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春滿城 > 80-90
    第81章 算計算計

    陸聽瀾從內閣出來時雪還在下,屋頂黃色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層厚厚的雪,有內侍在地上清理。陳沖替他披上大氅,馬車停在午門外,從這里走過去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他走過文淵閣的飛檐斗拱,見孫至誠正站在石欄內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笑著說了句:“孫大人好雅興。”

    孫至誠回了個拱手禮:“天色已晚還下著大雪,陸大人不如在值房將就一晚,何須急著趕回宛平?”

    內閣的人理事晚了都會在宮里的值房歇息,陸聽瀾以前也是這樣的,可他如今娶了榮茵,每日無論多晚都要趕回去。他笑了笑:“早晨出門時已答應了夫人要回去陪她用晚膳,陸某就先走了,不打擾大人看雪的興致。”

    他帶著陳沖幾步就不見了身影,身后的腳印也很快被大雪蓋住,二皇子的近身內侍楊進喜在一旁幽幽地道:“想不到陸閣老也是個癡情男兒……對了,首輔大人讓你籠絡榮清,你打算如何做?”

    孫至誠冷哼一聲:“區區一個六品官,哪里值當本官籠絡?把他拉下水,拿捏他的把柄不就行了。”他回頭對著自己的長隨道:“去信給齊元亨,他知道該怎么做。”

    陸隨早已點燃了車廂中的腳爐手爐,上車后陳沖把腳爐放在陸聽瀾的腳邊,手爐卻被拒絕了。他嘿嘿一笑,拿回來自己抱在懷里。

    道路難行,馬車駛進垂花門天已全黑了,陸聽瀾瞧了眼梁下懸掛的彩繪蓮花座垂花柱,大步向踏雪居走去。及至院門前便見四五名仆婦端著紅漆盤次第進了院子,上面皆用罩子蓋著。

    才到廊下,東稍間的熱鬧就傳到了耳中,似乎是在布置膳食。

    “先把炭火燒了。”榮茵掀簾出來,偏頭與陳媽媽說話,余光瞥見一道人影,正眼看去,立時笑了出來,“您回來了。”再看見他頭上和肩上的雪,皺起了眉頭:“怎么不撐傘?出門時我不是叮囑陸隨了嘛。”

    落后幾步的陸隨才剛跨進院門,聽見這話渾身一激靈,忙不迭地又出去了。守門的小丫鬟沒忍住噗呲一笑,陳媽媽聞聲望過去,笑罵道:“跑什么,夫人還能吃了你?”

    陸聽瀾低著頭,任她拍去自己頭上的雪,柔聲問道:“安排了什么晚膳,這么熱鬧。”

    “今日莊子上送來了新鮮的鹿肉,我叫廚房片了,用來吃鍋子正好,您覺得怎么樣?”頭上的清理干凈,榮茵就拉著他進了內室,脫下他的大氅讓陳媽媽拿出去抖落。

    待要離開,胳臂卻被拉住,她驚詫地抬眸,迎上陸聽瀾灼灼的目光,下一瞬,就被扯進了他的懷里。

    “又是秦方送來的?”

    “怎會,香河那么遠,他來一趟不容易,是府上的莊子,每房都有。”榮茵說清,暗忖他語氣中的不滿從何而來,怎么也想不明白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有什么齟齬。

    “嗯。”陸聽瀾輕輕地應了,語氣不知不覺緩和下來。榮茵身上很暖和,抱著她,一天的疲憊全都消失不見。

    靜靜地抱了會兒,榮茵聽到陳媽媽抖落大氅的簇簇聲,然后是琴墨將已燒紅的炭火放進銅盆里的哐當聲響,抬手推了推面前的人:“七爺,該吃晚膳了。”

    “餓了?”陸聽瀾拉起她的手低頭親在手背,“以后晚了就別等我了。”

    兩人進到東稍間坐下,銅鍋里奶白的高湯翻滾,熱氣騰騰的香味撲面而來。

    陸聽瀾拿起公筷涮了幾片鹿肉放進榮茵碗里:“快吃吧,不是餓了?”

    新鮮的鹿肉做鍋子果真很好吃,榮茵胃口大開,連吃了好幾塊肉,偶爾抬頭和陸聽瀾說兩句,他聽得也很認真。

    吃罷兩人回了內室,榮茵端起香茶喝了口,想起今日請安陸老夫人的安排,說道:“我今日才知道陸府在城外的萬壽山有個溫泉莊子,母親說明日要帶著我們去住幾日,臘八前才回來呢。”

    陸聽瀾從博古架上拿了本書:“母親每年冬天都會到萬壽山泡溫泉,你這次隨母親去也好好泡泡,溫泉能行氣活血,使經絡疏通、氣血流暢。”

    “您不去嗎?”聽他的意思不像是要同行的樣子,榮茵不由問道。

    陸聽瀾笑了,走過去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憐愛地撫摸她的頭發:“你很想我一起去?”

    “……我就是問問。”榮茵否認,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他那么忙,哪有時間呢,只是聽陸老夫人那么說,還以為大家都去。

    陸聽瀾輕笑出聲,咬了她的耳垂,低語道:“阿茵,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才沒有呢,您胡說什么!”榮茵像一只炸了毛的貓,臉也瞬間升溫。

    陸聽瀾看出她口是心非,沒繼續逗她,而是溫和地道:“年終將至,戶部和內閣還有許多事未決斷,我走不開。你和母親嫂嫂們在一起別怕,吃虧也別忍著,有我呢。”

    誰怕了。榮茵抿抿唇,想推開他起身,卻被他按住肩膀壓在了小榻上。榮茵猝不及防,手本能地橫在兩人胸前,卻被他有力地抓住按了耳邊,玲瓏有致的身子緊緊貼住他的。

    “還未洗漱……”她話音未落,唇就被吻住,濡濕滾燙的舌長驅直入。

    榮茵躺在他身下,身子難以抑制的變得綿軟,好像所有的感官都被蒙蔽,要靠他才能感知周圍。陸聽瀾的心也軟得不成樣子,他知道榮茵的防備心很重,但沒關系,他有足夠的耐心,就像方才,她也開始舍不得他了不是么,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門外陸隨急急地趕來,看到陳媽媽站在廊下忙作了個揖:“陳媽媽,七老爺可在屋里?勞煩通傳一聲,有急事找他。”

    陳媽媽拿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下,緊走兩步到門簾外,忽聽得一聲含了泣音的嬌吟,緊接著是七老爺低沉的嗓音,滿臉為難道:“要不再等等?”

    七老爺在房里能做什么呢,肯定不是急事。陸隨擦了把額頭的汗,愣頭愣腦地道:“還是通傳一聲吧,顧大人和宋國公已到了前院書房。”

    “……這。”陳媽媽有點猶豫,也怕耽誤了七老爺的正事。

    里間的陸聽瀾早將陸隨的話聽了個清楚,他抬起頭,身下的榮茵衣衫半褪,肚兜帶子已經被他扯了下來,露出半痕雪脯。她神情懵懂地看他,似哭似泣,聲音卻嬌媚勾人,一種極致的反差感,風情萬種驚心動魄。

    他咬牙低咒一聲,大聲朝外喊道:“叫他們等著!”

    夜深人靜,偶爾傳來幾聲貓叫,陸聽瀾推開書房的門,見顧辭簡在和馮征明說話,他們中間還坐了一個人,一身黑衣,斗篷遮住全臉,見他進來低低叫了聲:“先生。”

    陸聽瀾深皺眉頭,朝顧辭簡和馮征明斥道:“胡鬧,怎把他帶來了。”快速轉身將門扉掩上。

    黑衣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張貴氣但略顯稚嫩的臉:“不關二位大人的事,是我硬要來的。”

    陸聽瀾朝他恭敬地道:“大皇子,陸府四周埋伏了不少探子,您此行實在兇險。”說完就要向他行禮,卻被他親手攔了。陸聽瀾在詹事府任職時,曾教導過大皇子蕭祈安幾年,二人師生相待,比常人親厚。

    蕭祈安滿不在乎地道:“先生莫要擔心,我扮作宋國公家的小廝進來的。”

    一番契闊后,幾人復又坐下。陳沖泡了壺廬山云霧端上來,陸聽瀾

    接過喝了兩口,開口問:“大皇子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蕭祈安道:“聽說今日早朝父皇提拔張昂進了三千營,而嚴懷山也沒有反對,他為何會錯過這次機會?”

    陸聽瀾淡淡地道:“京營的職責是守衛京城和皇上的安危,此前他已經控制了神機營和五軍營,皇上斷不可能將三千營也放在他手上。他自己也明白,若連三千營也盡收囊中,就太惹得人猜忌了。”

    其實現在猜忌他的人也不少,皇上雖然正值壯年,但身子每況愈下,如今嚴懷山把持朝政,許多政令要通過他才能下達。

    馮征明清了清嗓子:“聽說皇上昨夜又咳血了?”

    蕭祈安面色微凝:“是,父皇近日來咳血比以前更加頻繁,太醫也束手無措。”

    顧辭簡道:“今早又有大臣催著皇上立儲,擁護二皇子的人已蠢蠢欲動了,嚴懷山是二皇子的外祖父,那些上奏折的人都是得了他的授意。若皇上駕崩,他勢必會協助年幼的二皇子登基,由他輔佐及代行天子之政。”

    屆時蕭祈安及皇后都無命茍活,皇上遲遲不立太子,其實就是在保護蕭祈安母子。

    蕭祈安一拳捶在高幾上,額角青筋爆出:“皇弟就算成了天子,也只是嚴懷山的傀儡,這天下早已不是我蕭家人的天下,待時機成熟,嚴賊定會取而代之。”他又轉頭望向陸聽瀾,急切地問:“先生,您早前說已找到了對付嚴賊的辦法,叫我忍耐,可我究竟要忍耐到什么時候?”

    陸聽瀾沉吟道:“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扶之者眾也。[1]嚴懷山黨羽密布,門生眾多,排除異己,樹置所親,如果不能將他一擊致命,那我等就會被他反撲致死。我去年從江南巡按回來時,曾被人派刺客暗殺……”

    在座的人皆是第一次聽說這事,連忙關懷地問道:“可受了傷,怎沒聽你提起過?”

    想起往事,陸聽瀾面色變得柔和:“內子當時與我同乘一船,事發時替我擋了一箭,舍命救我。”

    馮征明恍然大悟,拍掌笑道:“我還當你是見色起意,原來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弟妹真乃女中豪杰。”

    [1]三國魏曹冏《六代論》

    第82章 忍耐忍耐

    蕭祈安心中的石頭悄然落了地,此前陸聽瀾力排眾議決意要娶榮茵,自己還當他趨炎附勢要投奔嚴懷山,暗中疏離。直至婚后見他仍堅守初心才又待他如初,不過心中始終介懷,今日得知真相,原來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他站起身向陸聽瀾作揖,容行鄭重:“先生如珩君子,羽衣昱耀,學生自慚形穢。”

    顧辭簡和馮征明面面相覷,被蕭祈安突如其來的自謙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陸聽瀾頷首低眉緩緩笑了,扶蕭祈安坐下,接著道:“我前腳調查吳守敬的案子,后腳就被暗殺,而且刺客皆來自一個被商人豢養的刺殺組織。”

    馮征明蹙起眉宇:“你此前就說過吳守敬是因為調查到泰興商行而被陷害,泰興商行背后的人基本上可以確定是嚴懷山。他私下豢養死侍不知幾何,又與武定侯同穿一條褲子,難不成真想兵行險招?”

    眾人神情驚變,陸聽瀾冷笑道:“謀朝篡位逆天而行,天下人人唾之,觀史書記載,揭竿而起者前呼后應,他還不至于蠢笨如斯,若我沒有猜錯,他最終目的就是扶持二皇子上位,以首輔之名,行攝政之實。”

    顧辭簡道:“皇上遲遲不立儲,大皇子名正言順,朝中大臣不少人還在騎墻觀望,二皇子也并不是高枕無憂。”

    蕭祈安一臉沉重:“即便如此,皇弟有他相助也是如虎添翼,我與母后仍命懸一線。先生,我們到底該怎么對付嚴賊?”

    陸聽瀾提起茶壺將茶杯續滿:“八年前王之行倒賣官鹽案或許就是一個突破口。”

    月上中天,馮征明叫陳沖另泡一壺濃茶來,抹了把臉說:“可這件案子已經結案了,跟吳守敬的案子一樣,想要翻案是不可能了。”

    蕭祈安一頭霧水:“王之行當年是被冤枉的?難怪官兵抄家時,并未找到與失蹤官鹽相當的白銀,就連去向都沒有查到,最后隨著王之行的自戕不了了之,可這又與嚴賊有什么關系?”

    陸聽瀾說道:“此前沒有把握,所以未向大皇子說明,王之行當年確實是背鍋的,這件案子遠沒有結束。這些年沿海一帶的官鹽采出來,就有官員暗中倒賣給私鹽商,無本萬利。這些巨量的白銀通過泰興商行的賬面過了明路,再輸送給嚴懷山和各路官員。”

    倒賣官鹽是死罪,蕭祈安激動地道:“太好了!有了這項證據即使不能扳倒嚴賊,也能重傷他的黨羽。”

    顧辭簡發愁地說:“難就難在找不到證據,沒有證據,這一切就只是我們的猜測,楊太傅就是前車之鑒。”

    蕭祈安迎面被潑涼水,不死心地望向陸聽瀾:“先生?”

    到底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內里還是孩子心性,隱忍這么多年已是難得。馮征明忙安撫道:“大皇子不必心急,陸七一定會有辦法的……陸七,你倒是說句話吶!”

    陸聽瀾嘆了口氣:“大皇子,顧大人所言非虛,現在還不是與嚴懷山兵刃相見的時候,您再多忍耐。”

    四人秉燭夜談,直至雞鳴時分才散。

    陸隨整理好床鋪,過來道:“七老爺,您抓緊時間寐一會兒吧,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去內閣了。”

    陸聽瀾搖頭:“你把燈籠點上,我回院子去。”等天亮榮茵就要跟隨陸老夫人去溫泉莊子,又要好幾日不能見她。

    榮茵半夢半醒間,看到床頭坐著一個黑影,霎時清醒了:“七爺?”

    陸聽瀾“嗯”了一聲,俯下身去摸她的臉,黑夜中她的眼睛像兩顆琉璃珠子,泛著水潤的光澤,柔聲道:“吵到你了?”

    怎么會,他一點聲音都沒有。榮茵揉揉眼睛:“您沒睡還是起了?昨夜談了很久嗎?”

    窗外開始泛白,陸聽瀾回頭看了眼更漏,該去內閣了,此時陸隨和陳沖已經在垂花門等著他了。他親了親榮茵睡得發熱發紅的頰腮:“我這就走了,回來那天我去萬壽山接你。”又給榮茵掖好被角,“還早,你再睡會兒。”

    今日要出發去溫泉莊子,陸老夫人就免了各房早晨的請安,實在是有些突然,要去住上好幾天,帶的東西不算少只能抓緊時間整理。其實也是最近被楊鶯時的事耽擱了,不然早該提前幾天通知的。

    陳媽媽昨日就帶著琴書琴墨收拾好了,箱籠已經搬到了馬車上,只等到了時辰過去等著大家伙兒就是。

    榮茵在院子轉了一圈,想了想這次就不帶陳媽媽去了,七爺還在府里,叮囑道:“七爺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記得盯著點兒,還有這幾日他若歇在前院書房不回來,就再給他加床褥子,那兒沒有地龍……”

    陳媽媽一一笑著應了:“夫人放心,奴婢記下了。”

    垂花門外,陳

    氏和趙氏站在馬車旁說話,幾房的侄媳侄女都在,看見榮茵過來,陳氏道:“七弟妹來早了,母親還未來呢。”

    趙氏接過話說:“不止母親,你五嫂也還沒來。”

    陳氏撇撇嘴:“她身份高貴,排場大,向來都是要別人等她的。”

    榮茵笑了笑,一旁乳母懷里的玥姐兒突然哼哼唧唧哭了起來,乳母來回晃悠片刻還是沒有哄好,哭聲也逐漸變得響亮。陳氏聽得煩悶,朝劉氏吼道:“沒聽見你閨女哭么,還不趕緊抱過來哄了,早就跟你說孩子小不要跟著去,非要湊熱鬧,一點也沒有你大嫂懂事。”

    當著小輩的面被斥責,劉氏脖子漲紅,不敢反駁囁嚅著稱是,從乳母手里接過孩子。

    趙氏背著眾人朝榮茵眨了下眼,榮茵想起陳媽媽說過的,二房庶子陸文瑜這幾年仕途走得比長子陸文懿還順,陳氏心里不好受,在人前總是打壓劉氏,給長房做臉。

    “你說你兒媳作甚,在府里悶了這許久,誰不想出去散散心。”不遠處陸老夫人被楊鶯時攙扶著走了過來,隔著老遠便聽到陳氏斥責的話。

    眾人又向陸老夫人請安,陳氏笑著道:“母親,我這不是擔心玥姐兒嘛,文瑜有多看重這個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陸老夫人也不看她,逗弄幾下玥姐兒,等她漸漸停止了哭泣才道:“知道你是好心,兩個乳母都跟著去,沒什么可擔心的。”

    這時管家過來稟告,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啟程。趙氏連忙插嘴:“五弟妹還沒來呢。”

    “她今日要回將軍府,不與我們同去,走吧。”陸老夫人說完拉緊了楊鶯時的手,“鶯時與我同坐,路上好與我解悶。”

    陳氏眼睛一轉,低頭與榮茵說悄悄話:“母親好像與楊小姐更親近了呢,果然成了母女情分就不一樣了。”

    榮茵沒接她的話茬,只笑著道:“二嫂上車吧。”

    萬壽山在京郊東邊,山上有不少泉眼,那一片除了皇家別院,就是各大臣家的溫泉莊子,陸府的馬車一路上就遇到了不少去泡溫泉的官眷。

    后山上還有個前朝王爺建的個梅園,里面的梅樹聽說有上萬棵,臘月盛放之時云興霞蔚,如江翻海沸般壯觀。前朝覆滅后,被一個江南的儒商買下,在其間建了亭臺樓閣和軒榭廊舫,后來進獻給了當今圣上。

    陸府的莊子在半山腰的位置,從山腳上去只有一條路可走,行至一半時突然被數十輛馬車擋住了去路。不一會兒,被攔停的馬車越來越多,周圍也變得嘈雜。

    琴書從前方探路回來:“夫人,是永樂長公主的馬車停在了路上,侍衛正在往別院里搬東西呢,得全搬完了才讓通行。太夫人在和幾位太太說話,讓您也過去。”

    永樂長公主是當今天子的胞姐,前幾年駙馬死后她就搬到了別院居住,偶爾才回京城的公主府,沒想到今天正好遇到了她回來。

    榮茵穿好斗篷,又拿了個捧爐在手里才下了馬車。走近發現和陸老夫人說話的夫人她沒見過,但穿著打扮很是講究,一看就身份不凡。

    陸老夫人招她過去,笑著給那個臉生的婦人介紹:“這位是我家老七今年新娶進門的夫人,大興榮家的。”隨后對榮茵道:“快來見過長公主。”

    這位竟然就是永樂長公主!一點兒也不像艾服之年的年紀,榮茵心中一震,連忙行禮:“臣婦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打量了榮茵幾眼,點頭道:“模樣倒是乖巧,之前我還當陸閣老要孤獨終老了,誰給他說媒都不愿娶,原來是不合心意。”

    “長公主謬贊。”陸老夫人笑得十分開懷,她有正一品的誥命在身,兒子又是當朝閣老,在皇親貴族前都是被禮遇的。

    榮茵退在一旁,安靜地聽她們說話,心里卻在想長公主的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她也給七爺做過媒?依稀記得長公主的大女兒年歲同七爺相仿,與定國公世子和離后就一直未再嫁,不會這么巧吧!

    正說著話,又有幾輛馬車靠近。榮茵遠遠就看到了騎在馬背上的齊天揚,穿著灰鼠皮的大氅,玉冠束發,脊背挺直,氣度清雋。

    打頭馬車上下來的是裴老夫人及她的兒媳,后面則是齊母和幾家大臣的家眷。眾人幾步上前,爭先恐后地向長公主行禮。

    陸老夫人笑著問道:“老姐兒怎么與幾位夫人湊在一起了,這么熱鬧,真叫人艷羨。”

    裴老夫人親切地挽著陸老夫人的手:“在半路車轱轆陷進泥里,多虧了小齊大人相助,便相攜著一起來了。”

    第83章 溫泉溫泉

    榮茵有些愣神,齊天揚從小就是如玉君子,對誰都笑得和煦,從沒有見他冷臉過。對一個人好就如春風那般,百般遷就與溫柔小意,你說什么他都記在心上,想方設法地去做,你若生氣,更會放下身段哄你,恨不能摘星星摘月亮。

    她曾經最喜歡他身上明朗如暖陽的少年氣,在道觀那幾年,除了母親和哥哥,他也是她堅持下去的執念。現在卻半點也看不到了,青澀完全褪去,眉目疏朗的臉龐只剩下清冷淡漠,與記憶中的溫暖少年再也無法重疊。

    不應該呀,他如今是首輔大人面前的紅人,仕途順暢,鴻圖大展,最是春風得意的時刻,怎么看起來卻不太高興的樣子。

    眾人行完禮后,長公主好奇地問齊母:“別人家都是兒媳陪著來,怎么你倒是帶著小齊大人?本宮記得沒錯的話,小齊大人早就娶妻了吧。”

    齊母笑容一滯,自己一直不滿榮蘊懷不上身孕,又無法休妻,看見她就來氣,又怎么會帶她同來。笑著道:“長公主說笑了,雪天路滑,云廷擔心路不好走,護送我過來而已,等下他還要趕回大理寺。至于兒媳,臨近年關,府中一切庶務都是她在打理,走不開。”

    長公主“哦”了一聲沒再說什么,楊鶯時卻接過話說道:“真是可惜了,齊夫人的兒媳聽說當年才貌也是名動京城的,鶯時慕名已久,還以為今日能見上一面呢。”

    陸老夫人將她摟緊,寵溺地道:“這有什么,她與你七嫂是一府的姐妹,容貌自然不相上下,你看看你七嫂就行了。”

    齊天揚原本在悄然打量榮茵,見她雖然站在角落里,但面色紅潤,看起來過得應是如意的,心里還舒了口氣。聞言看向陸老夫人摟緊楊鶯時的手卻擰緊了眉,雖然不知道為何陸聽瀾沒有納妾,但看陸老夫人對楊鶯時的熱乎勁,似乎比對待榮茵還好。在外人面前都這般不顧榮茵的臉面,在府里恐怕更是冷待了。

    她在陸府怕是受了不少的委屈,那日在小花園竟還對自己說陸聽瀾對她好,這算哪門子好!

    齊天揚的視線太過灼熱,榮茵頭皮發麻,不自在地動了動,更往角落里去了。

    楊鶯時一面在聽眾人說話,暗地里卻時刻盯著榮茵,見到她躲閃的動作,忽地想起了什么,眼神在她和齊天揚之間來回地看。

    陸府的溫泉莊子是老國公在世時治旱有功,皇上賞的,后來陸聽瀾巡按江南回來當今圣上又賞了一個。兩個莊子緊挨在一起,便合成了一個,是以比一般的要大很多,大大小小的湯池加起來就有十七八個。

    榮茵住進了“曲水蘭亭”,這個小院一直都是陸聽瀾來泡溫泉時住的地方,三間正房后面是用梅樹圍起來的池子,名叫“蘭湯”。

    昨日才下了一場大雪,在地上覆了厚厚一層,白茫茫,點點紅,落梅鋪了滿池,白煙縷縷,梅香裊裊。只一眼,榮茵就喜歡上了這里,待琴書伺候她換了衣裳,就忍不住下了湯池。

    池水輕輕涌動,溫柔地拍打在身上,瞬間融化了周遭的寒意,鼻尖還縈繞著不散的香氣。榮茵享受地嘆息出聲,這日子真是比神仙過得還舒服

    琴書笑著替榮茵按摩頭皮:“夫人喜歡明天接著泡就是,左右太夫人還要待上好幾日呢,不過一次可不能泡太久了,起來時會頭暈的。”

    “嗯。”榮茵舒服得閉上眼睛。

    這次陸老夫人計劃在萬壽山待五天,前三天里,榮茵白天在陸老夫人的院子里與大家說話,或是去其他夫人的莊子上做客,晚上就回來泡溫泉,日子過得很舒心。直到第四天,永樂長公主要在梅園舉辦宴會,邀請眾人都去參加,共賞盛景。

    難得一次進梅園的機會,陸老夫人也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跟來的人都允了可以去,只在頭一天交待了一些做客的規矩。榮茵聞言心里一動,她早就想去梅園看

    看了。

    第二天,眾人就坐著馬車去了。

    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將眾人迎了進去,長公主坐在主位上修剪梅花盆栽,抬頭笑著道:“今日是叫大家來看梅花的,都不要拘束了,園子那么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玩得盡興才好。”

    陸老夫人不是第一次進梅園,再加上天冷她也不怎么想動彈,讓眾人自行散開去逛園子,她則和裴老夫人留在主樓與長公主說話。

    今日晨起,京城的大雪已經停了,寒風也沒有繼續刮。陸聽瀾沒有去內閣,而是讓陸隨駕著馬車去了東宮墻外邊的戶部官署,十三清吏司已經將各自分省的賬目上呈,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定奪。

    左侍郎高乾早已等在偏廳,等陸聽瀾脫了大氅坐下,就迫不及待將賬本遞了過去:“工部借口疏浚河道足足超支四十萬兩白銀,兵部的軍餉,年年無戰事卻連連增加,這里頭不知道有多少都進了嚴懷山的口袋。聽說禮部尚書周大人明年就要致仕了,接任他的是嚴懷山的外甥丁茂,這樣下去六部只有戶部不在他的掌控之下了,國庫日漸空虛,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丁茂當年就是因為貪墨被貶,這些年在川蜀天高皇帝遠不僅費勁了心思搜刮民脂民膏,還因為強搶民女打死了無辜的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卻因為有嚴懷山在,檢舉他的奏折根本就出不了當地。

    “……在世饕餮也不過如此!”戶部撥出去的每一兩銀子,高乾心底都門清,真正用于百姓的少之又少,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暗自生恨。

    賬本上的紅字筆筆觸目驚心,陸聽瀾的手在桌幾上敲了敲:“吏部任命文書還未草擬,到時上了內閣應還有回轉的余地。”

    “有嚴懷山在,內閣只能聽命于他。”高乾苦中作樂,“說起來丁茂回京對川蜀的百姓來說也算好事一樁,至少不用被他魚肉了。”

    陸聽瀾放下賬本:“年初各部的預算用度你分批撥給,有人來問就說是我的意思。”

    高乾點頭應了,見他要走連忙留他:“您這就要走了?今日我與幾位同僚相約去聚德軒吃酒,您也同去才是。”

    陸聽瀾笑了笑:“改日我宴請諸位,今日實不得空。”一旁的陳沖卻滿頭霧水,他不記得今日七爺還有什么事要忙,但還是拿過大氅,給他穿上。

    從戶部出來,陳沖問道:“七爺,咱們接下來去內閣還是回宛平?”

    陸聽瀾看了眼天色,心情很好地道:“去萬壽山接夫人。”他跟榮茵說回來的那日才去接她,今日提前去了,她應該會很高興吧。

    齊天揚一早就趕到了萬壽山,齊母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吃早膳,看到他不免驚訝:“你今日沒去大理寺嗎?要來接我也不用這么早,等下我還要和楊夫人一道去梅園呢。”

    齊天揚接過丫鬟遞來的熱茶啜了口:“近日大理寺不忙,今日就向王大人告了假。梅園兒子還未去過,也想去看看。”

    齊母狐疑地看他:“都是女眷,你去會不會不太好?”

    齊天揚握緊手里的茶杯:“您放心,兒子只是去看梅花的,拜見長公主后就避著女眷往人少的地方走,不會沖撞的。”見他堅持,齊母也不好再說什么。

    榮茵帶著琴書一路向宮人打聽,終于在一炷香后找到了離臺。琴書雙手抱臂:“夫人,梅園那么大,您為什么偏偏要來這兒?一個人都沒有,怪嚇人的。”

    離臺底部是用石磚壘起的基座,有一人多高,東西兩端有臺階可登,平臺上則是一個六角涼亭。雖是涼亭,不過四面已經被封住了,只在東面留了扇門。

    “人少的地方看得更清楚些。”榮茵拾階而上,并沒有告訴琴書實話。

    傳言梅園是前朝王爺為了求娶王妃才修建的,一開始園中除了梅樹就只有離臺,二人在此定情。后來王妃去世,王爺思念入骨,在此處殉了情。時日一長不知從哪兒傳出了離臺鬧鬼的言論,說得有鼻子有眼,梅園漸漸的就無人敢來。直到后來江南儒商買下梅園,找來大師做法把涼亭封了,后又將整個園子翻新一遍,流言才散去,不過至今離臺還是沒有人愿意來。

    榮茵登上離臺,這里的視野很寬闊,能將梅園的大半美景盡收眼底,甚至還能看到下山的路。榮茵看了片刻,朝涼亭走去,聽說月圓夜就是在這里看到了王爺和王妃的鬼魂,一人撫琴一人翩翩起舞。她放輕腳步,透過海棠紋的窗欞,驚訝的發現里面站著一個人影。

    走到敞開的門扇前,背對著的人影轉過身來,榮茵就看到齊天揚勾起唇角,眼神溫柔繾綣:“阿茵,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里。”

    慶芳樓的夫人太太越聚越多,長公主見狀叫人把自己珍藏的茶葉拿出來:“今早宮人新收了梅上雪,用來煮君山銀針正好,各位夫人也一起嘗嘗。”

    宮女手腳麻利地燃了風爐,待雪水二沸時,用竹夾攪動投茶,茶香四溢。裴老夫人端著茶碗擱在鼻下深深嗅了,贊嘆道:“君山銀針清香高長,紅梅幽雅神韻,二者搭配在一起……此物只應天上有啊!”

    茶湯甫一入口,頓覺神清氣爽,只覺渾身經脈都被打通,陸老夫人也忍不住道:“托公主的福,讓老身也能品到這等人間絕味。”

    其余人也紛紛開口附和。這時有宮女進來稟報:“公主,陸閣老來了。”

    第84章 梅園梅園

    午時剛過,陸聽瀾趕到溫泉莊子,徑直入了“曲水蘭亭”,院子里一個人都沒有,料想榮茵應是在房里歇晌,推門入內,榻上卻空無一人。他想了想,又朝正房后的“蘭湯”走去,穿過黃花梨花鳥十二扇的折屏,一條杏色襦裙被隨意搭在架子上,卻不見它的主人。

    琴畫在用笊籬打撈池子里的落梅,忽見七老爺踏步進來,急忙行禮問安。

    “夫人呢?”

    ……

    宮女話音剛落,陸聽瀾就走了進來,他身為內閣閣老,戶部尚書,又是出了名的雍容儒雅,屋子里瞬間安靜了,女眷都停止了說話,暗自小心地打量他。

    他心里浮起了淡淡的不適,向長公主行禮后就走到了陸老夫人身邊。

    陸老夫人笑道:“你不是要明日才來嘛,怎么今兒就過來了?”

    “事情忙完就來了。”陸聽瀾不著痕跡看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榮茵的身影,于是問道:“母親,阿茵逛園子去了?”

    陸老夫人揶揄地看他:“這才分開幾天……”搖搖頭又道:“一早就去游園了,你難得有時間,也去看看,都說今年的梅花開得好。”

    楊鶯時躲在樹后親眼看到榮茵進了涼亭,外面站著小廝昌吉,里面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她緊張地一把抓住綠荷的手,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她才說等,機會竟就來了!綠荷比她鎮定,急得催促:“小姐,您快去把陸老夫人叫來,當眾抓她們個現行,等榮茵被休棄,您還愁嫁不了陸大人嘛!”

    楊鶯時激動地點頭,讓綠荷守在原地,自己則一溜煙跑回慶芳樓。一路上腦子里都在想著如何才能說服陸老夫人及長公主一群人相信她的話,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榮茵今日過后就會身敗名裂,再也沒有臉面待在陸府了,到時候她就會成為新的七夫人。

    她跑到院門,迎面撞上了告退出來的陸聽瀾,心里更是興奮得不行,連老天爺都在幫她,竟讓七爺這時候來了!她心里一頓,改變了主意。

    其實在她第一天見到齊天揚護送齊夫人來萬壽山時,心里就有了一個預想,齊天揚是一定會來見榮茵的!所以之前長公主讓眾人自行去游園時,她就拉著綠荷一直悄悄跟在榮茵的后面。事實也如她想的那樣,榮茵果真在和齊天揚幽會,還選了那么偏僻的地方。

    她當場就有了一個想法,那就是讓陸老夫人帶著眾人親眼目睹兩人的不知廉恥,然后將榮茵趕出陸府,不過現在她卻覺得這樣會連累自己。這件事丟的是陸府的顏面,七爺休了榮茵,恐怕陸老夫人心里也會責怪自己將事情鬧大,使陸府蒙羞,成為眾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到時候她也討不了好。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讓榮茵被休,既如此,讓七爺一個人去也會是同樣的結果,說不定七爺過后還會覺得她識大體,更高看她幾分。

    她攔在陸聽瀾身前,搭手福了福身:“義兄,您是要去尋七嫂嗎?”

    楊鶯時手指緊握聲音顫抖,陸聽瀾一眼就看出她在緊張,若無其事地應了聲,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七嫂嫂在離臺賞梅,我才從那兒回來,這梅園太大,我帶您過去吧。”

    陸聽瀾眸光一黯,楊鶯時是只身回來的,發生了什么事能讓貼身丫鬟放著自己的主子不管,還是與榮茵有關。

    陳沖看出了不對勁,低聲問道:“七爺?”

    “無妨,跟過去看看。”陸聽瀾率先向離臺走去。

    榮茵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齊天揚,他當日不是就回京城了嗎?何時又來的?涼亭不大,怔愣間兩人之間僅幾步之遙,榮茵下意識朝后退了幾步。

    齊天揚嘆了口氣停住:“外面風大,你進來吧,當心著涼,你忘了你最經不得風吹的?”

    熟稔的語氣讓榮茵皺起了眉頭:“出來也有一段時間,我該回去了。”

    如此避之不及,齊天揚喉頭發苦:“你慌什么,這里沒有人來,我只是想與你說說話。”

    “我想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好說的。”榮茵轉身就走。

    “你不是在查榮二叔與泰興商行的事嗎?我都知道,你進來,我告訴你。”齊天揚叫住她。

    榮茵頓住,轉過身將信將疑:“你怎么知道?”

    齊天揚苦笑:“一兩句說不清楚,你進來我們慢慢說,如今你連信都不信我了嗎?我何曾騙過你。”

    琴書害怕地看著榮茵,小聲道:“夫人,我們還是走吧。”

    蘇槐努力這么久,還是沒有一點消息,時間拖得越長變數越大。榮茵想了想,齊天揚確實沒有理由騙她,他身居官場,能查到的東西比蘇槐多多了。

    她看了眼四周,對著琴書道:“你去西邊的石梯口守著,看見有人來就大聲咳嗽。”東邊有齊天揚的小廝昌吉在,若是來人應該可以及時躲開。

    涼亭里的光線并不好,竹編的矮桌上落滿了灰,有一個歪倒的白瓷瓶,里面還插著已經干枯了的梅花枝條。榮茵站在靠近門扇的位置,不肯再往前:“你怎么知道二叔與泰興商行的事?”

    “你……”齊天揚頓了一下,看著已經脫下拿在手里的大氅,放棄了給她披上的念頭,無力地垂下手,“你在陸府過得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榮茵有些著惱:“你說過不會騙我的,若你要說的就是這些,那我們真的沒什么可說的。”

    齊天揚見她又要走,來不及多想沖上去先她一步關上了門,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我騙你甚么!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陸府有沒有受委屈,你如實告訴我,榮二叔的事我自然也會說出來。”情急之下,齊天揚用了十足的力氣,榮茵一下子就跌倒在他的懷中。

    看不到她的時候,齊天揚覺得自己還能忍受,可見了面她的疏離成為了點燃思念的怒火,燒光了他的理智。齊天揚用力的鉗住她,俯下頭去。

    榮茵穩住身子,抬眸看到近在咫尺的薄唇,大驚失色,他怎么能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沖過來,還拉住她的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房門緊鎖,屋外還守著丫鬟小廝,任誰看了都要多想,她將名聲盡毀被世人唾罵。

    榮茵用力反抗,他卻越握越緊,只得用另一只手去拉門栓,低聲斥道:“你瘋了,快松手。”

    陸聽瀾沉默地跟在楊鶯時后邊,快到離臺時,綠荷從一棵粗壯的梅花樹后跑了出來,對著二人行禮,抬起頭臉色通紅,興奮地對著楊鶯時點頭。

    楊鶯時低頭一笑,腳步愈發快了。

    穿過幾株梅樹,離臺的石階前立著一個小廝,他也看到了幾人,似乎很吃驚的樣子,隨即就要往石階上走。楊鶯時出聲叫住了他:“你是齊少卿的長隨吧,見著我們跑什么呢?”

    昌吉被綠荷拖住,脫不開身,只能抬頭朝著涼亭的方向大喊:“小的見過陸閣老,我家主子賞梅走累了,來涼亭歇歇腳。”

    楊鶯時回頭笑著對陸聽瀾道:“義兄,齊少卿還沒走呢,先前他就跟七嫂在此處賞梅。原先就聽說他與七嫂青梅竹馬,交情甚篤,看來所言非虛,說了這么久的話都還沒夠。”

    昌吉的聲音傳到了涼亭里,榮茵心里一驚,七爺怎么這時過來了!齊天揚突然生變,二人現在的情形簡直百口莫辯,七爺看見了又會怎么想她?榮茵急得低下頭一口咬在齊天揚的手腕上,很快就嘗到一絲血腥味。

    齊天揚吃痛清醒過來,松開了鉗住她的手。

    陸聽瀾和楊鶯時此刻已經登上了石階,從正門出去是不可能了,榮茵得了自由立即奔向西面的海棠窗,用力一推,卻被封住了,急得額頭直冒冷汗。

    “讓開,讓我來。”齊天揚上前“咔嚓”一聲,踹開了海棠窗。

    陸聽瀾和楊鶯時走到門前,看到緊緊關著的門,楊鶯時更是止不住的興奮,她已經完全可以想象到涼亭里二人是如何的衣衫不整了。

    她朝身旁看了眼,綠荷心領神會,要上前推門,昌吉卻快速閃到門前擋住:“你做什么,不要打擾我家大人休息。”

    正是緊要的關頭,再遲一些,兩人的衣服都要穿好了。綠荷不顧規矩推搡他:“你青口白牙胡咧什么,七老爺是來找七夫人的,還不讓開。”

    “陳沖。”一直沉默的陸聽瀾突然開口,“將所有人都帶下離臺。”

    “是。”陳沖早就想動手了,楊鶯時主仆這一出戲明擺著是針對七夫人。

    “義兄?”楊鶯時不敢置信,就差最后一步了,錯過這次機會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她奮力跑到門前,剛伸開手準備推門,“吱呀”一聲,門卻從里面打開了。

    齊天揚站在門口,將門開到最大,揚眉問道:“陸閣老這是要做什么?還帶了這么多人。”

    陸聽瀾沒有說話,看到他的視線不自在地往西邊的海棠窗掃了過去,很快又收回來。

    一眼就能將涼亭看個徹底,里面除了齊天揚外再沒有其他人,楊鶯時一臉驚訝,魔怔了般將里面的矮桌椅子都掀翻,揚起不少的灰塵。

    “榮茵呢?”

    齊天揚斜眼看去:“楊小姐在胡說什么,這里鬧鬼別人根本不敢來,一直就只有我一個人。”

    一陣風透過未關緊的窗扇吹了進來,陸聽瀾怔在原地,空氣里飄著若有似無的香氣,是他無比熟悉的玉蘭花的味道,這香味他無數次在榮茵身上聞到過。

    陸聽瀾閉了閉眼,心開始往下沉。

    第85章 隔閡隔閡

    “不可能,你在撒謊,我親眼看到榮茵進來的,你把她藏哪兒去了?”楊鶯時抬頭看到四周的海棠窗,一扇扇地去推,“她一定是跳窗跑走了。”

    “楊小姐可真有意思,大家都看見了,你為何非要說七夫人與我在一起,你真的是來找人的嗎?”齊天揚凝聲喝道,“你長于高門,承太傅教導,一言一行皆為世人稱贊,如今卻為了一己之私,毀她人名節,辱沒太傅的名聲及顏面,若太傅泉下有知,怕是都要被你氣活了。”

    “你……”心中陰暗的念頭被人昭然揭開,楊鶯時何曾受過這種羞辱,剎那間羞紅了臉,又氣又怒。但她也反應過來齊天揚說得沒錯,捉奸要捉雙,否則就是污蔑,傳出去別人就會說她嫉妒榮茵成了七夫人而加以陷害。

    她腦子糊成一團,不甘心放過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又不想讓

    人覺得自己品行不端,左右衡量之下竟想不出一條脫身之法。驚慌地望向陸聽瀾,怕他也看輕了自己,急切地解釋道:“義兄,你要相信我,綠荷也看見了……”

    綠荷是個機靈的,見眼下的形勢對她們很不利,為了不惹火上身,急忙從身后扯了扯楊鶯時的手,搖搖頭,站出來道:“先前我和小姐打這兒路過,確實看到七夫人在離臺賞梅,不過都過去好一會兒了,七夫人可能早走了。”

    齊天揚冷哼一聲,欲再說,卻聽到離臺下傳來叫喊聲,打斷了眾人,只見琴書喘著粗氣跑上來:“七老爺原來您在這兒呢,夫人在慶芳樓聽太夫人說您在找她,就派奴婢來傳話,可算找到您了。”

    綠荷眼睛一亮,看向琴書道:“琴書姐姐,您和七夫人先前不是還在這兒的嘛,怎么方才又不見了人影?”

    琴書雙手叉腰,咽了口唾沫:“離臺風大,夫人怕著涼去了附近的妙香停,都是梅花,也沒啥可賞的就回了慶芳樓,才剛到那兒呢就聽到七老爺來了。”

    “是嗎?我一直在這兒附近,沒看到你們經過呢,定是梅花看多花了眼吧。”綠荷話里有話的說道。

    “定是呢。”琴書點頭,掩在袖子下的手死死地掐住腰上的軟肉,盡量讓自己顯得放松,其實她壓根就不知道妙香停在哪兒,是夫人讓她這么說的。

    陸聽瀾垂著眼眸,嘴角牽起一絲嘲諷的笑,看著這一出出的戲碼,不置一詞抬腳就走。

    齊天揚卻大聲叫住了他:“陸閣老,榮茵是你的妻子,你就是這么對她的,任她被人隨意欺辱和污蔑,你不打算做什么嗎?”

    陸聽瀾停住,微微側身看著他,眼神凌厲,說出的話更像是覆了一層冰霜:“這就不勞齊少卿關心了,你也沒有資格說這些話。”

    榮茵驚魂未定地坐在陸老夫人身旁,汗濕的里衣發出一陣陣的寒氣。她才脫困就立即讓琴書返回去了,七爺是一個心思縝密且洞察力驚人的人,不能讓他在涼亭里多待,他會看出來的。

    陸老夫人端起跟前的一碟梅花酥餅遞給她:“這酥餅與大興的海棠酥餡兒不一樣,外層的面衣卻差不多,你應該也會喜歡的。”

    榮茵呆呆地接過,她知道自己的身體,這樣下去明日極有可能著涼,就想先回莊子換身衣裳,低聲向陸老夫人說了。陸老夫人也被她額頭上的冷汗驚到:“這么冷的天怎么會汗濕衣裳?”

    榮茵忙用手帕擦了,不好意思地笑笑:“第一次逛梅園,如井底的**上了井臺,貪戀如云霧般梅花的景色,不知不覺就走了許久,讓母親見笑了。”

    “你呀,讓我說什么好。”陸老夫人好笑地搖頭,“再等等吧,老七急著見你,應快回來了。”

    話音才落,就見陸聽瀾大步走了進來。陸老夫人道:“來得正好,你媳婦兒要回去呢,她一個人我不放心,你陪著她一起。”

    陸聽瀾坐到榮茵身邊,一如往常的淡笑,語氣也同樣柔和,抬手摸了摸榮茵的發髻:“怎么想著要回去?”

    榮茵沒想到他回來得這么快,她才坐下沒多久,幾乎前后腳的時間,心不自覺又提起來,不確定他到底看沒看出來,僵著身子道:“……身子發冷,想先回去了。”

    陸聽瀾端起桌幾上早已冷卻的君山銀針,不顧陸老夫人的阻攔仰頭吃盡,對著榮茵淡淡地道:“走吧。”牽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才邁過院門踏跺,卻見他突然停下腳步,一手將榮茵拉至胸前,另一手扶在她的腦后,府身吻了下去。榮茵怔住,睜大了眼,大庭廣眾的,游廊下還站著不少的宮女,連忙用手去推,卻被他強硬地攥住,不容拒絕。

    榮茵這一刻已經完全確定下來,陸聽瀾什么都知道了,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額頭又冒出冷汗。

    陸聽瀾再次挺直脊背的時候,榮茵的唇已經腫了,摸摸她羞紅的臉,不經意地朝月洞門瞥去再收回視線,將人攬在懷里:“走吧。”

    榮茵腿還軟著,被他半抱著穿過流火梅林,梅花被風吹落,灑在他們身上,留下一地零落的梅花雨。

    齊天揚站在月洞門處,不遠不近恰好可以將二人的親密看個清楚明白,只覺心里疼痛難忍,時至今日,他仍覺得像做夢一樣,無數次幻想著自己夢醒了就好了。

    他知道這世間常有不如意,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和榮茵?一股腥甜涌上喉頭,他疼得彎下腰,手用力撐在墻上。

    “公子,您沒事兒吧?”昌吉從小就服侍他,對他和榮茵的事從頭至尾都知情,當下也跟著紅了眼眶。“公子,我扶您到廡房坐一會兒。”

    上了馬車陸聽瀾將榮茵緊緊抱在懷里,那若有似無的玉蘭花香又飄了出來,在他四周打著轉兒,讓他覺得憋悶、窒息,實在無法言說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知道榮茵與齊天揚青梅竹馬,情分自是深厚,只是他認為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她現在已是自己的妻子,只要自己對她多寵愛些,多愛護些,她總會明白他的好,也自會有歡喜他的那一天。

    可現在他卻不確定了,不確定榮茵會不會試著歡喜他,她是那種長情又不喜歡改變的一個人,喜歡的首飾會一直戴,舊了就再找師傅打造個一模一樣的,衣裳花樣也是,從春天穿到冬天,懶得再花費心思去弄。

    她也是一個戒備心很強的人,不輕易敞開心扉接納別人,讓人很難真正的親近。就像她的丫鬟,琴心走后她就不會再對任何人說自己的心里話了,陳媽媽對她忠心不悔,赤誠相待,她卻始終如隔云端,不肯親近。

    還有自己。

    榮茵感受到他身上低沉的氣息,幾次想抬頭看他,都被他按住,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挨到莊子,她僵得脖子都疼了,下了馬車又被他拉著走向“曲水蘭亭”。

    陸聽瀾沉著臉,琴畫還記得他上次發火的事,嚇得急忙叫停在屋內做活的仆婦,行禮后一齊退了出去,還將槅扇門合上。

    他將榮茵帶到湯池邊,一言不發伸手解開自己的大氅、直裰、中衣,隨手扔到屏風上掛著,然后又來解榮茵的。榮茵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面無表情,眼神甚至可以說得上冷酷,心里直打鼓,不由地往后退去。

    “躲什么,不是冷了?”陸聽瀾追上來,將她抵在地屏上,去脫她的披風,“湯池水熱,泡一泡就不冷了。”

    他自己的衣裳都脫了,分明是想……榮茵臉開始發熱,掙扎著去護住肚兜,不知道他為什么明明知道了離臺的事卻一字不問,此時還要同她親熱,這怎么行呢。

    “七爺,您先聽我說。”榮茵一路上都在想著要怎么跟他解釋,冷靜下來,她覺著她跟齊天揚之間早就沒什么了,今日也清清白白,沒有什么可瞞著他的。她決定實話實說,七爺對她這么好,她不想欺騙他,除了二叔的事。

    陸聽瀾卻不讓她開口說話,低下頭狠狠堵住她的唇,抱著她坐進了湯池里。

    比以往都要急切,榮茵還沒有準備好,溫熱的池水涌進去,她腦中轟的一聲,奮力掙扎起來。幕天席地的,太沖擊她這些年受到的禮教,一時無法接受。

    她羞得快要哭出來,貼著他的耳畔哀求:“不要,七爺,不要在這里……”

    “不要?”陸聽瀾握著她的手臂將她摟緊,榮茵卻低低地“嘶”了聲,他手的位置正好是方才齊天揚握的地方。陸聽瀾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圈醒目的紅痕,心里更是發緊。她皮膚白膩又嬌氣,自己同她相處一向不敢太用力,就怕弄疼了她。

    她卻不在意,常常自己磕了碰了,總覺得過幾日就好,往往是自己心疼,找來藥膏替她小心地擦了。但這一看就不是她不小心弄的,明顯的男人手印,還能是誰呢?

    陸聽瀾眼里聚起漫天的風暴,冷冷地彎起嘴角,出言諷刺:“我看你分明很喜歡。”說完不等榮茵適應,大開大合地動起來。

    榮茵尖叫出聲,身子不住地哆嗦,陸聽瀾卻不給她喘息的

    機會,將她牢牢地摟在懷里。池水飛濺起來,落到榮茵的臉上,唇上,一股子滅頂的快慰鋪天蓋地,她閉上眼睛哭出來。

    第86章 詢問詢問

    肚兜濕了水后愈發緊貼,榮茵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偏陸聽瀾似不知疲倦。她起先還蹙眉忍著,后來快感過去只剩下了難耐,如螞蟻在啃噬她的脊骨,由內而外的空虛,讓人不由自主地害怕。討好地親他,與他相濡以沫,嗚嗚咽咽地求他。

    她這樣的乖巧,倒叫陸聽瀾心中的怒氣散了大半,仰起頭低吼一聲,停了下來。榮茵癱軟在他身上,閉上眼睛昏昏欲睡,摟住他脖頸的手失了氣力,無力地滑進池水里,由著水波帶得搖擺晃蕩。

    陸聽瀾身體里的余韻還未平息,手掌緩慢撫上她的背脊,摸到瘦削的蝴蝶骨,隨著呼吸上下浮動,像一只小貓似地蜷縮在他懷里,整個人單薄又脆弱。他輕嘆一聲,將她抱出湯池,擦干凈身子又抱到了床上。

    后半夜榮茵是餓醒的,屋外又下起了大雪,窸窸窣窣的,也不知是不是下午的一通胡鬧起了作用,她沒著涼,鼻子也還通氣兒。床上沒有七爺的影子,她往身側摸去,冷冰冰的,不像是有人躺過的樣子。

    “七爺?琴書?”她擁起被褥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又接著躺了一會兒,還是不見七爺回來,回想起昏睡前的一幕,不免有些擔心,今日的七爺實在反常,決定下床去看看。

    大雪散發著瑩白的光,屋子里沒點燈卻也能模糊著看個清楚,榮茵下了床趿上軟緞鞋,內室里沒找到自己的斗篷。傍晚時七爺將她的衣物在湯池邊脫了個干凈,想是琴畫還沒來得及收拾,她撈起錦被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

    冷風卷著大雪直撲檐廊而來,她推開門看到梅花樹下的陰影里立著一個黑影,一角衣袂翻飛,孤寂得快要與風雪融為一體。

    “七爺……”榮茵輕喚。

    陸聽瀾動了動,轉過身來走入雪光之中,看清她的穿著后蹙起了眉:“胡鬧,怎么穿成這樣就出來?”攬過榮茵的肩就往屋里去,不由分說將她按在床上,又取了干凈的錦被蓋好。

    榮茵拉住他的手:“您還不睡嗎?”

    陸聽瀾逆著光,神情隱匿于黑暗中,榮茵只聽見他疏淡地道:“我還有事,你先睡。”

    “您不在,我睡不著,您陪我好不好?”榮茵急急地道,拉住他的手就不放。

    “可是冷了?我叫琴書給你拿湯婆子來。”陸聽瀾沒有回答她的話,起身就要去叫琴書。

    他從來沒有對她這么冷淡過,之前生氣,也會處處顧及著她,怕嚇到她而軟和臉上的神情,不像現在這般,好像真的不在意她了。

    榮茵心里空落落的,鼻子莫名發酸,忍不住恐慌起來,她這是怎么了?來不及多想就撐起身子從后面抱住他:“七爺您聽我說,今日在離臺,我確實跟齊天揚見面了,但……”

    “榮茵。”陸聽瀾嗓音生冷,“我不想知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榮茵心頭一堵,哽咽道:“七爺,您說過要信任我的,您不能走,您得聽我把話說完。”

    陸聽瀾扳她手的動作停住,門扇被寒風吹開,卷落不少殘雪,不消片刻就化成一地的雪水流淌開,屋內一片冷寂。榮茵的眼淚滴在他的頸窩,卻燙在了他的心上,如針扎般密密麻麻地疼。

    陸聽瀾嘆息一聲,輕輕地道:“別哭了,我只是想出去冷靜冷靜。”

    他冷靜下來,然后呢?又會像無數丟下她的人一樣嗎?開始疏遠她、冷落她。榮茵不住地搖頭,心里的直覺告訴她,不能放任七爺獨自離開,整個人貼在他的背上,緊緊地抱住他:“只是偶然碰到說幾句話,不是特地跟他私會,您相信我。”

    陸聽瀾一時沉默,偶然遇到也會支開丫鬟小廝進涼亭單獨說話嗎?想起緊關著的門還有她手上的紅痕,他不能不多想,原打算不問的,可他高估了自己。

    反手將她抱到懷里,深邃的眼眸緊盯著她:“你們單獨在涼亭里說什么了?”

    他果然都猜到了,榮茵愣住,知道自己今日著實錯得離譜,不該支開丫鬟,更不該進了涼亭。她也沒料到齊天揚會突然握住她的手,當時腦子亂成一團,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人發現,還有二叔與泰興商行的事,她還是想找到證據再跟他說。一時語塞,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道:“沒說什么,他說風大,讓我進去躲避。”

    她的遲疑在陸聽瀾眼里卻是虛心的表現,呼吸驟然加重:“你手上的紅痕又是怎么弄的?他碰你了?”

    榮茵有些為難,這件事不好說,在她看來兩人之間早已一清二白,但齊天揚明顯還沒有死心,今日也是一時沖動情緒上了頭。實話說出來,七爺肯定會介意,榮茵不想他誤會兩人之間還糾纏不清:“我不小心被門檻絆到,他怕我摔倒,就扶了一下……七爺,您相信我,真的沒有什么,他已經娶了二姐姐了,我只把他當姐夫看待。”

    陸聽瀾抬起榮茵的臉,她眼里含著淚,忐忑不安地看他,怕他不信要走,手還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襟,好似真的很在意他,其實她心里歡喜誰又有什么要緊呢。陸聽瀾的眼眸沉得快要滴出墨來,揉了揉她的唇,緩緩吻上去:“別哭,我當然相信你,不過我希望你以后別再見他了,好嗎?”

    榮茵點頭,今日要不是齊天揚說起二叔的事,她原本也不會進涼亭的。

    “乖。”陸聽瀾嘆息著將她摟得更緊,帶著她又進入了情欲的漩渦。一次過后,榮茵又餓又累,窩在他懷里直接睡了過去,她不知道,陸聽瀾盯著她的睡顏看了很久。

    大雪下了一夜。

    等到了第二天,榮茵早膳難免就多用了些,陸聽瀾端了碗雞絲面放到她面前:“怪我,以后不會讓你餓著肚子睡覺了。”他昨日沉浸在憤怒的情緒里,完全忘了她沒有吃晚膳的事,半夜醒來又折騰了一番,她也依著他,可不就餓壞了。

    那他還生氣嗎?榮茵借著喝粥的空隙,幾次看他,他卻一臉的平和,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陸聽瀾用完給她布菜:“我聽琴畫說你很喜歡泡溫泉,年后抽時間我再陪你來。”

    “好。”榮茵應得很是乖巧,“吃完就走嗎?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雪,路會不會不好走?”

    陸聽瀾朝她看來,淡淡地笑了笑:“看天色雪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等下去只會更不好。”

    吃過早膳,一府的人就趕了回去。

    臘八這天,陸老夫人叫大廚房煮了臘八粥,再給每房的人都送去。踏雪居是青溪送來的,她行了禮笑著道:“臘七臘八,凍掉下巴。這臘八粥太夫人可說了,每個人都得喝上,熬了許多,七夫人喝了要是覺著喜歡,奴婢再給您送來。”

    青溪有一把好嗓子,說起話來鶯聲燕語,平仄有韻,榮茵坐在梳妝鏡前梳頭,聽得直發笑:“就你嘴甜,我這兒還有一碟酥油鮑螺,你拿回去嘗嘗。”

    青溪笑嘻嘻地謝過,跟琴墨去次間拿了。

    待榮茵梳洗好,陳媽媽盛了碗臘八粥放在圓桌上:“大廚房昨夜就用小火燉著了,太夫人喜歡吃核桃,每年都會多放些,比一般的臘八粥都更香濃,您嘗嘗。”

    榮茵吃了幾口,粟米都燉開了花,軟爛可口,想到休沐在家的陸聽瀾,問道:“七爺那兒有送嗎?”

    陳媽媽笑了:“不曾,都送到了這兒來,剩下的奴婢叫放去小廚房了,等七老爺回來再嘗也是一樣的。”

    臘八粥冷了再熱就不好吃了,榮茵想了想:“你裝起來吧,我親自給七爺送去。”

    冬月陸府就在掃灑院子了,近日清理到水榭的池塘,需要將陳年的淤泥翻出來再運出去,腥臭味傳了老遠,路面也濘泥不堪,要去前院得繞路走二門那邊了。

    榮茵帶著陳媽媽走到二門的回廊處,見宋

    媽媽正領著幾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往前頭去,嘴里還在嚷嚷著:“等會兒你們好好表現,若是得了小姐的青眼,一輩子都有享不了的清福。”

    陳媽媽出身喊道:“老姐兒這是往哪兒去?”

    宋媽媽回頭見了榮茵,笑著行禮:“見過七夫人,楊小姐的貼身丫鬟綠荷犯了錯被發賣了,身邊伺候的奴婢就空了個缺,奴婢這是帶新丫鬟去給她挑選。”

    綠荷被發賣了?這事也太突然了,才從萬壽山回來沒兩天,榮茵問她:“你可知犯了何事?”

    宋媽媽搖頭:“這事兒奴婢不好說。”

    不是不知道,是不說。宋媽媽對榮茵的態度一向不冷不熱,她是陪了陸老夫人幾十年的老人,在陸老夫人心里的份量不輕,各房的人都頗給她面子,榮茵沒為難她,讓她走了。

    等宋媽媽轉過回廊不見了身影,陳媽媽說得猶豫:“夫人,這事兒奴婢倒是聽說了一些。”

    榮茵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說來聽聽。”

    陳媽媽就說:“這事兒與七老爺有些關系。從萬壽山回來的那日,七老爺就去找了太夫人,然后綠荷就被懲處了,罪名是挑唆主子。楊小姐去求情也沒用,七老爺下了令的,沒多久就被發賣了。”

    榮茵微微睜大了眼,難怪陳媽媽是這副表情,連她也覺著不可能,楊鶯時身邊的綠荷怎么會觸怒七爺呢?

    第87章 介意介意

    陸隨和陳沖在院子里比劃拳腳,見是榮茵來住了手,擦擦額頭上的熱汗,陪笑請安:“夫人來得早,七老爺在里間和宋先生說話,您稍坐片刻,容我先去通傳一聲。”

    “不用打擾七爺了。”榮茵笑著讓陳媽媽把食盒拿出來,“我只是來送臘八粥的,這一盒是給你們的,你們當值辛苦了,拿下去分了吧,趁熱吃,七爺的等他忙完你幫我轉交即可。”

    陸隨憨憨地接過道謝,陳沖卻連忙擺手:“宋先生進去有一段時間了,應已說得大差不差,夫人還是親自交給七爺的好。”轉身就往里間去了。

    陸隨一臉迷茫,不懂為何陳沖要明知故犯,七爺與幕僚談話時最是不喜旁人打擾了。不過他還是領榮茵去了明間坐著等候,端來炭盆和熱茶。

    宋先生正和陸聽瀾說起拉攏郭興的事:“武定侯過了年就要往浙江去,世子郭興羽翼漸豐,不少追隨武定侯的人現在都以他馬首是瞻,顧大人那邊還是沒有進展嗎?”

    “趙珺和武定侯是堅定的嚴黨,郭興雖不滿他們的行事,但他與趙珺的夫人姐弟情深,難免有所顧忌,我們必須得做好兩手準備。”陸聽瀾負手站在漏窗前,大雪已經停了,不過天色還是陰沉得厲害。

    宋先生心中一突,以武定侯在軍中的威望,能與之抗衡的少之又少。“郭興至今都還不知道榮川被殺的真相吧,榮川當年可以說是為了他而死,只是可惜沒有證據,他并不信任我們。說起來榮川是被齊元亨害死的,他手上的證據會不會還在齊元亨手上?”

    陸聽瀾不贊同道:“齊元亨也是在榮川死后才被嚴懷山當成心腹的,那些證據就是他的投名狀。”

    宋先生想起了最近京中的傳聞,譏諷道:“齊天揚如今也成了嚴黨的紅人,丁茂之子丁堯在攬月居跟人爭伶人打死一名監生的事還是他包庇的,父子倆都是攀龍附鳳的好手。”

    陸聽瀾不知想到了什么,說話的聲音很輕:“我倒覺得他只是為了取得嚴懷山的信任,另有圖謀,你派人盯著他。”

    二人又商議了片刻,陳沖進來稟報:“七爺,夫人來了,在明間等您。”

    陸聽瀾的背影頓住,轉過身望著陳沖,眼底浮現一抹驚訝。宋先生老謀深算,捋捋胡子笑道:“今日臘八,夫人定是來給七爺送臘八粥的。”

    陳沖哈哈一笑:“宋先生有口福,夫人連我等的都一并送了。”

    宋先生向陸聽瀾拱手:“臘八粥要趁熱喝,老朽就不打擾七爺與夫人說話了。”

    上次過院門而不入,這還是榮茵第一次來前院書房,好奇地觀察明間的陳設。翹頭案后邊的墻上掛了幅登山望遠圖,山間崎嶇的小路上有名孤僧在打坐,旁邊還題了首詩,是七爺的字跡。剛要仔細分辨,身后的門簾晃動出聲,就見陸聽瀾站在門前看她,柔聲問:“這么早,怎想著過來了?”

    榮茵莫名有些難為情,不敢看他:“母親送的臘八粥味道很好,陳媽媽說您這兒還沒有呢,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說得顛三倒四,陸聽瀾卻聽懂了,眼里盈笑,拉著她的手道:“跟我來。”

    書房里宋先生已經走了,槅扇門虛掩著,榮茵看到隨墻書櫥里滿滿當當的的書冊,停住不動,陸聽瀾疑惑回頭:“怎么了?”

    榮茵知道書房一向是與幕僚議事的地方,里面放著很多重要的書信,等閑人進去不得,父親在世時的書房連母親都沒進去過呢。她咬了咬唇:“書房重地,我還是不去了吧,臘八粥給您我就要回去了。”

    “這有何妨,你是我的夫人。”陸聽瀾摸摸她凍僵的臉頰,“陪我呆會兒,明間沒有地龍,會冷著你的。”

    書房里的布置就更簡單,東西兩面墻都立著書柜,北面的窗扇前擺了一張書案,博山爐里燃著安息香,令一頭則是一個正方書屏。書案前左右兩邊各置了三張交椅,看起來冷冷冰冰,好在燒了地龍。

    榮茵將食盒打開,一碗臘八粥、一碗天麻雞湯并幾碗小菜,她把勺子遞到陸聽瀾手中:“臘八粥剛好入口,您快吃吧。”又拿起筷子替他布菜。

    陸聽瀾注意到方才進門時她小心打量的眼神,不由失笑:“不用伺候我,想看就看吧,夫君允你看。”

    榮茵紅了臉,說得她沒見過世面似的。西邊書柜上有一個綠色錦盒,與架子的上書格格不入,她無意撇到不小心多看了一眼而已。

    不過既然他這么說,那自己還是看看好了,不能白擔了“惡名”。她走過去,發現錦盒沒有蓋好,透過縫隙看到里面好像是……女子的繡鞋?榮茵以為自己看花了,欲再看卻突然被咳嗽聲打斷,陸聽瀾看著她道:“過來陪我說說話。”

    “您就用完了?”

    “不餓,隨意用了些。”陸聽瀾伸長胳膊一把拉住榮茵往懷里帶,將她圈在懷里,“快過年了,府中事多,有沒有累到你?”

    榮茵坐在他大腿上:“怎么會。”府里的事有陸老夫人和陳氏,沒有什么需要她幫忙的,踏雪居里陳媽媽又很能干,根本累不到她。

    想著方才在回廊遇到宋媽媽的事,心里也有預感綠荷的事與她有關,夷由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七爺,您為什么要懲治綠荷?因為離臺的事嗎?”其實更想問他是不是還在介意,他表面說相信自己,**茵知道那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陸聽瀾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想起楊鶯時求他時說的話:“您知道綠荷沒有說謊,您這是在自欺欺人。”

    榮茵對他解釋的時候是有遲疑的,他知道榮茵沒有說實話,心里確實還在介意,但這份介意并不是說不信任榮茵,而是男子的自尊心作祟。自己千嬌萬寵的妻子,曾經有一個青梅竹馬,二人年少時相知相伴互相傾心,甚至現在也有可能還彼此牽掛,他無法做到不去介意,卻也無法宣之于口。

    他欲言又止,想說什么卻放棄了,最后只道:“你別瞎想,離臺的事只是一個引子。”他無法容忍在自己的庇護下、在陸府有人對榮茵不利,他是她的丈夫,自然要保護好她的。

    榮茵心思敏感,陸聽瀾不想讓她多心,握著她的手親了親,“楊鶯時有害你之心,當不能容忍,可太傅對我有恩,我也答應過他會保住楊鶯時,只能處置綠荷殺雞儆猴,你可會怨我?”

    榮茵搖頭,將頭靠在他心口的位置,聽著他緩慢又沉穩的呼吸,這種有人遮風擋雨的感覺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在七爺身邊,她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覺得很安心。

    寅正時分,天還黑著,將軍府的大廚房卻已亮起了燈。安嬤嬤早早兒地等

    在院門口,見榮蕁提著燈籠過來惡聲道:“姨娘讓老奴好等!”

    榮蕁先將燈籠滅了,直起身子才道:“昨日五夫人說的是這個時辰,妾身沒有來遲,是嬤嬤早到了。”

    安嬤嬤哼出了聲,指著案板上的面粉道:“今日早膳五夫人要吃雞湯爛乎面,這熬湯、揉面、醒面、搟面都要花不少時間,姨娘還是抓緊些吧。”

    安嬤嬤交待完就走了,留下劉婆子在這兒看著,不許任何人幫忙。

    辰時,榮蕁端著做好的面進了東跨院,沒想到張瀟聞了聞就賞給了一旁的小丫鬟,對著榮蕁沒好氣地道:“這么晚才做來,你是存心餓我呢還是真的不會伺候人?這才學了幾天的規矩,竟然就會偷懶了?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嫡女待字閨中時被寵壞了。”

    榮蕁低頭任她數落,辰時就是正常吃早膳的時間,張瀟這是故意為難自己,若她昨日就說今早要吃雞湯面,自己肯定會再早起一些的,反正不管怎么著兒都能挑出錯來。

    她不緊不慢地道:“妾身廚藝不精,手腳慢了些,讓五夫人久等了。”

    張瀟掀起眼皮,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下巴對著窗外的院子一抬:“伺候人學不會,就去園子里收雪水吧,記著要把檐下的甕缸全都收滿了,年后阿弟成婚就用雪水泡茶來待客,清香又甘甜的,肯定得人人夸贊。”

    榮蕁臉色一白,自那日書房后,她就沒有再見過小將軍了,他最近應是忙著年后成親的事吧。

    這幾日下了不小的雪,可張瀟說了只要樹葉上的薄雪,園子里的樹本就不多,冬天樹葉更是沒有多少,榮蕁忙活了一整天才收了半甕。

    等她離開東跨院回去的時候,一雙手已凍得通紅,不住地發抖。彩蓮忙扶了她坐在暖和的炕上,端熱茶給她取暖:“姨娘,您先喝口熱茶暖暖,今日五夫人又怎么磋磨您了,怎這副樣子回來?”

    張瀟幾天前回了將軍府,便由她親自教榮蕁伺候人的規矩。采蓮沒想到看起來貴氣逼人的五夫人比安嬤嬤還要難對付,卯正起床去做早膳就算了,白日里還要學行走坐臥,更不要說捏肩捶腿這等小事了,有時候連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

    “收雪水罷了,沒有什么累的。”榮蕁蒼白無力地道。

    “凍上一天也夠難受的呀。”彩蓮紅著眼眶,“熱水已經備好了,等您緩過來了再泡澡,奴婢去給您煮碗姜湯來。”

    榮蕁攔住她:“蘭姨娘怎么樣了?今日還咳嗽嗎?”

    “還是老樣子,今日又吵著要看大夫,奴婢怕傳到東跨院去,就點了安神香。”

    第88章 在意在意

    張瀟在榮府見過蘭姨娘,并且知道她的身份,榮府對外早就說蘭姨娘死了,若是讓張瀟知道蘭姨娘躲在將軍府,恐怕會發怒將她趕出去。這幾日榮蕁去學規矩,就只有彩蓮小心地守著,還好張瀟厭惡榮蕁,壓根兒就不會來她的院子,安嬤嬤也只當蘭姨娘是普通的仆婦,沒有向張瀟提起過。

    彩蓮心里還是不放心:“奴婢覺著蘭姨娘每日醒來的時間愈發短了,人也不甚清醒,還是再找大夫來看看吧。”

    之前大夫也找了不少,都說是落胎虧了根本,只能慢慢將養著,那時張昂還命福安送來了人參、黃精、山萸肉等滋補的好藥材,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榮蕁神情凝重:“五夫人沒幾日就要回去了,等她走了再說吧,現在她在府中,請大夫過府肯定會被問詢的。”

    聽到五夫人要走,采蓮心里松了口氣,又問:“那安嬤嬤也要走嗎?”

    “……安嬤嬤要等小將軍成親了才回去吧。”榮蕁看著燭火,落寞地笑了笑,“也沒幾個月了。”

    臘八一過,京城又下了好幾場大雪,等將檐下的甕缸都裝滿雪水時,榮蕁送走了張瀟。

    蘭姨娘昏睡著,榮蕁將大夫請到了外間說話:“怎么樣徐大夫?”

    徐大夫搖頭嘆氣:“這位嬤嬤脈息微弱,久觸不至,已是彌留之際,還是準備好后事吧。”

    “不可能,昨兒還好好的,清醒的時間變長了,還連吃了兩碗清粥。”彩蓮大聲叫著,她昨日見狀還當蘭姨娘好轉了。

    榮蕁聽了,抓著徐大夫的手都是顫抖的:“徐大夫,一定還有辦法的,怎么會這么突然呢,她還那么年輕,會不會把錯了,您再看看呢?”

    “若是早幾日……興許還有希望,可現在已經晚了,老朽實在是無能為力。”徐大夫是附近幾個胡同中醫術最高的人,之前蘭姨娘也找他拿過藥,那時也沒有這么兇險的。

    “早幾日?”榮蕁喃喃復述徐大夫的話,眼淚就這么滾落,她摸了摸臉上的淚,艱澀開口:“徐大夫,求求您了,想想辦法吧。”

    徐大夫看得眼酸,不忍拒絕,只好道:“先拿人參吊著氣,若是能請了宮里的太醫來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對,還有太醫。”太醫并不為普通百姓看病,但是將軍府不一樣,榮蕁擦干眼淚,對著采蓮大喊,“快去請福安來。”

    陸府已經沉浸在年節的氛圍里了,廡廊下的縐紗燈籠紅艷艷的,下人換了新衣,孩子們也穿得喜慶,松香院比往常都要熱鬧,在陜西任職的陸二爺也回來了,陳氏這段時日走路都帶風。

    榮茵進了院子,卻覺得氣氛有些詭異,看了一圈發現是張瀟和陸五爺兩人有些怪,平時坐在一起就不停說笑的兩人今日破天荒的互不搭理。

    來不及多想,陸聽瀾就拉著她向羅漢床走去,給陸二爺見禮。

    這還是榮茵是第一次見陸二爺,與七爺成婚時他遠在陜西并未回來,只派人送了禮。他年過四旬,臉上是歲月留下的滄桑,已經不能用長得好看與否來形容了,不過還是能看出來年輕時應該也是不差的。

    陸老夫人心里高興,不住地他問在陜西怎么樣,下人伺候得好不好,趕路回來是否辛苦。陸二爺這么大了還被當做孩子看待,笑著一一回答了。

    陸老夫人又指著陳氏道:“你不在府里,辛苦你媳婦兒了,將二房與府里的事都打理得很好,你難得回來多與她說說話,她一直惦念著你呢。”陸府都知道陸二爺在陜西有個得寵的姨娘,陳氏不管怎么說確實也為陸府做了不少事,陸老夫人愿意給她做臉。

    陸二爺隨即向一旁的陳氏點頭:“有勞夫人了。”陳氏熱淚盈眶,用帕子揩去眼角的淚,福了福身。

    趙氏緊挨著榮茵坐下,用手肘捅了捅榮茵,小聲道:“二嫂現在心情好,今日在回事處與管事對賬,順義莊子上的收成比去年少了近兩成都沒生氣。”

    陳氏不能隨陸二爺到陜西,一年也不過這時候才能見上幾天,心情好是正常的。榮茵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回了。

    趙氏卻“嘖”了聲:“你瞧瞧你,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都不清楚,七爺就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什么腌臜事都不讓你知曉。”

    陸聽瀾和陸二爺陸五爺已經移步到書房說話,榮茵莫名其妙地看她:“三嫂指什么?”

    趙氏瞅了眼對面坐著的張瀟,附到榮茵耳邊悄聲道:“咱家五爺收了別人送的瘦馬,養在外面被你五嫂知道了,她之前回將軍府那么久就是跟五爺置氣來著。”

    怎么會!榮茵記得陸聽潭成婚這么多年都沒有納過妾,兩個通房還是未成婚時陸老夫人做主安排的,在人前也一向很尊重張瀟,難怪兩人今日怎么看怎么怪。

    趙氏見她不信,接著又說:“一開始連母親都不信,還去問了七爺,那瘦馬懷孕了鬧著要進陸府的門,五爺竟也依了。你五嫂在將軍府那么久他也沒去哄,反倒是她自己掛不住臉,二嫂見她灰溜溜地回來,可不就高興了。”

    “為什么要問七爺?”榮茵心里咯噔一下。

    “五爺在外做事都是要過問七爺的,這么大的事兒七爺能不知情?他們是兄弟倆,肯定一條心了,你也當心著些,七爺身居高位,給他送美人的可不在少數。唉,爺們都一

    個德性,歡喜你時對天賭咒發誓,你就是再任性再不講理在他看來也是千好萬好,心不在你身上時,青樓粉頭都比你如意。五爺抬舉瘦馬,簡直是在打你五嫂的臉哪,怪只怪這世道對咱們女子太不公平,一輩子被關在深宅大院里頭,抬頭只見四方的天,眼里只有丈夫和孩子,可不就使了勁地去爭去搶么。“趙氏說到后頭,竟有些物傷其類的意味,聽到陸老夫人叫她,起身走了過去。

    榮茵看了眼張瀟,年節喜慶的氛圍里人人都是喜笑顏開的,她明明心里難受還要怕被人看輕了強顏歡笑,往日強勢的人一下子就感覺氣焰消下去了,讓人看著都不忍心。

    直到吃晚膳,陸五爺與張瀟都沒說過話。“別看了,吃飯吧。”陸聽瀾夾了塊豉汁雞放到榮茵的盤子里。榮茵擰著眉:“又腥又咸,我不喜吃。”

    陸聽瀾轉手又夾了塊東坡肉,榮茵沒好氣:“又肥又膩,您別給我夾菜了。”

    陸聽瀾輕柔地“嗯”了聲,偏過頭去與陸二爺繼續說話。

    回到踏雪居,陸聽瀾將榮茵抱到了懷里,榮茵耷拉著腦袋推拒,要坐到一邊去,陸聽瀾不許,緊緊地箍著她:“三嫂同你說什么了?一整日都悶悶不樂的。”

    榮茵很能藏得住事,最怕麻煩別人,遇到什么都喜歡放在心里自己琢磨,但夫妻之間不該是這樣的。陸聽瀾親了下她的側臉,說得緩慢又鄭重:“阿茵,我是你的夫君,你無論遇到什么事、或是心里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說,你不用怕我。”

    榮茵默了片刻,直截了當地問:“您知道五爺養外室的事?”

    “就為這個?”陸聽瀾笑了笑,陸聽潭在外風花雪月的事他的確有所耳聞,不止他,張瀟也是知情的,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鬧到面上讓彼此失了臉面就行,只是沒想到這次陸聽潭鐵了心要讓人進門,將事情鬧大了。

    他將榮茵的一縷散發捋至耳后:“五哥雖沒有官職,卻是我兄長,他的一些事我不好過問,那女子有孕在身,不得不進門。”

    陸老夫人定不會讓陸家的血脈流落在外,陸聽潭就是吃準了這點,才大張旗鼓地要納人進門,一點兒情面也不給張瀟留。其實他若是提前說了,張瀟也不會不同意。榮茵不由地問:“那您呢?”

    陸聽瀾不解:“我怎么了?”榮茵頓了頓:“若有朝一日您要領外室進門,只愿您能提前告與我知,免得旁人說起來,倒顯得我是一個局外人。”

    陸聽瀾松開她,語氣頗有些無奈:“榮茵,你就氣我吧,說了不納妾不留通房的,你就這么不信任我?”

    外室跟妾室通房又不一樣!榮茵抿抿唇,也覺得自己確實無理取鬧了,可前車之鑒在旁,她不得不亂想:“您在官場上的事,我一無所知,您鎮日早出晚歸,養了幾房外室我如何能知曉呢。”

    陸聽瀾若有所思,片刻后將人抱得更緊,溫和地道:“說來說去還是不信任我的緣故,說實話,我從來不信誓言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口頭承諾說得再好聽,沒有實際行動那就是一紙空話。我原以為你會懂的……若你要聽,我現在就可以發毒誓。”

    榮茵捂住他的嘴,她隱隱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她在患得患失,在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在意他了。榮茵心里頓時一緊,過往的經歷告訴她,這樣下去很危險。

    她下意識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陸聽瀾握緊了。他盯著她:“阿茵,你是不是擔心我養外室,你是在吃醋嗎?”

    “您胡說,我才沒有呢。”榮茵掙扎起來。

    “好,是我胡說,你別急。”陸聽瀾悶悶地笑了,看到放在圓桌上的笸籮,伸手拿了過來,“這是什么?”

    榮茵一看,臉又紅了:“……是給您做的直裰。”

    這下陸聽瀾臉上的笑意已經掩飾不住,他拿起直裰在自己身上比劃:“你當我是小孩子,過年也要穿新衣么?”

    榮茵臉更紅了,氣得不想理他,他卻笑得開懷,意有所指:“阿茵,我很高興。”

    第89章 病逝病逝

    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張昂踏上了回將軍府的馬車,他才接手三千營,昏天黑地的忙了好一陣子才算勉強摸清楚了,終于能閑下來喘口氣。他疲憊地揉著額頭,突然想起了榮蕁,離府這么久也沒收到福安的消息,她應該得到教訓不敢再興風作浪了吧。

    張昂吐出一口氣,伸手砸向身下的墊子,莫名覺得煩躁,不知自己怎么會想起她。下了馬車,他走過廡廊下擺放的幾個花盆進了廳堂,看見投在屏風上女子裊娜的身影,心里暗忖,他就知道榮蕁沒那么聽話,她費盡心思才成了自己的姨娘,不會那么輕易放棄的。本該是厭惡的,嘴角卻浮起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微笑。

    “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他繞過屏風,看清人時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干凈,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問:“你是誰?”

    丫鬟被他的語氣嚇到,戰戰兢兢地福了福身:“見過公子,奴婢迎春,是安嬤嬤叫奴婢來擺年夜飯的。”

    張昂想了想,這才記起長姐說過會派安嬤嬤來操持成婚的事。他微微頷首,問:“就你一個人嗎?”

    迎春愣了一下,才回道:“公子問的誰?大廚房的仆婦送來飯食就退下了。”這時福安溫了酒送來,后頭還跟著安嬤嬤,看到張昂忙行禮問安:“爺,您回來了。”

    安嬤嬤笑著道:“公子回來得正好,飯菜都上齊了,你快趁熱吃了吧。”

    大得驚人的楠木圓桌上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的飯菜,卻只有一位主人。張昂坐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細小的“咔噠”聲傳遍了空曠的廳堂,頓時失了胃口。沉默了會兒問福安:“我不在府里的這段日子,可有事發生?”

    福安看了安嬤嬤一眼,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低下頭:“一切都好。”明日公子又要回軍營去了,這些事還是不要拿出來煩他了吧。

    胡同外熱鬧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稱得屋子里更冷清了,昏黃的燈光下,一點過年的喜慶都沒有。彩蓮望著跪在床榻前不愿起身的榮蕁,心都要碎了,昨日蘭姨娘就已經故去了,用人參吊著氣那么久,到死也沒等到太醫來。小將軍不在府里,安嬤嬤又不同意福安去軍營里找,還直言蘭姨娘一個卑賤之人不配請太醫,小將軍進軍營前就說過榮蕁的事不能拿去煩他,一切全憑安嬤嬤處置。

    彩蓮擦了擦眼淚:“姨娘,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您先起來讓蘭姨娘入土為安吧。”

    “我害死了她,彩蓮,不是我她不會就這么走了,都是我的錯。”榮蕁呆愣愣地跪著,若是她不貪戀張昂,要留在他身邊,因此怕張瀟看見而不敢及時請大夫,蘭姨娘也不會死這么快,明明大夫說過的,好生將養著就不會有事。

    彩蓮抱住她,不住地搖頭:“不是您的錯,您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榮蕁自從蘭姨娘死后就沒掉過一滴淚,整整兩天就這么跪著,彩蓮怕她心里憋太久,反倒病倒了。

    現在哭有什么用呢,榮蕁甚至嘲諷地笑了,這就是她的報應,自私的報應,上天對她的懲罰,就是一輩子活在愧疚里,無法原諒自己。

    除夕過后各府都忙著迎來送往,陸聽瀾這幾日和陸二爺等人一直忙著在外院待客,榮茵也忙著跟在陸老夫人身后招待女眷,二人白日都沒空回踏雪居。入了夜,往往榮茵睡熟了陸聽瀾才回來,早晨他走時榮茵又還未醒,兩人好似許久都沒見過了。

    昨日宴席散得早了些,榮茵今日就醒得早,睡意朦朧間感覺到陸聽瀾在她的額頭親了親,緊貼著她的身體有些亢奮,抱著她好一會兒才下床洗漱。凈室里的水聲響了許久都沒有停,她睜開眼盯著頭頂的承塵出神,待陸聽瀾從凈室出來穿衣時撐著頭看他,玄色織金繡花暗紋的圓領袍外面披了件大氅。她問道:“您今日要出去嗎?”

    陸聽瀾系系帶的手停住,將大氅脫下又搭在了架子上,走到床邊去親她的臉,他的唇有些冰涼,榮茵往被子里躲了一下:“冷。”聲音嘟嘟囔囔的,像在撒嬌。

    “吵醒你了?”陸聽瀾掖好被角,溫和地笑笑。

    “沒有,昨晚睡得早了。”榮茵看著他,又問了一遍,“您今日要去哪里?”

    陸聽瀾坐在床邊上俯身看她:“跟宋國公還有戶部的幾位同僚約好了去廣濟寺走馬,有些事要談,晚飯不能回來陪你吃了。你在內院待客還好嗎?若是累了,我去跟母親說一聲,你就待在踏雪居里休息。”

    榮茵搖頭,借助陸聽瀾手上的力道坐了起來:“您不用去,昨日我就跟母親說好了,今日琴心要進府來拜見,我就不去松香院了。”

    “嗯,好,不累著自己就行。”陸聽瀾攬過她,伸出手捧起她的臉,用力吻了上去。屋子里沒有點燈,厚重的床幔低垂,密閉狹小的空間里感官被無限放大,兩人吻得十分激烈。

    等他放開的時候,榮茵渾身發軟,衣襟都亂了,茜紅的肚兜露出一角,雪白的皮膚上印著點點紅痕。

    陸聽瀾身子還緊繃著,又吮吸了一口才啞著聲道:“明日我一整天都留在府里陪你。”

    一股子野菊花、蒲公英、藿香與薄荷葉制成的牙粉的清香味殘留在榮茵的嘴里,這是他的唇舌帶來的。榮茵氣吁吁地“嗯”了聲,臉頰發燙。

    “這里好像大了些,更愛人了。”陸聽瀾起身之際,用炙熱的大掌握了一下,那軟糯滑膩的觸感著實誘人。“您快走吧!”榮茵羞憤地低吼,氣得想撓他。

    陸聽瀾喘著粗氣笑了,把胸前被抓皺的衣裳撫平,慢條斯理地穿上大氅才出了門。榮茵又躺了會兒,等呼吸漸次平穩下來才準備起身。陳媽媽聽見內室的動靜,隔著簾子問:“夫人,要起了嗎?”得了榮茵肯定的回答,連忙招呼琴畫琴墨端熱水進屋。

    琴棋打開胭脂盒,就要給榮茵上妝,榮茵照了照鏡子,許是昨夜睡的好,今日臉色白里透紅的,她就道:“上淡妝就好了,今日也不出院門,隨意些還來得舒服。”

    這還是琴心出嫁后第一次回來,琴棋滿臉興奮:“夫人,琴心姐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讓她看見您滿面榮光,回去定要擔心的。”

    “我看你是想趁機讓琴心姐姐看看,你上妝的手藝有沒有長進吧。”琴書端了早飯進來,隔著老遠榮茵便聞到一股子藥材味,奇怪地問:“小廚房怎一大早就做起了藥膳?”

    琴書回道:“不是小廚房做的,是松香院的青竹姐姐奉了太夫人的命送來的。”

    榮茵微怔,裴老夫人的孫媳婦林氏年前誕下一個哥兒,昨兒洗三,她還跟陸老夫人去成國公府送禮來。回來的時候陸老夫人沒說什么,卻盯著她的肚子看了許久,氣氛一時尷尬,多虧了陳氏和趙氏在旁說話打岔。

    琴書看榮茵臉色不對,問道:“夫人,您要是不想吃,我去小廚房吩咐廚娘做一份新的來。”

    “沒有的事兒,端過來吧。”算著時辰琴心也該到了,她吃完用香茶漱口就是了,重做不知道又要耽誤多少時間。

    剛放下香茶盞,就聽到小丫鬟在外面稟報:“夫人,琴心姐姐快到院門了。”榮茵起身走向了東稍間。

    琴心梳著夫人發髻,蘇槐沒有來,派了兩個仆婦跟著,拿了滿手的錦盒。不及進屋,琴心見了榮茵立時就哭了,跪下來行禮,榮茵緊走兩步拉住她,眼睛也紅了:“這是做什么,先進屋里去,外面天寒地凍的。”

    琴心笑著說:“這么久沒見夫人,奴婢心里想得厲害。”琴書與琴棋也迎上來,對著琴心噓寒問暖,幾人說了會兒,才進了東稍間。

    落了座,榮茵迫不及待地問她:“蘇先生待你如何?他母親可難纏?你沒有吃虧吧?”

    琴心又止不住地落淚,不止她牽掛夫人,夫人心里也牽掛著她,手帕方才已經濕了,她只好拿袖子擦掉臉上的淚:“夫人還不知道我的?我是什么虧也不肯吃,以前在道觀眾人都怵我呢。您放心,夫君待我很好,內院的事都聽我的,婆母也明理懂事,這日子再好不過了。”

    見她是真的過得好,榮茵就放心了,也算沒看錯蘇槐,年紀大了些不要緊,會疼人。

    琴心解釋了年前沒來拜見的原因:“年前就想來的,夫君勸我夫人與七老爺年節人情往來定比平日繁忙,叫我不要恃寵生嬌來打擾您,這才等到了現在。您在府里一切可好?”

    蘇槐始終是個讀書人,有自己的傲氣,行事又小心謹慎,他還要在外探查二叔的事,自然是知道他底細的人越少越好,之前要不是為了娶琴心,想必他也不會輕易上陸府的門。

    榮茵握住琴心的手:“都好,你在外就不要擔心我了,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緊要的。你回榮府了嗎,府里現在怎么樣了?”

    琴心說道:“夫君昨日派了個小廝特意回榮府找永和吃酒,說大公子如今不僅在詹事府如魚得水,在官場上也頗受大人青睞,常常出去應酬至深夜才歸。大夫人的身體也康健,沒聽說什么不好的,您就放心吧。”

    說完家常,琴心說起了鋪子和田莊的事兒,等這些都說完后,她緊張地看著榮茵:“夫人,有件事兒您得知曉。”

    第90章 生變生變

    東稍間人并不多,陳媽媽與琴畫琴墨進來寒暄了幾句后就出去了,只剩下琴書和琴棋留在屋內伺候。她二人對視一眼,都聽出了琴心話里的謹慎,放下手里的活兒退出去,關上了槅扇門。

    榮茵也忍不住緊張起來,握緊了帕子:“你說吧,發生了何事?”

    “這……”琴心有些猶豫,這件事蘇槐并未完全確定下來,她也拿不準該不該說,吞吞吐吐地道:“夫君查到了一些事,大公子這段時日與二老爺走得很近,聽說他在官場上打點的銀子都是二老爺給的。夫君覺得他不像是完全不知道泰興商行內情的樣子,擔心他也牽扯進去。”

    榮茵心里一驚,此前她提出分家哥哥就不同意,還很維護二叔,若是蘇槐沒猜錯,那他到底知道多少呢?二叔做的那些事他是不是也參與其中了?她還想借七爺的勢力保下他呢,他要是自始至終都知情,那就是從犯了,自己還怎么保得下他!

    那母親呢?難不成整個榮府都知情并參與了?那這就是最壞的結果,她縱是嫁給陸聽瀾也誰都救不了,而且還有可能連累他。

    想到這種可能,榮茵瞬間癱軟在椅子上。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她不能讓陸聽瀾與泰興商行的一切染上關系,更不能因一己私利害了他。

    “蘇槐可有把握?除了銀子的事其他方面呢?”榮茵急切地問。

    琴心搖頭:“夫人您別急,夫君也只是猜測,或許是我們自己嚇自己呢。至于其他方面,夫君還在查探,他要您抽個時間上鋪子里一趟,他當面跟您說。”

    還有幾日就是元宵,陸老夫人上次說了等燈會過后要帶著她去開元寺做法會祈福,正月看來是不行了。榮茵想了想:“最近不行,你回去告訴蘇槐,正月一過我會找個時間去鋪子的,到那時再詳談,這期間你讓他再想想辦法查哥哥的事。”

    正月里廣濟寺香客眾多,齊天揚站在佛塔的最頂層,居高臨下看著下山的路,陸聽瀾與高乾等人越走越遠。孫至誠久等他不至出來尋他,見他倚在欄桿旁,出聲叫道:“云廷怎么不進去?青蓮法師的弘法大會就要開始了。”

    齊天揚收回視線,逆著光回頭,任由正月里蕭蕭的寒風吹在自己身上,淡淡地道:“我心中無佛,聽再多佛法也沒有用,孫大人自進去吧,我在外隨便走走。”

    孫至誠好笑道:“你還是太年輕了,不信神佛不信鬼神,等你心中有求而不得之物的時候,恨不能日日點高香敬神明,只為得償所愿。”

    “是嗎?”齊天揚放眼望去,廣濟寺各大殿前擠滿了向佛祖祈求的人,煙霧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冷笑道:“太吵了,想必神明聽到不到我的。”

    法會大概持續一個時辰左右,齊天揚再回到佛塔時,青蓮法師已經走了,只剩下嚴懷山與孫至誠等人在說話。

    趙珺疾言厲色:“陸聽瀾一直死盯著我不放,他是不是知道了當年……”

    “咳咳!”孫至誠看著走近的齊天揚,出聲打斷,“云廷回來得正好,陸閣老曾前往大理寺調閱過卷宗,問過王綸幾次,皆說無異。我擔心他是墻頭草,兩頭下注,你怎么看?”

    齊天揚負在身后的右手無意識撫了撫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明白孫至誠的試探之意,慢慢地道:“陸聽瀾此人心思深沉,不可能做無用功,我也覺得可疑,不過那些卷宗我看過了,沒有發現異樣。”

    趙珺搖頭:“就算這樣也不能掉以輕心,皇上近來愈發重用他,禮部尚書的人選竟也要過問他的意見,幾番留他在宮中密談,這一樁樁一件件分明是針對首輔大人而來。當年皇上不過一黃口小兒,若沒有首輔大人的鼎力相助,他如何能坐穩龍椅?如今倒是想鳥盡弓藏了。”

    “此言差矣。”嚴懷山制止住趙珺的話頭,意味不明地道:“皇上是真龍天子,我不過是盡了綿薄之力順天意而為,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任何事自由皇上定奪,陸大人人才出眾,當得重用,爾等不可信口胡說。”

    孫至誠彎腰作揖,言辭懇切:“大人赤膽忠心,但朝堂之事波瀾詭譎,唯恐皇上被陸聽瀾及同黨蒙騙,對您起疑啊!但得那時,豈還有我等的立足之地?滿門抄斬定難逃脫,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請大人三思。”

    “請大人三思!”嚴懷山的隨眾,皆彎腰懇求。

    殿中一時寂靜,嚴懷山蹙眉凝思半晌,“上次讓你籠絡榮清,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孫至誠怔了怔,事情交給齊元亨后,他就沒再過問,遲疑著不知如何回答,就聽站在槅扇前的齊天揚道:“這件事交由我來做吧,我與他相熟,他對我無防備之心。”

    孫至誠吁出一口氣,笑著道:“云廷說得對,他與榮清從小玩到大,情分深厚,由他來行事最適宜不過。”

    嚴懷山眼睛如鷹隼般看向齊天揚,過了許久才道:“云廷,隨我至偏殿一敘。”

    齊天揚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偏殿里沒有供奉佛像,正中的墻壁上畫了一副水月觀音圖,嚴懷山盯著觀音菩薩慈悲的眼睛,聲音較剛才已冷了下來:“我聽聞云廷你與陸聽瀾的夫人年少時相互傾慕,情深幾許,你攬下這事,是不是為了她?”

    齊天揚知道嚴懷山不會就這樣信任自己,面上浮現為難的神色,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然什么都瞞不過您,我心里確實還放不下阿茵,她當初嫁給陸聽瀾也是身不由己。我說拉攏榮清也是藏了私心,他日二皇子榮登大寶清算叛賊時,只求您能在二皇子面前美言幾句,放過阿茵。”

    “美人關英雄冢,你能坦誠相告,足以見得對她是動了真心。”嚴懷山笑了笑,和煦地道:“你之才干比你父親還盛,我是十分看好你的。陸聽瀾圓滑,行事又小心謹慎,要想抓到他的把柄是難上加難,只能從他親近的人下手。你若辦成這件事,就是立了大功,我答應你,榮茵不會有事。”

    “多謝大人。”齊天揚拱手道謝。兩人回到主殿,嚴懷山又與眾人商議了一番。

    張昂初一一大早就趕回了軍營,可幾日過去心里仍不得勁,總是想起榮蕁,覺得這么聽話不像是她的性子。她之前哪次不是挖空了心思來前院找他,不可能會錯過除夕這么好的機會,更何況還是在他幾個月都沒回府的情況下,這其中定是發生了什么。挨過幾晚后,終是在元宵節這日馬不停蹄回了將軍府。

    福安接到消息,很是驚訝,匆忙趕到垂花門去迎接:“爺,您回來有事?”

    張昂橫了他一眼:“怎么,這府里如今是你當家,我還回不得了?”

    福安頭搖得如撥浪鼓,急忙請罪。“行了!”張昂把馬鞭扔給來牽馬的小廝,繼續問道:“你說實話,府里到底發生了何事?安嬤嬤有沒有欺負……后院的人?”說到這里,他不自在的頓了一下。

    福安苦著一張臉,心如明鏡他問的是誰:“蕁姨娘身邊的蘭嬤嬤去世了。”

    “什么時候的事?”張昂并不驚訝,蘭姨娘接回來的時候身子就已經不好了,只當這幾日才過世的。福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把徐大夫說的話都掩過去了,“廿十九那日的早晨,前幾日就已經下葬了。”

    “你怎不早說!”難怪他除夕回來覺得榮蕁反常,竟是因為這個。張昂丟下這句話就往后院去了,福安抬頭,只看到他的背影。

    榮蕁坐在梳妝鏡前收拾著妝匣里的首飾,一角靜靜躺著的鍍金點翠珍珠耳環是她出嫁前蘭姨娘給的,她拿起來仔細地瞧,想起了蘭姨娘說的話:“你以后嫁到將軍府我與華哥兒就有人撐腰了,日子會比以前更順暢,也算沒白生下你。”

    她鼻子一酸,眼淚快要落下來。姨娘錯了,她沒有給她撐腰,反而害死了她。

    彩蓮將箱籠都抬到了正房堆在地上,奇怪地問:“姨娘,您把東西都弄出來做什么?是要找什么嗎?”

    珍珠耳環從指尖滑落,掉回了妝匣里,榮蕁回頭激動地道:“不要叫我‘姨娘’,我不是誰的姨娘。”她眼眶通紅,說完后深吸幾口平靜下來,“跟以前一樣叫我吧。”

    “……是。”彩蓮看她這樣,心中的擔憂更甚,自從蘭姨娘去世后,小姐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張昂掀簾進門,看到的就是一地打開蓋子的箱籠,像是收拾行李遠走的樣子。“這是做什么?”

    誰都沒想到張昂會突然出現,空氣似乎凝滯住,當時他發那么大的火,都以為他這輩子不會再想見榮蕁了。彩蓮心中還有些高興,覺著小將軍回來小姐應該就好了,行禮后就退到了外邊。

    榮蕁像被定住了,坐在椅子上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才兩個月沒見而已,再見他卻恍如隔世。

    張昂見她這樣突然就起了憐憫之心,下意識緩和了語氣:“你……”

    “將軍來得正好,我有事要找將軍。”榮蕁已經回過神來,冷冰冰地道,轉身走到炕桌前翻找著什么。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說話,張昂忍不住皺眉:“我才知道你姨娘去世的事,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這是什么?”他的視線落到榮蕁遞到眼前的東西上,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明晃晃的三個大字“放妾書”。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无码免费婬=aV片在线观看|免费黄色小视频在线观看|eeuss鲁丝片=aV无码|国产精品videossexohd|亚洲欧美成人一区二区在线|久久www免费人成网站 | 97超级碰碰人妻中文字幕|女人色毛茸茸视频|久久久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免费|四虎永久在线观看|国产激情91久久精品导航|欧美午夜影院免费观看 | 77777五月色婷婷丁香视频|亚洲精品国产偷五月丁香小说|国产一级黄色大片|亚洲成色777777在线观看影院|四虎成人网|四虎院影亚洲永久 | 91污视频软件|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果冻传媒|免费又色又爽又黄的视频入口|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蜜桃不卡|yes123夜色资源站最新地址|福利免费在线网站 | 欧美G=aY男生露J自慰网站|亚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日本久久久|成人久久|美女一级片视频|juli=a=ann无码丰满熟妇|亚洲特级黄色片 | 国产乱人乱精一区二区视频|97性无码区免费|色七七在线|亚洲=aV无码区在线观看东京热|免费看啪啪人=a片=a=a=a片|乱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 | 吃奶大尺度无遮挡激情做爰|成人公开免费视频|日本娇小枯瘦xxxx|超碰95在线|精品伦理一区二区三区|久久国产精品区 | 各处沟厕大尺度偷拍女厕嘘嘘|亚洲一区二区不卡视频|亚洲淫片|又黄又爽又色成人网站|999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乱理伦片在线观看 | 午夜dj福利|免费看黄在线观看|天堂=a在线|亚洲中文字幕人成影院|亚洲精品久久久久77777|天天躁夜夜踩很很踩2022 | 亚洲wwww|给个毛片网站|欧美日韩伦理在线|日本妈妈黄色片|日韩毛片在线观看|久久精品观看 | 青草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公和我做好爽添厨房中文字幕|99re6这里有精品热视频|六月婷婷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女教师办公室被强在线播放|日韩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视频 | 亚洲免费看片网站|欧美香蕉|久久免费视老师机影片|国产精品成人久久小草|日本熟妇大屁股人妻|性色=a∨人人爽网站HDkp885 | 亚洲国产精品v=a在线观看麻豆|成人羞羞无遮挡免费网站|久久人人看|久久综合网=av|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精品视频在线视频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虎虎视频|国产性自爱拍偷在在线播放|成年人色视频|国产口爆吞精在线视频观看|2022国产爱性原创视频|最新版天堂中文在线 | 中文字幕在线观看视频www|在线视频网站WWW色|91啦国产|国产社区精品视频|91毛片免费观看|国产一区二区黑人欧美xxxx | 免费线上=av|成人欧美精品一区二区|色人阁网站|欧美精品一区二区免费视频|日韩综合色|国产黄色精品视频 | 免费极品=aV一视觉盛宴|大陆少妇xxxx做受|懂色一区二区二区=av免费观看|女人的超长巨茎人妖在线视频|欧美激情国产精品视频一区二区|精产国品久久一二三产区区别 | 成本人片在线观看免费网站|成年人视频网站在线|夜趣福利视频|免费观看的=av在线播放|亚洲欧美偷国产日韩|四虎.com | 免费观看啪啪黄的网站|丝袜人妻无码专区视频|日本一及片|想看黄色一级片|97干色|久久9999 奇米影视超碰在线|亚洲第一中文字幕|欧美精品片|欧美日韩精品网站|亚洲熟妇色XXXXX欧美老妇Y|正在播放国产真实哭都没用 | 日本xxx大片免费观看|久色在线三级三级三级免费看|视频一区在线播放|国产=a∨国片精品白丝美女视频|天美传媒=aV成人片免费看|成人天堂yy6080亚洲高清 | 欧美一区三区在线观看|中国黄色一及片|国产特黄色片|国产精华液一线二线三线|内射合集对白在线|日本免费无码XXXXX视频 | 国产精品视频不卡|中文幕无线码中文字夫妻|免费人成再在线观看视频|处女影院|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99热精国产这里只有精品 | 国产精品视频不卡|中文幕无线码中文字夫妻|免费人成再在线观看视频|处女影院|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99热精国产这里只有精品 | 亚洲=av日韩=av无码黑人|亚洲国产成人=aV毛片大全|成人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亚洲成人在线观看视频|超碰97人人干|精品精品精品 | 天天操天天爱天天干|日本中文字幕免费在线观看|国产精品久久毛片=a片软件爽爽|国产精品色=av|中文字幕第二十一页|日本护士大口吞精视频网站 |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精品久久久|欧美午夜一区二区|久草新免费|91=av成人|男人午夜在线|亚洲欧美国产vr在线观 | 国产精品婷婷色综合www在线|丰满风流护士长BD=a片|国产精品福利片|农村人伦偷精品视频=a人人澡|久热免费在线视频|18禁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网站 | 97超级碰碰人妻中文字幕|女人色毛茸茸视频|久久久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免费|四虎永久在线观看|国产激情91久久精品导航|欧美午夜影院免费观看 | 91福利在线免费观看|777米奇影视盒|久久一本人碰碰人碰|女优一级片|每日更新在线|美女诱惑一区 | 激情综合欧美|日本一区欧美|97色伦欧美一区二区日韩|国产东北女人做受=av|又色又爽又黄又粗暴的小说|中文字幕无码日韩欧毛 | 久久www免费视频|久久亚洲高潮流白浆|91视频入囗|#NAME?|亚洲精品无码永久在线观看|欧美黑人一级片 | 无码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精品f|freesexmovies性护士第一次|伊人wwwyiren22|视频一区视频二区视频三区高|九一精品网站 | 国产精品麻豆高潮刺激=a片|国产=aⅴ无码专区亚洲=av|草草在线视频|亚洲日韩精品无码专区加勒比|国产精品激情|成全视频观看免费高清第6季 | 亚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99热精品国产|6080yyy午夜理论片在线观看|久久=a=a=a|亚洲国产字幕|9色在线视频网站 | 亚洲精品视频网址|新91网|国产乱人伦偷精品视频色欲|猫咪=av官网|可以免费看的毛片|91国产视频在线 | 宝贝扒开下面自慰给我看|单亲乱l仑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激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精|国产三级在线免费 | 国产乱人乱精一区二区视频|97性无码区免费|色七七在线|亚洲=aV无码区在线观看东京热|免费看啪啪人=a片=a=a=a片|乱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a三级三级三级看三级|不卡中文|国产免费午夜福利757|h在线视频|熟女人妻=aV完整一区二区三区|J=aP=aN白嫩丰满人妻VIDEOS | 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日本=a=a=a=a片毛片免费观蜜桃|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一夲道无码不卡免费视频|穿乳环蒂环上锁调教老师|国产成人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 精品免费99久久|#NAME?|人妻少妇中文字幕乱码|中文字幕在线观看日本|99精品视频在线导航|岛国=av一区二区 | 久久久久动漫|亚洲影视资源网|久操福利在线|娇小小小泬ⅩXXX深喉|中文字幕乱码中文乱码777|超碰在线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