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江老師,一起吧,好嗎?……
江在寒不接話。
“我要睡覺了。”
“我陪著你。”符確說。
江在寒檢查一遍貓糧和水, 臥室門關上一半方便喵進出,鉆進被子里。
手機擺在枕邊,符確的聲音傳出來。
“深市還在下雨嗎?”
“嗯。”
江在寒躺得規規矩矩, 雙手疊放。
“這個季節就是這樣。”
他講得平淡。
符確知道他睡不好,下雨天他手肘會痛。
“好想在你身邊啊。”
江在寒幾乎同時想著一樣的話。
從回到深市開始, 他都讓自己處于忙碌的狀態。有時候早上醒來, 要反應幾秒才接受自己回到深市的事實。
江在寒目前的活動范圍只是賓館和宏遠,以及路上的便利店, 加上十年間國內變化太大,回到深市并沒有給他過多實質的感受。
只有接陳沉那天, 出租經過了初陽側門的一條街。
江在寒隔著窗玻璃上傾斜的雨水, 恍惚看到了十年前。
他回到了這個地方。
惶恐的感覺一瞬上涌。
陳沉問他是不是時差還沒倒好, 或者太累,臉色很差,江在寒收回視線, 把話題轉到之前的研討會上,分散注意力。
他那天回去吃了藥。
他在R大也會吃。
后來和符確在一起,漸漸不太需要了。
得知要去深市, 他找遲云又開了一些。
還挺明智的。
“好想陪著你啊。”
符確又嘆了一聲。
江在寒欠身看手機,符確正在脫外套,領帶松垮地搭在脖子上, 被他隨手一拉扔在一邊, 整個人陷進沙發里。
他在大灣的賓館, 辦完事回來就給江在寒打電話, 衣服都沒換。
那聲嘆息聲音低低的,委屈得很。
江在寒很想揉他的腦袋。
“你現在就在陪我。”
“不一樣。”
符確看他出現在鏡頭,手指在屏幕前虛空撫過他的臉, 在鼻尖點了一下。
“想睡在你身邊,手伸進睡衣摸你的腰。”
江在寒的腰很好摸,皮膚細膩手感光滑,下面薄薄的肌肉一碰就會收緊,弧度剛好貼合符確的掌心。
符確總會忍不住又揉有捏,江在寒嫌癢,動幾下,急了就會轉過身背對他。
“然后從后面抱你,親你的背。”符確說。
江在寒呼吸一緊。
他平躺回去,輕聲說:“你別說了。”
他睜著眼,一只手伸向身側,掌心貼著柔軟的床單。
這里的床很大,比他臥室的大,符確睡在身旁不會擠。
“江老師,你的背好敏感,每次親你都打顫,再加上……”
符確的聲音很低,潮水一樣無聲地漫上來。
江在寒手指蜷曲,掌心的被單悄然皺起一點。
“你不要說了。”
江在寒以為他說陪,是陪著他聊聊天講講故事,哪知道被符確的聲音講得面紅耳赤。
他有些羞惱,可是話講出口卻是軟軟的。
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你不喜歡嗎?”
符確壓著嗓音,好像就在身旁。
“每次一邊親你的背,一邊摟著你前胸,你都濕漉漉的,仰著頭讓我抱緊一點。”
江在寒腰眼發麻,隱約覺得他的唇就貼在耳畔。
“符確……別再……”
“就像這樣,”符確很壞,幾乎看穿了江在寒,極賦磁性的低音噙著他的耳垂,說,“明明很喜歡,還委屈巴巴地求我停下。”
“江老師,我好想你啊。”
江在寒聽不到雨聲了,只感受到潮濕。
仿佛渾身都浸泡在符確直白表達心意的嗓音里。
“江老師,一起吧,好嗎?”
***
“江教授今天精神很好。”
次日一早,司機小鄭看見江在寒,笑著打招呼。
江在寒很少麻煩小鄭。賓館離宏遠近,去公司不需要坐車。今天要去北邊開項目階段匯報會,不得不坐車。
“謝謝。”江在寒坐進去,下意識抬手碰了下耳朵。
“時差倒過來了吧?”小鄭從后視鏡看江在寒。
“嗯。”江在寒說。
小鄭挺年輕的,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歲,愛講話。上回送江在寒去機場接人,路上就躍躍欲試想聊天,但當時江在寒看起來沒睡好,臉色白得像生了病,一路閉著眼,他就沒敢多嘴。
今天狀態好多了。
“你真年輕,咱倆差不多大吧?”小鄭比了個大拇指,“你都是教授了。”
江在寒禮貌地用夸贊回應夸贊,說,“你車開得很好。”
“嘿嘿,我知道。”小鄭也不謙虛,得意地說,“我很小就會開車了,從前想當賽車手的。”
江在寒手機在震,拿出手機時應道:“怪不得。練車很辛苦吧。”
是符確。
江在寒看了眼小鄭,點了拒接。
徐徽言會問他的行蹤,至于會不會讓小鄭報告他的電話或對話,他不確定。
他不想冒險。
他給符確回信息,聽見小鄭說:“辛苦啊!那會我們村的路還沒修好,一半柏油一半土路,我哥那個三輪可顛了。”
……
小鄭真能說。
不怎么需要江在寒回應。
被拒接的符確發來短信:
——昨天睡得好嗎?我睡得超好!
江在寒能想象符確的語氣。
他從前只知道符確口才好,不論課業演說還是比賽,都能讓聽眾心悅誠服備受鼓舞。卻不知道他那方面的口才也是天賦異稟、讓人身臨其境的。
江在寒臉皮薄想掛電話,他就裝可憐,說好不容易見面了還要裝針鋒相對,連睡前電話都不能打嗎?
江在寒就不忍心掛了。
這家伙越說越赤//裸,江在寒也沒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在電話里做這種事。
“江教授,一會我把你放在門口?”小鄭冷不防問了一句。
“啊?好的。”江在寒慌忙應了一聲。
——江老師~別不理人啊。我晚上7點到,直接去賓館找你,一起吃飯?
——好,客房服務的晚餐可以嗎?
——不可以!這是你回來我們一起吃的第一頓飯吧?誰要吃破賓館的破廚子做的破晚餐?!
……
這樣說你朋友的賓館不會太冒犯嗎……
其實他們不該出去吃,萬一被徐徽言知道……
但符確說的沒錯,江在寒隔著屏幕都能聽出他的氣惱和憋屈,想了想,還是說:
——你想去哪里吃啊?
——你別管了我自己選。
——好。晚上見。
或許他也可以買個鴨舌帽戴上。
江在寒想起那晚被符確甩在地毯的鴨舌帽,和耳邊急切的氣音……
他把手機塞回背包,目不斜視看著前面的路。
可是耳朵發燙。
江在寒掐著手指:一會還要跟著徐徽言去見能源部的人,不能分心。
*
階段性匯報主要由宏遠的南海三期項目經理做演講,期間一小段技術總結由曾遠越匯報。
提到目前面臨的問題和解決方案時,能源部分管技術的副部長楊茂點了江在寒的名。
江在寒剛回國一周,按理還處于熟悉項目的階段,今天的會不論如何也輪不到他頭上。
不過楊茂接替王修平的時候,聽過江在寒這號人,之后又聽說他是徐徽言的親兒子,有些好奇想見見。
有沒有真本事,聊兩句就能看出個大概。
江在寒站起來之前,徐徽言先起了身。
“江教授才回國,正在熟悉項目進程和規劃,稍后有了想法,宏遠會及時跟楊部長匯報。”
“理解理解,”楊茂笑著說,“隨便聊聊,不會做記錄。”
徐徽言也沒想到,短短幾天,江在寒已經把曾遠越給他的資料都看完了。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平臺的穩定性,正常運行期間的計算沒有問題,但航運和安裝期間的步驟規劃還需要進一步完善。之前沒有考慮到的洋流會造成額外的作用力,我還沒有進行詳細計算,稍后有結果會向徐總及諸位提交報告。”
“這個項目是招牌工程,很受上層領導的重視。”楊茂說,“工期是一點耽誤不得,江教授知道的吧?”
“這一點徐總跟我講過了。”
其實楊茂這話有點針對,工期是多方面決定的,江在寒只是負責解決目前的航運安裝的技術問題,楊茂這話說的,好像如果工期有所耽誤,都是江在寒的方案不好。
徐徽言偏過頭看江在寒,發現他并沒有露出怯場或慌張的神色。
反倒平靜淡然地回答:“按時完工的重要性,徐總跟宏遠所有參與本項目的員工強調得很清楚,請楊部長相信徐總的經驗和能力。”
好嘛,責任直接遞給徐徽言。
徐徽言不惱,反而有點想笑。
他這個兒子,看著像個不同人情世故的書呆子,心里清楚得很,講話也滴水不漏的。
江在寒又說:“從解決航運及后續安裝的方案來說,雖然詳細的分析計算還要一段時間,我大致估計了一下,只要電力供給充分且持續,不出差錯,宏遠原來的計劃只要稍作調整,是可行的。”
徐徽言和曾遠越同時看向江在寒。
在具體分析還未進行的階段,給出這個答復實在有些激進。
不像江在寒的作風。
楊茂似乎很喜歡這個答案:“原計劃可行我就放心了。”
因為原計劃是楊茂批準的。
他一直擔心江在寒的評估結果一出來,完全推翻原方案,那簡直是當眾打他的臉。
而且,如果原計劃只需要稍作修改,那就表示原定的施工周期不會影響太大,他也好跟上頭領導交代。畢竟對不管技術的領導來說,按時按質按量完成工程是最重要的。
“很好,早聽說江教授佼佼不凡能力超群,果然很有效率,”楊茂滿意地說,“江教授說電力問題,目前的供應方案有什么不妥嗎?”
“目前的方案是不夠的。”江在寒認真看著自己的筆記本,滑動兩下,抬頭說,“需要至少三倍的電力。不過像我剛才強調的,具體的分析還沒出來,我需要跟技術負責人曾教授及徐總討論,才能有定論。”
“是是,是我心急了,哈哈哈,”楊茂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喝了兩口,茶葉吐回杯子里,轉向徐徽言,“徐總又得一員大將啊!”
***
開完會是下午三點,江在寒回了宏遠。
曾遠越也很快回來,直接去了他辦公室。
“你覺得燃氣輪機供電不可行?”曾遠越開門見山地問。
江在寒正在背包里找員工牌,中午的簡餐不合胃口,他沒吃,這會兒準備去樓下餐廳買個飯團。
“普通平臺可以。這個項目,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是不夠的。”他抓著牌子,沒往脖子上掛,“具體數字,等我算好了告訴你。”
“你給我看看怎么估算的。”
曾遠越平時完全不是急躁的性格,唯獨遇到學術問題,恨不得當場得到答案。
在R大的時候就是這樣。
江在寒想起他們在Cronin手下干活的日子,有點想笑。
還沒開口,徐徽言也走過來。
“喲,我們宏遠雙星討論問題呢。”徐徽言握著保溫杯,站在門口對他們點頭笑笑,說,“不介意我旁聽吧?”
“徐總請進。”
江在寒轉身拿電腦時頓了一下,徐徽言換了茶葉,味道他很熟悉,是靄里的白茶。
“曾教授今天匯報得很精彩,感謝。”徐徽言說,而后視線跟著江在寒從辦公桌到會客沙發,“在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非常棒。”
“謝謝。”
正對著徐徽言和曾遠越的墻面有投影屏,江在寒把電腦屏幕投放上去,給他們講解自己的估算過程。
說是估算,其實該考慮的因素都考慮了,因為信息不全所做的假設也一一列舉,十分詳盡。
曾遠越看得很快且仔細,徐徽言則精準地抓重點。
等徐徽言點頭,江在寒翻下一頁。
江在寒盡量講得簡單易懂,結論就是:“燃氣輪機的響應速度和輸出功率,決定了它更適合常規平臺。對于南海三期這個規模的項目,它可以用作輔助或臨時電源,但無法支撐從航運到安裝再到整個平臺的長期高負荷運行。浮動核電站是最高效最經濟的方案。”
徐徽言神色沉肅,思索了一會,問道:“國內還沒有先例。”
曾遠越沒有立刻答話,還在專注于右側的計算公式。
江在寒說:“還沒有。但是俄羅斯有先例,其它國家也在研發實驗驗證階段。我認為這是未來趨勢,尤其是遠海深海項目。”
“確實是這樣。”曾遠越看完了,點頭道,“前幾個月我回校參加研討會,幾個美國歐洲的教授也提到了模塊化浮動核電站的優勢和前景。正如在寒所說,他們在做研發驗證。按照他們現有的項目和效率,我們如果應用到南海平臺,應該可以當第一。”
江在寒與曾遠越相視一眼,點點頭。
徐徽言沉默不語,在權衡什么。
江在寒知道徐徽言對于他的說辭會多一分警惕,他也知道徐徽言在警惕什么。
模塊化核電站勢頭正盛,而這勢頭中最耀眼的,是永福。
第92章 第 92 章 如果徐徽言帶你來永福,……
“只是一個粗略的預估, ”江在寒說,“等我聯系電氣部門,再做一些詳細分析, 才能確定。”
徐徽言眉頭緊鎖,目光從投影屏轉向江在寒, 深深看了他一眼, 沒說話。
曾遠越發愁地算著進度:“這事等不了,得盡快。臨時找合作方本來就不容易, 還要找技術和人力足以支持我們項目的合作方,就更難了。”
江在寒沒接話, 做記錄的表格上下翻了半頁。
曾遠越沒得到回應, 前傾向江在寒靠近, 下意識地把手伸過去,說:“在寒,你得盡快。”
江在寒原本放在電腦上的手收回去, 擺在腿上,看了曾遠越一眼,說:“曾教授, 這部分怎么推進、按什么速度推進,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
這話沒錯。
江在寒是以顧問的身份參與到南海項目, 不是曾遠越的下屬。
徐徽言目光銳利, 不著痕跡地掃過二人。
江在寒看著不太高興。
估計和曾遠越的過節還沒完全放下, 又被曾遠越這個不該管他的人催著干活, 是會不高興。
“先按你的節奏來,在寒,”徐徽言喝了口茶, 往后靠到沙發,緩和氣氛地說,“我相信你心里有數。”
“可是早上楊部也強調了工期的重要性……”曾遠越急著說。
徐徽言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急:“換方案是大事,磨刀不誤砍柴,曾教授別擔心,能源部那邊我會應對。時候不早了,”他看看表,“該下班了,我可不想落個黑心資本家的名聲。”
徐徽言起身,兩個年輕人也跟著站起來。
“在寒,我那邊有兩盒茶葉,一會讓小何拿過來。”曾遠越已經出門,徐徽言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回頭說,“你應該會喜歡。”
“好,謝謝。”
快7點了。
江在寒不時看看手機,看似認真地盯著屏幕,其實鼠標動都沒動。
符確還沒有發信息,大概還堵在晚高峰的高架上。
江在寒走到辦公室門口,往電梯方向看,沒看見何信,只有幾個吃過晚飯回來加班的小年輕跟他打招呼。
江在寒甚至考慮給何信的私人號碼發信息了,想想他應該在徐徽言辦公室,還是算了。
過了一會,七點零五分,何信終于過來把茶葉給他。
“下午徐……”他見到江在寒就自動切換發小模式,差點脫口說了“徐徽言”,猛地意識到自己正在宏遠呢,改口說,“徐總跟你們聊什么?回去沉著臉給市場部打電話交代了半天,讓我在門口等著。等到現在,結果就為了給你拿茶葉。”
江在寒背包收拾好了,拿了茶葉就想走,一邊關門一邊說:“南海平臺電力供應的事,還沒定論,回頭跟你講。”
“我不想聽謝謝,”何信對技術沾邊的話題過敏,一聽就鼻塞流涕打瞌睡,但他對江在寒十分少見的急匆匆的模樣非常好奇,“你急著去哪?我還想說借這個機會,咱倆一起去食堂吃個飯呢。”
“對不起啊大信,我有事情。”周圍沒人,江在寒小聲說。
“看出來了,什么事啊這么急?”何信也小聲,“喂貓嗎?唉!這就走了?!”
……
江在寒出了大樓還是快走的狀態,過了便利店一拐彎便小跑起來。
背包在身后隨著他的步伐起伏,一下一下打在背上,江在寒一只手背到后面壓住背包,繼續跑。
到房間門口又看了眼手機,沒有收到符確的電話或短信,他還沒到。
江在寒一邊刷房卡,一邊查航班信息,看看是不是延誤了。
一推門,聞見屋里飄出來的魚湯香氣。
鯽魚蘿卜湯。
符確在R大常做這個。魚肉的濃香和白蘿卜的清香相得益彰,濃郁中帶著清甜,江在寒很愛喝。
呲啦——
油鍋發出下菜的聲響,江在寒不用看也知道,是沾著水的蔬菜下鍋了。
這個氣味,應該是小青菜。
江在寒恍惚回到R大,那個兩層小屋,和符確同居的日子。他下意識地向前兩步,房門自動關上。
抽油煙機轟轟作響,符確穿著黑色襯衫,衣袖挽到手肘,小臂在揮動鍋鏟時顯出漂亮的肌肉。
他西褲還穿在身上,走動時隱隱透出臀腿的線條。
符確以前總腆著臉問他:
“都說會做飯的男人最性感,江老師我怎么樣?”
“單手打方向盤的男人最性感,江老師我迷倒你了嗎?”
“球場揮汗如雨的男人最性感,江老師感受到我的魅力了嗎?”
江在寒通常不理他,心里說一句神經。
今天卻看著符確的背影挪不開眼,腦子里蹦出倆字,性感。
符確聽見關門聲回過頭,沖江在寒笑:
“江老師回來了啊。快幫我把喵弄走,差點踩著他尾巴!”
江在寒繞過玄關的柜子進了廚房,空間較小,喵貼著符確褲腿左蹭一下右扒拉一下,討罐頭呢。
小東西!
一直躲在各種角落裝矜持,符確一回來它就出來了!
江在寒蹲下來,向叛徒喵伸手。
銀點甩著尾巴噠噠兩步跑過來,在江在寒手指尖聞了兩下,臉蹭進手心里。
江在寒洗了手,蹲在廚房門口給喵喂罐頭,偏頭看符確在小廚房忙活。
跟在家的時候一樣。
江在寒不由地露出笑,莫名有點鼻酸,問:“你什么時候來的?”
“改了早一趟的飛機,五點多就到深市了。”符確關了火,“吃飯吧。”
江在寒幫著把飯菜往餐桌上端。
“不是說想出去吃嗎?”
“本來想跟你約會吃大餐,”符確盛了飯往這邊走,“怕你顧忌徐徽言,出去還得躲躲藏藏的,沒意思。反正你套間有廚房,試試我的廚藝生疏了沒。”
江在寒的鼻酸更重了,帶著塞滿胸腔的酸脹感。他朝符確伸出雙臂。
“不用,我來……”
符確以為他要拿碗,兩步路的事,剛說不用,江在寒迎面抱上來。
也不說話,只環著他的腰,臉埋在他胸口。
符確維持著一手一只飯碗的姿勢,等了一會,低頭親親江在寒的發:
“怎么了?這么想我啊?”
是挺想的。
江在寒聞著符確的味道。
跟徐徽言和曾遠越討論時隱隱發痛的胃腹被那干凈溫暖的氣息鎮壓了。
符確又讓他安安靜靜抱了一會,輕聲問:“公司有人為難你了?”
“沒。”江在寒直起身子,手臂還環著,仰頭很認真地說,“我很厲害的。”
符確笑出聲:“好,好,我們江教授超厲害,誰敢為難你,咱們就用眼神凍住他。”
江在寒松開手,接過自己那碗:“我餓了。”
*
符確的廚藝非但沒退步,反倒更好了。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符確看著江在寒疑惑的目光,笑道,“我這一年的主業是精進廚藝,副業是開個公司。反正沒錢的話,江老師養我,沒廚藝江老師肯定會拋棄我。”
“……”
白灼基圍蝦蘸姜醋,鮮嫩爽口,江在寒吃得不想說話,一邊聽符確講大灣的事,一邊嗯嗯點頭。
“對了,”面前一小堆蝦殼,江在寒擦擦手指,抬頭問,“大灣的項目如果拿下,什么時候開始?永福會有多少員工參與?”
“各種手續證件批下來,怎么也得兩個月吧。”符確給他舀湯,“開始不會太多,高峰期估計得上百分之八十。怎么了怕我太辛苦啊?還是怕我忙起來顧不上你?放心吧,江老師永遠第一位。”
“不是,”江在寒說,“宏遠可能會找你。”
江在寒把白天的事情簡略講了一遍。“如果方案被采納,永福應該是最合適的選項。”
好嘛。
不是怕我忙,符確心想,是怕我不夠忙。
“永福現在的規模,大灣和南海如果有重合,肯定是做不下來的。”符確望著江在寒,“不過,感覺江老師很期待我們的合作呢。你過來談的話,我肯定要接啊。”
“……就是提醒你一下。”江在寒從他的眼神里看出點別的,移開視線,“要談也是公關部或者徐徽言親自去,怎么可能是我。”
“我預感徐徽言會帶著你來談,到時候我可以直接要你嗎?”
“你不要亂說了。”江在寒無奈道。
跟符確講不了兩句正經事。
“打賭嗎?”符確撐著頭笑道。
“什么?”
“如果徐徽言帶你來永福,我就直接跟他要你。”
神經。
***
“永福是我們調研結果中,成本最低,工期最短,最適合南海三期現況的合作方。”
宏遠大樓的會議室里,徐徽言翻著市場部提交的調研報告。他眉色花白,皺著眉心壓下來,讓眼神格外冷厲。
市場部負責人揣測不出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說:“成翔原本也在考慮范圍之中,只是,這兩天剛爆出丑聞,咱們還是不要沾上的好。”
徐徽言指尖點著桌面,緩慢地“嗯”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嗯永福還是嗯成翔。
市場部的主管擦了擦額角,繼續說道:“而且他們的供應鏈已經打通,原料的價格降到了原來的六成……”
徐徽言語氣平淡:“聽說了。”
主管在一旁站著等后話,一直沒等到。
過了好一會,徐徽言把各家的記錄和信息總結翻看完畢,合上報告,說:“辛苦了。”
市場部主管離開會議室,徐徽言微微偏頭,何信立刻走近。
“讓曾遠越過來一趟。”
*
“曾教授請坐。這幾天,你和在寒一起分析供電問題和方案,辛苦了。在寒這孩子不善交際,曾教授多擔待。”
曾遠越沒否認,也不在意:“師弟以前就是這樣,我知道的。不過專業問題上,我們倆都不會摻雜各人情緒,徐總放心。”
“那就好。”徐徽言微微笑了一下,“在寒上周提起浮動核電站的方案,我想單獨聽聽曾教授的看法。不用有所顧忌,在寒雖然是我兒子,在公司,大家一視同仁,一切以項目為重。”
曾遠越說:“那是自然。我們這幾天一起過了一遍計算模型,參數、假設、進出數據都沒有問題,我同意江在寒的提議。原來的電力方案確實不如浮動核電站,不論從短期的效率,還是長期的經濟考量,后者都是最優解。”
徐徽言沉默了一會,說:“我估計也是。所以,我讓市場部提前開始做調研,他們給出的初步建議是永福能源。你聽說過這個公司嗎?”
“很抱歉徐總,我對核能不太了解。”曾遠越并不覺得不好意思,術業有專攻,他的專長不是這個,但他看出徐徽言的猶疑,問道,“徐總對這個公司有顧慮?”
“顧慮嘛,”徐徽言想了想,顧慮可太多了,“有一些。跟你講講也無妨,永福的總裁跟在寒有些復雜的私人交情。”
曾遠越似乎怔了一下,隨即說:“其實什么私人關系我沒興趣知道,不過據我對師弟的了解,任何私人關系都不會影響他的專業判斷。以前在R大,同教研室的另一個師弟追求江在寒,江在寒毫不留情拒絕了那個人。他們當時有合作論文,我們都為那篇未成形的論文發愁,結果江在寒照例討論實驗、合作論文,公事公辦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徐徽言笑著搖頭:“確實像他能做出來的事。”
***
江在寒和技術部幾個工作狂加班加點,兩周完成了分析結果的確定和復查。
結論和他預估的一樣。
徐徽言帶著管理層閉門討論了兩天。
江在寒被叫到宏遠頂層的總裁辦公室,徐徽言靠坐在深棕色真皮沙發上,神態放松,面前的茶幾上擺了兩杯熱茶。
裊裊的熱氣蒸騰,帶出馥郁的茶香。
“坐。”徐徽言語氣閑適,好像這段時間的緊迫和壓力都沒有過。
江在寒說了聲“徐總”,坐到他對面。
“靄里的茶,跟上回給你的是同一季,”徐徽言說,“嘗了嗎?”
“嗯,很正宗的味道。”江在寒說,“謝謝。”
“這里沒外人,不用跟我客氣。”徐徽言眼尾的紋路帶著祥和的笑意,隨意一問,“你和符二少,還有聯系嗎?”
江在寒不解地看著他:“沒有。我記得你建議我不要聯系?”
徐徽言那點笑尬在唇角。
“今非昔比。當初符家老大出事,是馬毅的手筆,他們家人對咱們必定記恨在心,我讓你跟他斷了來往,也是擔心你的安全。現在看來,他們還是明事理的,這賬記在馬毅頭上,你也不必刻意避開。”
江在寒笑得意味不明,直勾勾盯著徐徽言,說:“倒沒有刻意避開,不過,就算我不避,符二少也不會跟我有什么牽扯。當初分得難看,我們倆的對話你全程聽著的,別說心高氣傲的符二少,就是脾氣好的,也受不了那個屈辱。”
“你回國那天,小符特意過來見你一面,”徐徽言悠悠說,“我看他倒未必那么小心眼。”
“前陣子總聽宏遠的同事討論大灣記者會,我看了一眼。”江在寒滴水不漏,說,“首先,符二少那天不是特意來見我,他在那個餐廳見原料供應商。其次,被記者問到我們的事,他是咬牙切齒耿耿于懷的。”
“恐怕還是因為在意。算了,這不重要。南海三期對永福也是難得的機會,雙贏。優秀的商人不會拒絕。”徐徽言無聲地笑著,目光篤定。“先不猜測小符的態度,我只問你,你介意嗎?老實說,我今天叫你過來,是想讓你跟我一起去趟永福,不過如果你介意,爸也不會勉強你。我和老唐去也行。”
江在寒的視線在緩慢下墜的茶葉葉片上短暫停留,抬起眼眸時冷淡平靜:
“定下時間通知我就可以。”
第93章 第 93 章 口說無憑,我們結婚。……
渚亭是符確選的。
主打江南菜系。裝修也很小橋流水。
包間的壁燈做成流水的形狀, 環繞四壁。雙扇木門雕花精美,鏤空處是雙層磨砂玻璃。
徐徽言和江在寒先到了,服務員為他們沏好熱茶。
“聽小曾說, 你想去現場看看?”徐徽言不喝這里的茶,捧著自己的保溫杯。
“是, 模擬分析和現實狀況多少會有些出入, ”江在寒沒碰茶水,單獨要了杯加檸檬片的冰水, “去看看或許會發現一些之前忽略掉的問題。”
徐徽言點點頭,玩笑說:“不是為了躲永福吧?”
江在寒抬頭:“怎么會?核電方案是我自己提的。”
“那就好。”徐徽言看看表,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分鐘。
“江教授這陣子辛苦, ”一起過來的還有市場部的老唐, 見徐徽言看時間,怕他不耐煩,趕緊活躍氣氛, 夸道,“天天在辦公室工作到很晚,我們都挺佩服的。現在這樣有才華又肯吃苦的年輕人, 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徐總真是好福氣。”
“唐經理謬贊。”江在寒說,“我一半時間是在忙學校的事,因為時差, 不得不待晚一些。”
“江教授真是, 謙虛, ”老唐看看江在寒, 又轉向徐徽言,“太難得了!”
“野生鰣魚難得啊!要這個。”
包廂的門嘩地被推開,符確一邊看著菜單一邊走進來。
“喲徐總這么早。”
徐徽言起身, 跟符確握手時客套了一番。
“這是我們市場部的經理,叫他老唐就行。”徐徽言公私分明地從宏遠正式員工開始介紹。
“唐經理,幸會。”符確說。
“這位符總應該還記得,”徐徽言側身讓江在寒上前,“犬子在寒。”
“記得,”符確的視線立即看過來,“當然記得,江教授。徐總太謙虛了,江大教授人中龍鳳,你要叫他犬子,那我們在場全都是癩蛤蟆。”
老唐一臉困惑。
這話聽著別扭,也不知道在罵誰。
徐徽言倒是淡定地笑了笑。
“江教授,”符確朝江在寒伸出手,腕間那枚藍寶石袖扣露出來,輕輕揚眉笑道,“好久不見。”
好久個鬼。
那袖扣還是江在寒早上給他戴的。
落座后,徐徽言讓服務員把菜單給符確,“符總選的地方,應該比我們熟。”
符確也懶得推辭,直接把菜點了。剛點完,手機響,他說了聲“抱歉”出去接電話。
江在寒的余光跟著他出門。
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否則符確不會在這個時候接電話。
大灣或者家里。
大灣項目前幾天才簽的合同,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家里的話,符詠嗎?
“請問各位喝點什么?”
江在寒離門最近,服務員拿著酒水單問。
“Penfolds干紅,剛才看的那瓶。”徐徽言說。
沒過多久符確就回來了,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
如果是從前,江在寒可以確定沒事。但現在他也不敢判斷符確的輕松神色下的真實心情了。
這次回國,江在寒時常覺得符確的心思捉摸不明。明明在他面前,符確還是從前那副模樣,求夸夸討抱抱一樣不少,但江在寒總覺得不一樣了。
他眼里藏著別的情緒。
藏得很深。
偶爾會在不經意間泄露一點,很快又不見。做//愛的時候更明顯,說不出什么情緒,但能感覺出矛盾。
他變得急躁,兇狠,像成年的雄獅急于宣誓自己的領地;
有時又討好,卑微,像野性未退卻被迫囚禁的困獸。
*
符確進門時,江在寒快速看了他一眼。落座時,江在寒又看了一眼。徐徽言和老唐一左一右,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不好意思,”符確坐下來,手機往桌上一扣,跟服務員要了杯冰水,“接個電話。”
“符總剛拿了大灣的項目,”徐徽言表示理解,“有的忙了。”
“嗐,瞎忙,還不是因為公司小人手緊,”符確擠著檸檬,汁水滴進水杯,“要是有宏遠的規模,我就不用什么芝麻小事都操心了。”
六道前菜先上。
江在寒安靜坐著,符確和徐徽言沒動筷,他和老唐也沒動。
符確跟徐徽言閑聊,手指在轉桌桌面無意識地撥動。看似不經心的動作,江在寒面前的冰鎮東坡肉卻變成了蟹粉豆腐。
“開吃吧,徐總?”符確剛好講完了,抬手道,“別客氣,都餓了吧。”
江在寒淺笑著,在符確視線經過時接住了他的目光。
蟹粉鮮香,豆腐嫩滑,是他喜歡的味道。
酒上了桌,才談正事。
服務員給他們倒上醒好的紅酒,退出包廂。徐徽言這才開口談起了浮動核電站的合作。
符確手指搭在酒杯杯座,臉上不濃不淡的笑意始終沒變:“徐總邀請我門永福參與南海三期,那是看得起永福。”
“這里沒外人,”徐徽言先舉杯,“符總不用謙虛,我也不繞彎子,跟符總交個底,永福是老唐做了一個月功課給出的最優合作對象。希望符總不介意我們的邀約太突然。”
徐徽言先喝一口,符確隨了。
“是不巧,”他語調放緩,慢悠悠地說,“徐總也知道,大灣項目的規模,永福為了它正在招人,如果再參與南海……我這邊是心有余力不足,好菜吃不下啊。”
徐徽言輕笑,端起酒杯把剩下的喝盡了,神色不變:“既然是合作,符總的難處我們宏遠肯定全力協助。永福有技術,有資源,而宏遠有渠道,有人力財力,都可以提供給永福。這項目做完,不論短期盈利還是長期發展,對咱們兩家都是雙贏。”
“宏遠的財力我看到了。”
符確轉著杯子,徐徽言給他發過合作意向書,價格給得慷慨,而且只要他提,想必還能加。
可是符確不滿足。
他懶懶地靠向椅背,目光飄向徐徽言的身側:“人力嘛……”
“宏遠有足夠資歷的團隊,人力部門精挑細選的,”徐徽言慢條斯理地說,“只要符總不嫌棄,培訓一段時間就可以為永福效力。”
“噢,”符確興致缺缺,心思顯然不在宏遠的團隊上,他近乎直白地看著江在寒,一抬眉,說,“我要他。”
一瞬間,空氣仿佛凝滯。
墻壁的流水燈光似乎都靜止了。
江在寒夾著清蒸鰣魚的筷子差點掉桌上。
他竟然真提!
江在寒忍著瞪他的沖動,對著盤子里的魚塊調整呼吸,然后抬起頭,非常得體地問:“符總需要我做什么?”
符確緩緩勾起嘴角,深黑的眼瞳在江在寒抬頭時亮了一下,像惡作劇成功的壞小孩。
徐徽言也沒料到他這么不專業地胡來,勉強保持微笑,說:“符總這是什么意思?在寒是宏遠請來的顧問,為了解決南海項目的平臺運輸和安裝穩定性問題而來,他也是我的兒子,將來宏遠的繼承人。去永福恐怕不太合適。”
符確“嘖”了一聲,笑道:“攀上徐總果然不一樣,怪不得當初毅然決然甩了我呢。”
別胡鬧了。
江在寒心想。
江在寒皺眉,露出些羞惱的神色,冷聲道:“今天是陪徐總來談公事,為了大家的體面,那些陳年過往的私事,符總就不要拿到桌面上講了吧。”
“過往啊……可是我是被甩的,”符確嘆道,“過不去,怎么辦呢?”
江在寒望著他。
符確感覺這是離得遠,不然江在寒會在桌下踹他一腳。
“這樣吧,你們年輕人的私事,這個時候提確實不合適。符總短短一年把永福做到這個規模,定然是個理智的商人,不會為了私人感情耽誤咱們的合作。”徐徽言看他不依不饒,到底是年輕人,自尊的坎兒過不去,有點哄勸的意思,說道,“在寒,你給符總敬杯酒,權當賠罪。年輕人感情磕磕碰碰多正常,這杯酒敬完,這事就過了。”
“是啊是啊,”老唐應和,“兩個人都這么優秀,找對象還不容易嘛,杯酒泯恩仇了!”
泯個屁!
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符確睨了老唐一眼,看見江在寒已經拿了酒杯站起身了。
他那個胃。
符確跟著站起來,臉色沉下來,擺手說:“我一個人對徐總三個人,想灌我是吧?少來,我不喝。”
他面向徐徽言,正色說:“開個玩笑罷了。我說要江教授的意思是,永福沒做過浮動模塊,航運的分析需要江教授的指導,最好給永福的團隊做個培訓,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徐總覺得呢?”
“技術上的合作和探討當然可以,”江在寒坐下來,把筷子擺整齊,看向徐徽言,“宏遠有非常專業的專家團隊,每個人都比我有經驗、有資格。”
“據我所知,南海用的是江教授的專利,”符確不依不饒,江在寒都分不清他是認真還是玩笑,“江教授的能力我還是聽清楚的,知根知底嘛,來永福我放心點。”
“符總這是答應合作了?”徐徽言抓住重點,“指導培訓當然合理,細節我們都可以再細談,加在合同里。”
***
“這家餐廳不合胃口嗎?我以為你會喜歡呢。”
飯后江在寒被徐徽言叫上車,說了一會話,等他回賓館,符確已經在房間等著了。
江在寒換了鞋,脫了外衣。
符確抱上來的時候,他沒有動。
“餓不餓?給你煮碗掛面吧?我走的時候單獨要了一份鱔絲,給你澆面上?”
“符確。”
江在寒知道他故意的。
故意不提晚上的事。
故意打岔。
“你為什么要我去永福?”
“就為這個不高興啊?”符確往小鍋里倒礦泉水,準備煮面,“飯都不好好吃?”
“我不餓,你別弄。”江在寒抓住他的手,“你知道我好不容易進的宏遠總部,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為什么在這個時候讓我去永福?”
江在寒是生氣的,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壓著氣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問符確。
其實符確寧愿他發火。
江在寒的情緒,在他面前毫無保留地發泄出來,才對。
“因為你待在宏遠拿不到你想要的東西,”符確把水放下,直白地說,有些殘忍,“徐徽言沒把你當自己人,宏遠的機密不可能讓你碰到。”
“多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江在寒的手下意識松開,像是被符確冰冷的神情刺到,“你憑什么自作主張打亂我的計劃?”
“你回來一陣子了,這段時間徐徽言對你有幾分信任、幾分防備,是利用你還是真的培養你,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拉你出來,你陷在里面做什么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我都不知道。”
符確側身迎著江在寒的視線,沉聲說:“當初在澳洲你答應我了,報復徐家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不能單槍匹馬不顧死活往漆黑的巷道里沖。”
“我沒有單槍匹馬,我什么事都跟你講了,也把永福拉進來了。”
“都跟我講了?”符確聲音冰冷,“徐徽言帶你去了六次飯局,有沒有像今天那樣讓你敬酒?今天我如果不攔著,你打算干了那杯酒再躲到洗手間吃胃藥嗎?宏遠催著你出方案,你沒熬過夜?去Perth的時候正好撞見你熬了幾個通宵虛脫暈倒,這樣的事,沒被我撞見的還發生過幾次?你敢說你都告訴我了?”
“符確,”江在寒別過頭,聲音低低的,像安撫和哄騙,“現在的重點不是這些,等徐家……”
“不重要?”符確氣極了,冷笑一聲,“江在寒,你是騙子吧?你跟我保證的話都是騙我的,說喜歡我也是騙我的,否則怎么會說這些不重要……”
“我沒有騙你。”江在寒激動起來,扭頭回看符確,聲音都提高了一些,“我很喜歡你,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符確眼眸閃動一下,凝神望著江在寒。
通常他們在廚房,喵都會過來蹭個罐頭或者零食,今天氣氛不對,它團在沙發上,心無旁騖地閉著眼。
江在寒聲音又低下去,懇切地說:“真的。”
學生符確這個時候應該消氣了,齜牙笑起來,然后伸手抱江在寒說“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可是總裁符確融點比較高,一點笑意也沒有。
他看了江在寒好久,像是嘆氣,說:
“你拉永福進來,不是為了一起對付徐徽言。而是算好了,賺完這筆錢,福南的債就剛好還清。對吧?
說什么一起復仇,只是因為我從國內追到美國又追到澳洲、干擾你了阻礙你了,所以哄我的話。一旦有危險,你就會推開我只身往前沖。對吧?”
江在寒一時說不出話。
聽起來,確實像他會做的事。
是他做過的事。
“不是的。”江在寒神色平和卻認真,說,“我承認曾經有過極端的想法,在Perth的時候……但是從直升機上下來,看見靠著駁船柱的你,我忽然意識到我一點也不想跟他們同歸于盡,我,我沒騙你,是想和你在一起,心無旁騖地,沒有負擔地,輕松愉快地在一起。為此,我不會做自損八百的事。”
符確臉色沒那么冷了,緊皺下壓的兩道劍眉松動了一些。
他抬起手臂,人卻沒動,看著江在寒。
江在寒走近,鉆進他臂彎里。
符確收臂,抱緊了他。
“我挺害怕的。”
符確突然說。
“我知道。”江在寒的手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摸著,“我不會跑。”
“口說無憑,”符確把頭埋在他頸窩,唇瓣貼著的肌膚下脈搏在跳,“我們結婚。”
第94章 第 94 章 我真是嫁對人了,嚶!
“麻煩前面便利店門口停一下, 謝謝。”
江在寒帶符確出來,打車時輸入的地址是初陽。
符確詫異地看著他,聽見江在寒說:“帶你去個地方。”
將近午夜, 校園附近早已沒有三五成群的學生,除了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商鋪大多關了。
前陣子下了很久的雨, 空氣都被沖干凈了,在微涼的夜晚帶著清爽的濕意。
符確畢業之后來這附近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過過來了,還是覺得親切。哪家有他愛吃的肉串, 哪個網吧設備最好打游戲最順手, 哪個書店能租到隱藏版限制級……
那是他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
但不是江在寒的。
江在寒對初陽大概沒有親切的回憶。他從不愿提這個學校, 也不提他的初中時光,他那三年的檔案簿里最多的是校醫院的問診記錄,記了大大小小的傷病。
符確伸手, 攥住了江在寒的手腕。
“去哪?”
“學校。西邊這個側門沒人看,以前沒有,”江在寒指指前面, “小鐵門不鎖的。”
符確拉停他的腳步:“怎么突然來這里?”
“很快就到了,我有話跟你說。”
即使再過十年二十年,江在寒可能還是無法與這條巷道和平共處。
但符確就在身后, 很近, 這個存在感很強的人就在一步的距離緊跟著他, 這點讓江在寒感到安心。
腦中沒有聽見雨聲, 也沒有徐勁松的叫罵。
“我不太喜歡這種小巷,”江在寒誠實地說,“我們快點走好嗎?不要停在這里, 我可能會……”
符確收了下手臂,把江在寒拉到臂彎里,摟著他走。
符確把一切擋在外面,連微涼的夜風也被他擋開,江在寒被裹在溫暖里往前走,聽見符確責備似的輕聲說:
“我在這,怕什么。”
小鐵門確實沒鎖也沒門衛,符確把手從鐵門欄桿的空隙中伸進去,拉開門閂。
校園里更是一片沉寂。
操場跑道上的白色分道線在月光下依稀可辨,操場邊有塊大牌子,貼著每年運動會各項賽事的第一名。
“我的帥照年年掛在上面,”符確依舊摟著江在寒,沖宣傳欄的位置揚揚下巴。
“你參加什么?跑步嗎?”因為周圍的安靜,兩個人講話也不由壓低了聲音。
“長跑短跑跳高跳遠各種球類,一個人最多報四項嘛,我每年輪著報。”
符確講著他的光輝戰績,江在寒聽著,呼吸漸漸恢復了平緩的節奏,身體也沒有在巷道里的時候那么緊繃。
他想起符確小學參加運動會跑步的樣子,還有幫忙參加James親子運動會的樣子,往兩個狀態中間腦補了中學時期的符確。
符確一路都在講自己學生時期的事,每個地方他都能有一段或荒誕或離譜的經歷,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編出來哄他的。
不過,這樣一來,江在寒確實沒有多余的精力想起其它事情,挺好的。
“音樂室?”
符確看著面前黑漆漆的兩層小樓。
江在寒停在這里,但沒有進去。他從符確的臂彎里退出來,站了一會,牽起符確的手,往側后方走去。
這棟樓在校區的邊沿,后面就是宿舍區,過了宿舍區就出學校了。符確對樓里還算熟悉,不過從來沒有繞到后面去過。
他跟著江在寒走,能感覺握著他的手越來越緊。
符確跨了一步,與江在寒并排,手心轉了一下,變作十指交握的狀態。
江在寒偏頭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的眼眸露出復雜的情緒。
符確能感覺到他的緊張,也能感受到他的激動。
那種下了很大決心做一件事情前,對未知結果的緊張,對終于要松一口氣的激動。
“這里,”江在寒站在墻邊,指著巨大玻璃窗里的教室,“你以前在這里練過琴。”
符確沒反應過來,順著他的手看進去,回憶著方位。
這是3號琴房的位置。
沒錯。
是這一間。
符確驚詫地看向江在寒,他在這里練過琴。小學的時候,練的比賽用的豎琴曲目。就是他在洛杉磯樂器行里彈的那首。
“我每天都會在這里聽。”江在寒看看墻角,再看向符確到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蹲在墻邊。”
符確驚得說不出話,呆呆望著江在寒,張口:“那時候你……”
“嗯,你大概四五年級吧?”江在寒的聲音很輕,但在這樣寂靜的深夜,還是清晰地傳到符確耳中,像清脆的石子的碰撞聲。
“那個曲子不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敢進去問,那個時候,我連趴在窗戶往里看的勇氣都沒有。”
“在初陽的日子不是很,”江在寒停頓一下,想了想用什么詞比較合適,“大多數時候都不是很平和。只有在這里,放學之后的那一小段時間,聽里面傳出柔緩清新的琴聲,得到片刻安寧。”
“可能你看出來了,”江在寒嘴角微動,苦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很討厭初陽。人的本能就是趨利避害嘛,那段時光我一點也不想提,刻意想忘掉。”
“可是,這里,這個墻角,這個琴房,還有,”江在寒深深凝視著他,“你的琴聲,對我來說,是那段晦暗陰冷中唯一的芒和暖。”
符確喉嚨干啞。
干巴巴幾乎發不出聲地呢喃道:“怎么會……”
他在腦海中回想自己練琴的那段時間,其實印象很模糊了。本來他過來練琴目的是為了找江在寒,練習的時候也沒有很用心。
可是現在,他幾乎能看見一個疲憊而悲傷的少年,帶著滿身傷痕,在他不情不愿練琴的時候躲在昏暗的墻角,抱著灰撲撲的書包,安靜而認真地聽那段安魂曲。少年因為疼痛而緊繃的身軀在清澄的音色中放松下來,眸光中的警惕和怨恨漸漸散去,露出原本的溫和與柔軟。
“是啊,我也在想,怎么會這么巧。”
江在寒無聲地笑,眼尾彎出溫柔的弧度,朦朧的月光映在眼底。
符確還沒有從不可置信的呆愣中緩過來,又看見江在寒拿出手機,點開了錄音軟件里的一個文件。
“你比賽前最后一次練習,我錄下來了。”
豎琴的旋律悠悠響起,連風都噤了聲,仿佛偌大的校園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音樂室這一隅被如銀的月光籠罩,淌出的樂聲生澀而純澈,正如年少的青春。
玻璃窗上映出兩人的影子。
他們相對而立,一動不動地望著彼此。
符確胸腔隱忍的酸澀便驟然爆開,洶涌而出掀起駭浪,淹得他不能呼吸。
因為他焦躁、憂慮、沒有安全感,江在寒就連夜帶他來這里,坦誠地講出這些事。
江在寒用最直接最真實的方式告訴他,符確,你比你以為的重要得多,我對你的表白是真的,給你的保證也是真的,請相信我。
將近曲終,人影交融,深深相擁。
符確用力抱著江在寒,從未有過的、不管不顧的力道。
江在寒感覺那不是抱,簡直是勒,肋骨都快撐不住了。
錄音大約三分鐘,結束后周遭又陷入靜謐。
符確沒有放手的意思,江在寒看不到他紅透的眼眶,卻能聽見他的心跳咚咚響在耳畔,感受著他的胸口起伏,還有粗重的呼吸。
江在寒安安靜靜等了一會。
“符確,”他側過臉,在符確耳后親了一下,“你對我有點信心了嗎?”
樓旁的鳳凰木在春雨過后抽出細長的枝丫,零星的火紅花朵初綻,仿若點燃夜色的燭光。
*
“你說結婚,”他們并肩沿著操場邊的青石小路往回走,江在寒給出遲到的回應,“暫時還不行。”
符確知道是這個答案。
并不意外。
江在寒有很多顧慮,他了解的,他可以等,等江在寒愿意結婚,反正他現在心口滾燙,清楚且確定江在寒是喜歡他的——
不,何止喜歡!
江在寒愛他!
江在寒從小就愛他!
江在寒存著他的錄音,偷偷摸摸聽了十幾年!
一想到這,符確又幸福得想哭。
喜極而泣原來是真的。
他一手牽著江在寒,另一只手胡亂抹了把眼,說:“我知道,沒關系。”
江在寒聽他鼻音很重,有些歉疚地說:“你不要哭。等事情都解決了,我會去你們家提親。”
“我知道你需要解……提親?!”
“嗯,我不希望我們的關系夾雜其它東西,即使我們兩個不覺得,但你的家人,我不希望他們有所誤會。”江在寒低頭走得緩慢,認真思量著,“等事情解決了,提親、下聘、訂婚、婚禮,我都會好好做的。”
“等,等一下……”
符確眼睛瞪得像銅鈴,但沒有閃電般的精明,只有愣頭愣腦語無倫次:
“你要去我家,向我爸媽提親,為了跟我結婚?”
“是啊。”
江在寒停下來,不知道符確為什么大驚小怪,結婚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嗎。
“結婚的流程就是這樣。有什么不對嗎?”
“沒,全對!超對!”
符確暈乎乎感覺自己在做夢,做了一晚上美夢。
他摟過江在寒猛親了一口:“我們江老師還挺傳統。連流程都盤算得這么細,我真是嫁對人了,嚶!”
江在寒淡定地抬手,擋著他不讓繼續親。
“這里是學校。”
“走走走,回家!”
***
“永福是我家,我當然無條件挺老板!”
永福公司,一樓前臺。
兩個姑娘趁著人少,湊在一起聊天。內容是即將到訪、為技術部做培訓的江在寒,與自家集帥氣與能力于一身的年輕老板,的愛恨情仇冶艷情史。
江在寒這個半路殺出的宏遠接班人,本來就為業界提供了足夠的談資。再加上符確公開場合毫不避諱,大肆談論自己被人甩了、心碎神傷耿耿于懷,永福的員工哪有心情工作,從后勤部到技術部,市場部到工程部,紛紛懷揣虔誠的八卦之心,盯著大門前邊那條不太繁華的街道。
“來了!”小姑娘眼尖,立即正襟危坐,保持微笑時低聲說,“快坐好,別給咱們老板丟臉。”
“你好,我是江在寒,跟符總約了八點的會。”
“你好,江先生。”小姑娘一邊辦理登記和門卡,一邊偷瞄。
面前這個人面容清秀,說話時臉上沒有笑容,不過還算和氣。聽說是國外的教授,竟然沒戴眼鏡,雙眼清亮,一點都不呆滯。
掃描儀嗡嗡啟動,姑娘又往江在寒那邊看了一眼。
很白,五官精致耐看,屬于第一眼不至于驚艷,但越看越好看,挑不出毛病那種。
她把訪客門卡遞給江在寒:“請跟我來。您的辦公室已經準備好了,符總說先帶您過去,他馬上到。”
江在寒今天穿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服,襯衫也是深灰色,整體色調統一,沉肅清冷。
全身上下唯一的顏色來自領帶,是薄荷綠的窄款。
很會搭啊,小姑娘默默感嘆,點睛之筆。
說是宏遠二少,身上完全沒有那種富家子弟的張揚,站在那里挺拔而內斂,半垂著眼,瞧不出情緒。
看著不好相處,怪冷淡的。
“老板那么外向張揚的人,居然喜歡這個類型?”
小姑娘把人帶到辦公室,自己出來,卻沒急著回前臺,貓著腰躲在工程部那邊的隔間,等她們符總過來看熱鬧。
“性格嘛,有人喜歡相似談得來的,有人覺得互補的更有吸引力,”人力資源的小何聞訊上樓,從兜里摸出幾包蟹黃瓜子仁,分給大家,“不重要。據我三十四年的人生閱歷,關鍵還是臉。”
“噢,那符總被甩也不算太冤……”
“這么快就叛變了?!我們符總也靚仔一枚、賽過明星好吧。聽說被甩的時候符總還是學生,現在不同了,永福做這么好,人財兩全,”小何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冒出個紙杯,悠悠喝了口冰咖,“以我三十四年的人生閱歷,那個教授答應來做培訓,肯定是想復合。輪到咱們老板硬氣了!”
符確往江在寒辦公室走的時候,方圓百米的隔間都響起了很假的鍵盤聲,一聽就是瞎摁裝忙。
等他走進去,鍵盤聲戛然而止,隔板上緩緩冒出一顆顆腦袋,雨后蘑菇似的,盯著辦公室緊閉的門。
五分鐘后。
辦公室門打開,開了一半,符確就被推出來,他還被門框磕了下胳膊肘。
里頭傳出一聲低低的冰冷的:“出去!”
蘑菇們忘了縮回去,只見他們符總臉上沒有絲毫氣惱,甚至有些沒來得及回收的嬉皮笑臉。
辦公室的門□□脆利落地關上,他們財貌雙全的符總伸手敲敲門,聲音粘糊:
“江老師,我錯了。”
第95章 第 95 章 你去哪里了?
江在寒自我介紹的時候, 已經做好了臺下會竊竊私語的心理準備。
竟然沒有。
他下意識看向會議室后門,大概知道了原因——
符確正透過門板的玻璃部分往里看。神似教室后門巡邏的班主任。
顯然他交代過了,沒準還威脅恐嚇了一番, 所以臺下的永福員工都坐得端端正正乖乖巧巧,望著江在寒, 聽他自我介紹。
讓江在寒想到家里的盆栽玩偶們。
不過,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小盆栽們眼睛發光, 透著難以掩飾的興奮和好奇,常常三兩之間互相對視并偷笑一下, 那是想八卦卻被強行封印嘴巴的躁動。
江在寒在心里嘆了口氣, 有點好笑。
接下來是技術部門每周的例會, 江在寒打算旁聽。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的,他下來找座位時后門已經沒人了。
“早上的例會怎么樣啊?”
符確中飯的時候又出現在江在寒辦公室門口。
消息光速傳播,工作群(不帶領導版)紛紛求直播, 并象征性地為自家老板加油(不抱希望版)。
“挺好的。”江在寒從顯示器背后歪頭,“你們技術部水平很高。”
符確很久沒機會看他戴眼鏡的樣子了,上一會見還是在R大的家里。
還是那副防藍光的眼鏡, 江在寒這個人,什么東西用順手了一萬年也不會換。
長情。
“那是,都是我親自挑的人。”符確走到辦公桌前, 彎腰湊近了看他, 小聲問, “我早上太忙了沒時間去, 沒人惹你吧?”
“……”
江在寒看了他一眼,班主任也是愛演。
“沒有。”
“我就說嘛,我們永福的員工素質比宏遠好一億倍, ”符確洋洋得意,“根本不會做出大驚小怪指指點點那么low的事。”
江在寒“嗯”了兩聲:“符總領導有方。”
“在我這你安心好了,吃飯去啊?”
江在寒通常錯開高峰去吃飯,人少,不用跟人共用餐桌強行交流。在宏遠,他甚至不太去食堂,因為即使人少,只要他出現,旁邊的人就會一直往這邊看,小聲說“徐總”什么的。
“你先去吧,我晚點。”江在寒說。
“不行,誰知道你晚點還吃不吃,到了永福就得聽我的,”符確霸總上身,“我不準你敷衍了事。”
……
你能不能小聲點。
“我們倆一起去不好吧?”
“我把你從宏遠請過來,多照顧照顧怎么了?”符確頭頭是道,“我要不管你才假呢。走走走。”
江在寒被他拉起來,摘了眼鏡。
“我知道了,別拉我。”
讓外頭看見。
——門開了!
——符總出來了,這回不是被推出來的。
——可喜可賀(煙花)(煙花)(煙花)
——前男友教授也出來了!
——沒表情,看不出來生氣沒有。
——可能符總及時吸取經驗教訓,沒惹人家。
——給符總記一分。
——他們要去食堂!我聽見了。
——食堂附近的小分隊注意,目標正從14樓下去!
——收到!
——收到!(握拳)
“宏遠食堂怎么樣?”符確邊走邊說,“其實大公司食堂未必就好,他們人多量大啊,做菜肯定細致不了。你試試我們的,沒準比他們好。”
好一億倍是吧。
江在寒懷疑班主任這么積極拉他去食堂,可能交代過廚師師傅,菜色沒準是按他的喜好安排的。
他還是低估了符確。
誰能想到永福的食堂有佛跳墻。
小盆栽們也沒想到!
但他們非常有職業素養,他們沒有大驚小怪,因為符總不讓。
他們一人拿了一盅,淡定地放在托盤上,淡定地從符確和江在寒身邊走過,淡定地說了聲“符總”、“江教授”,淡定地坐到一邊。
“你們食堂……”
江在寒看著托盤上被符確強塞的佛跳墻、文思豆腐、蝦籽大烏參,很想問一句永福上下工資最高的是食堂的廚師吧。
“怎么了?”符確先喝了勺濃稠的湯汁,“不合胃口嗎?”
“不是。你們每天都是這樣的菜嗎?”江在寒問。
“是啊江教授,”隔著一張桌子坐著的小盆栽熱情地說,嗓音嘹亮,幾乎是喊,“我們永福很注重員工的營養,符總說了,身體健康最重要!”
“是的!我們符總就是這么體貼員工、事無巨細!”
“對!永福是我家,創建靠大家!江教授把這里當家里就好,我就是你的家人!我們……”
第三個人還要說,被符確擺手制止了:“行了別廢話,趕緊吃飯!”
誰是你家人!
演技也太浮夸了。
小何怎么安排的。
江在寒偏過頭,忍了忍實在沒忍住,撐著額角擋著臉笑起來。
“樂什么呢?”符確問。
“沒什么,”江在寒抿唇收了笑,眼里還殘留著笑意,“強將無弱兵。”
***
配合技術部的時間,江在寒在永福第一階段的培訓,每周安排兩場,一次一個半小時,持續兩個月。
雖然是很熟悉擅長的內容,第一場培訓開始前,江在寒還是有點緊張。
就像第一節課。
他在投影屏上放出一個列表,簡單講了一下今天的內容提要,一轉頭,原本只坐了四排技術組工程師的小會議室,突然滿了。
后面還擠了兩排站票。
江在寒掃了一眼,看見那天在食堂積極表演、說是他家人的同事,隱隱想笑。
看熱鬧就看熱鬧吧。
江在寒心想,沒準是符確叫他們來捧場的。
培訓不是上課,內容要專業得多。非專業的人聽起來就會吃力且枯燥,臺下隱隱有些交談聲。
江在寒停頓一下,換到下一章幻燈片。
沒過兩秒,會議室里又安靜回去。
江在寒條件反射地看向后門,果然,班主任來了。
*
符確本來沒時間旁聽培訓的,他帶著羅匡去跟采購部開會,討論大灣核電的供應鏈。
經過會議室,聽見江在寒的聲音,忍不住停了腳步。
江在寒站在白板前,微微垂眼看著筆記本。投影在他身后的大屏幕顯示著模擬分析框架,藍紫的光影映在他身上,把側臉的五官襯得格外清晰。
那清朗溫潤的嗓音讓符確想起江在寒在R大的第一節課。
江在寒當時穿著深灰修身西服,腰身細窄,襯衫是素凈的淺灰,領帶……
符確想到那條領帶,忍不住笑。
天青色的,厚實柔軟的綢緞質感。
很適合江在寒。
他記得教室的格局、江在寒的站位、講臺的木頭顏色,每個細節都清清楚楚印在腦海里。
那時候他是去退婚的。
現在倒好,看見江在寒腦子里就倆字,結婚!
“別氣了,”羅匡也扒著玻璃門,“小小失戀。”
符確目光還在里頭:“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生氣了?”
“我倆從小一塊長大,你皺個眉我就知道你竄稀。”羅匡信心滿滿,“你現在這個眼神,感覺想把江教授綁起來吃掉。”
“噢。”
也可以這么說。
“等著啊。”羅匡拿出手機噼里啪啦一頓打字。
“你干嘛?”
“搖人提幾個刁鉆問題幫你出氣。”
符確瞥了他一眼:“你試試。”
羅匡猛點頭,又聽見符確幽幽說:“等會丟人現眼了就說自己是永福實習生。”
“啊?”
羅匡沒聽懂,但信息已經發到群里了。
沒多久里頭真有人提問:“江教授,浮動核電站停在采油平臺服役期間,洋流不可預估,跟實驗模擬比起來,不確定性大得多,如果真的按最壞情況進行保守設計,很不劃算啊。”
信號筆在江在寒修長的手指間轉了兩圈,他眉心很輕地蹙了蹙,說:“劃算不是個很合適的詞。
工程項目以安全為準,所以很多時候需要結合最壞情況和發生概率進行分析設計。
但是我理解你的擔憂,有很多方法可以代替額外的材料、設計、施工費用,比如安裝平衡器,類似振動設備底座上的阻尼器。具體問題需要根據項目情況分析取舍。”
江在寒后面講的什么,符確已經聽不懂了。
反正沒人難得住他家江老師。
符確沖著目瞪口呆的羅匡揚了揚眉:“早說了會丟臉,不聽勸。”
不是……你也沒勸我啊!
你讓我試試!
現在丟臉了你好像很高興啊!
***
培訓和答疑以外的時間,江在寒要繼續做南海平臺的穩定性分析,還要帶著陳沉處理現場收集的數據,草擬論文,R大那邊也有些瑣碎的事情。
他暫留永福期間,徐勁松回到了宏遠。
徐徽言安排他跟著市場部的唐經理學習,徐勁松這回安分了,態度還不錯,不耐煩發脾氣的頻率比以前低了很多。
何信給江在寒送資料的時候說的,江在寒并不意外。
徐勁松是正兒八經的徐家人,犯過大的錯也是要繼承宏遠的。
“我清楚,”江在寒冷笑一聲,“符確說得沒錯,徐徽言沒那么容易信任我,宏遠的機密我碰不到。”
“徐徽言警惕,別說你,我都碰不到。”何信在江在寒辦公室轉悠,看看這個摸摸那個。
“對不起啊,大信……”
如果不是為了幫江在寒,何信不會畢業后一直待在宏遠。
“誒!你少來!我說什么來著,你再講這話我們絕交!”
江在寒辦公室實在沒什么有趣的東西可看,唯獨他桌上的向日葵玩偶,圓溜溜的眼睛蠻可愛。何信拿起來手賤地扒拉向日葵花瓣。
“我留宏遠也不是純為報恩,那兒工資可高了,我一個擦線二本,上哪找這差事。”
何信腦袋靈光,性格也好,找工作很容易的。
江在寒沒再說什么,伸手把向日葵玩偶拿回來,說:“謝謝你。”
何信手上空了,又去撥弄他的筆筒,閑不住。
“你說的鋼材供應商的材料我還沒找到,明面上的合同和材料測試就是你看到的那些公開信息。徐徽言電腦里那個文件夾鎖了好幾層,挺奇怪的。我再試試。”
何信沒的玩,又想伸手抓那個向日葵。
江在寒默不作聲把玩偶拉近自己,避開了。
何信也不在意,神秘兮兮地說:
“不過我查到一件大事!”
***
——符家倆兄弟對你真夠意思,我原來還以為你們關系不好呢,你也是能藏事!
——徐徽言也奇怪馬毅怎么突然出手那么重,搶個項目還要人性命,關鍵還不是一般人,福南的總裁,這事鬧太大了,就讓我去查。
——你猜怎么著,馬毅下死手不單單是為了南海三期。符家老大那陣子一直在查你外婆落水的事,出事那天正自己開車去找一個退休的老警察。
——就靄里那個轄區的。小符總沒跟你講嗎?
——符家老大出事之后那個警察就搬走了不見了,估計嚇到了吧!小符總一直在找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江在寒往機場去。
他什么都不知道。
符確這兩天臨時去了趟大灣,今天晚上的班機回來。
江在寒坐在出租車上,窗外街景掠過,他什么也沒看見,腦子里只有何信的話。
符確沒跟他講。
因為得罪馬毅,牽連符詠,江在寒愧疚難當。符確反復說,都是因為項目,讓他別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后來就不準他再提。
江在寒想去看望符詠,符確也沒讓。理由是他哥要面子,等腿好了才開放見客。
這個騙子!
一副人畜無害的坦蕩模樣,實際背著他做最危險的事。
*
符確拿了行李往外走,看見江在寒時吃了一驚。
江在寒隔著圍欄望著他,臉色陰沉發青。
符確心里一緊,慌忙快跑了幾步:“怎么了?你怎么過來了?”
江在寒定睛望著他。
符確穿的休閑服。
他在R大常年休閑或運動風,江在寒回國之后,幾乎沒怎么見過他穿成這樣,不是襯衫西服就是睡衣。
灰藍連帽衫,寬松休閑褲,沒抹發膠。黑發亂糟糟地支棱著,一邊臉頰還有道印子,一看就是在飛機上睡覺壓的。
這個樣子的符確,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歡脫的學生。
周遭人生喧鬧,偶爾還有擠到他們身邊的行人碰到江在寒的胳膊,符確手臂抬起來把江在寒擋在里面:“當心。”
江在寒先前的氣勢洶洶,在看見符確的一刻都散沒了,只輕聲問道:“你去哪里了?”
“怎么了?特意跑來接我啊?”符確笑嘻嘻說,“江老師這么想我?”
江在寒不跟他笑,又問:“你去哪里了?”
符確察覺他神態不對,這不是簡單的詢問。
他走之前跟江在寒講了去大灣的。
符確不回答,試探問道:
“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嗎?”
第96章 第 96 章 冬冬
符確這次出門沒讓司機接送, 他的車在停車場。
他大概猜到江在寒知道了什么,靠近了捏起江在寒手肘處的衣袖:“這里人多,回去說, 好嗎?”
……
他還委屈上了。
江在寒嗯了一聲,把他手撥下去, 牽住了。
從電梯進車庫, 遠遠看見那輛明黃Rubicon的時候,江在寒恍惚了兩秒。
跟符確那輛一模一樣。
江在寒心有所感, 看向符確。符確唇角一勾,一副“驚喜到你了吧”的表情。
“我對那車有特殊的感情, ”符確嘿嘿笑著, 把行李箱扔進后車廂, “就買了輛一模一樣的。我應該是深市最勤儉持家的總裁了,娶我沒錯的。”
江在寒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卻忍住。
符確帶上門, 繞著盤旋的車道出了車庫,開上機場高速的時候,小聲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在寒聞著熟悉的車載香, 說:“專心開車,回去再說。”
一路無言。
符確握著方向盤,目光瞥向一旁, 江在寒在看車前板上并排的六只小黃鴨。
“你猜這六小只哪里來的?”符確說。
江在寒心說不用猜:“你自己買的。”
“錯。”符確笑說, “四只是我哥還有爸媽外婆給的, 中間兩只, 你仔細看看。”
都差不多,除了中間兩只稍微舊一點,看不出有什么區別。
江在寒聽著前半句, 想象得到,符確買了這車,跟家人講他在R大有輛一模一樣的,別人會往上面放小黃鴨云云,然后他家里人就非常配合,一人給他放了一只。
“江老師忘記了啊?”符確失望地說:“那兩只是你給我的,被我千里迢迢帶回來,你居然忘了。”
江在寒一愣,想起來,他確實偷偷給符確放過兩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