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確早上醒來,江在寒已經不在房間。
他看看時間,賓館的自助早餐已經結束。符確給江在寒發信息:江老師,我回學校上課了啊,謝謝您的收留,還有肉桂卷。
他在表情包里翻找一會,這個太幼稚那個太風騷,放棄了。
江在寒過了幾分鐘回復:不客氣,路上小心。
符確昨晚上問了一次會議哪天結束,江在寒說周五晚上reception。周五晚上沒有回程的航班,符確想了想又發了條:周六見!
周六他們計劃一早就出發,開到a市西邊的白山、扎帳篷、備食材,保守估計中飯得一兩點才吃得上。江在寒趕早班機回a市再回學校,差不多就中午了,收拾一下再開車去白山,待不了兩個小時又得開回去。
符確坐在候機廳算時間,怎么算都覺得江在寒來不了。
果然,江在寒一直沒有回復。
符確回到宿舍也沒等到回復。
“秦哥,”符確不想打擾江在寒,曲線救國,“周末的生日趴,江老師來嗎?”
“來啊,為什么不?”秦立好像在外面,背景嘈雜。
“噢,他去開會了,我怕趕不回來。”
“開什么會?算了,學術會議那么多,講了我也不知道。”秦立很有把握,“不管什么會,在寒答應了james,肯定要來的。”
“是嗎會來就好!”
“干嗎?”秦立隱約察覺什么,但又說不上來,“你小子,怎么突然這么關心在寒?”
“我準備燒烤食材,當然要搞清楚到底多少人,”符確理直氣壯,“那什么,秦哥愛吃什么,我多買點。”
“我都行,就常吃的那些,里脊仔排小羊腿。”
“記下了,那,”符確那邊傳出聲響,好像真的在記,然后隨口又問,“那江老師愛吃什么?”
“在寒不挑食,除了內臟,”秦立想了想,江在寒每次去他家吃飯都說秦媽媽廚藝好,給他夾什么都吃得干干凈凈,應該沒有忌口,“閻本不吃海鮮。”
誰管閻本。
***
周六一群人浩浩蕩蕩開進白山。
“還沒入秋,這里秋天非常漂亮,樹葉一波一波由綠變黃,山下可能還是綠的,半山腰已經轉紅,山頂都是黃葉,那叫一個層次豐富景色壯麗。”
秦立和符確合作搭帳篷,推銷似的給他介紹白山美景。
“一到楓葉季,小木屋根本訂不到。”秦立哐哐敲釘子,“咱們離得近,方便,確崽到時候可以來逛逛。”
符確一路上山,已經覺得風景絕美。樹木蔥郁,山道拐彎,能看見遠處巨大的湖泊,湖面鏡子似的倒映藍天,再一拐,又漸漸隱到樹林之后。
“真挺美的,”符確感嘆。撐好最后一塊帳篷頂,他朝過來的山路看,“江老師還沒來。”
“沒那么快,估計剛下飛機。”
秦立搓著手上的灰土,組裝爐灶那邊走來一個人,跟秦立打招呼,問中午需不需要準備燒烤的東西。秦立說:“中午咱們隨便炒幾個菜,吃快點。晚上人齊了再整燒烤。”
“裝備很專業啊,”來人看著他們正在搭的帳篷贊嘆。
“小學弟的,符確,今年的新生。”秦立給他們介紹,“這是季川,跟在寒同級,已經工作了。”
符確濕巾擦了手,伸手說:“季學長。”
季川身高與符確相差不多,剛才干活脫了外套,只穿了件速干t恤,看得出有著嚴格的身材管理。不過一副厚重的框鏡又讓他多了些斯文的書卷氣。
他同符確握手:“符確,叫我季川就好。他們說那邊的cybertruck是你的,很酷。羨慕你這么快就拿到車,我的還在等。”
這款電動皮卡剛開始交付,路上還挺少見的。符確拿到車興奮得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到處開了一圈,但周明遠等一眾球友十分掃興,都說好丑分不清前后像個大垃圾箱。
符確終于遇到同道中人,惺惺相惜地說:“是吧!我也覺得!多剛毅的形狀哪里丑!”
季川笑著表示贊同。
“剛才聽你們說,在寒會晚點到?”季川轉向秦立,“是去休市參加會議了?”
符確警覺地看向季川。
“不知道什么會,反正今天早上才飛回來。”
符確插嘴:“江老師是去的休市那個,季學長怎么知道?”
季川似乎有些驚訝,偏頭看回符確:“我同學碰到他了。你也是海洋工程的?”
“不是,他商學院的。”秦立替他答了,“社交小王子,r大哪有他不認識的。”
“噢。”季川推推眼鏡,“挺好,性格好朋友多在這邊比較吃得開。”
作為本次隊伍唯一的大廚,秦立囑咐兩句去準備中飯了,符確留下把剩下的小部件裝完。
*
午飯過后,小朋友們獲得批準,一哄而散跑得沒影。大人們也釣魚的釣魚、爬山的爬山、打牌的打牌。
符確留在灶邊和方菲閑聊,不時看看表。
“對不起,來晚了,飛機晚點了一個小時。”
符確刷地回頭。
江在寒直接從機場打車過來,行李箱還拖在身后。
“才回城?”方菲一把接過他的行李箱,“這么忙還過來干什么,累死你算了!”
“還好。我來。”江在寒想拿回來,方菲行云流水地遞給了符確。
“江老師直接過來的嗎?”地上都是碎石細砂,符確把箱子拎起來,往小帳篷去,“吃了嗎?”
“肯定沒吃。”自帶的爐灶是液化氣的,方菲點火,“趕緊給你弄點吃的。”
“謝謝。這個,”江在寒手里拎著禮品袋,很大一只,“我去給james。”
“我看看!”方菲把拉袋子,james順風耳似的已經跑過來了,母子倆拉開袋口異口同聲:“我靠!”
是個復仇者大廈的樂高模型。
一米高那種!
“我愛你在寒叔叔!”james沖過來給江在寒一個熊抱,扛著禮物往小孩玩的地方跑走了。
方菲對兒子吼了聲小心點,轉頭吼江在寒,“你瘋了吧給小屁孩買這么貴的禮物!”
“還好。”
江在寒不知道應該送小朋友什么禮物,上網搜男孩生日禮物排名,選了第一個。
方菲心疼他亂花錢,又念叨這樣顯得她禮物寒磣像個后媽。
“怎么會。”
江在寒從臨時的食品架上拿了個洗好的番茄,因為方菲往鍋里打了三個雞蛋。
方菲沒注意,順手抓了把蔥花就要往鍋里撒。
“菲姐!”符確很快放好箱子過來,一驚一乍問“小詹是不是在喊你?”
方菲冷不防手一抖,蔥花撒在案臺。
“嘖,你嚇我一跳。”她豎著耳朵聽了片刻,那邊玩鬧的小男孩們沒在吵,靜得有點反常。
“菲姐過去看看吧,”符確說,“這兒交給我。”
“你會炒菜?”方菲確實有點擔心想過去看看,“這么安靜,肯定在作妖!”
“會,放心吧肯定不能餓著江老師。”
符確催著方菲走,把炒好的雞蛋盛出來,從江在寒手里拿過那個被冷落的番茄。
江在寒手心一空,符確已經在切番茄了。
“我自己來吧。”他說。
“我真會。”符確扭頭說,“別這么不信任我啊江老師。”
“不是……”江在寒不遠不近地站了片刻,“麻煩你了。”
符確揮勺的動作其實是生疏的,偶爾有汁水被他不小心撥出來,但不妨礙他大開大合動作瀟灑的大廚風范。
“客氣啥,”他炒得蠻開心,笑說:“我以為同住一室以后我和您的關系已經突飛猛進了呢。”
江在寒幾秒沒接話,符確趕緊回頭:“我開玩笑的江老師。”
燜出汁水的番茄塊與炒好的雞蛋混合,色香味都顯出來。
江在寒臉上沒有生氣或被冒犯的表情,只是看著鍋里咕嘟冒泡的粘稠湯汁,在符確著急解釋之后淺淺笑了一下,表示不在意。
直到出鍋上桌,符確也沒有往里面放蔥花,只在表面淋了點芝麻香油。
“謝謝你。”
江在寒吃了兩口抬頭。
折疊桌椅尺寸比較小,符確那雙長腿憋屈地縮著,坐在對面眼巴巴看著自己,神色緊張。
“你吃嗎?”
“我剛吃過飯,您吃。”符確忍了一會,慢吞吞問:“好吃嗎?”
“好吃的。”
江在寒不是客氣,是真的覺得好吃。
因為好吃,他只顧著吃飯,沒有禮貌地給出反饋。
“很好吃。”他為自己的無理感到愧疚,悄聲說:“因為沒有蔥。”
像是吐露一個小秘密。
又像是說別人壞話怕被聽到。
符確被他微微湊近壓低聲音的一句弄得大腦斷電,嗡得空白了好幾秒。
“是,是吧,”符確耳朵發熱,有點結巴,“我就知道,洋蔥您不喜歡,前幾天吃飯的時候,您把蔥花都挑出來了。我是不是很細心很貼心很賢惠!”
江在寒從沒把符確這樣的男生和賢惠二字想到一起。
他看著符確,符確神采飛揚表情自豪,如果他有尾巴——江在寒又想到靄里那只小黑狗——此刻一定在螺旋式搖擺。
江在寒點點頭。
然后因為違心而不安的江教授迅速低頭,把碗盤里的飯菜吃干凈,起身洗碗。
“芝麻香油您喜歡嗎江老師?”符確跟著起來,“我特意帶的!靄里做菜很喜歡放這個,對不對?”
江在寒愣了一下,偏頭看了跟他搶著洗碗的符確一眼。
這片野炊區域由一個一個的小亭子組成,防止游人在生火做飯時突然下雨。但洗手池在離得不遠的露天區域,江在寒轉頭,午后的陽光正巧穿過層層密葉,在他側頰落在零星的光斑。
樹葉被風吹動,光影也隨之晃動。
某一瞬,一小片暈在眼梢。
符確懷疑自己自信過了頭,否則怎么會在江在寒眸間看到一瞬的柔情。
又起了陣疾風,吹著云擋了日光。
江在寒轉回頭時,那點柔光也消散了。
江在寒堅持自己洗,手濕了,他用胳膊肘推著符確遠離水池。
“是的,我們那邊總愛放麻油。”江在寒洗得認真,反復沖,回答符確的問題,“謝謝你。”
符確更得意了。
他還要說什么,只聽側邊傳來一聲“在寒”。
季川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江在寒和符確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只見他徑直走到正在找紙巾的江在寒面前,從一旁的置物架上拿過大張紙巾,把江在寒的雙手包裹起來。
“最近好嗎?”
他從進來到拿紙到幫江在寒擦手,一系列動作鎮定卻快速,中間沒有停頓,并沒有給江在寒反應和拒絕的時間。
而且只是隔著厚實的廚房紙巾握了握江在寒的手,真的就是單純地幫忙擦干水的動作。
江在寒輕輕蹙了蹙眉,快速且明顯地抽出手。
但還是禮貌地打了招呼。
季川沒表現出尷尬,像是早有預料,笑笑把紙巾揉成團。
“扔這里,”符確走到江在寒身旁,面對季川指了指身側,“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