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慌神的感覺沒由頭,符確感到從未有過的莫名其妙的憋悶。
他站在原處,想不通緣由。
算了,不會做的題就跳過,想不通的事先不想。
符確邁步,先看看江在寒的狀況。
辦公室外隱約可以聽見陳沉的講話聲,符確退到電梯邊的小廳堂。一刻鐘后陳沉經過這里看到他,有些驚訝。
“江老師怎么樣?”符確從小沙發上站起來。
“看起來好一些了。”陳沉剛才著急忙慌沒顧得上問,“你找老師有什么事情嗎?”
“沒什么事,還本書!狈_朝走廊那邊看,“真的沒事了?”
“嗯,老師說他整理電源線,起得急,一時頭暈沒站住!标惓潦掷镞拿著筆記本,搓著書脊面色歉疚,“好像沒休息好,可能是因為我!
符確收回視線看他。
“哎,”筆記本的封面被陳沉捏得凹陷,聲音越來越小,“肯定是因為我。”
“什么意思?”
“我昨天很晚給老師發了實驗計劃,想著等老師有空看看,沒想到他凌晨三點多給我回了,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建議。”
符確沒講話。
陳沉還有課,收好筆記本抬頭,被符確黑沉的臉色嚇得一激靈。
“你也沒休息好嗎?”陳沉看看手機,轉身要走,又回頭提醒符確:“你要找老師趕緊去,他下午去外州開會,一會要趕飛機的!
江在寒辦公室的門緊閉,符確看了一會上的銘牌,抬手敲門。
沒人應。
“江老師!狈_輕輕叫了一聲。
依舊沒人應。
“江老師,”符確手指關節點著門板沒動,輕聲說,“我不是想打擾您工作,就,想跟您道歉。昨天晚上對您講的話,是我的錯,我過分了。您好心提醒我擔心我,我不知好歹,我錯了,您能不能別生我氣,我以后再不會這樣了,您能開門嗎,我有話想跟您講,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同學你有事嗎?“
符確誠心誠意地懺悔被驟然打斷,系里的小秘從他身旁經過,招牌笑容十分甜美,說:”江教授出去開會了,你找他?“
符確:”……已經走了嗎?“
剛才在電梯旁沒看見。
”是,他下樓讓我幫忙確認代課,已經走了!
符確看見只隔一間辦公室的樓梯口,江在寒沒走電梯。
剛才那一通肺腑陳詞全講給那木門了!
“謝謝!
符確這就要追,被叫住:“他已經乘車走了!
大概看符確沮喪之色過于明顯,小秘安慰說:“江教授周末就回來了,有什么事可以給他發郵件,他一向回復很及時!
***
這個級別和類型的學術會議很多,江在寒其實有點猶豫要不要取消。但他投了論文,而且被安排了一個十五分鐘的小演講,想想還是去了。
符確和陳沉講話的聲音從電梯那邊傳過來,江在寒轉了方向,從樓梯走下去。
奧市不遠,一個半小時的飛行。
江在寒出了機場趕到會議所在的酒店,簽到、領資料、趕會場,行程滿滿當當。
會場很多熟悉的面孔。江在寒學生時期常常跟cronin出去開會,行業內的老師都認識得差不多了。這是他第一次以教授身份參會。
漫長的研討會之后,同行的教授們約江在寒一起吃晚飯,順便慶祝他拿到教職。
江在寒和大家一起走出會議室,客氣地推脫:“很抱歉,有些急事需要處理。明天吧,大家不介意的話?”
會議會持續到周六早上,未來四天大家都在這個酒店,推一天就推一天,沒人有異議。
江在寒今天狀態不好,實在不想再應酬社交。
他去前臺拿寄存的行李,辦理入住。
一直精神集中地在忙,等房卡的時候忽然閑下來,江在寒才真真實實感覺到累。
那種極度疲憊、想立刻躺倒的累。
后面有人排隊,江在寒往旁邊退了兩步,半倚著墻。
過了一會,前臺歸還江在寒的信用卡,連同房卡一起:“先生,您的房卡。自助早餐在二樓餐廳,wifi密碼是您的姓氏加房間號。有任何問題或需要,請聯系我們!
“好的,”江在寒松開掐著眉心的手指,接過房卡,“謝謝。”
他轉身要走,聽見大廳正門傳來一陣嘈雜。
江在寒并不愛看閑事,平常的他不會在意。
但今天不知怎的,可能腦袋昏沉遲鈍,沒做思考,機械地條件反射地往聲響大的方向看了一眼。
余光中闖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傍晚時分,酒店大堂是有些擁擠的。人群往來,還有為了會議錯落安放的各種標識和宣傳,江在寒本來不能夠看到從旋轉門側邊推門進來的符確,但偏偏他為了避讓站到了前臺側邊,偏偏他向外看了一眼,而符確,像是有什么感應似的,進門一眼便看見了側身立于墻邊的江在寒。
兩人的視線穿過走動的人影,倏地撞到一起。
“江老師!
符確大步穿過人群,笑容一點點蔓上嘴角和眉眼。
“您在這!
**
“你……”
江在寒仔細回想會議宣傳冊,確定自己沒看到任何與商學院有關的內容,這只是一個單純的海洋工程相關的小型會議。
他想問,你為什么在這,卻反思了半秒,他并沒有資格管符確為什么在這。
符確在哪跟他沒有關系。
于是快要出口的詢問變作禮貌的“你好”。
符確打聽這個地址,是費了一番工夫的。
陳沉這個最該知道江在寒去哪里的人,一問三不知,很老實地說,老師沒說我就沒問。
秦立平常小靈通,關鍵時刻指望不上,他對符確的失望感到不公,狡辯道,我一個修電腦的,哪知道在寒那些品種繁多的學術會議。
還是方菲靠譜,雖然不知道,但幫忙查了專業近期的會議,在演講名單里搜到了江在寒的名字。
運氣不錯,a市和奧市之間航班很多。
一腔熱忱的符確下了飛機就一路狂飆,本來以為到會場找人需要費點時間,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要找的人。
他奔過來的時候,被興奮和欣喜沖昏了頭。
到面前,又被江在寒一句“你好”澆得透涼。
“江老師,”符確從堵車的地方下車,跑了兩個路口,有點喘氣。
江在寒不知道他為什么額頭有滲出的汗,臉也有些紅。
好像很焦急。
接著,符確帶著那副有話要說而且必須立刻馬上現在就說的急切神情,對他說:
“對不起。”
江在寒錯愕,懷疑自己聽錯。
他今天昏昏沉沉,聽錯什么、看錯什么都很有可能。
“江老師,昨天晚上的事,”符確口齒清晰態度誠懇地接著說,“是我的錯,很對不起。您擔心我提醒我,我卻陰陽怪氣說出那樣刻薄的話,超后悔,真的!我殘酷我無情我無理取鬧!我以后絕對不這樣了。您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別生氣了。”
江在寒怔忪又茫然地看著他。
向來聰穎敏銳的江教授,花了好幾秒才確定,符確在跟他道歉。
為什么呢?
尖酸刻薄的明明是自己。
符確替他出頭,一點好處沒有,還收到江在寒一頓數落和譏諷。
符確做錯了什么。
他為什么道歉。
他說別生氣。
江在寒沒有生氣。
硬要說有什么負面情緒,那也是對自己,不是對符確。
江在寒對自己非常失望。
他沒辦法消化自己的負擔感,于是遷怒好心幫忙的符確。
他毫無根據地將符確和徐勁松劃作同一類人,出口傷人。
他嫌惡這樣的自己。
可是他沒有符確的胸襟和坦然,說不出道歉的話。
就這樣吧,他自暴自棄地想。
討厭他的人那么多,多一個符確也沒所謂。
江在寒久久不應,符確更著急了:“江老師,要不您揍我一頓?怎么都行!別不理我可以嗎?我昨天一回宿舍就后悔了,想跟您道歉,怕打擾您休息等到早上。早上,早上也沒跟您說上話……”
“符確,”江在寒終于開口,他下意識皺眉,很困惑,“你為什么來這里?”
江在寒不認為符確跨州飛過來,是為了跟他說“對不起”。
沒人會這么做。
沒人會對他這么做。
可是符確講的話,讓江在寒覺得似乎有這個可能。
他是真的困惑。
“來跟您道歉,”符確的聲音一字一字傳到江在寒耳中,“想跟您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