。所以這趟她是非去不可。
眼見勸不動她,大家也只好應下,但作為第一次出遠門,所有人都躍躍欲試,想要跟著表現(xiàn)一下。
趙淳楣看了一圈眼巴巴的眾人,猶豫了下,選了花榮秦明史進時遷四個。
秦明花榮后上山,寸功未建心中難免不安,時遷的身手關(guān)鍵時刻指不定有大用,至于史進,長久以來都獨自負責山寨治安,這次出去放放風也好。
打定主意后趙淳楣也不耽擱,直接點了一千人馬,考慮到登州環(huán)境特殊,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會水的。二龍山如今的組織架構(gòu)雖然沒有特別精密,但總體上還算成熟,趙淳楣就算離開,大事上有聞煥章把關(guān),短期不會出什么問題。大致安排好后,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最開始對于怎么靠近沙門島,趙淳楣也拿不準,還是時遷提出他有兩個認識的朋友在此落草,作為當?shù)厣劫\,應該能起到幫助,如此才有了今日這幕。
顧大嫂與他丈夫作為登州道上小有名氣的強人,自然是認識鄒淵,但考慮到趙淳楣一行身份成謎,也未一口答應,而是去廚房跟丈夫嘀咕兩句,讓他去通風報信了。
趙淳楣見此也未作怪,而是留在原地耐心等待,他知道顧大嫂作為梁山上為數(shù)不多的女性,人品還是十分靠得住的。
一幫人正吃著飯,忽地聽到門口響起兩道驚呼,“好漂亮的馬啊!”
沒一會兒,跑進兩個個子高大的少年,見了顧大嫂興奮道:“姐姐,外面的馬好漂亮啊!”
“沒出息!小心驚擾了貴客!”顧大嫂罵了一聲,眼底確滿是寵溺。
少年們此時也注意到趙淳楣等人,見他們沉穩(wěn)莊重,立刻噤聲,垂著頭站到一邊。
顧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是我叔家的兩個兄弟,平日在這山中靠打獵為生,今兒估計是來給我送野味的,解珍解寶,還不見過趙小官人!”
兩個姓解的少年在姐姐的推搡下,紅著臉上前打了聲招呼,視線掃過對方身上泛著光亮的大氅,不自覺拽了拽身上的獸皮。
趙淳楣看著這兩張青澀稚嫩的臉龐,溫聲道:“你們在此打了獵多久了,最近可曾獵到什么好東西?”
二人看他態(tài)度和氣,便稍微放松了些,解珍率先開口,搖頭道:“春天鳥獸都要懷崽子,俺們不能往深山里走,現(xiàn)在也就獵兩只野雞什么的,那東西又柴又瘦,窮人家都不愛吃,也就燉湯提高鮮,小官人要是喜歡,我們等會兒送您兩只。”
“哦?那正好,我們長途奔波,正想暖暖身子。”趙淳楣笑了笑,當即便要掏錢。
解珍解寶連忙擺手,“不不不,本身也不值幾個,說了送你怎能要你的錢。”
解寶眨了眨眼睛,有些期待地道:“小官人,你要真想給賞,不如讓俺們摸摸您的馬,俺長這么大還沒摸過大馬呢!”解珍也是滿眼渴望。
見二人如此憨厚天真,趙淳楣不由聯(lián)想到這兩個少年在水滸傳中的結(jié)局,不由暗暗嘆氣,轉(zhuǎn)頭命人領(lǐng)他們跟馬玩去了。
顧大嫂原本還擔心弟弟太傻得罪貴客,但見趙淳楣始終平易近人,心中稍稍安定了些,想來自打相識,對方一直溫文爾雅,怎么也不是個壞的,便讓丈夫去請那鄒淵,說不定真有要事呢。
鄒淵跟孫新關(guān)系不錯,聽到后也沒猶豫,直接就孤身過來了,等見了時遷,兩人又是一番寒暄。
時遷如今過得是前所未有的好,在二龍山上生活條件優(yōu)渥不說,寨主還對自己頗為禮遇,于是帶著幾分炫耀與老朋友介紹起趙淳楣。
雖然在刻意的低調(diào)下,二龍山并未如梁山那般聲名遠揚,但好歹也是青州地下唯一勢力,趙淳楣這個寨主身份無論放到哪里都是響當當?shù)模u潤一聽,立刻躬身相拜。
“好漢切莫多禮。”趙淳楣連忙將人扶起,之后也不啰嗦,只客套兩句便進入了正題,與之打聽起武松刺配一事。
像武二這般厲害人物,江湖上有幾個朋友也屬正常,鄒潤也并未驚訝,只不過面對趙淳楣的擔憂,笑著讓她無需多慮。
趙淳楣見此有些懵,忙問是不是消息傳錯了,武松并未來沙門島。
“武二郎確實犯了事被發(fā)配于此。”鄒潤解釋道:“不過嘛,去年夏天登州來了個叫宗澤的知州,那老頭兒還算是個好官,上任后決心整治沙門島,最近送來的犯人都關(guān)在大牢,并未送過去,武二現(xiàn)在性命應該還是無憂的。”
趙淳楣長舒了口氣,長久以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第37章
對于宗澤這個名字,可能部分人會覺得陌生,但其實他在歷史上是不遜于岳飛的抗金名將,趙淳楣在得知這樣的名人現(xiàn)在管理登州后,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憂慮起來。
之前也說過,此時的官場上大多是些跟慕容彥達差不多的昏庸之輩,面對這樣的雜魚,趙淳楣想要在其治下起風浪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但現(xiàn)在真碰上好官了,反倒有些難辦。
是不易,亦是不忍。
見她不說話了,鄒淵大致也能猜出其所思所想,暗嘆這合該這郎君短短一年就能攢下如此基業(yè),確實是個仗義的。于是想了一會兒,開口道:“現(xiàn)在登州城新官上任,許多事情都還在觀望,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宗知州是怎么想的,所以趙寨主先別急,俺先找關(guān)系探聽一番,待有了消息再來通知你。”
如此趙淳楣自當答應,跟左右示意了下,拿出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面俱是金銀。
鄒淵雖然在本地有些名氣,但也過得苦哈哈,哪里見過這個,連忙擺手。
“哥哥莫要推辭,我們這般麻煩你已是不該,何況上下打點也需要錢,就請收下吧。”趙淳楣說得情真意切,鄒淵見此心中一暖,終還是收下了,之后與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將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他本就是個急性子,現(xiàn)在覺得拿了人家的錢,更是坐立難安一秒都不愿耽擱,連飯都沒吃就跑去辦事了。
二龍山一行人眼見差不多歇夠了,便起身打算離開,臨走前趙淳楣將還在外面跟馬玩的解珍解寶叫進來,遞給他們一袋金珠,“你們既然是這山上最好的獵戶,那可否幫我弄兩只孔雀來,我想做身裘襖來穿,這個就當定金了。”
顧大嫂出來送客,聽此言頓時大驚,連呼使不得,讓兩個弟弟將錢送回去。
事實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趙淳楣這不過是找個借口救濟他們,畢竟這山東地界哪來的孔雀。但清楚歸清楚,顧大嫂卻不能同意,一來沒有白白受賄的,二來方才與鄒淵的話也聽見了,這幫人乃是青州一霸,萬一看中了弟弟喊人去落草怎么辦!
“嫂子無需擔心,我們來此地有要事在身,覺不會另生事端,再者二龍山從不強迫人當賊寇,現(xiàn)無非是欣賞兩位兄弟人才,世道險惡,長久這樣下去實在可惜了。”趙淳楣看穿對方思慮,不禁搖頭笑道。
說起解珍解寶這倆兄弟,在原著里也是逼上梁山的典范了。本來在登州就是倆窮苦獵戶,后當?shù)佤[虎災,被縣太爺逼著去打老虎,不成就要挨板子。兩個半大孩子拼死拼活準備了許久,總算獵到一只卻被當?shù)刎斨髅料拢还馊绱诉把二人送到牢里去準備無聲無息地弄死。多虧了他們在本地親戚多,幾方使力下才將人救出來,之后沒辦法,一大家子去梁山落草。最后在征方臘的戰(zhàn)役中,兩兄弟被亂石砸死,堪稱慘烈。
這二人其實本事都不小,趙淳楣也大可找個借口把他們帶上山,但是……對上兩人稚嫩得有些憨的臉龐,最終還是沒能下手。
“以后少進山,賣幾畝良田娶妻生子,老老實實的比什么都強。”看著手足無措的少年們,趙淳楣溫聲道,接著與顧大嫂等人打了聲招呼,騎著馬離開了。
解珍解寶拿著錢,呆
呆地站在原地,求助地望向姐姐。
顧大嫂嘆息一聲,“卻是我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兩個臭小子有傻福,遇上這等仗義疏財?shù)馁F人,錢收著,要是亂花仔細了你們都皮!”
少年們聽話收好,看著趙淳楣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雖說有鄒淵保證,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讓一千人馬尋個山頭安營寨扎后,趙淳楣便領(lǐng)著花榮史進兩人進了城,想著也四處打聽下,順道感受感受海濱城市的風土人情。
早在隋唐時期登州便被劃分出來,雖然城內(nèi)富戶數(shù)量不及青州,可畢竟靠海,老百姓總不愁吃的,貧富差距沒有那么夸張,城市也比內(nèi)陸要干凈一些。
三人尋了家酒店,點了幾道當?shù)靥厣?br />
既然來了登州,自然得嘗嘗海鮮,無論魚蝦,做得都很有滋味,除此之外還有些特殊的,像什么海蟹墨魚……趙淳楣吃了店里的特產(chǎn)涼拌海腸,覺得滋味不錯,便問小二食材是否單賣。
史進在一邊笑道:“怎么?還想帶回山上去?這東西能放幾天,怕是到時候都臭了。”
趙淳楣老神在在,“這你就不懂了,把海腸曬成干之后磨粉,做菜的時候放一點,比雞湯還鮮。”
“真的假的?”史進有些懷疑。
趙淳楣白了他一眼,“假的,你之后別吃!”
史進也不惱,而是笑著與花榮道:“你看,說兩句他還有脾氣了。”
花榮并未搭話,視線時不時向旁邊桌瞟去,見此趙淳楣低聲問道:“可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花榮猶豫了下,輕聲道:“右面那桌,最邊上的人袖子里藏著匕首,看著架勢,怕不是要傷人。”
趙淳楣愣了下,沒有冒然轉(zhuǎn)頭,而是用余光瞥去,只見依照花榮所言,有三人坐在右側(cè),最中間的是位身量很高,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在其兩手邊各有一男子,仿佛是在談什么事情,幾人面色都比較嚴肅。
觀察了一會兒,趙淳楣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的,但出于對花榮的了解,還是相信了對方該說的話。如此一時間倒有些犯難,主要不知道這是怎么個情況,也不好出手解決,萬一人家是個行俠仗義的好漢呢。
許是上天看出了她的境況,那持刀之人突然高聲:“相公難不成連蔡太師的面子都不給?”
得,都蔡京了,八成不是什么好貨,趙淳楣聽此不再猶豫,給史花二人使了個眼色,兩個絕頂高手便共同上前,只三兩下就將那對方按在地上。
老者似乎有些吃驚,剛要詢問便見對方身上掉出的匕首,頓時怒目圓睜,“蔡京讓你來殺我!?”
那人閉口不言,表情一下子變得森冷。
老者哼了一聲,讓手下將其帶走,又吩咐了幾句,等一切安排好后,與趙淳楣拱手道:“今日謝過郎君相助,否則老夫這命怕是保不住了。”
趙淳楣倒是不奇怪對方一下子就能認出三人中誰是主事的,畢竟看老頭兒的衣著談吐,便知不是普通人,只是有些好奇怎么跟大奸臣蔡京扯上關(guān)系的,遲疑了下,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問。
長嘆一聲,老者苦笑,緩緩解釋道:“郎君有所不知,我乃此地知州,上任不滿一年,前陣子與陛下上疏,直言這登州境內(nèi)光是宗室官田就有數(shù)百頃,皆不毛之地,歲納租萬余緡,全部轉(zhuǎn)嫁到本地百姓身上,長此以往百姓不堪重負,所以申請免去這項負擔。”
“這雖然是好事,但畢竟有損于宗室,他們也不知從何處尋了門子,竟求到了蔡京那兒去,最近蔡太師幾次派人來相勸與我,都被老夫擋了回去。許是覺得難堪,這次竟然直接讓人來取我性命!王法何在!”
他越說越氣,越說越急,到最后面色泛紅,感覺下一秒就要去告御狀了。
趙淳楣沒想到這兒能遇到宗澤,來回打量了下,感嘆果然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將領(lǐng),算起來也要到花甲之年了,卻身板筆直,聲亮如鐘,完全不見頹態(tài)。
老頭兒如今顯然氣得不輕,趙淳楣待他說完,與之落座,還讓已經(jīng)有些嚇傻的小二再準備些飯菜,幾杯酒下肚,總算稍微緩和了些。如此方才道:“早聞登州來了個好官,不光整肅吏治,連民生治安也是兩手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宗澤聽此謙虛道:“老朽不過是在致仕之前做些力所能及的,算不得什么,哪如趙郎君這般風華正茂,如此年輕就能統(tǒng)領(lǐng)龍虎之士,想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趙淳楣笑了笑,接著又道:“知州過獎,我們初來貴寶地,遇到此事也是有緣,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不是。不過嘛,對于今日行刺之事,在下倒是有些不同的觀點。”
宗澤微愣,旋即道:“愿聞其詳。”
趙淳楣組織了下語言,“不瞞知州,在下曾在東京城小住過一段時間,在此期間與宗正寺打過些交道,對于宗室還算有些了解。我大宋自打開國已百余年,天家子孫綿延至今,早就不復了當年的光輝,現(xiàn)在除了幾個善于書畫的得官家青眼,余者皆碌碌無為。在下實在是不覺得,蔡太師此等身居高位的會為了這些人來刺殺朝廷命官。”
宗澤只是怒火攻心氣昏了頭,緩過神來也琢磨出不對勁。
是啊,蔡京是什么人?那老狐貍整天圍著官家溜須怕馬,怎么可能冒這么大風險來殺自己?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宗室那邊給了蔡京巨大的好處,可他真像動手,還用得著搞刺殺這一套嗎?
“那……是宗室自己請的人?”那更不對啊,宗室要是有這兩下子,也不會任人拿捏了,宗澤現(xiàn)在也糊涂了。
倒是站在一邊的花榮,冷不丁突然開口:“方才擒住的那個,雖然只過了幾招,但他武學路數(shù)不像是中原這邊的。”
其余人尚沒反應過來,宗澤就吸了口氣,連忙起身與花榮道:“當真如此?你能看出來具體是哪兒的嗎?”
花榮沒回應,而是看了眼趙淳楣,見她朝自己點頭,方才解釋:“我也只是感覺,曾經(jīng)家里請過幾個北邊的師父,與其動作體態(tài)差不多。”
北邊,那便是遼國了。
宗澤坐回椅子,看上去極為茫然。
趙淳楣也沒想到,隨便一場路見不平,不光認識了歷史名人,還摻和進家國大事里,見宗澤如此,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宗澤回神,現(xiàn)在他面臨的境況非常棘手,遠超自己的職責范圍,周圍又沒個能商議的,想著趙淳楣乃大宋子民,沒什么好避諱的,便撿能說的說了。
苦笑一聲,反問道:“趙郎君可知道北邊的女真部落?”
“自是知道,據(jù)我所知,那邊有個叫完顏阿骨打的前些年統(tǒng)一了當?shù)兀自立為王,建國大金。”趙淳楣點頭,說到這里,她又想嘆氣,北邊的野獸們已經(jīng)停止廝殺,通過激烈的決斗產(chǎn)生了狼王。那完顏阿骨打堪稱一代雄主,能力手腕放在當今全世界都能排前幾,都這種時候了,大宋這邊還天天玩兒石頭呢!
宗澤無奈:“金人前些天派了使臣來訪,現(xiàn)在人就在我登州府里。”
第38章
說起宋與金的交往,其實最早還是宋這邊主動。
早在幾年前,在得知遼國的后花園起火,女真勢力崛起后,大宋這邊就曾派使者偷偷從登州出發(fā),坐船抵達當?shù)兀业浇饑魍觐伆⒐谴蛏塘柯?lián)合攻遼一事。
完顏阿骨打很高興,畢竟此時他們還只是幾個小部落的集合體,面對遼這種立國近兩百年,國土幾萬里的龐然大物還是不夠看,這時候有人幫忙再好不過。所以便讓自己這邊的部下與宋使一同回去,希望通過正
式的國書將此事確定下來。
趙淳楣對這段歷史其實也不是特別了解,只與大多數(shù)人一樣,知道金人先滅了遼再滅了宋,聽到這里想了下,點頭道:“如此倒也沒毛病,所以雙方盟約確定下來了?”
宗澤頓了下,之后略微尷尬道:“并沒有,朝中部分大臣覺得金人不過蠻夷,對待金使有些、嗯,怠慢,官家把金人封了官,讓他們以臣稱之。還不知從哪兒聽的小道消息,以為金遼兩國議和了,便打發(fā)金人回去了。”
趙淳楣:“……”她現(xiàn)在只想長嘆一口氣,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弱小和無知都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大宋自己都拉成什么樣了,還玩盛唐時期天朝上國那一套呢啊!
宗澤大概也覺得朝廷這種荒誕外交比較丟人,這部分只匆匆略過,“首次談判中間出了些岔子,等反應過來后雙方都想重新再談談。第二次倒是還好些,宋金約定共同伐遼,兩邊的目標其實都很明確,宋朝想要收回心心念念的燕云十六州,金可以繼承遼國的大半領(lǐng)土,同時官家還許諾只要事成,那以后每年給遼國的五十萬歲幣就給金國了。這回只敲定了大致方向,所以金人繼續(xù)派使者漂洋過海來此第三次談判。”
談到燕云十六州,又是一筆爛賬。
換到現(xiàn)代,此處大概是以北京、大同為中心的一片區(qū)域,這里自古以來就是中原王朝的門戶,不光農(nóng)業(yè)畜牧業(yè)發(fā)達,也是天然的地理屏障。若得了此處,大宋就有天險可守,于戰(zhàn)爭中可變被動為主動,實屬萬分重要。
這塊地在兩百年前被石敬瑭獻給遼國,之后一直被遼國統(tǒng)治,已經(jīng)成了宋朝人的執(zhí)念。
像現(xiàn)在的皇帝宋徽宗趙佶,可能許多人對他有種錯誤的印象。覺得此人醉心于書畫,不理朝政。但實際上,他醉心書畫不假,同時也非常樂于插手朝中大事,將權(quán)力死死窩在手心,幾次出兵西夏,北宋的疆域在他手中達到頂峰。
所以像這種好大喜功的性子,迫切地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并不奇怪。
“事已至此,那兩國接著談就是了,知州遠在海外,也沒什么能幫忙的,何至如此憂慮。”趙淳楣疑惑發(fā)問。
宗澤苦笑:“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也不知是何處走漏了風聲,我們與金人交往之事被遼國知道,如今遼國派人去東京質(zhì)問,官家可能是有自己的顧慮,便讓我攔下金人使節(jié),如今待在我府上,已經(jīng)快三個月了……”
盡管宗澤說得十分委婉,但趙淳楣還是聽出來,簡而言之就是宋朝上下慫了。
此時她都要被氣笑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兒!這一系列操作下來簡直又菜又愛撩,蛇鼠兩端,視軍國大事如兒戲!
不過這里面最難辦的就屬宗澤了,東京城里的皇帝大臣們學烏龜把頭一縮裝死,壓力全部轉(zhuǎn)嫁到下層。與登州這邊連道圣旨都沒有,只說了讓他留下金人使節(jié)。就這宗澤還能以各種借口強行穩(wěn)住對方三個月,已經(jīng)不是一句能臣干吏能形容的了。
“我其實都無所謂,為朝廷辦事兒,怎樣都是應該的,只不過現(xiàn)在沒句準話,跟引得遼人過來,萬一真出了什么差錯,如何對得起國家啊。”老人長吁短嘆,十分憂慮。
這時候一邊的史進猶豫道:“自打簽訂了澶淵之盟,宋遼兩國已和平百年,這百年來遼國一直按照約定未曾出兵,現(xiàn)在咱們違約去聯(lián)合金人,這是不是……有點不講道義啊?”
花榮并未開口,但看神情似乎也有些贊同史進的話。
此言一出,宗澤便愣住了,轉(zhuǎn)頭看向趙淳楣問道:“郎君也是這般想的?”
“當然不,”趙淳楣搖頭,“宋遼之間的和平是軍事政治的妥協(xié),并不是真正想要的。這些年雖然沒正面交鋒過,但宋打西夏的時候遼國沒少在后面搗亂,除此之外還有燕云十六州這么重要的地方在對方手里握著,更何況……”
趙淳楣輕聲笑了下,“天無二日,人無二君,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國與國之間哪有什么義不義的,打便打了,不服氣再打回來就是了。”
宗澤欣慰地點了點頭,“我現(xiàn)在總算知道,為何郎君沒那兩位英武,卻是能主事的了,你比他們厲害,有些時候,慈不掌兵啊!”若是趙淳楣也跟著大談俠義,那他方才那些話是白說了。
“知州此言差矣,”趙淳楣正色道:“我主事完全是兄弟給面子,并無高下之分,我身邊這兩位俠肝義膽,俱是清白正直的好漢,只是于人心方面無半分算計,但他們所想的也并未照我差。”
事實上,倘若北宋朝廷真那么仁義,對待盟友至真至誠,那最終的結(jié)局也會比歷史上好很多。
考慮到宗澤不光能力強品行佳,而且還掌管著登州,自己之后要辦的事還離不開對方的幫忙,于是趙淳楣決定主動幫著出謀劃策。她思索片刻,開口道:“現(xiàn)在遼國已經(jīng)找到您頭上,再繼續(xù)摻和下去肯定落不到好,指不定以后還會發(fā)生今日之事,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解決這塊燙手山芋。”
宗澤自然也是想到這里,但又實在沒辦法。除了京城那邊態(tài)度曖昧,金人這里也不好交代,畢竟你平白無故把人家扣留三個月,是以什么樣的理由?總要給一個吧。
“開封府那邊好說,反正上面也沒下旨,您就是真送過去又能怎樣?至于金人……”趙淳楣想了會兒,突然看向史進花榮,“我身邊這兩位在道上有些名頭,不如讓他們與金國使節(jié)切磋些日子,最后假裝不敵,以此低頭放人離去。”
宗澤愣了下,之后反應過來,確實是個好辦法。
將家國之事簡化成江湖人之間的紛爭,當然了,金國心里也清楚怎么回事,但好歹面子上勉強過得去。
苦惱了許久的事情總算有了眉目,宗澤自然十分高興,立刻請趙淳楣幾人去府上。
身為賊頭,跑到朝廷命官家中當座上賓,按理說正常人都會害怕,但趙淳楣屬于藝高人膽大那種,有兩個高手護體,還有一千人馬在城外,最重要的是,她還是比較相信宗澤這個人的,所以也沒遲疑,滿口答應下來。
幾人又說了些閑話,起身結(jié)賬后走出酒樓。
此時天已漸暗,許多小商販出來擺攤。登州府人口雖在大宋排不上號,但也畢竟是一州之中心,往來出海的也不少。
宗澤今日死里逃生,更兼解決了樁心事,精神頭大好,便與趙淳楣介紹起了本地一些風俗。
“商販賣的東西都可以放心買,我剛上任之時便已整治了一番,此地百姓純樸,經(jīng)過教化都奉公守法,絕不會有差錯。”老人十分自豪,然而下一秒不遠處就有人大喊“打架了!快去看熱鬧!”
感受到周圍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宗澤臉上有些火辣辣的,連忙招呼巡邏公差將鬧事者抓起來。
打架的一共三個人,確切的說是兩個圍毆一個,原因不過是搶生意之類的瑣事,宗澤心煩,剛想命人拉走,卻聽身邊一直以來都非常淡定的趙小郎君喊了一聲“大哥”,旋即走到一身矮面丑的糙漢前,不顧對方滿身臟污,將其扶起。
而那三寸丁見到趙淳楣先是呆了下,之后眼圈泛紅,不禁痛哭流淚。
宗澤雖然正直,但畢竟也在官場混了怎么些年,見此連忙將他們共同帶回去,讓人準備了傷藥熱水以及干凈的衣服,等收拾完畢后,三寸丁,也就是武大方才出現(xiàn)眾人面前。
回去的路上,趙淳楣已經(jīng)將能說的隱晦地與對方講了一遍,武大現(xiàn)在對
她的境遇也有了大致了解,心中咋舌于自家妹子的本事,同時暗暗欣喜,覺得自己兄弟終于有救了。
武松被判一事其實也很簡單,當日雙方分開后,武松本想著去孟州投奔人,然而對方見其衣著簡樸,更兼還帶著個拖油瓶哥哥,便多有怠慢。于是武松與兄長離開那里,之后幾經(jīng)波折,去到了青州的隔壁濰州。在那里因打抱不平,不小心殺了幾個本地山匪,其中一個與當?shù)乜h令有關(guān)系,便將武松流放到沙門島來了。
原本以為從此只能過暗無天日的生活,誰知遇到了宗澤這個好官,現(xiàn)在武松被暫時關(guān)在監(jiān)牢,武大郎憑借著手藝找到一份做炊餅的工作,想著多攢些銀錢好將人撈出來。
趙淳楣聽到這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無奈搖頭。
說實話,穿越至今也接觸了不少梁山好漢,曾試圖改變這些人的命運,部分并未成功。但在這些人里,只有武松是讓她最不意外的。
武松的性格怎么說呢,與人交往的過程中,一直存在一種緊繃感,雖然能打死猛虎,但其實心思非常細膩,是那種自尊心極強的高敏感人格。
這種人若身居高位到還好說,一旦你用俯視的姿態(tài)與其講話,那很容易觸動到他的自尊心,所以他這個混沌的世界里非常難存活,萬幸的是他哥哥武大郎尚在,武松行事還有顧及,也還沒走到原著里人間太歲那條路。
趙淳楣安撫了下武大,之后去找宗澤,先將約定好的事情辦了。史進花榮都是絕頂高手,金人又崇尚武力,對于此種解決方案雖有意見但還是勉強接受。最后由登州出人,安全地將金使送去東京,宗澤總算是丟掉了這個燙手山芋。
此時趙淳楣方才提起武松一事。
宗澤既然能將武松留在府衙,說明也對這個案子的判決結(jié)果有意見,但意見歸意見,就這樣直接把犯人放了還是有些說不過去。
趙淳楣見此也不著急,而是繼續(xù)帶人于城里吃吃喝喝,同時運用鈔能力,瘋狂往獄卒手里賽前,確保武松在里面的安全。
不僅如此,自己帶的那一千人馬也沒瞞著,完全把底牌亮給宗澤。對于這點,眾人表示不解。
趙淳楣卻笑道:“莫急,等著吧,宗知州過兩天就得親自將我二哥放出來,他沒有精力了。”
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聽寨主的話耐心等待。
不過幾日,京中傳來消息。宋朝與金人的談判破裂了,完顏阿骨打終于失去了耐心,自己帶著兵,幾天連克遼國五十多城,舉世皆驚!
登州與女真僅一海之隔,聽到消息的宗澤長嘆一聲:“今后,天下怕是永無寧日了。”
老人只憂慮了一會兒,便重新振作起來,既然登州占據(jù)了這個地理位置,他必須把握好機會,準備物資,隨時監(jiān)控北邊動向。無論朝廷有沒有下達這些指令,自己必須要將這些事做好。
時間緊迫,不能再耽擱了。
想到這里,他一咬牙,讓人將監(jiān)牢里的武松帶出來。國難當頭,實在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jié)。
好歹先將那座門神送走!
第39章
武松這些日子在牢里待得比較舒心,他本身手出眾,雖然被發(fā)配到登州,按照規(guī)矩打了五十殺威棒比較虛弱,但對付一般毛賊也是輕而易舉了。
得到當?shù)毓賳T的從寬處理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結(jié)果武松還震驚的發(fā)現(xiàn)自己在監(jiān)、獄里的待遇越來越好,他不是傻子,明白這是武大在外面使了人,欣慰兄長終于頂事到同時也擔心其會不會被人欺騙。
不過擔心也沒辦法,畢竟他也出不去,直到今日,方才有衙役來提審他。武松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廳堂,遠遠便見前方一幫人聚集,領(lǐng)頭的是個穿著錦衣的俊公子,由于眼里出眾,他一眼就認出了趙淳楣,剛想開口,卻見武大郎快步走了進去,拉過他輕聲耳語了幾句。武松訝然,等到了趙淳楣身邊,只神色復雜地張了張嘴,“妹……兄弟,多謝了,你又救了我們一次。”
“生分了不是,”趙淳楣搖頭,輕笑著扶住對方,“自打分別我便一直想著哥哥,只不過幾番探聽一直沒能得到你們的下落,如今總算重逢,哥哥可愿與我上山,二龍山雖然不大,但好歹也算個落腳的地方,只盼哥哥莫要嫌棄。”
若是之前,武松有兄長這個牽掛肯定是不愿意落草的,但經(jīng)過這么多,他算看清了,于這亂世之中,哪怕是個人武力再高超也很難保全自身,更何況旁人不清楚趙淳楣的真實身份,他確實知曉的!
對方一個孤女,冒著如此大風險,置身于綠林,萬一真被人發(fā)覺,別說朝廷那邊,就是江湖上的風言風語也夠?qū)Ψ绞艿摹K裕约罕仨毜脦推涫刈∶孛埽呐率撬酪驳帽H?br />
打定主意的武松自然應下,宗澤在一旁冷眼旁觀,見趙淳楣竟真是大老遠只為了故人興師動眾,確實稱得上是重情重義,這樣的人在山里落草,而朝堂上坐的卻都是些無恥鼠輩,不由長嘆一聲。
想了想,招呼手下又去牢里領(lǐng)了三人,與趙淳楣道:“本來打算沉下心將沙門島好好治理一番,但北方有戰(zhàn)事,我唯恐力有不及,這三人與武松相同,都是我上任后各地送來的,他們的罪名我查了,絕不至于發(fā)配至此。反正我也將武松放了,他們幾個也一并帶走吧。”
趙淳楣微愣,見老人目有決然之色,知道對方這是想利用地形之便于遼國金國斡旋到底了,暗暗嘆了口氣,遲疑片刻,還是規(guī)勸道:“國之大事,在京城,在兩府三司,知州你遠離朝堂,能做的終是有限,有些事情問心無愧便好,莫要強求啊!”
她這樣說倒不是希望對方也跟大宋官場上那些庸人一樣,只是想到歷史上的宗澤,原本都是該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為了國家南征北戰(zhàn),結(jié)果卻被朝廷猜忌,最后憂憤而亡,死前三呼“過河”,周圍無不悲痛萬分。
依趙淳楣現(xiàn)在的想法,歷史大勢其實是很難逆轉(zhuǎn)的,北宋的滅亡雖然有一定偶然性,但依徽宗、欽宗那對不靠譜的父子當政,再加上大宋積貧積弱,社會矛盾尖銳,遲早都還是有這一天。既然如此,干脆不去與大勢抗衡,只顧好能顧的,先確保一方百姓生活得平安喜樂再說。
宗澤也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乃進士出身,受的是正經(jīng)儒生教育,對忠君愛國的執(zhí)著哪是說放棄就放棄的,搖搖頭,沒多說什么,起身送他們離去了。
趙淳楣見對方這般也言盡于此,反正這次的目標已經(jīng)達成,一行人可以輕松離開。在路上她特意將那三人單獨招來詢問,得知他們名字為裴宣、鄧飛、孟康。
裴宣是個生得肉白肥胖的中年人,原本是朝廷的官吏,文武雙全,但因性情剛正不阿,被貪官陷害至此;孟康是個造船的能工巧匠,被強行壓著給官府造船運送花石綱,在這其中砍死了暴力執(zhí)法的監(jiān)工;剩下的鄧飛雙睛紅赤,人稱火眼狻猊,為人特別能打,進監(jiān)牢也是因為這些莫須有的狗屁罪名。
這三個都是難得的人才,現(xiàn)在雖然被宗澤放了出來,但也還是待罪之身。趙淳楣與他們大致說了下自己的情況,之后便大大方方邀請他們?nèi)牖铩?br />
有個棲身之處,幾人自不會拒絕,更何況說白了他們能重獲自由也是因為對方,所以都興高采烈地同意了。
眾人出了城與大軍匯合,剛準備出發(fā),忽然后方兩道人影奔來,等到了才發(fā)現(xiàn)是解珍解寶兩兄弟。
少年們氣喘吁吁,對著趙淳楣好半天才說出話,“大王,您把俺們也一道帶走吧!”
趙淳楣愣住了,旋即有些好笑道:“你們跟我走什么?不是說了好好過日子嗎,山上俱是些活不下去的,但凡世道好沒人愿意落草的,我們可是強盜,是賊。”
但解珍解寶卻反駁,“大王莫要誆俺們,俺雖生于草野,但也知道哪有賊會主動給人錢的,就算是賊也是義賊!好賊!”
“別管好賊壞賊,我都答應你們姐姐了,肯定不會領(lǐng)你們上山的,聽話,快點回去。”趙淳楣揮手,幾乎是用趕的。
然而兩人態(tài)度卻很堅決,就差抱著馬腿撒潑了。
就在此時,但見后方又有來人,原是顧大嫂夫婦以及鄒淵帶著侄子鄒潤匆匆趕來。
解珍解寶一下子就僵住了,下意識躲到趙淳楣身后,然而趙淳楣如此瘦削哪里能覆蓋得住這么大兩只,為了能盡量多占點地方,兄弟倆當場你給我一拳我給你一腳。
當靠近的顧大嫂見到這副滑稽幼稚的景象之時,心里再多的氣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兩個臭小子!”顧大嫂恨得直咬牙,“你們現(xiàn)在是翅膀硬了不聽話了是吧!”
解珍解寶瞪著眼睛,連連搖頭,“怎敢,只是、只是姐姐你與俺們講過,受了人一點恩惠也要全部報答回去,可如今趙郎君這般對我們,俺們能回報的卻什么都沒有,唯一有點價值的,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了。姐姐,你既成全俺們吧!”
顧大嫂聽得鼻酸,又欣慰又氣道:“好啊,合著我不答應就是那狼心狗肺之人了。”
“不是……”
“行了,”顧大嫂制止了面色通紅的兩兄弟,表示自己同意了,接著讓丈夫?qū)O新回去收拾東西。
眾人直接懵了,不明白她這是做什么。
“上山啊,”顧大嫂回答得很坦然,接著看向趙淳楣,“郎君啊,我兩個弟弟想當忠義人,我總不能攔著,但他們爹娘死前將人交給我,我于墳前發(fā)過誓,絕對得照顧好他們,既然如此,也只能跟著去山上落草,不知寨主收不收留!”
趙淳楣只她性格剛強,決定好的事不會輕易更改,見既然如此說,當然表示歡迎。
跟在后面的鄒淵有些忐忑,上前道:“趙寨主,不知能不能把我倆也收著,雖然不是什么厲害人物,但也想為山上出份力。”
趙淳楣大笑:“都來都來!”
出來一趟,本是想救武松,沒料到還網(wǎng)羅了如此多的人才,屬實是意外之喜,所有人都很高興,史進不由道:“現(xiàn)在事情都差不多辦成了,還辦得如此漂亮,咱們回去可以跟大和尚那幫人好好吹一波了!”
“回去?這倒不著急,”趙淳楣搖頭,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看向武松,“二哥,陷害你那幫人可是待在濰州?”
武松點頭,神情頗為憤恨。
趙淳楣冷哼,“害了我兄弟還想善了?之前咱們不是還猶豫東南西北該拿下哪邊好嗎。”
“點好人馬,隨我同去濰州!”
……
昌樂縣縣令劉豫打從睜開眼睛的瞬間便知道不對。
靜。
太靜了。
他只記得昨日夜晚出門看燈,然而才走到一半便覺得腦后一痛,接著便不省人事了。
強撐著起身,劉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量著四周,發(fā)現(xiàn)此處貌似是家酒店,猶豫了半晌,見始終無人,方才一點點開門。
走出去,只見廳堂內(nèi)做了幾桌,聽到后面動靜,大家齊齊回頭。
劉豫嚇了一跳,只覺得這些家伙體型彪悍,面色不善,下意識四處尋覓,直到看見過清瘦俊秀的少年方才眼前一亮,連忙湊了上去。
“小郎君,吾乃昌樂縣縣令劉豫,此處是哪里?您能否送我回去,只要答應我給你一貫、啊不,給你五貫錢!”
那少年微笑了下,未曾回話,而是反問道:“劉縣令可曾識得我身邊這人?”
劉豫心急如焚,但無奈勢必人強,還是仔細辨認了一番,搖頭道:“這位好漢魁梧奇?zhèn)ィ覅s不曾識得。”
那男子聽罷冷哼了聲,將劉豫聽得心一緊,連忙搖頭改稱好像是見過。
但面對追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他冷汗都要冒出來了,少年忙溫聲安慰:“都快半年了,不記得也正常,以后知縣就會記得了。”
劉豫聽完都要哭了,這里面恐嚇的意味也太濃了,再聽不出就是傻子!
但是,他也敏銳的捕捉到對方話語里“以后”兩個字,既然有以后,那就說明他暫時是安全的!
于是劉豫立刻使出全身力氣猛拍馬屁,姿態(tài)之諂媚簡直讓人瞠目結(jié)舌。
少年,也就是趙淳楣雖然想看看對方還能怎么表演了,但迫于時間,還是打斷道:“劉縣令言重,實不相瞞,我們其實是隔壁青州的,因為于西域處得了些種子,想要找些人地種上一種,聽聞貴縣土壤肥沃,這里的人祖祖輩輩都是耕種好手,所以選中此處,希望你能幫著安排一下。”
劉豫聽完愣住了,“就為了這點兒事?”
旋即松了口氣,擦擦汗,痛快表示:“好說好說,不知郎君想要種多少?”
趙淳楣沉吟片刻,開口道:“昌樂縣的三分之一吧。”
劉豫:“!!!”
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反問道:“郎、郎君,濰州雖然小,但昌樂縣卻是大縣啊,三分之一您知道是多少地嗎?”
“這你不用管了,”趙淳楣搖頭,“種子我給提供,百姓要給官府的賦稅我交了,產(chǎn)出的東西我收購,你只需在縣里推廣即可。”
劉豫還是想拒絕,大宋雖不遏制土地兼并,但每個地方的耕地產(chǎn)糧還是會被納入考核標準,萬一朝中有人拿這個告發(fā),自己這官也差不多當?shù)筋^了。
見此趙淳楣又笑了,輕敲了下桌面,馬上有人送上三個盒子。打開第一個,里面空空如也。
劉豫有些摸不到頭腦。
“我自然不會讓劉知縣難做,假如你真答應,那么等事成后,在下可以將黃金填滿這個盒子,里面的財務都歸你所有。”
劉豫錯愕,大宋雖然對官吏待遇上比較優(yōu)渥,可這么大一盒金子,自己在縣令位上怕是干上十年也攢不下來。
沒等他回話,趙淳楣又讓人將另兩個盒子打開,劉豫有些期待地望去,結(jié)果卻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見那盒里裝的,赫然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細細觀察,其中一個劉豫竟然還認識,正是自己身邊的孔目!
“這兩人乃姻親,半年前勾結(jié)陷害我哥哥,還將我哥哥發(fā)配到沙門島,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我們砍了。”趙淳楣說得風輕云淡,然而她越是平靜給人的威懾力卻越大!
給了對方點消化的時間,又接著道:“我知這大概為下面污吏勾結(jié)山匪,蒙騙劉知縣,只不過嘛,既然來了,終究是要討個說法。”
趙淳楣將地上的劉豫扶起,溫聲道:“現(xiàn)在盒子都在這,要黃金還是要人頭,全看知縣選擇了。”
劉豫抖如篩糠,哪里還敢反抗,當即躬身行禮,“愿為郎君所用。”
趙淳楣?jié)M意地點頭,“大善。”
第40章
把目光鎖定在昌樂縣,除了有幫武松報仇的原因,還出于其他考量。
首先劉豫這個人本質(zhì)上跟慕容彥達沒有任何區(qū)別,什么被手下孔目蒙騙,那都是趙淳楣給雙方臺階下隨口說的,陷害武松的確實是那個孔目,但沒有縣令的公文,發(fā)配沙門島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成功。拿捏這樣的狗官,趙淳楣現(xiàn)在可以說跟喝水一樣簡單。
其次就如之前講的,昌樂確實是塊種地的好地方。歷史悠久不說,關(guān)鍵還很大,往西與青州接壤,真出什么事,二龍山可以火速前往。只要將這治理好,那完全可以輻射到
東邊,吸引濰州其他縣城自行投奔。
最關(guān)鍵的是,濰州本地最大的一股黑、惡勢力就在濰州,也就是被武松見義勇為的那些。人數(shù)不多,也就三五百。趙淳楣帶著一千兵馬直搗黃龍,把他們殺的殺放的放招降的招降的。在滅了這些人后,濰州剩下的山賊很難成氣候。
招待劉豫的這家酒店,其實是前兩天趙淳楣買下來的,目的是作為滿客食肆二店,在賣吃的同時幫助二龍山監(jiān)控東邊動向,可謂一舉兩得了。
至于留守的人選,趙淳楣決定讓顧大嫂夫婦干這事兒。他們之前本身就是開店的,對經(jīng)營一道比較熟悉,至于收集消息,讓周通李忠來簡單培訓一下便好了。而且顧大嫂這一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山上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官逼民反被世道折磨得活不下去才選擇落草的,余下零星幾個可能如解珍解寶一般,受了趙淳楣的恩惠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意思。
而顧大嫂夫婦不同,兩人不愁吃喝,上山是為了離弟弟近一點。這種既無外因也無內(nèi)因驅(qū)動,要他們完全接受山匪生活其實是很難的。剛好趙淳楣需要個眼睛看著東部,顧大嫂人品沒的說,干脆讓他們繼續(xù)做生意。
此話一出,夫婦倆明顯暢快不少,如今不光離青州近,能照看著弟弟,而且不用做實了賊名,日后亦有退路,這般確實方便許多。而在聽聞趙淳楣同意讓利,給兩人開出的條件后,對其更加感激涕零,發(fā)誓一定要將這里經(jīng)營妥當。
趙淳楣點頭,又交代了一番后,留下幾個在征討山匪過程中因受了比較重的傷,雖不影響生活但顯然已經(jīng)沒辦法再戰(zhàn)斗的人當員工,見之后沒什么大事,終于帶著人回了二龍山。
離開的這段時間不長,二龍山也沒發(fā)生什么,唯一值得說的便是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傳播,山下集市的規(guī)模更大了,這回不再只是涉及民生的原材料,連胭脂水粉、文玩綢緞什么的也有一些。趙淳楣見此大喜,知道這是交易場所逐漸走向繁榮的標志,剛好東邊的濰州也算打通了,于是便讓花榮以后巡視的更遠些,確保這些人的安全。
同時眾人見她這次不光帶了武松,還有如此多好漢以及幾百戰(zhàn)俘也都有些驚奇,細細打聽下才知此番竟然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事。而聞煥章在聽說金國與朝廷的合議后眉頭就未舒展過,他雖然跟著趙淳楣落草了,但心中對朝政的擔憂,對天下的局勢一直非常在意。
趙淳楣明白他心事,輕聲安慰道:“先生莫要牽擾,官場中畢竟還有宗澤宗知州這樣的有識之士,相信左右不會太差。”大不了也就是個亡國。
“真如你所說,那宗知州確實是位好官,只是這樣的人,官場上不說百里無一也差不多了。”聞煥章?lián)u頭,有些恨鐵不成鋼道:“朝中俱是些個尸位素餐的奸臣,他們也不想想,那對面那金人能幾日滅遼五十多城,豈是自己能抗衡的!想著兩虎相爭撿便宜,萬一人家遼國安撫成功,回過神帶著金人來打大宋,你又能撐多久!”
趙淳楣未曾回話,雖然聞煥章對宋朝官場一清二楚,但顯然他不懂北方戰(zhàn)況,更不知這邊軍隊是有多費拉不堪。
當然了,此時說這些顯得有些馬后炮,畢竟現(xiàn)在的遼國紙面實力還是全世界第一強國,誰也想不到能被完顏阿骨打不到十年推平了。除了金國那邊初代將星爆種,一個兩個堪稱人型高達極其能打外,遼那邊的內(nèi)部矛盾也許多。
俗話說,有臥龍的地方一定有鳳雛。
現(xiàn)在遼國的君主天祚帝,就是跟宋徽宗不相上下的大沙幣。宋徽宗是大藝術(shù)家,天祚帝是超級獵手。在位二十年不理朝政成天拉著大臣野外巡獵,導致遼國官場污濁不堪,這才給了金人可乘之機。
聞煥章嘆氣了一會兒,自己也慢慢調(diào)整好了,左右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遠離是非中心,既然下定決心在趙淳楣身邊出謀獻計,那么關(guān)鍵還是要處理好手頭。
“最近山寨又有一些人來投奔,再加上你帶來的幾百個,光是普通寨眾已經(jīng)有三千了,更別提還有親屬、后勤這些。咱們是不是也該著手擴大寨子規(guī)模了,否則別說日常訓練,連住的地方都不夠了。”
本來現(xiàn)在的二龍山寨就是在寶珠寺的基礎(chǔ)上改造的,內(nèi)部狹小不說,很多功能區(qū)也設(shè)計的有問題。之前剛上山,忙于準備過冬物資以及秋收之類的,大家暫且就那般住下了,如今確實該調(diào)整一番。
這種事得找專業(yè)人來,剛好山上有兩個工匠參與過青州某縣的城墻修復擴建,與是趙淳楣將人叫過來詢問。商議了整整一天,最終決定只動南邊與東面。
二龍山的西邊是懸崖峭壁,這里是天然的屏障,雖然事實證明像花榮那樣武林高手也能趁守備不注意翻進來,但阻擋大軍是完全夠了。北邊正門乃上任寨主鄧龍花巨資監(jiān)造的“裝甲大門”,毫不夸張的堅固程度比大宋許多城池都要好,如此自然也不能改。
只延伸兩面不光節(jié)省工期材料,而且能保證不影響大部分人生活,只不過嘛,如此擴張畢竟有限,根據(jù)工匠們的設(shè)計圖,擴張之后的二龍山能容納兩萬人就是極限了,再多就只能去開發(fā)副峰了。
依照二龍山現(xiàn)在擴張的速度,兩萬人怕是用不了幾年。
但目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衣食住行乃大事,好不容易閑了下來,趙淳楣當即拍板正式修建山寨。
除此之外,山寨上其他人的職位安排也該明確一下。
于是趁著這個時間,趙淳楣主持所有首領(lǐng)齊聚大堂,共同舉行了二龍山首次代表大會。
說實話,當大家都過來之時,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趙淳楣這個人非常愛開會,經(jīng)常把人聚在一起商量事,但如此正式到還是頭一遭。別說是通知得極其文雅,就連桌椅板凳都是嶄新的。
大家落座后,由鄭柳帶領(lǐng)著一批經(jīng)過培訓的后勤人員給他們分發(fā)紙筆,不光如此,連茶水干果都一應俱全。眾人滿腦子問號,有些個脾氣急的,上前詢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鄭柳沒回答,只說等一會兒他們便知道了,安排好一切后,獨自走到右邊陰影處,慢悠悠地磨好磨準備記錄。
片刻后,趙淳楣與聞煥章快步走了進來,第一句話便是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方才施工的地方有違規(guī)操作,兩個人被砸傷,我去檢查一下,讓你們久等了。”
魯智深摸了摸光頭,“這倒不要緊,只是趙兄弟,你將俺們叫過來開這代表大會可是有事?啥是代表大會來著?”
趙淳楣耐心解釋,“代者,替也,表則是說出想法,所謂代表,就是選眾位為身邊或手下辦事或表達意見。二龍山到我手上也要滿一年了,這一年里我自認還算滿意,但終歸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各位天天與寨眾待在一起,對于他們的心聲或困境,肯定是要比我了解。所以特意選出這個時段,大家暢所欲言,有什么說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趙淳楣徹底細化了一下山寨首領(lǐng)的們的職權(quán)。
除了自己這個寨主,統(tǒng)領(lǐng)一切外,還給聞煥章成立了謀士部,雖然部門里只有他一人,但總歸有個名頭不是。再加上鄭柳領(lǐng)導的秘書部,與自己最緊密的班子大體成型。
剩下的便是山寨最重要的武力部門,想了又想,趙淳楣將之前那套廢掉,把步軍、馬軍平等地劃分成幾塊,步軍由魯智深、楊志、武松統(tǒng)領(lǐng)訓練,馬軍則是秦明黃信花榮。
之所以這樣搞,主要是為了防止北宋“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毛病,反正二龍山就這么大,能被跟著趙淳楣上山的人品都十分可靠,所以不用像皇帝那樣擔心手下人造反,如此幾個首領(lǐng)反倒更容易跟下面人溝通,同時也形成良性競爭。
剩下的還有史進率領(lǐng)的巡衛(wèi)隊,時遷帶領(lǐng)的偵查隊,也都屬于固定人馬。
至于新上山的這批人,解珍解寶常年在山林里行走,乃是登州最有名的獵手,趙淳楣之前就說過需要人考察四周繪制輿圖,選他們再適合不過,于是點了十來個也經(jīng)常打獵的組成勘測部,讓他們務必將二龍山,乃至整個青州濰州的地形特產(chǎn)弄得一清二楚。
裴宣本身判官出身,為人又剛正不阿,趙淳楣成立了紀律部,現(xiàn)在寨子人多了,難免有偷奸耍滑或彼此摩擦之類的,國不可無法紀,山寨也是同樣,由裴宣監(jiān)管趙淳楣也能放心些。
鄒淵鄒潤叔侄倆在江湖上混跡已久,眼里出眾,趙淳楣讓他們負責招納考核上山新人,畢竟隨著
人數(shù)的增加,她現(xiàn)在是沒辦法做到與之前一樣挨個面試的。
而火眼狻猊鄧飛因為沒什么特殊技能,只能說是能跑能打,趙淳楣仔細思考了下,點了五十人,給了他一只消防救援隊。
這里的消防不單是指滅火,像今天工程坍塌什么都都由他們快速出動,除此之外哪里人不夠了他們也要去幫忙。工作堪稱是最辛苦的,但鄧飛卻很高興二,原本他身無長物,以為是最多當個小兵,誰曾想還能率領(lǐng)這么多人。作為救援部隊,同時也是各方尊敬感謝的對象,還有豐厚的報酬,就算苦點也值了。
武力部門處理完,余下便是后勤之類的,像掌管廚房的曹正、外面酒肆的周李顧氏夫婦、負責工程的孟康、兵工廠的費勁、甚至武大郎都有工作。
畢竟雖然對方性格老實巴交,但確實是趙淳楣能完全信任的幾個之一,于是便讓他負責掌管庫房的備份鑰匙,平日都在山上,基本不用做什么活。武大勞碌了一輩子,現(xiàn)在在二龍山總算是享起福來,至此后半輩子的人生終于順當起來。
現(xiàn)在山上可以說除了十二歲以內(nèi)的小孩子,基本沒有一個閑人,而將這些都安排好,趙淳楣才開的代表大會。
大家聽她這么講,明白是明白,但都有些遲疑,畢竟這種事情還沒仔細考慮過,見沒人說話,于是趙淳楣直接點名曹正,讓他講講廚房可是有何要解決的。
曹正嚇了一跳,連忙道:“不不不,我這邊無非是些跳蚤樣的小事,哪里值得第一個開口,想讓旁的說吧。”
趙淳楣搖頭,“正是因為小事,才要先解決,否則商討到后面,大家難免有懈怠之情,面對細枝末節(jié)哪里還會沉下心想辦法,更何況吃喝上咱們所有人都能參與,解決起來更方便些,你有什么只管講。”
曹正見其這般言語,心下稍定,想了一會兒開口道:“也不是什么太要緊的,只是如今我廚房人手充足些,安排山上的飯食倒也不費勁。再加上寨主你給小的們發(fā)月俸,大家也沒地方花,最近經(jīng)常有些饞嘴的來打聽能不能跟廚房買點好吃的,我想著既然有這個需求,不若在山上也開個小店,買賣些精細點的東西。”
大家一聽紛紛表示贊同,覺得這個好。
趙淳楣想了想也是,于是問詢問眾人的意見。花榮想了片刻,開口道:“開店可以,但不能賣酒,而且食物不宜過于精致,只是些解饞飽腹之物便可,士兵若生活上太優(yōu)渥,難免會產(chǎn)生懈怠之情。”
秦明黃信等真正領(lǐng)過兵的也表示贊同。
趙淳楣沉思,最后拍板道:“這樣吧,此食肆咱們不收錢,我打算引入個人積分制,類似于倘若在訓練過程中表現(xiàn)前幾,分別積一分兩分,完成任務、立功都可以算在內(nèi),滿二十分可以在食肆內(nèi)免費吃一頓,費用山寨全包了。”
眾人想了想,都覺得這辦法不錯,還可以引入其他獎懲,只不過具體細節(jié)還需要商討。
于是趙淳楣讓鄭柳先將此事記錄下來,交由自己于聞煥章共同商議完善。
有了曹正打樣子,其他人便踴躍多了,紛紛提出自己的建議。
當然其中也有些不靠譜的,比如費勁想要巨大一片土地做打鐵坊,秦明等人開口就是五十匹好馬,這些都直接被打了回去,不過其他還是可以商討一些的。
最后在眾人激烈的爭辯探討下,第一屆二龍山代表大會圓滿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