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裴添抬手示意,音樂聲漸停,“你是又看到了什么新商機嗎?”
周澤言這個人,自小聰明有遠見,加上多年海外學習生活,年紀輕輕早已獨擋一面,在國外資本圈里可謂是逢投必賺,點石成金的風云人物。
事業如火如荼之際,被爺子以死相逼,不得已回來繼承家業。
而裴家與周家世代交好,靠餐飲業起家,多年迅速擴張,傳到第三代——只想作混吃等死,尋花問柳的裴添時,卻因經營管理不善,發展遇到瓶頸。
好在關鍵時刻,周澤言回國,裴老爺子痛心疾首想托付“江山”,周澤言無奈之下,不得不替這個把兄弟扛起重擔。
出資出力,整合資源拓展轉型,使得改頭換面后的老字號,又重新在早已飽和的餐飲市場殺出重圍。
草包富三代裴添自然又過上了理想中紙醉金迷的生活,更對“衣食父母”周澤言奉若神明。
此時聽聞他要找開鎖師傅,只覺得是又發現了別人看不到的新商機。
要能不費余力地搭上這個順風車,也算是成就了裴老爺子眼中的光宗耀祖。
周澤言自然知道他想什么,平直的唇角勾起戲謔的弧度,又開始胡說八道,“嗯,用心找!”
“得嘞!這事兒交給我,絕對辦的妥妥的!”
作為南城老土著,裴添辦事效率還是高的,次日一早,便帶著三個年齡各異的開鎖大師,按響了周澤言家的門鈴。
周澤言睡眼惺忪,看著客廳里對幾個開鎖大師還在畫大餅的裴添,忽然覺得,原來沒睡醒的不止他一個。
幾個開鎖師傅也沒想到,自己干了一輩子的手藝,今天也能被“餡餅”砸到,對裴添連聲恭維。
周澤言實在聽不下去了,開口打斷幾人正在謀劃的“宏偉藍圖”。
“幾位師傅,裴大老板,我就簡單開個鎖!”
話一出,剛剛還兄友弟恭的幾人瞬間沒了聲息。
“開鎖?”其中一個年紀略長的師傅難以置信地看看裴添,“你大半夜將我們幾個找來,浪費我們大半天時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裴添站起身,將周澤言從客廳拽走,“不是……搞什么飛機啊?人我連夜給你找來了……你……”
有人一輩子就是個青銅,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王者,周澤言此時此刻徹底理解了裴老爺子的絕望。
他擰眉,燃起一支煙,壓下心頭的無力感,“我就真的單純想開個鎖。”
“那你神經病,大半夜給我打電話,要上午到位,我他媽以為你有多大一個投資項目要開呢。”
“我這不是怕你不用心!”
周澤言也覺得事后后悔,昨晚本想著戲弄一下,讓他用心辦事,沒想到事業心忽然覺醒的草包,弄出這么大一個烏龍。
“你……我大早上五點多,挨門挨戶地去接人家,你現在讓我……”
看著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頭霧水的三個開鎖師傅,裴添咬著后槽牙壓低聲音質問,“怎么辦?”
“你胡同里長大的胡同串子,這點小事兒處理不好?”
周澤言眉峰輕挑,轉身回了臥室,關門前還不忘丟下一句,“別讓我看不起你!”
他媽的……
以后他要再自作多情,做發奮圖強的春秋大夢,拿周澤言當人,他就不是人!
十幾分鐘后,隨著房門一聲輕響,偌大空間恢復靜謐。
周澤言睡意全無,靠在床上給許薏發了條微信,問她幾時有空,開鎖師傅已到位。
經過昨天孟柯宇無意識的“助攻”,兩人之間關系好像沒有原來那般生疏。
閑聊幾句,約定好時間,周澤言又轉頭給裴添打電話。
手機接通,對方按斷,接著打,再按斷。
周澤言轉而打開微信找人,卻見裴添已將微信名改為:人已死有事燒紙!
他勾了勾唇角,給他發消息,“接電話,給你道個歉!”
電話再次撥出去,響了三下就被接通,裴添音色中都帶著傲嬌:“抱歉,我不接受金錢以外的任何歉意!”
誰他媽還不是個小公舉呢!
周澤言專戳他痛處反擊,“我覺得,是時候要跟裴爺爺聊一下家族信托的事情……”
提及這幾個字,裴添差點原地去世,趕緊求饒,“言哥,祖宗,你做個人行不行?”
一旦信托,每月領著固定收入,他還怎么享受花錢如流水的快樂。
“把那幾個開鎖師傅店鋪地址發我,剩下的,你不用管!”
周澤言言簡意賅道明意圖,裴添只覺得他怕是得了什么大病,開的到底是哪兒的鎖,都鎖著什么值錢的寶貝?
而且這人,自從去退婚,回來以后,多多少少有點不大對勁。
“你到底搞什么飛機?退婚退傻了?”
周澤言現在就聽不得“退婚”這倆字,“退什么婚?”
這人怕是退婚被人下了蠱,現在連記憶都錯亂了?
裴添一字一頓,“你!和年畫娃娃許薏的娃娃親!”
考慮到以后,作為他的把兄弟,不可能不和許薏接觸,但他是絕對不能讓許薏知道,這次過去,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誰跟你說我要退婚!”周澤言糾正,又不忘警告,“胖子,管好你的嘴!”
這下,裴添聽出了端倪,“你該不會真被下蠱了吧?”
見周澤言不語,裴添覺得自己猜到了大半,“你該不會想吃回頭草吧?”
“臥操!太他媽的刺激了!”
裴添腦洞大開,繼續追問,“你回來,就火急火燎地找開鎖師傅,該不會也是為了許薏那姑娘吧?臥操,我也20多年沒見她了,胖了還是瘦了?是不是……”
“不該惦記的,別瞎操心!掛了!”
電話“嘟”的一聲切斷,本還絮絮叨叨的裴添就如同吃了閉門羹。
不過……
無所謂~
他笑的花枝亂顫,心里卻無比激動,暗暗下決心,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降服這個自小就處處拿捏他的“妖孽”……
日暮西垂,周澤言準時出現在教學樓下接許薏。
彌漫著青春氣息的大學校園,偶有情侶似是連體嬰一般從身側經過,在國外讀書時就屢見不鮮,當時也并沒多大感觸。
可此時此刻,闊別校園已久的他開始反思,他的大學,被跳級,課業,比賽,論文占的滿滿當當,好像還真的枯燥的可以。
周澤言沉寂在回憶里,完全沒想到自己又成了校園里那道.獨特的風.景線。
直至一個女孩,扭扭捏捏紅著臉,走上前要微信,這才回過神。
不遠處,女孩的幾個同伴圍攏在一起竊竊私語,給她加油打氣。
周澤言雙手插兜,面色凝重,思索著要怎么拒絕,才能讓小女孩不那么尷尬。
也就在這時,二樓樓道的落地窗前,閃現一道熟悉的清麗身影,周澤言壓下眼睫,平直唇角微揚。
“不好意思啊,女朋友不讓!”
“啊……那打擾了!”
女孩錯愕,紅著臉跑開的那一幕,剛好被由遠及近的許薏看到。
男德班高材生周澤言主動上前解釋,“問路的!”
“哦!”許薏點點頭,對昨天的熱貼罰站還心有余悸。
尤其是眼前,周澤言一身美拉德色系穿搭,優越身高加持下,配上冷白皮的冷峻顏值,有種內斂矜貴的時尚感,在青蔥校園,就格外引人注目。
“其實你不用刻意來接我,坐地鐵也挺方便的。”
兩人并肩而行,周澤言高大身影遮住落日橙光,棱角分明的側臉被霞光勾勒出深邃立體的暗影。
“剛好來這邊辦事,順路而已!”
話一出,許薏心里少了些許負罪感。
其實,無論作為客戶,還是爺爺的故交,她欠他的人情,怕是永遠都還不上。
“話說,你工作忙不忙?如果忙,也不用刻意陪我的!”
聞言,周澤言停下扯安全帶的動作,目光晦澀深邃,“你幸虧不是我老板!”
許薏怔了幾秒,卻聽那道慵懶倦怠嗓音又溢出一聲輕呵,“小小年紀,挺有剝削階級氣質!”
一排排斑斕路燈,隨著車速加快,投照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寬敞舒適的轎廂內,空氣中彌漫著季春的清甜。
半小時后,車子停靠在老城區一家矮破小商鋪門前。
老板為了這單大生意,早早坐在門前搖椅上等著,此時見兩人下車,便招呼小工一起將保險柜搬到屋內,左右轉動幾下表盤,開始技術推碼。
十幾分鐘后,隨著一聲“咔嚓”悶響,老舊柜門無損開啟。
許薏懸著的心,也在此時徹底回歸原位。
她慢慢蹲下身子,仔細清點著滿滿當當的保險柜,一冊冊合同,借據都分類整整齊齊疊放在一起。
再下面,是一份紙張有些發黃的身故保險合同,許薏忍住眼底的酸澀,慢慢打開,看到受益人名字時,那顆盤旋在心頭的酸澀猶如連綿江水,瞬間決堤而下。
這份未雨綢繆,是爺爺留給她最后的念想了。
她將合同緊緊抱在懷里,毫無聲息地抹著眼淚,微顫的纖肩卻出賣了她真實情緒。
周澤言最看不得女人哭,蹲下身遞上一張紙巾,無所適從的無力感下,他伸出手,猶豫許久最終在她細肩落下,小心翼翼地安慰。
“別哭!”
寬大手掌,帶著炙熱溫度,輕輕地搭在肩頭,讓本就繃不住的情緒徹底決堤。
屋內冷風穿堂而過,許薏只覺得自己從里到外,每個毛孔都如同浸泡過冰水,而這個世界,唯一幫她“取暖”的親人,卻都相繼而去。
太累了……
淚眼朦朧中,眼皮越發沉重,耳膜轟鳴,手里文件散落在地襲來模糊聲響,許薏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迅速下墜,跌在一個炙熱柔軟又帶著淡淡雪松香的云層。
“許薏!”
周澤言眼疾手快將人接進懷里時,瞬時散落的紙張被夜風卷起,一張打上鮮紅叉叉的遺囑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