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江在寒極其罕見地接了他的玩笑話,垂眸時神色不明,說,“你要小心。”
符確笑說打架他從小就沒怕過,大佬要是需要隨時搖他。
“你好像一直很好奇這個,”江在寒敏銳地注意到符確在他眼尾一掃而過的目光,他淡淡笑了一下,“這是自己弄的。”
江在寒自己提起來,符確便不遮掩,又看了一眼。
“不小心劃的。”江在寒不太上心地說,“小時候。”
房門被敲了兩下,江在寒起身。
他辦入住時以為不會吃晚飯,定了餐廳的牛奶和肉桂卷打算應付一頓。
他接了東西給了小費,再轉身符確已經把上衣套上了。
符確買了很多,本來就吃不完,江在寒把紙袋靠著電視放下。
“明天早上要是來不及吃早飯,把這個帶上。”牛奶被他拿出來,問:“你喝嗎?”
符確沒有晚飯就牛奶的習慣。
江在寒坐在對面擰瓶蓋,因為是冰的,玻璃瓶身有層水,很滑。他用了點力,擰開時符確看到蹭紅的掌心。
不知為什么,符確想到貓。
江在寒微信頭像就是只貓。
手掌應該很軟,不然怎么擰個牛奶瓶就紅了。
這么嫩,劃傷的時候很痛吧。
符確這么想著,就脫口問出來。
“疼嗎?”
江在寒顯然沒料到他還停在剛才的對話,他神色微微愣住,過了一會才順著符確的目光,下意識抬手,摸到眼尾。
其實摸不出什么,太久了,除了比膚色稍深的痕,什么也沒留下。
這個問題對江在寒來說是陌生的。
他沒有被問過疼不疼。
應該是符確順口的客氣。
痛不痛他早就不記得了。
江在寒搖頭:“就輕輕劃了一下。”
撒謊。
輕輕劃破怎么會留下這么久的疤。
位置離眼睛那么近,再偏一點,右眼說不定就……
符確不信,但不會揭穿。
江在寒是藏在林中的鹿。警覺、防備,一點動靜就會嚇跑他。
好不容易,這只小鹿愿意遠遠的、躲在樹后與他對視,符確不想激進。
慢慢來,等他愿意敞開心扉完全信任自己。
“抱歉啊江老師,我太冒犯了。”
“沒關系,這個比較明顯,一般人都會多看兩眼。”江在寒抓著玻璃杯,杯壁冰涼的溫度傳到手指上,很舒服。“秦立他們也問過,沒什么的。”
有那么一小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講話。
走廊傳來別的房客走動的聲音,江在寒才意識到屋里安靜了好一會。
“符確,”他輕輕開口,指腹在杯壁小幅度的摩挲,像是醞釀措辭,停了兩秒才說,“昨天的事,對不起。該道歉的人是我。”
江在寒說對不起的時候是看著杯子的,幾秒沒聽到符確出聲,才抬頭看向符確。
符確正在看他。
落地燈暖黃的燈光倒映在符確雙眸中,讓他看起來柔和而溫暖。
旅游文化衫的胸口有幅簡筆畫版的奧市地標,蠻俏皮。
短暫的靜默讓江在寒有些無措。
他沒怎么這樣正式道過歉,還是在并不開闊的房間,想做點什么分散注意力都沒辦法。
江在寒手指的動作下意識停了。
符確沒說話,等江在寒漸漸抿緊了唇,才說:“江老師,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不是應該說沒關系嗎?
江在寒懷疑自己道歉的態度不夠誠懇,語速慢,像是遲疑。
他立刻說:“好。”
“那個周亞為什么不計較了?您怎么跟他談的?”
原來是好奇這個。
“酒駕違法,我說如果他報警我會順便舉報他酒駕。”江在寒稍稍松開手,糾正說:“他叫張亞。”
“誰在乎。”符確總算放了心,江在寒沒有自己吃虧就好。他神態一松,露出慣有的笑:“扯平了,江老師,咱們互相道歉過了,翻篇了哈,誰再提誰小狗,答應嗎?”
江在寒茫然地點了點頭。
等他反應過來,符確已經哼著小曲收拾飯盒了。
***
符確什么都沒帶,除了刷手機沒什么可做的。他半靠著床板,靜音玩了兩把游戲,覺得無聊。
江在寒背對著他,筆記本屏幕被擋了大半,似乎在看論文。
一個人怎么能這么熱愛工作。符確想不通。
學生時期的江在寒肯定是那種做完兩套物理題累了做個英語聽力放松一下的人!
那篇論文到底還是沒能審完,江在寒覺得比自己寫十篇還累。他閉眼休息片刻,想起來這屋里還有個人。
江在寒回頭,符確歪靠著枕頭睡得正香。
床頭燈直直照著他的臉,英俊立體棱角清晰,像完美的模型。
江在寒猛地一眼看到,腦中蹦出個詞,“帥氣逼人”。
就,挺有沖擊力的。
符確被照著也能睡得香甜。
江在寒有點羨慕。
符確是個挺純粹的人。
開心生氣都擺在臉上。認真的時候精力集中,放松的時候倒頭就睡。他這樣的家世、性格,應該一點煩惱都不會有吧。
江在寒悄聲走近,輕輕擰滅了床頭燈。
幾乎同時,符確半握在手里的手機響起來。他一激靈睜開眼,正對上彎著腰湊近床頭幫他關燈的江在寒。
他們離得很近。
近到符確聞到一縷清淡的香氣。
像是茶葉和柑橘微妙的混合。
江在寒直起身體。
符確不由自主地跟著傾身,像是追著那飄渺的氣味。
“江老師,”因為突然驚醒,符確的聲音低而啞,腦子直接屏蔽了電話鈴聲,操控他只想著那轉瞬即逝的怡人香味,差點脫口說出“你身上好茶啊”。
好在江在寒指指他的手:“電話。”
符確傻愣愣“噢”了一聲,接起電話。
是符詠。
“在干嘛?”聽聲音就知道符詠在健身房,“半天不接電話。”
“睡著了。”符確的起床氣不分睡眠長短,“都幾點了……九點半……”
“病了?”符詠那邊滴滴兩聲,停了跑步機。
“沒病,哥,有事啊?”
“不可能,”符詠語氣擔憂,“肯定是病了,我弟弟不可能這個點睡覺,他不是這個設定。”
“真沒病,你才有病。”符確不想吵到江在寒,拿著手機去了陽臺,“你們讓我早睡早起,睡了你又疑神疑鬼。什么事這么早給我打電話?我們家破產了嗎?外婆還好吧?爸媽回家了?”
“沒破產,不要質疑你哥我的能力。”符詠習慣他的胡言亂語,“外婆和爸媽都好,爸媽在家待不住,商量著去看你。”
“千萬別來,麻煩轉告二老,心意領了,錢到賬就行、人就不用來了。”符確被當眾叫小名的羞恥感仍然記憶猶新,“給彼此一點空間好嗎。”
符詠在那邊笑。
陽臺和房間之間的玻璃門并沒有多隔音,江在寒不想聽,但符確開了視頻,兩邊的聲音都無比清楚。
江在寒關了電腦,走進洗手間。
符確打完電話進屋,見江在寒從洗手間出來,問:“江老師又洗澡?”
“吃飯的時候撒了點湯汁。”
符確不記得他撒了什么,猜測江在寒就是愛干凈。他也吃了飯,身上有飯味,江在寒肯定不喜歡。“我也沖個澡。”
***
“剛才打電話的是我哥,”江在寒沒問,符確主動聊起來,“他下個月要過來開會。”
房間的燈關了,兩人躺在各自的床上。
江在寒沒想好怎么接話。
他不想表現得太關注符確的家事,畢竟他不應該知道符確的身份。
但是普通人有家人過來探望,應該也是喜悅的。
于是他說:“會來r大看你吧?聽起來你們感情很好。”
“會,不過他就是來巡查的,根本不是看望。”
符確的語氣顯出些老幺的驕橫,江在寒第一次見他這樣。不管在外什么樣子,哥哥面前,符確都可以是個蠻不講理口無遮攔的淘氣小孩。
“他說要去休市參加什么石油能源什么大會,回國前順道過來r大。”
江在寒手機一亮,點開信息:
——你是不是要競選海洋協會的高級委員?
江在寒簡短回復:是。
“全球石油科技峰會。”江在寒對符確說,“月底。”
“對對就是那個!”符確欠起身對著江在寒,“您也去嗎?”
“是的。”江在寒早看過參會名單,符詠在上面,徐徽言也在。他往符確那邊稍稍偏頭:“學生也可以去,任何專業。”
“是嗎那我也去!”符確興奮地拿起手機,“我看看怎么注冊。”
江在寒的短信提示又閃了一下:
——徐徽言是面試評委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