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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前世 焦慮

    “抱歉, 那天晚上我有事情,下次有機會再去吧。”

    祁厭掛斷電話以后,將家里的東西都收拾好才出門。

    今天過節, 徐哥考慮到大家辛苦很長一段時間,所以選擇休業幾天讓眾人休息一下, 順便一起聚餐放松。

    祁厭到的時候, 還聽到他們在討論徐哥摳門,原本說好的位置,結果居然沒有訂下來。徐哥聽到以后, 說:“我能有什么辦法,那家餐廳都被人包了,再有錢也訂不, 只能換一家了, 再嫌我摳門,小心我帶你們去喝西北風。”

    “嘿嘿,沒說您摳門呢,就是感嘆幾句今天的位置難定。”

    “畢竟星月灣又要放煙花,附近的好位置都被搶了。”

    “對啊,聽說今晚好多店都漲價了, 特別難預定。”

    “看來我們只有在外面看了, 不過夜里吹風好冷的說。”

    聽到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坐在樂隊團里的一名少年引來祁厭的注意, 對方看他一眼, 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話。

    “那是他們樂隊主唱新撿到的貝斯手,好像是叫做游弋。”徐浪浪見他多看一眼,順嘴給祁厭說, “你先前不也看見他們在舞臺上唱跳嗎?卸妝以后,看著還挺清新的小孩,也不知道為什么打扮成那副鬼樣子。”

    “這樣啊。”祁厭笑笑,沒說什么,和游弋互相假裝不認識。等江與青也過來玩的時候,對方明顯也注意到了沈家的少爺,低聲提醒一句。

    “難怪我最近聽到一些風聲,聽說他離家出走了……”江與青低聲說一句,“那我們得裝好一點,免得被他看穿,沈家這小孩可精了。”

    祁厭點頭,江與青之前在酒吧玩了一段時間,花錢相當爽快,又和祁厭是朋友,酒吧的人對他都挺熟悉。現在再出現,他非常爽朗地說自己和祁厭是戀人關系,把其他人嚇了一跳,就連游弋都看了他們好幾眼。

    祁厭沒有表露異色,看似做足男友的細心姿態,實則是關心孕夫身體狀況。游弋喝著主唱遞過來的牛奶,聽他說小孩別喝酒,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對江家的情況了解不多,大多是聽家里其他人說,知道沈溪流對江與青有戀人這件事情嗤之以鼻,但真的是假的嗎?

    一個alpha對一個omega這么細心溫柔,連他喜歡吃什么都清清楚楚,還給他夾菜,擋酒,真的沒什么關系嗎?

    游弋不信。

    等眾人吃完晚飯,快到放煙花的時間點,星月灣已經擠滿了人。他們過去的時候,游弋甚至注意到祁厭的注意力都放在江與青身上,時刻注意著江與青有沒有被人碰撞,還伸出手護住他……

    嘖,游弋偷偷拍了一張照片,本想發給沈溪流,但看著這張照片有些錯位,好像祁厭摟著江與青一樣,正準備退出重拍時——

    “你在做什么?”

    主唱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游弋手一抖,按了發送。

    他下意識收好手機,沒讓對方看見他偷拍別人:“沒什么,煙花好吵。”

    正好“砰!”的一聲巨響,巨大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炸開,好似光雨傾灑,無比綺麗而夢幻,將漆黑的夜空染成一幅絕美驚艷人心的畫卷。

    “啥?你說什么?”主唱沒聽到游弋說話,把耳朵湊過去。

    “沒事!”游弋放大聲音吼,煙花砰砰響個不停,真的好吵。他半天才找到機會,想要撤回那張照片,結果已經錯過撤回時間,只能補充一句,那是錯位的。

    不過解釋和沒解釋根本沒區別吧,畢竟祁厭和江與青確實是戀人。

    游弋收好手機,不知道沈溪流在想什么。應該會放棄吧,畢竟他的性子這么高傲,不可能做出搶別人男朋友的舉動。

    “……”

    外面的煙花聲音響徹,但沈溪流好像沒有聽見。他坐在最佳賞煙花的好位置,死死盯著餐桌上的手機,看著那張照片,一動不動。

    餐廳里一片死寂,服務員沒有發出聲音,唯有外面傳來喧嘩吵鬧聲。

    妒火在身體里瘋狂叫囂著,心臟仿佛被巨錘撞擊過,疼得他渾身顫抖。沈溪流用力咬著下唇,已經能嘗到血腥的味道,指甲也深深嵌入掌心。

    他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質問,卻又無法動彈,雙腿被釘在地上。

    所以,這就是祁厭的事情嗎?

    因為要陪江與青來看煙花,所以拒絕了他。

    憤怒幾乎要突破理智的防線,這算什么啊?祁厭這段時間對他做的事情,只是單純的治療過程嗎?

    沈溪流覺得好諷刺,疼得連呼吸都忘記了,等他回過神來,感到臉頰帶著濕意,他伸手碰了一下,冰冷的淚水沾到指尖。

    真惡心。

    沈溪流冷漠地抽了張紙巾,擦干凈,直接站起身,離開這里。

    根據游弋拍的照片找到祁厭和江與青,沈溪流沒有過去,只是冷漠地看著。看著他們說說笑笑地欣賞完煙花,就和其他人告別,上了車,好像準備回家。

    沈溪流一直跟在后面,車子來到一棟普通的公寓大樓。祁厭低著頭,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看著江與青。

    不知道他和江與青說了什么,對方有些驚喜地跟著他進入樓里。

    沈溪流知道祁厭住在四樓,精準找到他的家,陰鷙冰冷的視線看著窗戶的燈亮起。沈溪流啃咬著指甲,第一次焦慮到快要失去自我控制能力,車里的呼吸聲很重很亂,就和他的心情一樣,連大腦都是眩暈又詭異般冷靜。

    好在四十分鐘后,江與青下樓了。

    沈溪流這才克制住自己逐漸失去控制的瘋狂想法,沒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四十分鐘的時間,他們會不會做什么呢?

    沈溪流垂著眼簾,眼底盡是陰森的寒意,他沒有任由思緒擴散,免得多想一分,就想讓江與青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祁厭是屬于他的,是他一個人的,不管是誰都不可以碰!

    ……

    翌日,祁厭向沈溪流說了聲抱歉,昨晚另外有事情,沒能陪他一起。

    “為什么要道歉?”

    沈溪流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有任何異色:“你上次又沒有直接答應我,算不得失約。先不說這個問題,今晚可以陪我嗎?”

    祁厭點頭說:“當然沒問題,你最近的身體怎么樣?”

    他們這段時間做了不少次,但沈溪流的氣色并沒有好轉,今天甚至比前兩天更加蒼白,連唇色都更淺,左眼下的三顆淚痣越發晃眼,給人一種病態般的脆弱感。

    沈溪流垂著眼簾,嘴角牽著一抹很淺的笑容:“好很多了,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祁厭笑笑,沒有在這方面過多詢問,他依然表現得很溫柔,沈溪流前不久也覺得和當初沒差別,但其實……完全不一樣。

    眼睫毛輕輕顫抖著,沈溪流的手指慢慢收緊。

    為什么他到現在才發現呢?

    如果是以前的祁厭,即使聽到他說沒問題,也會讓他把檢查單拿出來看一眼。

    研究所出的報告數據很復雜,祁厭有時候還會煩人地問他某些數據怎么看。沈溪流那時候有些不耐煩,讓他自己滾去拿手機自己查,祁厭就會笑著說一句:“別這么兇嘛,我也是關心你的身體情況。”

    沈溪流往往嗤之以鼻:“你關心的是你的錢什么時候打過去吧。”

    “也算吧。”祁厭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讓人看不慣。沈溪流不喜歡這種人,大多時候懶得理會,偶爾心情好了,才會給他解釋這么一兩句。

    但這次重新開始后,無論是關系最糟糕的那段時間,還是“和好”以后,祁厭一次都沒有看過他的檢查單,也沒有詢問過一句。

    一切溫柔仿佛都是假象而已,沈溪流難得有些沉默。他帶著祁厭回家,最近做過的檢查都放在桌上,但對方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再關心。

    他們從客廳就開始做,祁厭比起最開始時,更加溫柔,也更加惡趣味。

    沈溪流的雙手被祁厭用領帶反綁在后背,從沙發到桌子,他都沒有掙扎,非常順從。

    被欲望沖昏頭腦的沈溪流感受得很清楚。他趴在桌面上,不停喘氣,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看到原先放在桌面上的檢查單掉落一地。

    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在意。

    ……

    明明祁厭平時表現得還是那樣溫柔客氣,又在某些細節上發生許多變動。沈溪流原本還能被他的假象蒙蔽,可當意識到以后,就再難無視掉這些細節。

    “要走嗎?”沈溪流趴在床上,已經累到快睡著了,但在看見祁厭起身時,還是強撐著疲憊,撐起身體問他。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鐘了。

    祁厭穿著衣服,修長的手指正在扣著襯衫扣子,聲音溫柔:“嗯,得回家了。”

    留在這里不行嗎?

    沈溪流張了張嘴,沒能開口,可是看到祁厭要離開時,又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他的手:“祁厭,你能不能不要離……”

    “啪!”

    手被甩開了。

    “別碰。”

    祁厭眼底流露出些許難以掩藏的厭惡。

    沈溪流一臉錯愕地望著他。

    但很快這樣冷漠的表情就消失了,仿佛只是虛幻的錯覺。祁厭收回右手,說:“對不起,我不太喜歡別人碰我的手。”

    “我先走了,下次再見。”

    祁厭撿起外套,走出房間,輕輕合上門。

    “……”

    沈溪流從來沒有在祁厭的臉上看見過那種表情,簡直就像幻覺一樣。他盯著自己被甩開的手,有些微微發麻,剛才情急之下,抓的是祁厭受傷的右手。

    他仔細想著,祁厭一直以來,都在避免用右手碰觸他,連手套也沒有脫過……

    沈溪流記憶力很好,那天晚上散步的時候,祁厭無論是碰觸他、還是牽手時,使用的都是左手。包括剛才在客廳時,祁厭特意把他的雙手束縛在后面,讓他無法動彈,好像也是避免接觸。

    ……

    沈溪流很累,但他睡不著了。

    一閉眼,祁厭剛才冷漠的表情就會浮現在眼前。

    恐懼幾乎將他吞沒,沈溪流起床翻出自己放在抽屜里的文件。醫生說過的話,他全部記得,祁厭的手完全恢復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沒有,最差也能恢復到百分之九十……

    沈溪流記得再過幾天,祁厭就得出國繼續檢查手的恢復情況。或許,他可以和祁厭一起出國,有很多事情,需要當面和威爾遜醫生談。

    他必須,一定要讓祁厭的手恢復好。

    被甩開的手在顫抖,沈溪流太過于驚慌了,以至于焦慮起來,啃咬著手指,緊盯文件。

    第82章 前世 吵架(關鍵劇情)

    計劃比想象中的更加順利, 祁厭本以為還要費些工夫,才能勾起沈溪流的愧疚心,把他支到國外去。

    結果他才剛開口, 沈溪流就迫不及待地詢問,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出國?

    送上門的好機會, 祁厭當然不會錯過, 問了他幾句工作方面的問題,知道沈溪流會提前處理好以后,很快就微笑著同意了。

    對面的人好像松了口氣, 祁厭察覺到了,也全然當作沒有發現。

    一切都相當順利。

    這次的檢查和治療耗時比較長,起碼需要十天左右, 他們的時間相當充足, 上飛機前,祁厭給張衡一發了條信息以后,就關掉手機。沈溪流并沒有手機不離身的習慣,想要讓外界聯系不上他,祁厭的辦法很多。

    “祁……”沈溪流原本有話想要對祁厭說,但轉頭看見他已經閉上眼睛, 以為他在睡著, 便沒有打擾他, 只是側著臉, 一直看著祁厭, 有些走神。

    沈溪流目光落在祁厭始終戴著手套的右手,他猜想這次旅程或許不會那么輕松,很多不想面對的事情,都必須面對, 但是,結果好像出乎他的意料。

    這次的出行,反而是他人生中最輕松的一段時間。

    原本只計劃待到祁厭的事情結束,結果最后反而在國外待了一個月才離開。

    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只有兩個人的世界,他一直陪著祁厭治療。連威爾遜醫生也誤會沈溪流是祁厭的omega,在感慨難怪他之前一直這么關注,時不時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

    沈溪流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祁厭,沒有否認。

    “要出去逛逛嗎?”手的恢復情況還可以,醫生安排了新的治療方案,祁厭用不著每天在私人醫院里待著,便詢問道。

    沈溪流自然不會拒絕,并且私下做了個旅游指南,原本他對這些沒有任何興趣,但聽醫院的一個小護士調笑說,難得兩個人一起來了,那么作為情侶就應該去體驗一些活動。

    “你說得有道理,之前過來一直忙著學習,都沒有時間去到處逛逛。”祁厭也笑道,并沒有否認他們是情侶的話。

    一旁的沈溪流當場愣住,隨即差點被喜悅沖昏頭腦,明明不久前還在忐忑不安,但現在只要祁厭稍微對他溫柔一些,察覺到的不對,都能被拋之腦后。

    即使每次他想要試探祁厭是不是真的已經默認這段關系,結果總是會被打斷,祁厭從未正面回答過,沈溪流也甘之如飴,心情也相當好。

    逛知名博物館時,沈溪流也相當有興致給祁厭講解,不管是什么展品都有所了解,祁厭覺得還挺有趣,以前都沒發現沈溪流這般能說會道,看來只是他不想說而已。

    祁厭其實沒什么藝術興趣,小的時候或許有那么一點,但多年來奔波于生活,早已拋棄,不過在看到某件展品的時候,他還是頓住了。

    “怎么了?”沈溪流一直注意著祁厭的心情,原先都挺平淡的,但在看到這件展品時,他的心情好似一瞬間變得陰沉。

    “沒什么。”祁厭搖了搖頭,對他微笑,“我們繼續逛吧。”

    他全程都牽著沈溪流的手,右手插在大衣兜里,步伐沉穩地朝著下一個展品走去,此刻的他們看起來和尋常情侶沒有區別。沈溪流很喜歡這種感覺,瞥了一眼那件展品,就記在心里。

    后來通過調查,沈溪流才知道那件珍稀展品原本是一對,博物館里展示了其中之一,而另一件被夏家珍藏,只是被易鴻立送給別人,換取更多的人脈和資源。

    祁厭沒有過多展露情緒,因為是出國檢查手傷,江與青并沒有給他安排工作,只是讓他安心治療,閑暇之余也就陪伴沈溪流。

    私人醫院的夜晚挺清靜,高檔病房和星級酒店的房間幾乎沒有什么區別,祁厭坐在床邊取出抽屜里的手機看了一眼,沈溪流對他沒有任何戒備,就連手機密碼都形同虛設。

    解決問題,祁厭瞥了一眼睡在床上的人,凌亂的黑發散在枕頭,他的臉頰濕紅,漂亮的面容上還殘留著激.情后的余韻,疲憊入睡的沈溪流毫無以前那副高傲冷漠的姿態,考慮到祁厭的右手不方便,剛才幾乎是對方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祁厭把手機放回抽屜,取出自己的藥和煙,打水喝完藥,心不靜地去陽臺抽了幾根煙。抽煙有害健康,但能減輕精神上的壓力,手指的火光晦澀,煙霧隨著風吹散。

    真陌生,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祁厭心想。

    ……

    也許是老天爺都看不得沈溪流這日子過得太舒服,他們在餐廳用餐的時候,摟著一個金發omega的路人停住了腳步,一臉驚訝地叫住祁厭:“祁厭?”

    路人是江與青的堂哥,他沒注意到坐在祁厭對面的人是誰,只注意到對方是個omega。這下子,他的表情變得微妙,畢竟在江家人的眼里,祁厭和江與青是情侶,結果現在祁厭居然背對著江與青和其他omega約會,共用晚餐?

    于是,他立即笑了起來,用一副懂得都懂的過來人表情說:“嘿嘿,情人……是吧?放心,我不會告訴我堂弟的,你放心。”

    祁厭倒是沒有太多異色,平靜地開口:“江卓先生好久不見,請不要誤會,我只是和朋友共用晚餐而已。”

    沈溪流原本拿著酒杯的手一頓,他感到難以呼吸。

    “嗐,大家都是alpha,我還不知道你。”江卓嘴上這樣說著,還想要看一眼和祁厭共用晚餐的omega,只是看一眼就被滿臉寒霜的沈溪流嚇到了。

    “沈……沈……沈溪流?”江卓瞪大眼睛,完全沒想到祁厭是在陪著沈溪流用餐。

    “江卓,許久不見,你這么會挑時間,打擾別人用餐的心情嗎?”沈溪流原本的好心情,在被他撞見的時候,就徹底被破壞了,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如果只是普通人,江卓還不害怕,但沈溪流這人太難招惹,他不敢得罪,匆忙道歉以后,就離開了。

    但這人的出現,也更加讓沈溪流意識到,他不是祁厭的正經戀人,明面上江與青才是……

    這次意外的相遇,祁厭并沒有多在乎,依然淡定地用餐,頂多私底下提醒江卓,別把這件事情告訴江與青,他還不想被對方知道他和沈溪流的關系。

    沈溪流發現祁厭真的很擅長給他看到希望,又在他以為要成功的時候,將最后一絲希望碾碎。

    “祁厭……”沈溪流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他用手背遮擋著眼睛,喘息的聲音低聲問道,“你究竟把我……當什么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痛苦和歡愉的情緒在拉扯,身心感覺到的事物完全不一樣。沈溪流期待著祁厭給他一個回答,但祁厭始終沉默著,沒有回答他。

    所以,其實現在的一切依然還是在報復吧?

    他不敢問了,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心中所想。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解決一切。祁厭盯著他顫抖的后背,估計等回國,沈溪流就能發現真相,然后被真相引發憤怒,來找他報復。

    戲弄沈溪流的代價,估計會相當慘烈。

    好在江與青那邊的項目已經敲定,不會輕易再變;易家現在也注定完蛋了,易鴻立只有死刑這一條路;沈溪流如果想要報復,找他一個人便夠了……

    等到回國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

    剛下飛機,祁厭便以有事在身為由,先和沈溪流分開后,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等著沈溪流知道易家的事情以后,來找他算賬。

    不過過了好幾天的時間,沈溪流人還沒來,游弋先來了。

    “哦豁,厲害啊,祁哥。”穿著潮流時尚的少年拉開他身旁的高腳椅,讓吧臺后的葉澄澄給他倒了杯橙子,“能把我表哥玩得團團轉的,你是第一個人!”

    他嘻嘻哈哈地笑著給祁厭比了個大拇指。

    祁厭喝著酒,表情沒什么變化:“你過來是想要說什么?”

    “沒什么哦。”游弋喝著橙子,笑道,“你把易家整得這么慘,應該做好心理準備,我表哥不會輕易放過你吧?他的手段可是很狠哦,輕則半死不活,重則牽累……你身邊人。”

    他意味深長地說著,向來張揚肆意的少年,眼神相當銳利。畢竟也是出自于大家族的子弟,看著再無害的少年,心機也不淺。

    “你是替他來警告我的?”祁厭瞥了游弋一眼,這一次,無論做什么,他都不會再牽連身邊人,“我等著他來找我。”

    祁厭喝完酒,沒能走掉,原本是打算最后一次來玩,但被徐浪浪等人強行留下,一起玩游戲。

    “喲呵,祁哥,你的運氣真差,又轉到你了!”游弋嘻嘻哈哈地笑著說,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快快快,你選什么?我上網搜搜看,能找到什么惡整人的大冒險!”

    我命中和你們沈家的人犯沖吧?祁厭難得在心里吐槽一句,聽到游弋的話,哪里還敢選大冒險,直接說:“我選真心話。”

    “哦?”游弋的眼睛彎得更厲害了,他把手機倒扣放在桌面上,“那告訴我們,你現在喜歡的人是誰吧?不可以說謊哦,這是真心話!”

    祁厭:“……”

    按理,他應該說江與青的名字,但是他說不出來。沈溪流的臉在腦海里一晃而過,祁厭曾經喜歡過,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現在沒有喜歡的人。”祁厭很平靜地說,游弋加了限定詞“現在”,那答案便是如此。

    “真的假的?”在場的人可是都知道他和江與青是戀人,這話一出,眾人有些驚訝,但很快就略過這事,繼續玩。在場的情場浪子不少,不缺他一個。

    大概是祁厭的運氣真的很糟糕,連續中獎好幾次,被人追問了很多問題,比如喜歡的omega類型、個人的戀愛觀、最難忘的戀愛經歷……

    問到后面,祁厭人都有些麻木了,直言讓他們少對別人的情感問題這么感興趣。

    “行吧,那就不問了。”游弋拿起手機,反正也問得差不多了,“我先去上個廁所,回來再繼續玩。”

    嘖,祁厭的所有選擇,都和沈溪流沒有半毛錢關系,他甚至能直言沈溪流和祁厭喜歡的類型截然相反,某位表哥還是別惦記了……

    祁厭沒玩太久,差不多十二點左右就離開了,輸得太多,也喝得太多,好在他酒量好,在外面被風一吹,人就清醒許多。

    不過今天確實是他的倒霉日,回到樓下才想起電梯壞了,只能徒步爬四樓。

    結果剛到四樓,就一眼看到蹲在他門口的身影,正做著平時絕對不會做的事情,用手扣著門板,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

    祁厭一眼認出來是誰,他開口問道:“沈溪流,你來做什么?”

    一聽到他的聲音,沈溪流的背影僵硬一瞬,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蹭地站起身,直勾勾地盯著祁厭,說:“我來找你!”

    原本還以為沈溪流總算來算賬,但祁厭一看他臉頰微微泛紅,明顯帶著醉意,就知道他喝多了,難怪會做出蹲在別人家門口的行為。

    “你喝了多少酒?”祁厭皺著眉頭問道。

    “就兩瓶,不多。”沈溪流也皺著眉頭說,靠在祁厭家門板上,有些嫌棄地抱怨道,“你住的都是什么破爛地方,連電梯都是壞的,樓道破爛,到處都是臟兮兮的,還有人在樓梯里扔垃圾,倒水……”

    “我沒有邀請你上來。”祁厭心情不耐,打斷他,“過來,我現在送你回去。”

    沈溪流酒量不好,兩瓶足夠他醉得不省人事,這種狀態還敢在外面走,是生怕自己不會出事嗎?

    “走。”祁厭有些煩躁地上前抓住沈溪流的手,卻沒拽動。

    他回頭一看,沈溪流另一只手用力拽著門把,胸口在劇烈起伏,眼眶泛紅地瞪著他,聲音冷冽:“祁厭,你就那么討厭我,連門口都不愿意讓我待著是嗎?”

    明明上次就把江與青邀請進家門了,結果現在連門口都不讓他站!他有這么讓祁厭惡心嗎?連家門口都不準待著!

    “你現在喝醉了,我只是讓你回家。”祁厭道,沈溪流這醉酒的狀況越來越失態了。

    第一次酒醉,看起來還挺清醒;第二次把他認錯了,也算聽話;這第三次,卻過于難纏。

    “回家?”沈溪流咬著這兩個字,嗤笑一聲,眼眸變得清明,又帶著一抹戾氣,清冷孤傲的臉藏不住陰霾。

    “你都不在,我回去做什么?祁厭,你究竟要耍我到什么時候?玩弄我很有趣嗎?”

    祁厭盯著沈溪流看起來很清醒的模樣,瞇了瞇眼,剛想要放開他的手,就被沈溪流反手拽住,非常用力地抓著手腕。

    他索性放棄甩開,笑了起來:“沈溪流,既然你知道我在耍你,在玩弄你,那還來找我做什么?”

    他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

    “你把我當替身,我把你當玩具,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祁厭往前走一步,放低的聲音有些曖昧誘惑,好似情人在耳邊呢喃,“你很喜歡我的臉吧?畢竟和易揚很像,看我干.你的時候,是不是將我看成……”

    沈溪流的瞳孔驀地一縮,好像有些不敢相信祁厭會這樣說話,下意識甩開祁厭的手,把他用力推開:“閉嘴!祁厭,你別故意說這些話來糟踐……”

    “你急什么急,先把我當替身的是你吧?我說的只是你的心聲。”祁厭無所謂地擺手笑道,“你今天來,是為了幫他找我麻煩……”

    “祁厭,你是白癡嗎!”

    沈溪流氣急地罵出聲:“誰把你當替身了!你難道就聽不出來我是故意氣你嗎?你哪里和他長得像?易揚他配嗎?那個蠢貨!”

    如果放在平時聽到這話,祁厭頂多當作沈溪流在狡辯,但聽見他真心誠意地在后面罵了易揚兩句,不得不說,饒是祁厭,也聽宕機了一瞬。

    畢竟正常找替身的人,不會反過來說“白月光”不配,且是個蠢貨。

    而且沈溪流還沒停止,他好像要氣死了,完全脫離平時孤傲的姿態,臉頰薄紅,多了些許鮮活的煙火氣,眉眼間籠著薄怒,眼神銳利:“你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你們哪里長得像?怎么,難道還要我來給你指出你們的不同點是吧?”

    “行,我們來仔細辯駁一下,找找不同!”

    沈溪流氣極反笑,從兜里取出手機,打開照相機,懟到祁厭的臉上,冷聲說道:“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比他更漂亮?那家伙可沒有你這么會騙人的眼睛!而且你的眉峰明顯比他更凌厲上揚,只是平時被碎發擋住,才顯得柔和,給你機會一臉溫柔地去騙人;還有你的鼻子也比他更加高挺帥氣,嘴唇的唇線更清晰,笑起來的弧度更溫柔,臉部的輪廓明顯更加柔和清晰……”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的身高比他高十五點七厘米,那家伙虛報身高,說是一米八,實則比我還矮三厘米!”

    “你說說看,那個少我三厘米的矮子,我憑什么喜歡他?!”沈溪流平時總是一副懶得說話,整天冷著臉的姿態,就連在國外那段時間,也是頂著清冷的姿態和祁厭閑聊。然而此刻積攢許久的憤怒徹底爆發出來,讓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等等,沈溪流,你!”

    祁厭被他的行為和所說的話打得措手不及,整個人都呆愣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把沈溪流懟到臉上的手機拉開,才得以見到他鮮活而憤怒的生氣模樣,一時之間,居然有些啞語。

    “……怎么樣?夠了嗎?還要我繼續給你指出來嗎?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給你找出一百個,一千個不同點!”沈溪流已經全然失去平時清冷自持的姿態,他的理智和禮儀規范、得體、品德、素養等等全部拋之腦后。

    他的額頭甚至帶著細密的汗水,凌厲的眼神相當明亮而充滿攻擊性,抓著手機的修長手指太用力,以至于指節泛白,就連白皙的脖子也氣得泛起粉色,挺直的肩膀在細微顫抖,藏著洶涌的怒火。

    祁厭幾乎移不開眼睛,直到背后傳來一聲輕響,他才反應過來,猜到可能是爭執的聲音太大聲,導致鄰居聽見了。

    他索性抓著沈溪流的手,深吸一口氣:“……沈溪流,我們進去再說,別讓人看笑話了。”

    “笑話?我現在就是個笑話!”沈溪流冷聲嘲諷道,“不進去,我們就站在這里說完,反正我也沒資格踏入你家的大門!”

    他還記著祁厭剛才趕他走的事情。

    祁厭:“……”

    他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頭,低聲提醒:“會被鄰居聽見的,這里的隔音不好。”

    “那就隨便他們聽啊,反正我都這么丟人了,還怕被別人聽見看見嗎?”沈溪流寒聲說道。

    祁厭:“……”

    他索性伸手從后面繞過捂住沈溪流的嘴,掏出鑰匙,強行把掙扎的人推進門里,再咔嚓一聲關上。

    要吵就進來吵,沈溪流不住這里,不要臉了,他還要!

    “沈溪流,你別鬧了。”祁厭被沈溪流不小心踩了一腳,疼得呲牙咧嘴,把他給放開了。

    沈溪流抹著嘴,靠著鞋柜,冷冷瞪他:“誰讓你堵我嘴,還把手指插.我嘴里!”

    祁厭反駁:“是你掙扎要咬,我才不小心插進去。”

    “呵,那我咬了嗎?”沈溪流嗤笑。

    確實沒咬,手指上一片水漬,卻沒有牙印。祁厭的心情很久沒有這么煩躁了,伸手打開燈。

    他深吸一口氣,抓了抓頭發,露出凌厲上揚的眉峰,就如沈溪流所說,的確比平時的樣子多了些侵略性:“沈溪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嗎?”沈溪流直視他,眼神如利刃鋒利,“祁厭,你報復夠了嗎?還要我再繼續給你時間嗎?如果你想要繼續報復下去……我接受!但你總要給我一個期限吧?”

    他說到后面,聲音有些急促,側著臉,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繼續堅定地說道:“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不可能再改變,我也在拼命想辦法補救了!你總該給我一個機會彌補吧?明明我都沒有繼續和你算那些破事!”

    祁厭有些心煩意亂,聽到后面那句,還是皺了下眉頭:“你是說哪些誤會?”他們之間有多么多誤會嗎?

    “什么誤會?”沈溪流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指的是你曾經交往過九個前任的那些破事。”

    “???!!!”

    祁厭一臉驚愕:“等等,我什么時候交過九個前任了?!”

    為什么連他都不知道?!

    說到這事,沈溪流便忍不住嘲諷:“呵呵,怎么,你連自己有過多少任都不知道嗎?行啊,我給你數數,十七歲時上高二,和隔壁班的女性omega,交往半個學期,對方轉學離開;十八歲高三,和低年級的男性beta交往到畢業才分手。”

    “十九歲以后,更加不得了,先是三個月內換了兩任,然后又和一對雙胞胎兄弟同時交往!”沈溪流越說越來氣,“半個月后分手,立馬又找了新的,談了一個星期不到,我沒給你算進去;接著甚至還同時談三個,可把你能的……”

    現在還得加個江與青,無論怎么排,他都在十任以后。沈溪流感覺自己的尊嚴被狠狠踩在腳底下,氣得心慌,堵死。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反正他就是接受不了喜歡的人有那么多前任,還……同時交往!!!

    沈溪流簡直氣死了,他這輩子就喜歡過祁厭一個人,結果……事與愿違。

    所以,沈溪流真的不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祁厭?他倒是寧愿只是信息素的影響,等信息素消失了,一切都回歸原點!偏偏不是,沈溪流知道,他就是愛上祁厭了,明明對他的底細這么了解,知道這人不能喜歡,卻還是該死地喜歡上了!

    祁厭聽著他一一列舉,所有幾乎快要遺忘的記憶都被喚起來了,臉色微變:“不是,你聽我解釋!”

    他知道在簽訂合同之前,對面已經對他進行過調查,否則也不會找上門來。當時的祁厭完全不在意這些,現在卻沒想到好幾年前的事情,也在其中,曾經不在意的事情成了如今的催命符。

    “行,你說,我聽著。”沈溪流強制自己恢復冷靜,盡量心平氣和地聽他講,“反正只要你別說什么‘我和他們都是玩玩,只對你是真心’的渣a語錄,就行了。”

    多少依然帶著點陰陽怪氣,即使人喝醉了,愿意聽人話了,這嘴還是不饒人。

    祁厭揉著太陽穴,頭疼:“喝醉了,你就別給自己亂加戲!”又不是江與青那種喜歡看狗血劇的人。

    沈溪流冷笑:“只是預防萬一。”

    他吸了口氣,表情嚴謹,眼神甚至比平時還要清明,要不是臉頰熏紅,根本看不出是喝醉酒的人。

    “祁厭,你覺得人應該是論心不論跡,還是論跡不論心?”

    祁厭其實是沈云殊選的,但如果沈溪流沒有點頭,沈云殊也無法強迫他。早在最開始,沈溪流就對祁厭的背景有所了解,沈云殊做事情很詳細,該查的、不該查的,全部安排人查了。

    所以沈溪流了解祁厭以后,便不想有過多關系,維持著合同關系,各取所需就好,只是后來事情失控了……

    “這一次,只要是你說,我都信。”

    沈溪流垂著眼簾,調出祁厭的資料,將手機遞給他。

    祁厭只是掃視幾眼,便感到一陣默然,沒有做虛弄假,沒有任何錯誤,調查者完全是站在第三者角度進行敘述。

    上面的事情都是他做過的。

    說真的,如果不是自己就是當事人,祁厭看了這份資料,也不會相信自己。

    畢竟,他本來就不是什么純潔無辜的善良人。

    祁厭的過去沒有那么光鮮亮麗的軀殼,丟掉這唯一能看的外表后,他沒有任何能夠拿出手的東西。

    他很小就出來獨自生活,在徐哥的幫助下,易鴻立和宋意禮的監視下茍活;少年時期,也曾經不甘叛逆過,做過很多糟糕事情,更因為憤怒而反擊過,但結果不言而喻……

    這樣看下來,祁厭發現自己唯一能解釋的誤會,居然只有那九個所謂的前任。而且還得是在沈溪流論心不論跡的情況下。

    畢竟在這些特定的時間里,從某種角度來看,那些人確實是他的男/女朋友。

    第83章 前世 難堪與情詩

    “三百塊錢。”

    祁厭一開口就讓沈溪流愣住了, 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什么三百塊錢?

    在他的認知里,這三百塊錢還不足以收買祁厭做男朋友, 太廉價了。起碼沈溪流這輩子都沒花過這么少的錢,就算是卡被凍結、只能蝸居在小房子里的那一個月, 他也沒過得這么慘。

    祁厭沒敢看他, 垂著眼簾深呼吸,眼底閃過一抹難堪,但很快消失, 繼續平靜地說道:“加每天的早餐。”

    那是祁厭最不想回憶的過去。原本以為自己現在已經從中走出,但真要開口說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壓根沒有走出去, 依然沉重到不想提起那些事情。

    太難堪了, 尤其是對著沈溪流說出來。但對方愿意聽,那他就不會閉著嘴,縱然說出過去的事情會讓自尊心感到刺痛。

    “那所學校的環境不是很好,她當時剛轉校過來,經常受到某些人騷擾,我幫過她一次。后來為了杜絕繼續被人騷擾, 所以用三百塊錢加交往期間給我帶早餐, 讓我做她的男朋友……”

    然而事實就是沈溪流不敢想的窮逼生活。從初中畢業的祁厭渡完叛逆的時期, 勉強考上一所高中, 雖然條件不好, 但他仍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成為一名醫生,不愿意對易鴻立低頭,也不想去麻煩生病的母親。

    幸好徐哥知道后, 給他交了學費,還想給生活費,只是祁厭沒有收下。徐哥對他夠好了,收留他不說,還給他打工賺錢的機會,手里還有些錢,祁厭原本覺得應該沒問題。

    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高二開學時,學校新來的領導突然進行改革,所有學生強制住校,班里就要交補課費、住宿費、水費、班費等等費用……

    沒有時間賺錢的祁厭立即變得捉襟見肘了,青春期的少年總是要臉,更別說祁厭那時候看起來冷漠陰郁,性格尖銳又暴躁,根本不想去找別人幫忙,所以差點連這些費用都交不起。

    好在那個女生來找他幫忙了。

    祁厭現在想來,感覺那個女生有很大的可能是發現他的拮據,所以才會找他幫忙。

    “其實仔細說來,她的行為,和你之前沒有兩樣,我們各取所需罷了。”

    注意到沈溪流臉上的愕然,祁厭估計他這輩子都沒想過三百塊錢和交往期間的早餐就能找自己當假男友兼任保鏢。

    人在難堪的時候,總想找點事情做。

    祁厭脫掉鞋子,從鞋柜里取出拖鞋,給沈溪流也拿了一雙沒穿過的拖鞋放在地上,朝著屋內走去,邊走邊繼續解釋。

    沈溪流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復雜,換上拖鞋,跟著祁厭走進客廳。

    “其他人也大差不差,我那時候對談戀愛沒興趣,有錢什么都好說。”

    祁厭從冰箱里拿出牛奶倒進杯子里,加熱好后遞給沈溪流,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著過去的事情。

    第二位客人稍微特殊一些,主要是想找他幫忙補習,又死要臉,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努力學習,假稱在和祁厭談戀愛。看似荒廢學業,實則每次考試以后都維持著“沒想著好好學習,但隨便考考就進步了”的人設。

    不過也是高考結束以后,當時祁厭因宋意禮的阻礙,沒能參加其中一場考試導致高考失敗。對方不知道怎么知道他放棄復讀的計劃,特意找過來告白,希望他能夠繼續復讀參加高考,祁厭才知道對方喜歡自己。

    但這點祁厭沒有告訴沈溪流,略過以后繼續講:“高考結束后,我就去徐哥的酒吧繼續打工。”

    祁厭坐在沈溪流的旁邊,本想點根煙。但拿出來以后,他瞥了正在喝牛奶的沈溪流一眼,丟在桌上沒抽,只是咔噠、咔噠地撥弄著打火機,看幽藍色的火苗跳躍飛躥起來。

    高考失敗以后,祁厭就知道繼續復讀下去也沒有用,宋意禮不會允許他危害到易揚的存在,索性放棄高考,另尋他路。

    在他放棄以后,沒過多久,原本監視他的人就一個個離開了。易鴻立還找人來對他的“墮落”表示失望,差點沒把祁厭惡心吐。

    “后面那些‘前任’也是一個朋友介紹的,類似于真人扮演的生意,一個月差不多能賺不少錢,我當時很缺錢,就接了。”其實當時還有能夠賺得更多的,只要愿意出賣身體。但祁厭對這些不感興趣,也沒窮到這種地步,所以點到為止。

    做這種事情多少有點不好告訴別人,等家里的情況好了許多以后,祁厭就果斷不再接,也沒有和任何人談論這種事情。

    對于祁厭來說,那些人從來不是曾經的戀人、前任,而是普通的客人罷了。

    “調查資料確實沒有錯,雖然我不認可,但是從第三者角度來說,他們的確算是‘前任’,信不信只能由你了。”

    祁厭說完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這句話比起沈溪流剛才說的渣A語錄,有過之無不及。

    這毫不亞于和別人說:雖然我有九個前任,一成年就混酒吧,甚至吃喝賭玩,但我是個遵守男德干干凈凈的alpha。

    估計會有一大堆人嗤之以鼻,認為這是渣男的狡辯方式。

    如果他是沈溪流,也會覺得自己在狡辯,而且還說了過去那么多難堪的事情,不知道對方會是什么想法……

    仿佛在等對方審判一般,祁厭有些煩悶地玩著打火機。

    祁厭自認他的過去太糟糕,不愿意細講。他小時候和凈身出戶的媽媽一起住在糟糕的地方,每天都要擔心生活和周遭的人;后來好不容易和媽媽的親生父母聯系上,終于要被新家人接回去,結果對方卻在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四個親人,只有坐在后座、被外公保護的外婆活了下來。

    他們原本沒打算全部過來,可是因為祁厭的一通電話,四個人都來了,也走了三個人。

    所以祁厭一直覺得祁戈厭惡他是正常的。雖然外婆活下來了,但車禍帶來的傷害太大,沒幾年也就去世了,祁厭擔心他的存在讓媽媽發病,便獨自離開。

    對于祁厭來說,早年糟糕的事情太多,自己也太倒霉,遠離家人,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保護。

    即使他沒有細講,沈溪流卻不是一無所知。過去不在意,沒有去想,此刻隨著祁厭的講述,一切都仿佛在眼前具現化。

    少年時期的祁厭是什么樣?

    原本覺得和現在沒什么兩樣,擅長花言巧語,輕易就能討好一個人。但從祁厭的言語透露出來的卻完全不一樣。

    長年活在監視下的少年冷漠、極端又暴躁得如同一頭困獸,瘋狂沖撞卻逃不出易鴻立和宋意禮的掌心。他在初中的時候也曾鬧出很多麻煩事,最后卻只剩下無力,發現暴力也無法掙脫掙脫,才選擇嘗試另一條路,結果高考也失敗了。

    祁厭現在的性格與過去息息相關,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好脾氣,擅長察言觀色,給人營造出輕松自在的相處環境,是過去的一切塑造了現在的他。

    “……”

    聽完祁厭的話,沈溪流大腦一片空白,感覺到一陣陣揪心,只覺得無比沉重。

    他想要冷靜又難以冷靜下來,只能拼命不看向祁厭,好像知道對方也在焦慮一樣,避免用視線給予他壓力,這導致他甚至不敢呼吸,擔心泄漏出壓抑的情緒。

    很多事情光從資料上看,是無法意識到真實情況。直到聽見祁厭親口訴說,沈溪流才意識到,祁厭的過去,沒有他說得那么輕松。

    沈溪流養尊處優慣了,沒有親眼見到過去的祁厭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也不會想到他會為了區區三百塊錢加早餐去給人當假男友。

    此刻,光是聽祁厭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著過去,沈溪流就感覺到一種致命的窒息感。焦慮、心疼、難過、痛恨、自責、擔憂等等復雜情緒充斥著心間,仿佛被陰霾籠罩。

    不在意的人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沈溪流都不會放在心上。

    可當那人是他喜歡的人,就不一樣了。

    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幻想,沈溪流依然恨不得自己能夠回到過去,改變祁厭的命運。如果能夠早點認識祁厭,那就更好了。

    如果早一點認識,他可以阻止易鴻立所做的一切,他可以阻止祁厭所受到的傷害,他可以給祁厭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他可以改變祁厭的人生……

    祁厭不該從小活在監視下,在痛苦之中成長,在年少時就為了生活而奔波。

    他本該擁有更好的人生,可偏偏一切都被易家毀了。

    而現在作為罪魁禍首的宋意禮死了,另一個罪魁禍首易鴻立也已經被送入監獄,根本輪不到沈溪流做什么,祁厭的報復已經結束。

    “……對不起。”沈溪流有些無措,開口說道,“在這一點上誤會你了。”

    祁厭愣了一下,眸光移動到身側的人,沈溪流的臉頰沒有剛才那樣紅,左眼下的三顆淚痣很晃眼,長長的眼睫毛垂落,遮擋住那雙銳利強勢的眼眸,隱約有水光浮現。

    “算不上誤會,在某種程度來說,你還是別輕易信任我比較好。”祁厭移開視線,平靜的外表下涌動著激烈的復雜情緒。

    沈溪流做得很好,與其信任他這張擅長花言巧語、討好人的嘴,像現在這樣輕易被哄騙,還不如信任手底下的人辛苦查出來的資料。

    “我說了,這一次只要你說,我就信你。”沈溪流轉過臉來看他,咬了咬泛白的下唇,緊盯著祁厭,深呼吸再次強調地說,“我只信你!”

    無論資料上寫祁厭做過任何糟糕的事情,他都會選擇信任祁厭的理由,在那種處境下,祁厭無論做什么,一定都是有自己的原因。

    “……”

    祁厭無意識捏緊手里的打火機,沈溪流朝他靠近:“還有一件事情,你得告訴我。”

    他不斷深呼吸,很明顯接下來的問題會比“九個前任”更加難以回答,漂亮的臉也浮現出緊張的表情,眼睛緊緊盯著他,沒有平時的強勢冷冽,反而涌動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恐懼。

    祁厭只看了一眼,便好像看不習慣地移開視線,上身悄悄向后傾斜少許弧度,靠著沙發扶手:“你說。”

    “別離我這么遠!”明明只是很微小的動作,沈溪流卻注意到了,直接往前一把拽住祁厭的衣服,整個人都快要貼到他的身上,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祁厭伸手按住他的手,有些無奈地嘆氣:“我沒有離你太遠,這不是很近嗎?說吧,你想要問什么?”

    沈溪流抿了抿唇,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卻依然泄漏出來:“Je tadoreà légal de la vo?te nocturne,? vase de tristesse,? grande taciturne, et taime dautant plus, belle……”①

    “這是寫在上面的,你有這么喜歡他嗎?”

    沈溪流雖然因為那“九個前任”而不想和祁厭有任何接觸,否決自身對他的喜歡,但是最讓人憤怒的,莫過于他始終無法忘記的初戀情人。

    祁厭帶著對別人的喜歡,天天和他上床做.愛,還說那么多不要臉的話!

    祁厭聽他念了一長串聽不懂的法語,伸手揉了揉眉心:“那個……能說中文嗎?我聽不懂。”

    聽起來好像有點熟悉,但沒有任何印象。

    沈溪流:“……”

    他好像有點反應過來,神色僵硬一瞬,先把原句翻譯一遍,才緩慢地說:“情書,七夕節之后的那天,這是刻在那個盒子上的情詩……”

    那天,祁厭剛把東西拿回去,見上面堆積著厚厚一層灰塵,想著清理干凈,于是在客廳里將信封全部拿出來放在桌面上,細細地擦拭著,又把寫得亂七八糟的信封整理好,按著時間,一封封放好。

    中途沈溪流回來了,祁厭站起來想要和他解釋昨天的事情。結果沈溪流只瞥了他一眼,本就不好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臉色瞬間冷了下去,轉身就走。

    祁厭那時候,完全不知道他為什么生氣了。

    盒子上沒有中文,信封表面也只有時間,不像告白的信會加個愛心,站在原地思考的他沒有去考慮那些無關的東西。

    尤其是沈溪流只瞥了一眼,能看見些什么?

    現在再提起這件事情,祁厭居然有種滑稽的可笑感,沒忍住打斷沈溪流:“你看見盒子上面寫的內容?還認出來了?”

    “你當我瞎子嗎?”沈溪流道,區區法語,他怎么可能認不出來。

    祁厭:“你的視力多少?”

    為什么一眼就掃到刻在盒子上的情詩?還精準翻譯出來,就算不是法語,而是中文,祁厭也很難做到一眼掃視并且認出來。

    沈溪流皺了皺眉:“2.1。”

    相當優秀。

    祁厭:“……”

    一切好像都水落石出了,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總歸是有點復雜,想笑又笑不出來。

    “哈。”祁厭抬手蓋在眼睛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遮掩住復雜的眸子,他微微后仰靠著沙發扶手,嗤笑一聲。

    半晌后緩慢放下手,祁厭盯著流露出妒意的沈溪流,無奈說,“沈溪流,你才是白癡吧!”

    “視力干嘛這么好,我吃飽了撐的才會寫一盒情書!我又不是沒長嘴,有話我不能當面說嗎?我要是喜歡江與青,早就出國找他,才不會像某個人到死都不敢把信寄出去。”祁厭說得非常干脆,“那些不是我寫的,我沒這種浪漫細胞,只是幫人保存,現在也已經還回去了,你還有什么問題?”

    聽到這些話,沈溪流整個人都驚愕住了,簡直不敢相信。但他很快立即反應過來,幾乎是紅著眼,急促地拽著祁厭的衣服,問:“那交往的事情呢?也是假的吧?你沒有和江與青交往是吧?”

    沈溪流問得又快又忐忑,眼淚幾乎快要掉下來,漂亮的眸子覆蓋著一層朦朧的水霧。所以他根本不用嫉妒任何人,也不用羨慕任何人,祁厭從頭到尾都只屬于過他一個人,沒有任何人比他們更親密嗎?

    “嗯。”祁厭看著他,知道明天的沈溪流會將這一切都忘掉,于是平靜點頭,“都是假的,只是權宜之計,我沒有和他交往,他有喜歡的人,我們是為了應付江爺爺才演戲。”

    “……”

    淚水倏然滾落,眼睫毛也沾著水意,沈溪流忍了很久,終究是沒忍住在祁厭面前,狼狽地哭了出來。

    因為自尊心不允許,也不想被他看見,沈溪流只能低著頭,試圖擋住自己哭泣的樣子,不停深呼吸。

    “沈溪流,坐過來些。”祁厭沒有松開他的手,示意他過來。

    “……”沈溪流忍住丟臉的哭聲,剛朝祁厭靠近一些,就被他倏地用力拉進懷里。

    祁厭的右手繞過他的腰間,只是微微一用力就把沈溪流整個人都抱到懷里,坐到他的腿上。

    手臂摟緊著沈溪流的腰,祁厭把臉埋到他的肩頸處,深深吸了口氣:“還有什么誤會就趕緊說出來吧,能解釋的,我都會告訴你。”

    “……沒有誤會了。”沈溪流的下巴抵著他的肩膀,閉著眼睛強忍淚水,“祁厭,你應該猜到了吧?我喜歡你,所以拜托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就告訴我,有沒有喜歡過我就行了。”

    “……”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猜到了又怎么樣?

    祁厭不敢再自作多情一次,上次換來的結果太慘烈,他沒有那個勇氣。

    即使隱約意識到沈溪流愿意忍氣吞聲的原因,也會忽視,畢竟他只想利用沈溪流,沒有進一步發展的計劃。祁厭也曾詢問過一些人,知道在假性標記的影響下,沈溪流很可能會產生移情,錯以為自己真的喜歡上他。

    但祁厭從來不認為沈溪流會真的喜歡他,即使現在,也或多或少帶著些許懷疑……

    從未得到愛的人總是會患得患失,所以祁厭始終認為人不能活得太清醒,也別想著去揣摩人。畢竟人性是復雜的、多樣化的,上一秒說愛你的人,下一秒或許就會說恨你。

    沈溪流也是這樣的人,當初上一秒他們還在和平相處,甚至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結果下一秒,沈溪流就將他死死踩到地上,讓他別太自以為是……

    所以別想太多,這只是一樁交易,沈溪流拿他當替身和治病的藥物,他也在利用沈溪流達成目標。

    只要假性標記造成的移情和手傷的愧疚在,他就能利用沈溪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就足夠了。

    自回國以來,祁厭就做好準備等著沈溪流來質問,未曾想到沒等來質問,便先碰到喝醉酒的沈溪流了。

    原本不愿意面對的事情,現在被喝醉酒的沈溪流全部揭穿了。

    祁厭可以對把他當替身的沈溪流說很多垃圾話,但對著純粹喜歡他的人,卻說不出任何糟糕的話。

    “……喜歡你的。”祁厭的眼神有些空洞飄渺,靈魂好似游離在軀體外,他低聲喃喃著,半晌才回過神來。

    我也曾經喜歡過你。

    我本以為現在不會再喜歡了,但好像依然會為此刻的你而心動。

    不過等你清醒以后,我們的關系依然會回歸原點。

    畢竟你只是短暫的出現,真正的沈溪流永遠不會像現在的你這般直白坦率,愿意聽我訴說,也愿意把內心袒露出來。

    祁厭知道,醉酒后的沈溪流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沖動坦率,什么都愿意說,但這樣的姿態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沈溪流應該是一副傲慢冷漠的姿態,冷靜自持,總是理智地掌控情緒,而祁厭和他是無法正常溝通的,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知為什么想到剛才的那首法國情詩,祁厭記起來在哪里聽過了。

    之前在國外的時候,聽江與青念過,說是法國一位詩人的詩歌,名字是《我愛你如愛黑夜的天空》。

    那是江與青最喜歡的詩歌。

    祁厭不會欣賞詩歌,他沒什么浪漫細胞,對這首詩也沒有任何感覺。反倒是在和江與青扮演情侶時,二人一起去看的一出話劇印象深刻。

    ——【我們的情人不過是隨便借個名字,用幻想吹出來的肥皂泡。】②

    有些話,祁厭只敢對不清醒的人說出來,因為知道他終究會忘卻一切,所以才有勇氣說出。

    面對清醒的沈溪流,祁厭知道,他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說出今晚的話。

    即使一切都是虛假的,但起碼也算是一次敞開心扉的機會吧?

    第84章 前世 幸運

    “祁厭, 你就沒有什么問題要問我嗎?”

    祁厭平靜地聽著沈溪流表達自己喜悅的心情,好像過往的所有陰霾都被一掃而空,現在只剩下將他淹沒的驚喜, 他心里還有很多話想說,說是一個問題, 其實還有很多問題。

    但不能是自己單方面的詢問, 如果祁厭有什么誤會、問題,他也想回答……

    “沒有。”祁厭只是抱著他,手掌扣住沈溪流的后腦勺, 沒讓他亂動,“我沒有問題。”

    是沒有問題嗎?

    只是沒有必要問而已。

    祁厭說:“沈溪流,你該休息了……”

    他的下巴抵著沈溪流的肩膀, 目光直直望著前方的“人”。

    “顧燕行”靠在窗邊, 望著窗外的黑夜景色,他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和生前的模樣沒有兩樣。

    “今天,真是幸運的一天。”

    他看了過來,額頭滲出血,沿著蒼白的輪廓蜿蜒流下, 長長的血痕襯得詭異陰森, 嘴角卻帶著一抹淺淺的笑。

    “對吧, 祁厭?”

    “……”

    或許吧。

    祁厭疲憊地將臉埋進沈溪流的肩頸間, 起碼, 就讓他今晚清靜一些吧。

    ……

    沈溪流醒來的時候,睡在一張普通沙發上,身上蓋著一張毯子,頭疼欲裂, 是宿醉后的難受,也是昨晚睡在沙發上導致的肌肉酸脹,脖頸更是酸痛得連腦袋都不敢轉動。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喝醉酒前,明明是很鬧心的事情,身體也不舒服,但不知道為什么醒來以后,心里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周圍陌生的環境甚至無法讓沈溪流警惕起來,仿佛身在很安全的地方一樣。

    “醒了?”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涼涼響起,沈溪流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祁厭站在窗邊,伸手拉開窗簾,窗外的陽光一下子灑進來,顯得有些刺眼,沈溪流不適地瞇了瞇眼睛,伸手遮擋住陽光,清醒過來。

    適應光線以后,他才看清楚祁厭現在的樣子。

    大概是剛起床不久,祁厭的頭發蓬松微亂,帶著剛睡醒后的慵懶,晨光灑落在他身上,臉部輪廓線條相當優越,桃花眼顯得深情繾綣,鼻梁高挺,嘴唇線條優美。他穿著白色的無袖背心和亞麻色的休閑長褲,很好地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軀,整個人的狀態輕松愜意又居家……

    這是沈溪流從未見過的自然姿態,讓他情不自禁心跳加速,難以移開視線。

    然后,祁厭看了過來,用冷淡的語氣說道:“沈溪流,下次別來我這里發酒瘋,太難看了。”

    一聽到這話,沈溪流瞬間清醒過來,連臉色都微變,原本稱得上輕松的心情,一下子墜落。

    他有些僵硬地開口:“我……昨晚做了什么?”

    沈溪流的記憶還停留在喝醉酒之前,他討厭喝酒,但一想到和游弋通話中聽見的那些話,就沒忍住喝了一些。那么多年以來,他就只喝醉三次,三次都是在祁厭面前,而喝醉以后的他會做出什么事情,沈溪流完全不知道。

    想起身邊一些人喝醉后的樣子,沈溪流越想,他的表情變得越難看,該不會他喝醉酒后,和那些喜歡胡言亂語、鬧事的醉鬼沒有兩樣吧?

    “你覺得你會做些什么呢?”祁厭笑了起來,臉上笑容有些嘲諷,又有些意味不明,“天亮了,你該走了。”

    “麻煩以后別再來我家。”

    從祁厭家離開時,沈溪流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昨晚究竟發生什么事情?祁厭的態度好像變得比以往更加冷漠,難道昨晚的他做了什么嗎?

    一想到如果自己又做了傷害祁厭的事情,沈溪流忍不住又開始心慌起來,必須得想辦法解決……

    他取出手機,原本想打電話給司機,但手機剛亮起來,祁厭的資料便映照在沈溪流眼前。原先一點都不想看到的那些“情史”赫然入目,沈溪流臉色一下子冷下來。

    但不知為何,這次的心情不像以往那般沉重。

    沈溪流的手指下意識地滑動著資料,目光落在祁厭多年以來的經歷描述,腦海里浮現很多畫面。遇到這些事情的祁厭都是抱著什么心情,渡過這困境,艱難熬過去……

    如果他們能夠早點相遇就好了,他一定能夠改變祁厭的未來。

    “……”沈溪流發現不對勁了,“為什么會想到這些?”

    甚至有些迫切地想要重新調查祁厭的過去,想要知道他的所有經歷,想要對他了解更多,想要讓這份資料變得更加詳細,想要弄清楚那些所謂的情史……

    “我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沈溪流深吸一口氣,回頭望著祁厭家的窗戶,想到祁厭剛才說話的語氣,他的心情愈發沉重,心神不寧。

    “你就這樣看著他走了嗎?”

    四樓,“顧燕行”站在陽光下,透著窗戶盯著離開的人,微笑著看向窗簾后的祁厭:“你應該把他留下的,難得他這么喜歡你。”

    祁厭沒有看向“他”,冷靜地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杯水,又翻出藥物,按量吞服。

    “為什么不理我?”“顧燕行”走了過來,蒼白的面容斯文又憂郁,黑紅色的血從他臉頰滑落,好像始終流不盡,“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別總是這么自責,我又不是被你害死,而是沈……”

    “不對。”聽到這話,祁厭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他的話,冰冷的目光望著顧燕行,“害死你的人是我,不是他!”

    沈溪流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

    祁厭看得很清楚,顧燕行的死怪不到沈溪流身上,他們出現在沈湘婷的婚禮上,本就是試圖破壞對方的婚禮。在這種情況下,沈溪流選擇幫助自己的親人,找出罪魁禍首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當時他也不過是第一次見到沈溪流,對方能夠看在合同的份上,沒把他交出去就算不錯了。

    兩個試圖破壞妹妹婚禮的陌生人和自己的妹妹婚禮,孰輕孰重,根本不用考慮。

    如果換成祁厭,有陌生人來破壞祁戈或祁妍的婚禮,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罪魁禍首,教訓對方一頓。

    這件事情上,沈溪流的做法沒有錯。

    錯的人是他,是他太過貪婪,試圖獲得本就不屬于他的東西。

    祁厭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明明活了這么多年,早就該知道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他自以為是簽下合同不會有事,結果卻沒想到,這合同的代價這般慘重。

    如果只是付出自己這條命也就算了,反正他活該,但牽累到顧燕行,祁厭便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生命的重量太沉重……

    【你……能看得見我了?】

    就在祁厭還想解釋的時候,站在一旁的“顧燕行”突然笑了起來,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表情逐漸變得冰冷扭曲,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咧出一個夸張而詭異的笑容,就像當初在停尸間看見的尸體一樣。

    【祁厭,你看見我了!】他湊了過來,帶著一種癲狂的姿態,身上的鮮血幾乎將那張蒼白的面容染紅,車禍導致半破碎的臉相當難看。

    “……”

    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從視覺到聽覺,現在連嗅覺也淪陷了。

    祁厭閉了閉眼,掏出電話,剛撥打過去,江與青立即接通,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祁厭,你是什么意思?居然把上司拉黑了?非要我跑到你家去把你找出來是吧!趕緊回公司,別想著辭職,也別想跳槽,我可是專門讓人手把手把你帶出來的,趕緊過來,今天的工作忙死了,我就你一個秘書幫忙,趕緊趕緊!”

    江與青在電話另一端大聲吼著,聲音震耳欲聾,最后又放低聲音,咬牙切齒。

    “你千萬別學顧燕行那個獨斷獨行的神經病,靠!哪天我要是被氣流產了,肯定和你們脫不開關系,居然這么折騰一個孕夫,還是人嗎,簡直不是人,一點A德都沒有,紳士風度都白學了……”

    他相當聒噪地罵著,祁厭聽著聽著就笑了起來。

    窗外的陽光愈發熱烈,他看著恢復斯文憂郁模樣的“顧燕行”,他好像很忙,正低頭戳著窗邊的仙人球,耳朵微動。

    祁厭說:“我現在就過來。”

    他回到房間換好正裝,再出來的時候,“顧燕行”已經站在大門邊等待,雙腿交錯,靠在門邊,眼神飄浮不定,某些細節作態和生前沒有兩樣。

    祁厭無視他,穿好鞋子,走出去,“顧燕行”也一路跟著,到公司以后就消失了。等再見到他,是在江與青的辦公室,蹲在角落里,恐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江與青和他的肚子,像極了死不瞑目的鬼魂。

    “趕緊,今天這些文件全部處理好,要不然就扣你工資!”江與青忙得停不下來,直接把一大堆文件交給他,讓祁厭趕緊出去工作,別浪費時間。

    祁厭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回到自己的工位,其他同事擔憂地問他身體怎么樣?請了那么多天的病假,身體好多了嗎?他才反應過來,江與青大概是把他辭職的事情壓了下來,改成病假。

    【你不會又牽累到我家大小姐吧?】跟著出來的“顧燕行”幽幽問道,一點點撕碎偽裝的真面目。

    【害我沒事,別害到他,沈溪流很狠毒的,你應該沒有被昨晚的假象欺騙吧?沒出息的家伙,你玩弄他這么久,他不會輕易放過你。我家大小姐只是個身嬌體弱的藝術家,應付不來那種可怕的家伙。】

    【其實你應該把他留下,然后找個機會,讓我解決他,以絕后患……】

    祁厭埋頭處理工作,對他充滿惡意的話充耳不聞,半晌后,掐著時間又吃了幾片藥物。旁邊的“顧燕行”終于說夠了,沒過多久就消失不見。

    等午休的時候,江與青才把祁厭叫進辦公室,頭疼地和他說起一件事情。

    江爺爺還是沒死心,讓江與青去參加某個人的生日宴會,那人打算在豪華游輪上搞個七天七夜的生日派對,這次拒絕不掉。

    江與青有些不滿,只能嘆氣道:“到時候,你還得繼續給我做擋箭牌,還有這段時間也得抓緊時間搞定工作,要不然好不容易搞定的項目又會被其他人搶走……”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著,祁厭聽他抱怨完,才問他詳細時間做好規劃,結果聽到日期時,記錄到一半的筆微頓。

    “怎么了?”江與青注意到他停頓的動作。

    祁厭面不改色地說:“沒什么,這個時間挺好。”

    豪華游輪上的七天七夜,正好就是和沈溪流約定的三個月最后七天,如果沒有意外,下船后,就不用再和沈溪流有那方面的牽扯了。

    不過顧燕行說的也沒錯,誰也不知道清醒以后的沈溪流會做什么。

    有沈溪流第一次醉酒的經驗,昨晚醉酒后的事情,祁厭知道不能太當真,他依然得小心一些,避免沈溪流的報復給江與青添麻煩……

    第85章 前世 調酒

    直到上游輪的時候, 沈溪流也沒有作出任何報復的舉止,仿佛易家倒臺的事情沒有發生一樣。

    但祁厭和江與青去醫院拜訪一位長輩時,倒是意外地在醫院里看見過他, 便稍微注意了一下。

    沈溪流是專門去見快到臨產期的沈湘婷,不知道和他們說了什么, 沒多久沈溪流就出來了, 而易揚一臉慌張地跟出來,不停和他說著話。

    祁厭還是第一次看見易揚露出這種表情,就連沈溪流的臉色也比以往更加冷漠, 不知道易揚說了什么,沈溪流霍然停下,冰冷的目光落在易揚身上……

    他們在討論什么?祁厭看了一眼周圍的保鏢, 還是選擇轉身離開。

    三個月的時間還未結束, 沈溪流沒有主動和他撕破臉皮,祁厭也愿意繼續維持表面虛假的和平。

    和他做完以后,剛起身下床,沈溪流緩過來后,開口道:“我重新調查了你的過去。”

    祁厭的動作一頓,繼續穿衣服, 并沒有表達什么意見。

    “祁厭, 你能聽我說一下嗎?”有了上回的經驗, 沈溪流沒敢去抓祁厭的右手, 而是抓住他的衣角, 有些艱難地開口,“非常抱歉,過去一直對你抱著不好的看法,對你產生這么多誤會, 真的對不起……”

    自從那天從祁厭家里離開以后,沈溪流就讓人重新調查祁厭的背景。這一次非常詳細,細致到連沈溪流不想去面對的那些“前任”,都讓人仔細地調查一番,得到的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沈溪流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看到那些資料時的心情,有驚喜若狂,但看著祁厭過去的照片,他的心情又無比復雜沉重。

    原先因為被祁厭的冷漠忽視而引起的憤怒與怨恨,好似一瞬間消失了。

    明明壓抑了這么久,隨時都會爆發出來,沈溪流一直以來都在用理智壓下心底的怒火與嫉妒,即使把自己逼得無比痛苦,也不想暴露在祁厭眼前,再次做出錯誤的選擇。

    畢竟這本來就該是他承受的,不是嗎?

    人做錯事情就要付出代價,他曾經傷害過祁厭,所以現在正在為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但是在看見祁厭的過去時,所有的怒火好像都在那一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心疼。沈溪流無法不對過去的祁厭感到心疼,每次一想到他過去的經歷,心口就好似被尖銳的刺反復戳刺,痛入骨髓,難以呼吸。

    就連現在的表達都有些無力,沈溪流愧疚于過去的行為,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想拼命地向祁厭表達自己對他的……

    “行了。”

    祁厭穿好衣服,自從給江與青做秘書以后,他經常穿著正裝,平日里看著正經嚴謹,但現在領帶未系,西裝外套穿得隨意,看著有些瀟灑不羈的隨性。

    “沈溪流,這些事情沒有說的必要吧?”

    祁厭打斷沈溪流的訴說,盯著清醒的他,臉上帶著很客氣疏離的笑容:“我沒有和別人回顧自己過去的興趣,你也不用向我道歉,沒有必要的。”

    以往是沈溪流不愿意聽祁厭的任何解釋,現在的祁厭也認為他們之間沒有聊這些的必要。

    沈溪流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整個人一怔:“可是……”

    “別提了。”祁厭低聲說道,“那些事情沒有回憶的價值。”

    不想在這個問題多費口舌,祁厭告訴他自己之后會參加一場生日宴會,由于對方是在豪華游輪上舉辦,將會花費七天的時間,正好卡在三個月的期限。這種事情瞞不過沈溪流,也沒必要躲著掩著。

    “如果到時候你也要去的話,請不要暴露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們互相保持距離。”祁厭提醒沈溪流,不要暴露二人的關系,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

    說完以后,他毫不猶豫轉身離開,沒有去看沈溪流那不敢相信的驚愕表情。

    ……

    時間過得很快,無論江與青多不想上游輪,都得按照行程進行。對方邀請的人不少,其中不乏有業務往來的商業人士、名流富豪和各家的青年才俊。

    沈溪流向來不喜參與進去,這次也跟過去了,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江與青摟著祁厭的手臂,逢人就笑得一臉甜蜜,紛紛給人介紹祁厭的身份。

    ——“對,這是我男朋友,祁厭。”

    ——“意外?這有什么好意外,他可是我的繆斯哦!”

    ——“結婚?呵呵,或許就在不久后。”

    沈溪流偶爾聽見那么一兩句,就如鯁在喉。

    好不容易消失的嫉妒再次浮現,不受控制地在內心深處隱秘的角落翻涌而出,帶著粘稠的惡意侵蝕著理智。

    來的沈家人不僅沈溪流,還有游弋和另外幾個同輩。

    強行被保鏢綁走,又丟上船的游弋心里不甘,卻又反抗無能,索性躺平享受。

    此刻注意到沈溪流的眼神時,他喝著果汁提醒:“哥,稍微收斂一下吧,你這樣的行為真的很像癡漢哎。”

    “……”沈溪流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神情一如以往高傲,壓根和癡漢搭不上邊。

    游弋小聲嘀咕:“我說真的。”

    沒開玩笑,沈溪流現在和來抓老公偷情的原配沒有兩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陰森森的眼神像極了冷血無情的殺手。

    “總感覺有人在背后盯著我,涼颼颼的。”

    時間差不多以后,江與青和祁厭找了個借口離開,回到房間休息。

    “錯覺吧。”祁厭讓他別多想,江與青沒生病,感覺不到“顧燕行”。

    江與青倒也沒多放在心上,聳動著肩膀:“不過今天上來打招呼的人還真多,給人的壓力真大,明明以前只是表面功夫,今天卻這么熱情,讓人心累。”

    祁厭的壓力比他還大,應付其他人倒是沒什么,更可怕的是旁邊有一雙死人眼睛正在注視著他被江與青抱著的手臂。

    “大概是因為你現在被委以重任,試圖接手國內的公司,不得不高看你。”過去的江與青只想搞藝術,現在的他卻是想要爭一爭江家的權利,旁人自然會用不一樣的目光去看。

    “也是。”

    他們正坐在房間附帶的寬敞陽臺上,吹著海風,祁厭看著外面波光粼粼、一望無際的海面。

    他聽見江與青意外地說道:“不過倒是沒有想到,沈溪流居然也會應邀而來,我記得他這人向來不喜應酬,連邀請都很少接下,結果今天居然來了……”

    剛上游輪那會兒,在甲板上看見一身冷冽氣質的沈溪流時,江與青還有些意外。隨即考慮到雙方的合作,忽略掉某些事情,和祁厭過去和他打招呼,沈溪流的目光看了他們半晌,只略微點頭,就轉身離開,連句話都沒說。

    那副姿態差點讓江與青以為自己又是哪里得罪對方了。

    “對方想來就來,你別太在意別人。”祁厭說道,不是很想和江與青聊到沈溪流。

    江與青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摸了摸鼻子。也是,他們把易家都搞倒臺了,對方沒有趁機在項目里下絆子就算不錯了。

    “嗯,不說他了,我們先去餐廳用餐怎么樣?祁厭你想要吃中餐還是西餐?”

    “我都行,你看你想吃什么。”祁厭對一切都無所謂。

    這艘豪華游輪造價昂貴奢侈,空間相當充足,光是餐廳都有數十個,一不小心還真有可能在船上迷路。船中還提供著各種娛樂設施,無論是酒吧、賭場、俱樂部、健身房、游戲廳等等都一應俱全。

    江與青想著來都來了,索性玩個痛快,好好享受一番。兩人去四層的甲板上的一家餐廳用晚餐,又在五層的一些品牌商店逛了一圈,才各自分開。

    江與青認為“情侶”也不需要一直纏在一起,那樣太假了。便去找幾個關系不錯的公子哥和名媛去玩,也讓祁厭多多享受一下,難得來一趟。

    聽到這話,祁厭恍若得救,但也沒多大興致出去玩。

    雖然和沈溪流說好了互當陌生人,但時不時會看到他出現在周圍,簡直就是2號“顧燕行”。

    一個盯梢的就夠煩了,再來一個的話,祁厭怕吃再多藥都控制不住情緒。索性去露天咖啡廳買了杯咖啡就回房間,躺在陽臺上的躺椅吹著海風。

    但身邊的“人”一直聒噪地說著話,對祁厭進行騷擾,其難纏程度遠超活人。剛才在一家珠寶店也是這樣,非對他說某對紅色寶石耳釘很適合江與青,逼著他買,以“他”的名義送給江與青。

    祁厭仔細觀察了下,那對紅色寶石耳環和他們以前小時候在江家看電視劇時,女主角盛裝驚艷出場時,所戴的紅色寶石耳釘非常相似。

    江與青當時就非常喜歡,趴在電視機前,仔仔細細地欣賞一番后,又分析一遍其藝術性,以至于顧燕行當時就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后也給他送,兩人很快就演上一出狗血劇。

    彼時名字還是易衍之的小祁厭緊皺眉頭圍觀,無法理解他們為何隨地大小演?

    【祁厭,你欠我一條命,得保護好他。】

    【別忘了,這是你欠我的。】

    “顧燕行”一直催著他去找江與青,把祁厭說到不耐煩,掐滅香煙,發信息詢問江與青在哪里,又吃了幾顆藥后。

    “顧燕行”才肯作罷,消失在眼前。

    走出房間,沒多久就遇到沈溪流:“祁厭……”

    祁厭只看了一眼好像有話要說的沈溪流,便和他擦肩而過。

    “……”

    沈溪流到嘴的話被堵住,心口一陣發悶,但看到走廊里還有其他人,想到祁厭之前說的話,他只能深吸口氣,閉上嘴。

    夜幕降臨時,游輪上燈火輝煌,猶如一座海上宮殿,站在甲板上的人或西裝革履,或身著華麗的晚禮服,在音樂聲中愜意交談。

    四層甲板的一家清吧相當有格調,內部裝修風格簡約優雅,舒緩的鋼琴聲響奏,讓人放松愜意。祁厭到的時候,江與青正湊到吧臺處,想讓調酒師給他調一杯酒,沒注意到祁厭的到來。

    “調一杯度數低一些的,最好健康點,口味偏酸甜,還是算了,實在不行的話,水果口味也可以,無酒精吧……”

    “咚咚!”沒等他說完,一只戴著黑手套的手從他旁邊穿過,輕輕敲了兩下臺面,悠悠開口,“忍了這么久,來一會兒就忍不住了?能不能考慮一下你的身體狀況?”

    江與青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看向滿臉無語的祁厭,訕訕一笑:“嘿,你怎么來得這么快?我這不是反悔了嗎。”

    他只是看著身邊人享受,自己又開始有點犯惡心嘔吐,就想著喝幾口適合的飲品壓一壓嘔吐感,然后便忍不住過來,想讓調酒師幫忙調一杯適合的低度酒,但說著說著他其實也有點后悔了,早知道還不如不來……

    祁厭背對著吧臺,坐在高腳椅上,一條長腿隨意伸直,另一條腿屈膝踩在底座橫杠,流露著漫不經心的慵懶魅力:“你想要喝什么口味?”

    “嗯?”江與仿佛沒聽清楚,他又重復問了一遍。

    江與青訝異:“你現在可以重新調酒了嗎?”

    祁厭說:“不算吧,隨便給你調一杯應該還行。”反正不用技巧,就隨便調一杯無酒精的果汁飲料。

    但江與青還是眼睛一亮,有些驚喜:“那拜托祁調酒師了,我想要來一杯口感清爽解膩,味道豐富清新,酸甜爽口,又不能太酸也不能太甜。最好帶點龍舌蘭風味,但不要有酒精,0ml/d就好。只要能壓下反胃的感覺,順便補充維生素就好……”

    “……”

    聽完他一長串的瞎扯要求,祁厭和吧臺里面的調酒師面面相覷,還沒開口,對方先說:“您請?”

    祁厭:“……”

    他嘴角一抽,倒也不用這么謙讓。索性繞到吧臺后面,琢磨著給江與青調了一杯。

    雖然沒用上技巧,右手也依然不太方便,容易拉扯到手部神經,但是一旁的調酒師觀察出來:這人以前應該很擅長花式調酒,好幾個動作差點習慣性地用出來,左手依然流利順暢,但右手明顯有傷,連手套都沒脫……

    手套的觸感壓下試圖拋瓶的本能,祁厭勉強給江與青調完一杯,讓他慢慢喝,自己去趟廁所。

    “去吧,去吧,我們待會兒見。”江與青拿過吸管,喝了一口,不錯,挺符合他的口味。于是慢悠悠地和調酒師聊了幾句,才端著酒杯回到原位。

    有一個關系不錯的朋友低聲問道:“與青,你和沈先生很熟嗎?剛才他好像一直在看著你和你男朋友。”

    江與青沒多說什么,他也注意到了。估摸著是易家的事情導致的,但礙于他們現在是合作伙伴,沈溪流應該不會輕易翻臉,于是和朋友岔開話題。

    朋友見狀,識相地不再提。

    他注意到沈溪流是在江與青的男朋友進來以后沒多久才過來,現在離開依然是跟在江與青男朋友后面離開的,而且盯著他們的眼神……多少有些危險。

    “祁厭。”

    從廁所走出來的祁厭被沈溪流給叫住了,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神情依然冰冷傲慢,此刻望著祁厭的目光卻難以掩飾眼底的怒意。

    祁厭腳步一頓,見走廊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朝他開口:“有什么事嗎?”

    “……”沈溪流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維持著冷靜的姿態,開口說:“你還記得以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嗎?就是我們上次一起喝酒時,你答應過我,以后會再給我調一杯莫吉托……”

    “我確實答應過。”

    祁厭整理著自己右手上的黑手套,修長筆直的手指被絲綢包裹,完美貼合手型,骨節處微微隆起,看著性感又優雅,語氣卻淡淡。

    “但前提是我的手恢復。”

    第86章 前世 猶豫

    所有的話語和憤怒都被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沈溪流的目光落在祁厭的右手上, 他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足夠冷靜,可在游輪上看到祁厭對江與青的關懷時,好幾次差點控制不住情緒。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忽視的, 但一想到江與青抱著祁厭的手臂,逢人就介紹那是他的“男朋友”, 祁厭給他買象征愛情的紅寶石耳釘, 又不在意右手傷勢,給他調酒……

    沈溪流感覺自己大腦里名為“理智”的弦快要崩斷了。

    “還有什么事情嗎?”祁厭問道。

    沈溪流有些麻木地盯著他,想要問祁厭還想要報復他到什么時候?

    他已經在想盡辦法彌補了。

    太惡劣了, 沈溪流心想,無論是煙花前的虛假和好,還是出國在外時的默認情侶, 都能讓他感到無比歡喜。結果一回來又被打入深淵, 祁厭予他希望,又讓希望破滅,帶來強烈的心理落差,沈溪流從未品嘗過這種讓人絕望憤恨的滋味。

    打一鞭子,給一顆糖嗎?

    但沈溪流沒敢說出來,他害怕控制不住情緒, 說出傷人的話, 到時候他們的關系就徹底崩盤了。

    所以, 還是再忍耐一下吧。

    “我的信息素有些失控了。”沈溪流垂著眼簾說道, “來我房間吧。”

    他不會把祁厭讓給任何人, 也不會讓祁厭去找江與青。先前定下的三個月只剩最后幾天,一旦從豪華游輪離開,或許祁厭就會徹底離開他。

    在這有限的時間里,他一定會想到辦法, 讓祁厭永遠留在他身邊,不管如何,無論使用任何手段……

    “祁厭,你這幾天是沒睡好嗎?”一連五天,江與青注意到祁厭好像有些疲憊,以為他是不習慣游輪上的環境。

    “不,恰恰相反,睡得很好,很死。”祁厭面無表情地吃著生蠔,喝著泡枸杞的養生水,幽幽說道。

    只是沈溪流太難纏,不把人做暈,根本無法離開他的房間。再厲害的alpha連搞五天,也累得夠嗆,每次想要點到為止,沈溪流就嘲笑他是不是不行了。

    祁厭:“……”

    身為一名正常的alpha,他拒絕承認自己不行。為維護alpha的尊嚴,直接被硬控五天,壓根沒時間去找其他人。

    “哦,那你要不要來一份烤羊排?這家味道真不錯。”江與青建議。

    “……要吧。”

    ……

    “略。”

    一家養生餐廳里,游弋吐了吐舌,狂喝幾口水,低聲吐槽。

    “這家的養生湯好難喝,還不如熬兩天,等下船以后,去專門的店里去吃,你怎么突然想要來喝了?”

    “想來就來,你少管閑事。”沈溪流冷著臉,緩慢地喝著養生湯,還剩兩天。

    游弋瞥他一眼:“看你臉色也不錯啊,有必要過得這么仔細嗎?都快趕上我爸了,提前過中年人的養生生活?”

    “吃東西,少說話。”沈溪流喝完湯,動作優雅地擦了擦嘴。

    游弋嘟囔道:“你真無聊,都來游輪玩了,沒事就整夜待在房間里,有什么意思?明明晚上才更加熱鬧好玩……”

    這可就剩兩天,沈溪流果然夠宅,縱然到海上了也沒興趣出去玩。原本游弋以為沈溪流今晚也會繼續待在房間里,結果意外地被他叫出去,以為他終于要有夜生活時,到了賭場,注意到某個人時,才反應過來。

    游弋一眼掃過賭場,扯了扯沈溪流,有些討好地笑道:“表哥,不管怎么樣,今晚你先認真點,別光顧著看alpha,我們去玩幾把撲克牌吧,我錢都給你,幫我賺點零花錢……”

    他被逐出家門以后,所有財產都被凍結,在游輪上的幾天都是蹭吃蹭喝,難得來這里,多少動了點賺零花錢的心。反正打贏算他的,輸了算沈溪流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一邊去。”

    沈溪流沒興趣搭理他,他對這些沒有興趣,但游弋一撇嘴,見他磨磨蹭蹭,直接跳過他,先去笑瞇瞇地去和祁厭、江與青打招呼,問他們要不要去玩撲克牌。

    這下子就算是沈溪流不想,也得跟著過去。

    “哥,我跟你講,想要撬墻角,總是在背后盯著沒有,得做出實際行動……”游弋還腆著臉過來說,自己幫他創造機會了。

    沈溪流眉頭微蹙,不喜歡他這種說話,冷笑一聲:“自作聰明。”他和祁厭的關系,和游弋想象得可不一樣。

    冰冷的目光掃過身著紅裙的江與青,他今晚打扮得相當耀眼,還戴了祁厭給他買的紅寶石耳釘,在水晶吊燈的絢麗燈光下顯得熠熠生輝,看得沈溪流心里愈發堵塞。

    不應該過來的。

    沈溪流和游弋恰好坐在祁厭和江與青的對面,那兩人打了下招呼,就像一對甜蜜的小情侶湊在一起說說笑笑,給沈溪流帶來的沖擊力相當大。以往最起碼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現在卻近在咫尺,沈溪流腸子都悔青了。

    “哥,認真點,別走神啊!”游弋發現沈溪流有些心不在焉,眼見著一局輸掉,他的零花錢也沒了,就趕緊壓低聲音提醒。

    拜托了,你仔細看看,那兩人時不時還在注意著洛家的公子哥,想想先前聽說過江家想要和洛家聯姻的事情,沒準是在故意演戲給洛少看!

    沈溪流聽不進去,但看到江與青贏了,祁厭一臉“寵溺”地看著他,大腦就“唰”地冷靜下來。

    他可不想看到這種惡心的畫面,迅速觀察局勢,開始沉著應對。

    原本輕松的局面變得嚴峻,沈溪流仿佛提前知道所有人的底牌,能夠精準預測對方的每一步,引領著牌局的變化。將牌局節奏掌握在手里,一放一收,把其他人的好勝心勾起,看到獲勝機會,又在下一刻徹底碾壓下去。

    數局結束,眾人輸得面面相覷,唯獨游弋笑得比花還燦爛。

    “Luck!”游弋可太愛這樣的沈溪流,知道他不會要,一把摟過桌上的籌碼,高興得像是沒見過幾十萬的孩子,“太幸運了!”

    某個公子哥哀嚎道:“沈三少,你倒也不用把我們當作R國人來打吧?我籌碼都輸光了。”

    “人一生要做的三件事:遠離黃賭毒!”另一個王家的少爺深沉臉說道,卻忍不住憂郁。

    他,為愛學法,比游弋更早一步踏上逐出家門的道路,零花錢不比游弋多多少。

    “哈哈哈,周乘風,王清憲,你們別哭啊!我哥可是給你們放水了,當初那幾個囂張的R國人,可是輸了上億。”游弋嬉笑道,“區區幾十萬,別這么在意!”

    他們其實也不過是熟人之間互相玩玩,幾個人加起來也才幾十萬,要知道正常玩這些牌局,幾百上千萬乃至上億都不在小數。

    江與青一臉樂呵呵,玩得很開心,聽見游弋這話,眼睛微亮:“我也聽說過這事哎!”

    “是三年前的事情吧?我聽說那幾個財閥的小鬼子來的時候可囂張了,最后輸得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我爺爺過年的時候,還專門把這事提出來,讓我們好好學習了!”

    說是這樣說,他們家要是誰敢光明正大地迷上賭博,估計手得剁掉!當年也是對方先挑釁,沈溪流才陪他們玩幾局,結果沒想到把對方玩得心態崩潰。

    江與青很清楚這方面的危險,畢竟不是誰都有沈溪流的腦子,冷靜精準算計人心與牌局,擅長以退為進給人挖陷阱。敵人每次以為快贏了,實則都會掉入陷阱,腎上腺激素飆升,使人保持亢奮狀態無法停止時,沈溪流再輕松逆風翻盤,讓對方輸光籌碼。

    江與青嘖嘖地看著沈溪流,相當欣賞,全然忘了易家的事,對祁厭小聲說道:“沈溪流如果去釣魚,一定是釣魚的好手,永不空軍。”

    祁厭聽得認真,表情卻無所謂,也沒有看向沈溪流,語氣平和:“確實很厲害。”

    沈溪流耳朵微微一動,修長的手指自然地交叉在一起,擱在腿上,聽到這話,手指輕輕彈了幾下。

    他垂著眼簾,沒有說話。游弋卻笑了起來,一臉炫耀地說:“那當然啦,我表哥超厲害的好不好!不光是三年前那件事情,還有兩年前那件改變國內醫療行業的……”

    游弋高興地提起沈溪流做過的事情,目光卻時不時注意著其他人。

    一旁的祁厭低聲和江與青說話,他們就站起身,和眾人打聲招呼后先行離開。

    心情瞬間跌落谷底,沈溪流的手緩緩收緊,眼簾底下的眸色陰晴不定。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沈溪流向來擅長克制自己,但情緒超過理智值時,就再難控制。他伸手摸了摸衣領下的項圈,總感覺有些窒息,從上游輪后,他體內的信息素就沒有一刻是穩定的。

    明明有和祁厭做.愛,有戴套也有沒戴套,但好像無論如何都穩定不了他的信息素,是他太焦灼了嗎?

    沈溪流思忖著,讓游弋自己去換籌碼,自己也先離開了,給祁厭發信息,讓他來自己房間,結果始終沒有接到回復。

    以往祁厭就算沒有回復,也會在十分鐘內抵達他身邊,但今晚沒有。

    即使撥打電話,祁厭的電話也打不通,沈溪流坐在床邊,愈發顯得焦慮不安,咬著指甲,在房間里反復踱步……

    為什么沒有過來?

    為什么沒有過來、為什么沒有過來?

    為什么沒有過來、為什么沒有過來、為什么沒有過來……

    終究是沒有忍住走出去,沈溪流想去找祁厭。他們的房間不在一層,來到祁厭所在的那層甲板,在中間停頓好半晌,才過去敲門,結果并沒有回應。

    是不在房間里,還是不想給他開門?難道說是剛才在賭場里,贏了江與青和其他人,所以祁厭不高興了嗎?還是說他又做錯什么事情了?所以祁厭不想見到他……

    沈溪流垂著頭思考,隨著越來越多的想法涌出,他心慌意亂,神經繃得越來越緊,無意識地用力咬著拇指,連咬破手指都沒有察覺到,額頭浮現細密的汗珠滾落,瞳孔微微震顫……

    他也想過去找人打開祁厭的房間,想要問清楚,但走到一半,又想起祁厭曾經警告過他的話,遲疑了。沈溪流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通祁厭的電話,思考了多長時間,最終還是放棄,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凌晨四點鐘。

    這才作罷,沈溪流平緩情緒,又給祁厭發了幾條信息解釋,依然沒有收到回復,他只能先回自己的房間。

    然后,他看見祁厭從江與青的房間走出,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沈溪流整個人呆愣住了。

    祁厭一抬眸,就見到沉默站在走廊里的沈溪流,兩人靜靜地對視著,空氣里彌漫著窒息的味道。

    深夜里,一對AO情侶共處一室,他們會發生什么,不言而喻。

    按照最開始說好的,祁厭其實沒有給沈溪流解釋的必要,但看著他此刻的表情,祁厭揉著眉心,開口道:“別誤會,他身體不舒服,我只是在一旁照顧,什么都沒有做。”

    “……”

    沈溪流半晌才回過神來,垂著眼簾點頭,他的表情和語氣都詭異般平靜:“我看得出來。”

    祁厭做過以后,會是什么表情,他還是很清楚的。

    “……行,既然你沒有誤會,那我先回房間了。”祁厭遲疑地道。他照顧突然嚴重嘔吐的江與青大半夜,現在藥還沒吃,看什么都一片重影,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再做別的事情。

    “……”

    沈溪流沉默不語,盯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眼底一片陰冷晦澀。

    今晚確實什么都沒有發生,但過去和未來呢?沈溪流發現他再也無法繼續欺騙自己,忽略掉不能忽略的事情。

    祁厭和江與青現在是真正的戀人,江與青可以笑著挽住祁厭的手臂,可以隨意和所有人說祁厭是他的男朋友,可以對他做任何事情,祁厭都不會生氣……

    而他和祁厭現在只有一個口頭上的契約,連情人都不算,和炮.友沒有區別,并且就連這個契約也馬上就要到期了。

    祁厭不會留在他身邊的,他的態度從一開始就表明了。

    他只是想趁機利用沈溪流,報復易家,也報復沈溪流。現在已經報復結束,祁厭沒有留在他身邊的理由,只是不想破壞契約精神才堅持下去。

    “那就沒有猶豫的必要了。”

    沈溪流回到房間,去洗了個澡,緩慢擦拭著頭發,濕漉漉的黑發在滴水,蒼白臉頰因熱氣熏出薄紅,愈發顯得病態,嘴角上揚,冰冷的眼底涌動著瘋狂洶涌的陰暗情緒。

    第87章 前世 報復

    “沈溪流, 你瘋了嗎?”

    今晚的生日宴會派對是在宴會廳舉行,祁厭陪著身體不舒服的江與青待在一側,本想著早點結束早點回去休息, 結果沈溪流和游弋上前來,本以為只是打招呼, 卻突然提到了顧燕行。

    這下子祁厭和江與青都愣住了, 祁厭更是下意識地看向江與青,擔心他的情緒有所波動。

    沈溪流注意到他的動作,神情一如既往冷淡, 一旁的游弋好奇問道:“聽說你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

    “倒也不算吧,頂多是小時候玩在一起,沒玩多久, 我們就各自分開了。”江與青有些詫異, 但并未太過上心,不至于連對方說到顧燕行的名字就應激。

    他們閑聊幾句,一開始還算正常,就隨便問了幾句,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當年顧氏企業制售假藥劣藥案,又扯到不久前顧燕行開車撞了易家夫婦的車, 導致一死一傷……

    說到這里, 江與青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 好像猜到來者不善, 不等游弋繼續開口, 就先找了個身體不適的借口去休息室里。

    “現在已經在公海了,祁厭,你說沈家不會是想要對我們做什么吧?”

    易揚可是娶了沈湘婷,他們搞垮易家, 沈家真的不會找麻煩嗎?大概是在海上待久了,加上昨晚突發性的嘔吐相當嚴重,江與青現在有些精神不振地胡思亂想起來。

    祁厭安慰他:“別想太多,我國是屬人管轄原則,不管在哪里都一樣。”沈溪流還不至于做這種事情。

    “也是,沈家人又不蠢。”江與青也覺得自己胡思亂想,仔細一琢磨,懷疑對方是故意給他們制造心理暗示。在真正的報復來臨前,持續擔憂報復什么時候發生,不斷積累焦慮感,造成心理負擔。

    祁厭和他聊了幾句,莫名想起昨晚在賭場時,牌局上的人說起沈溪流曾經做過的事情,無意識地皺了下眉頭,所以沈溪流是在把他們當“魚”釣嗎?

    想到這里,祁厭也有些煩躁,他沒有和江與青一起離開,去吸煙室抽了兩根煙,返回宴會廳,在一側角落里找到沈溪流:“跟我來一趟。”

    就剩下明天最后一天,祁厭不想繼續拖下去,無論是任何事情。

    他把沈溪流拉到露天甲板上,夜晚的海風有些冷,祁厭正斟酌著如何開口。

    沈溪流的目光落在祁厭握住他手腕的手掌,將忘記放下的紅酒杯擱在一旁的圓桌上,似笑非笑地道:“不是說好互相保持距離嗎?”

    盯著眼前的沈溪流,祁厭感覺到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不似凌晨時遇到的模樣,更加沉重內斂,好似將一切情緒波動都掩飾得天衣無縫,唯有一雙眼眸如毒蛇吐信般危險,冰冷而致命地纏繞上來,平靜得可怕。

    祁厭放開他的手:“沈溪流,你在生什么氣?”

    “生氣?”沈溪流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動作優雅地撫平褶皺,祖母綠寶石袖扣猶如神秘的深潭,渙著瑩瑩碧色幽光,“我并沒有生氣,倒是你顯得有些煩躁,怎么,不喜歡我出現在江與青附近?”

    祁厭皺了皺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剛才為什么突然提起顧燕行?”沈溪流應該不知道顧燕行和江與青的關系,沒有理由扯到他。

    沈溪流輕輕一步,湊到祁厭身前,仰著臉看他,嘴角仍然帶著一抹淺笑,眼底卻透著深不見底的寒意,仿佛看穿祁厭的想法。

    “祁厭,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秘密,只要愿意調查,就能夠知道,江與青喜歡顧燕行對吧?”

    “……”祁厭沉默一瞬,眼神漸漸變得冷漠起來,“這和你沒有關系,別靠近他。”

    怎么會沒有關系?我喜歡你,你喜歡江與青,江與青喜歡顧燕行,顧燕行卻死了,留下這么個大麻煩。

    沈溪流仔細打量著祁厭的表情,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別靠近他?祁厭,你是以什么身份說出這種話?”

    “如果我非要靠近他,你又能怎么樣?”沈溪流嗤笑道。

    沈溪流熟悉的傲慢神情和周身壓迫感讓祁厭感到窒息,仿佛又回到了那種難堪的境地,脖子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極其艱難。

    “沈溪流,你非要鬧得這么難看嗎?”祁厭厭煩到不想看他的臉,靠在欄桿上,看向大海,從兜里取出煙,有些煩躁地點燃。

    “咳咳!”煙味被風吹到沈溪流的臉上,他忍不住捂著口鼻,咳嗽幾聲,明顯聞不了煙味。

    祁厭瞥了他一眼,咬著煙,不耐煩地往右邊挪了兩步,讓煙吹送到另一個方向。

    沈溪流總算能喘口氣,他盯著祁厭的背影,神情緩和一瞬,便繼續道:“祁厭,這話你應該對自己說,這段時間還沒鬧夠嗎?難道我就真有這么對不起你嗎?”

    “你要報復我,我任由你戲弄。你想對易家動手,偷走資料,把我支開,我有說過什么嗎?你以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我沒有這么蠢,如果不是我故意配合,你以為易家的倒臺會這么順利嗎?”他在祁厭眼里有這么蠢嗎?以為把他支到國外,監聽他的手機,就能阻礙他與國內的聯系?

    “祁厭,除了你,沒有人能利用我,也沒有人能在利用我之后,還全身而退。”

    沈溪流本想維持著冷靜訴說,但心底的怒火讓他無法自持地泄露出一抹怨恨。沈溪流是真的不明白,在他的視角里,他只做錯兩件事,一是合同期間,對待祁厭的態度惡劣,漠視、傷害他的感情;二是成了毀壞他右手的幫兇。

    重新開始以后,沈溪流自認自己的姿態擺得夠低,無論祁厭怎么糟踐報復,他都沒有怨言,無數次忍耐,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人親親我我,還在拼命控制情緒,就生怕傷害到祁厭。

    可是三個月過去了,祁厭除了利用他還是利用他,明天期限一到,沈溪流敢肯定,祁厭絕對永遠不會再回頭看他一眼!

    “祁厭,現在除了手,我并不欠你什么。”沈溪流拿起自己剛才放的紅酒杯,將紅酒灑入海里。咔嚓一聲,他直接敲碎杯子,玻璃碎片飛濺落下,酒杯邊緣變得尖銳,“如果你的手好不了,大不了我賠你一只。”

    反應過來的祁厭迅速抓住他的手腕,搶過破碎的紅酒杯,眼底還殘余驚怒:“沈溪流,你瘋了嗎?!”

    一言不合就要自殘,這家伙現在不怕疼了嗎?

    “我很正常。”沈溪流神色冷靜地看著他,眼神如蟄伏的毒蛇般陰狠,如果祁厭沒有及時阻止,他會毫不猶豫將破碎的杯子扎入右手里,還祁厭一只手。

    “不,你腦子有病。”祁厭深呼吸,踩滅掉在地上的煙,感覺后背一陣發涼,“沈溪流,你別鬧了,就不能體面一點地結束嗎?如果你不甘心我這段時間對你的利用,想要報復我,我也隨你動手,別鬧到這種地步,太難看了……”

    “祁厭,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程度?”沈溪流受夠了他的逃避,冰冷地凝視他,“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你明知道我不會報復你,你明知道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為什么就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我們之間明明沒有那么多問題,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

    祁厭好像被他的話凍住了,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見狀,沈溪流緩和下來,收斂強勢的氣場,語氣變得柔和,小聲地對他說:“祁厭,你明明知道的,我只喜歡你一個。就連當初我在宴會上說的話,也只是憤怒下說出來的假話,我從沒有把你當作……”

    “為什么?”祁厭咬字清晰地重復這幾個字,打斷沈溪流虛偽的話,“沈溪流,你問我為什么?”

    他盯著沈溪流,眼神逐漸變得恐怖,讓沈溪流無端感到一絲恐懼,內心在瘋狂敲響警報聲,讓他最好趕緊逃走,千萬不要再聽下去,否則他會后悔的,偏偏沈溪流一步都難以動彈。

    “哈。”祁厭笑了一聲,“沈溪流,你居然好意思問我為什么?”

    “怎么,難道這段時間,你連我對你有多厭惡都不知道嗎?”

    祁厭不再選擇后退,他單手撐在欄桿上,彎著腰湊近,好笑地打量著沈溪流的臉。

    “沈溪流,你知道我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多惡心嗎?好幾次差點吐出來,雖然你臉長得不錯,總是一副清高忍耐的姿態,很容易讓人產生征服欲,但我一想到你曾經對我做的事情,就挺沒興致。”

    “要不是你一開始就給我打了一千萬,讓我不好意思毀約,再加上還想從你身上拿到易家的資料,我都堅持不下去。而且從中間起,就要裝得一臉溫柔地哄著你,裝得超累,真的很想放棄。而且你不會以為報復以后,我就會原諒你吧?”

    祁厭覺得可笑,但盯著他那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露出被愉悅到的表情:“別那么天真了,沈溪流,傷害是真實存在,沒那么容易消失。你曾經拿我當易揚的替身,不管真假,都把當時的我惡心到沖進廁所里吐了一場,你猜猜我當時的心情是怎么樣?”

    他說的話太難聽,也太恐怖,尊嚴被刺傷導致難堪的同時,又感到恐懼,而且沈溪流從未被祁厭用這么嫌惡的表情盯著。寒意順著骨髓蔓延到四肢百骸,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沈溪流下意識搖了搖頭。

    他恐懼地想要退后,后腰卻抵住欄桿,無路可退。

    “祁厭,別說了,別說了……”

    “別這樣,難得我向你展露心聲。”祁厭笑笑,將他困在手臂中間,輕聲說道,“當時真的是想要把你弄死的心都有了。”

    “!”這話仿佛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沈溪流的心口上,讓他大腦一片空白,指尖發涼。

    祁厭繼續說,猶如愛人在耳邊細語:“后來在酒吧的時候,你派人將我壓制在地上,幫著易揚打傷我,毀掉我一只手的時候,你再猜猜我當時的想法?”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沈溪流沒想到祁厭會用這么充滿濃烈厭惡的眼神盯著他說話,手腳不受控制地顫抖,連情緒也開始失控,不知所措地急忙解釋。

    “我沒想過要傷害你的,我當時是想制止住你們的,沒有讓保鏢對你們下重手,只是把你們攔下來。而且因為你當時打得太瘋,他們擔心受傷,所以才會將你壓制住,我后來想阻止,可是頸環突然向腺體輸入大量抑制劑導致我一時之間動彈不了,等恢復的時候,易揚已經朝你下手……”

    “哈哈,好多理由啊。”祁厭沒忍住笑得燦爛,“反正千錯萬錯都不是你的錯,就對了。”

    “沒事,別那么著急,其實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沒必要一遍遍重提,要不然我又得被折騰一頓了。過去造成的傷害永遠不會消失,你也別在意,反正我無法原諒你。”

    祁厭伸手溫柔地撫了撫沈溪流凌亂的黑發,一副深情繾綣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無比尖銳冰冷。

    “我知道的,其實你一直都看不起我,嫌我臟,所以當初才總是擺出那副無視人的傲慢姿態。無論做什么,都沒必要和我商量,也不愿意和我碰觸,沒有興趣和我打交道,就連我調的酒也可以不客氣地潑到我的臉上,反正合同結束,我這種人永遠不會和你有任何交集,沒有利益往來。”

    他的聲音很溫柔曖昧,卻字字扎心,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沈溪流的身上,讓他渾身濕透,寒意徹骨,恐懼和痛苦幾乎將他淹沒。

    沈溪流想反駁,但張開嘴時卻無力反駁,因為祁厭說得都是真的,祁厭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沒有揭穿表面那層虛偽的幻象,給彼此保留著體面……

    祁厭還在慢悠悠地說著:“也虧你現在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我隨意玩弄,什么都愿意配合,這誰能想到你一開始抗拒的樣子?哈啊,難道就這么喜歡我嗎?真沒想到以前總是一副清高傲慢的沈三少喜歡上alpha以后,會變得這么隨便,讓人意外。”

    “夠了!別說了!”太難聽了!沈溪流渾身氣得發抖,祁厭現在的姿態,和以往他猜想的那種人渣無賴幾乎一模一樣,讓人反感厭惡……

    “其實說到底,沈溪流,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天一副清高的樣子,結果一到床上,就變成那副口口的樣子。”

    祁厭沒有停止,他湊近沈溪流的耳邊,將兩個字念得輕緩曖昧,溫熱的氣息讓敏感的耳邊泛紅。

    沈溪流難堪到了極點,他的情緒完全被祁厭掌控,會為過去的事情自責悔恨,也會為祁厭故意踐踏他自尊的話感到惡心,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仿佛連尊嚴都被祁厭踩在腳下。

    “怎么這么容易哭啊?這些話有這么難聽嗎?在我看來,沒有比給易揚當替身更惡心,你果然還是養尊處優慣了,我生活的環境里,比這些話更糟糕的話多得是。”

    “沈溪流,其實你的想法是對的,我們確實不屬于一個世界。沈溪流,你應該繼續保持以往清高傲慢的姿態,冷漠地注視著我,就像是在看小丑自以為是地拼命逗你笑。”

    祁厭垂眸盯著沈溪流不知不覺掉出來的淚水,無視掉起伏的心情,無賴般地說:“果然,你再厲害也只是個軟弱到需要保護的omega嗎?”

    注意到什么,他拉開沈溪流的衣領,看著不斷閃爍紅燈的頸環,神色晦暗:“連信息素都失控成這個樣子,真慘。”

    “看來又得讓我幫你安撫了,走吧,趕緊做一次,免得失控。”

    “別哭得這么厲害,你應該知道我本來就是這種人,你瞧不起是對的。”

    “我們這種人確實很糟糕,喜歡玩弄人心。你錢給到位了,該做的我都會做好。”

    “你要是覺得我說的難聽,報復太過了,想要對我做什么,契約結束以后,那也隨便你。”

    第88章 前世 他想活著

    紅燈閃爍得越來越厲害, 連回房間的時間都沒有,休息室又被其他人占用,祁厭觀察以后, 只能將“維修中”的牌子放到門口,半摟著沈溪流進了廁所。

    信息素抑制頸環的紅燈從未閃成這個樣子, 看得人有些觸目驚心, 沈溪流看不見,但他能夠感覺到身體失控成什么樣子。

    “不要,我不想在這里……”

    沈溪流急促地喘著氣, 忍不住露出嫌惡的表情。雖然表面很干凈,看不出有什么,但是一想到這種地方是做什么的, 到處都是細菌, 他就犯惡心。

    “別那么挑剔,再拖下去,就超出十分鐘了。不想被人發現你處在發情期的樣子,就老實一點。”

    祁厭將沈溪流按在門板上,觀察著頸環的情況,看著紅燈不斷閃爍, 連后頸皮膚都被磨紅, 有些危險。

    于是祁厭索性伸手去解開沈溪流的皮帶, 金屬扣發出咔噠一聲, 被祁厭輕松解開, 隨著褲子落在地面時,又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沈溪流是想掙扎的,但他的掙扎聊勝于無,甚至被祁厭用輕浮的語氣說:“欲拒還迎嗎?”

    這話說出口, 他自己反射性地皺了下眉,好惡心。

    “祁厭,你別太過分!”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沈溪流好像還沒能反應過來,思緒已經被信息素影響到,既憤怒又愧疚,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

    這導致沈溪流的動作幅度停頓一瞬,被祁厭抓到機會,將雙手束縛到后背,于是他不得不趴在廁所隔板上,向來傲慢的臉露出一副惡心的表情。

    “正常來說,你現在是在發情期,不過因為假性標記的影響,你現在應該是處于假性發情期,稍微做幾次,體內的信息素應該就能恢復平衡。”

    祁厭冷靜地觀察沈溪流后頸的情況,對假性標記的了解遠比以前更多,信息素應該有在溢出,但他察覺不到。

    “看來這次得進入生殖腔……”祁厭這話剛一說出口,就感覺到沈溪流的身體一顫,他猛地回頭,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祁厭,你是想要侮辱我嗎?”

    這是難以形容的眼神,既有憤怒又有恐懼、難堪、羞恥、痛恨、厭惡……

    處在發情期的omega一旦被alpha進入生殖腔,并且弄在里面,那么將會有98%的可能性被alpha永久標記。

    所以,沈溪流大概是憤怒祁厭會用這種手段折辱他,更恐懼在這種骯臟的地方被喜歡的alpha強行永久標記……

    但他也知道,祁厭一旦真的將他標記掉,就再也無法逃離他身邊,徹底屬于他了,所以他又可悲地感覺到喜意。

    然而,祁厭很平靜,甚至有心情對他笑道:“別擔心,即使如此,你也不會被我標記。”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沈溪流瞪大眼睛。

    然而祁厭沒有解釋:“趕緊吧,畢竟萬一有人來了,就糟糕了。”

    沈溪流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人按在廁所隔板上做這種事情,即使對他做這種事情的人是喜歡的alpha,他也不想這樣做。

    太糟糕了!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

    …………

    祁厭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沈溪流嚇一跳,差點跪倒在地,已經被解開的手抵著隔板。

    “別緊張,是手機鈴聲。”祁厭扶住他。

    手機連續響了三次,前兩次是來電鈴聲,第三次是訊息提示音祁厭前兩次都沒有接,直到見沈溪流的情況還在緩慢恢復,便拿出手機,打開訊息。

    “……”

    額頭抵著隔板,恢復理智的沈溪流看到他這個動作,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打掉祁厭手里的手機。

    “啪”的一聲掉落在地,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當看清楚發訊息的人是誰時,沈溪流瞳孔一縮,大腦發出一聲轟鳴。

    忍了又忍,終究是情感蓋過理智,沈溪流沒能忍住心底的憤怒與恨意,用力推開祁厭,給他一拳。

    “祁厭,你還想將我作踐到什么地步?”近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沈溪流的四肢發軟不受控制,顫抖著差點跌倒,只能抓住門把,支撐起來,避免跪在骯臟的地上。

    他捂著自己的小腹,又撐又漲。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蔓延出來,沈溪流這輩子都沒有這么狼狽難堪過,他想過祁厭可以隨意報復他,但絕對不能做出這種事情,太惡心了!

    “……看來你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半晌,祁厭不著痕跡地收回下意識伸出的手,聲音淡淡地響起。

    沈溪流抬頭看他,與面無表情的祁厭對視著,咬緊牙關。

    祁厭沒有生氣,非常平靜:“有這么生氣嗎?只是一件小事,而且我也是為了幫你,覺得難堪?惡心?那就對了,沈溪流,我們的想法并不一樣,無論各方面的差距都很大,你沒必要強求。”

    “我們錢貨兩清了,其實你也沒那么喜歡我,或許只是好勝心作祟,又被假性標記影響你的思考……”

    “我先出去了。”

    祁厭說完,撿起手機,就真的推開廁所隔間的門離開,沒有再看沈溪流一眼。

    沈溪流慢一拍地反應過來,現在的時間已經過了零點,今天是契約的最后一天。以后祁厭再也不用搭理他,也不用和他發生這種事情……

    他們,大概徹底結束了吧。

    甚至沒有開始,只是保持一段扭曲的關系,就結束了。

    這個認知讓沈溪流一下子慌了神,原本感覺到的羞辱與憤怒被茫然無措取代,不久前祁厭說的誅心話語也仍然在腦海里反復回蕩著,恐懼如黑暗般侵襲,幾乎將他整個人吞沒。

    不能就這樣徹底結束!

    絕對不能!

    否則他死也不甘心!沈溪流陰郁的眼神透露著病態般的偏執,他努力調整好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恢復正常,整理好著裝,緩慢地離開這個糟糕的地方。

    表情一片空白。

    走出廁所的時候,祁厭早已不見身影,沈溪流站立不動,好半晌才感到一陣僥幸。

    幸好祁厭不是把他拉進alpha的廁所里,幸好沒有人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里,要不然可能會被人看見……

    沈溪流只得盡快離開這個難堪的地方,卻連步子都不敢邁太大,生怕祁厭弄在他身體里的東西流出來……

    等沈溪流走以后,放在廁所門口,寫著“維修中”的牌子被一只修長的手撿起,放回原位。

    等抬頭看見廁所上的男性omega符號,祁厭好像被燙了一下,趕緊拉開距離,免得被人誤會。

    盯著遠去的身影,他保持著距離,一直看到沈溪流的身影慢騰騰地進入電梯里,才乘坐另一部電梯上樓。

    這一次,應該能夠結束了吧?

    沈溪流那么驕傲的人,再怎么也忍受不了在那種地方被他做這種事情吧?

    真糟糕啊。

    祁厭慢一步地走出電梯,看著沈溪流踉蹌著回到房間里,他現在根本無心注意后面是否有人,開了門就趕緊回去,一心想要換掉衣物,好好地洗個澡……

    確定對方安全回屋后,祁厭才轉身回電梯,按了自己房間所在的樓層,回房間洗完澡以后,許久才想起江與青的訊息,給他回復。

    “下手真狠,好在手機質量不錯。”祁厭搖了搖頭,正準備吹頭發,一張熟悉的“鬼臉”猛地突襲到他的眼前。

    【過得很開心?】“顧燕行”陰森森地說。

    祁厭皺了下眉頭,并未被嚇到,反而想起自己忘記喝藥了,于是轉身去床柜拿藥物。

    【我勸你最好別吃。】“顧燕行”跟了過來,見他不聽,還倒了一杯水,正要一口悶的時候,他說,【祁厭,你先看看陽臺外面的是誰,再決定吃不吃吧……】

    祁厭原本不想搭理他的,不過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也就是這一眼,拿在手里的一次性杯子直接滑落下去,潑翻的水淋濕他的小腿和腳。

    但祁厭仿佛感覺不到一樣,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陽臺處——一個熟悉又溫柔的女人正坐在外面。

    她擁有著一雙和祁厭幾乎一模一樣的桃花眼,流露著溫婉的氣質,猶如百合花般優雅美好:

    【衍之,過來。】

    她朝他招手,像在招呼自己的孩子一樣。

    一如最初的記憶里,她給他留下的美好形象。

    而不是后來發瘋地抓著他,憤怒地質問著:“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連你也背叛我?!”

    眼前的畫面太過虛幻美好,導致祁厭下意識地朝陽臺走了過去。

    “顧燕行”滿意地笑了起來:【對,只要別吃藥,你就可以永遠看見我們。】

    然而,只走到陽臺的落地窗前,祁厭就停下了腳步。

    她時常憤怒之后,又捂臉哭訴,如果沒有他就好了;時而又焦慮地到處找著他,抱著他說只要有他在身邊,一切都無所謂;時而又冷漠地問他,為什么不去死呢;時而恐懼地說你怎么和你爸爸那個畜生長得越來越像了,以后肯定會變成他那樣的人;時而又溫柔地問,衍之,你怎么還沒死……

    祁厭的厭,是她對他和易鴻立的厭惡。

    第一次恢復成母親平時的溫柔模樣時,就帶他去改名,最開始是“易厭”,因為她連姓氏都不想給他。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被那場車禍里僥幸活下來的外婆帶去改姓氏,成了祁家的人,變成祁厭,與易鴻立徹底脫離了關系。

    祁厭看著窗外記憶里的母親,輕聲道歉:“對不起,當初丟下你……”

    多年來,他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沒有偏信易鴻立,沒有在媽媽拼命地來找他時,認不出媽媽,還對她感到恐懼,并且甩開她的手,媽媽是不是就不會病重成那個樣子?

    祁厭知道,他是壓垮夏云愜的最后一根稻草,父母被丈夫害死,自己被丈夫關起來,把希望寄托在了孩子身上,結果連唯一的孩子都不認自己。

    這對于一個本就神經敏感、心思脆弱、體弱多病的女人來說,是非常可怕的打擊。

    祁厭曾經無數次后悔,如果那時候他拉住媽媽的手,叫住她,一切會不會就變得不一樣了?

    但世界上沒有后悔藥可以吃,曾經的錯誤也是無法改變的,破鏡不會重圓……

    【……】

    “母親”只是溫柔地看著他,沒有“顧燕行”那么聒噪。祁厭走回房間,無視“顧燕行”的勸阻,重新打了一杯水,把藥喝了進去。

    祁厭不想死,也不打算死,他想好好活著,所以不會停止吃藥。

    第89章 前世 偏執

    這是待在游輪的最后一天, 也是契約的最后一天。

    只要明早回到岸上,就能結束了。

    江與青的狀態比昨晚變得更精神,祁厭放下心, 只要沒有被沈溪流和游弋的話影響到,那就好, 等下游輪后, 得讓江與青去醫院好好檢查一番。

    祁厭在晚餐的時間,才在附近的一家餐廳里看到沈溪流的身影,表面看起來和以前沒有兩樣, 依然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仿佛昨晚什么都沒有發生,絲毫沒受到影響。

    看來他應該是調節好了, 不會再來找他。

    畢竟受到那種程度的羞辱, 以沈溪流的脾氣和性格,等身體狀況穩定,清醒過來以后,或許會對他展開報復。

    祁厭已經做好準備,等下了游輪以后,不管沈溪流之后怎么報復, 他都會接著。

    但祁厭怎么都沒想到, 沈溪流的報復會來得這么快。

    ……

    清醒過來的時候, 祁厭人已經不在游輪上, 身處一間陌生寬敞的房間里, 窗簾被拉著,從縫隙透露出幾縷光線,隱約能夠看個大概,床、沙發、桌椅、書柜……沒有太多東西, 屋內的布局看似簡約冷淡,實則低調奢華。

    祁厭撐起身,就聽見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脖子明顯傳來束縛感,他愣愣地低頭看去——一條長長的鏈子連接到他脖子上的項圈,連接著床頭,將他困在這間房間里。

    “……”

    祁厭皺了皺眉頭,他的記憶仍停留在沈溪流在期限到來前找他,他們最后一次做那些事情,然后記憶就突然中斷了……

    就在他試著回憶時,門被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打開屋內的燈。

    祁厭總算能夠看清楚,他盯著走進來的人,熟悉的傲慢冷漠面容,左眼下的三顆淚痣格外張揚。沈溪流穿著一身淺灰色的寬松慵懶休閑裝,襯托得身形越發清瘦修長,他的表情淡漠又陰郁,唯有一雙眼睛藏著冰冷寒意和……偏執。

    “這幾天天氣不太好,看樣子要下雨了。”沈溪流走去拉開落地窗的窗簾,讓光線進來,他的聲音很平靜,就像在和祁厭閑聊一樣,“不過沒關系,只會下一周雨。等雨結束了,太陽就會出來,這邊的氣候大多數很好。”

    窗簾被拉開,外面是一個寬敞的陽臺,陽臺外的天色陰沉昏暗,看起來像是狂風暴雨即將來臨前的征兆。如果祁厭站在窗邊眺目看去,隱隱還能看見海平線,明顯不太尋常,他們并未回到S市。

    “叮當、叮當!”祁厭擰著眉頭,沒有和他說話,伸手扯了扯鎖鏈,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回蕩在房間里。

    沈溪流聽見聲音,側身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揚,冷冽的眉眼比以往每一刻都更柔和:“祁厭,你不用試了,鎖鏈很結實的,就算是用鋸子也弄不開,沒有鑰匙是絕對無法打開的。”

    “……”

    祁厭頓住了,他抬眼盯著沈溪流,譏笑道:“所以沈溪流,你這是打算把我當狗養嗎?這報復還真是厲害。”

    “為什么會這么想?”沈溪流很平靜,眼底匯聚著晦澀的陰郁,“我沒想過要報復你,只是不想讓你離開我而已。”

    祁厭皺眉道:“我也說過,你并沒有那么喜歡我,沈溪流你清醒一點,別將占有欲和假性標記的影響當□□……”

    沈溪流打斷他:“祁厭,你夠了!為什么總是要否認我對你的喜歡?憑什么我就不能喜歡上你,不能愛上你,你不用再重復游輪上說過的話,試圖來激怒我!除了你,沒人能把我逼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是假性標記和信息素都不行!”

    看似冷漠平靜的外表下涌動著狂潮,沈溪流的眼底泄露出一些神經質,情緒比以往來得更加激烈。

    “沈溪流,你覺得你現在是正常人的樣子嗎?”祁厭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翻開被子,坐到床邊,抬眼盯著他,“你要報復,也該用正常的手段,而不是把人囚禁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外面的天色,應該已經超過十二小時,沒有吃藥導致心情無比的煩躁。祁厭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劇烈加速,神經繃緊,完全沒有心情,也沒有心力安撫神經質的沈溪流。

    “我說了!我不是報復你!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沈溪流受不了祁厭一遍又一遍地否認自己的愛意,也受不了他總覺得自己會報復他,心底無比痛苦,為什么祁厭就不能相信他一次?

    他要的不多,只想祁厭和他在一起,除此以外,別無他求!

    他們好像永遠都無法好好地坐下來談論,每次都是在爭吵。說完這句話,沈溪流幾乎不敢直視祁厭的眼睛,害怕再次在他的眼里看到嫌惡,深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底的情緒,試圖給他證明自己的愛意并非虛假。

    沈溪流快步走到床邊,一邊拉開床頭柜取出里面的東西,一邊冷聲說道:“祁厭,困住你的鎖鏈是特制的,想要解開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個是等一個月以后,鎖鏈就會自動打開;第二個則是鎖鏈上的機器能夠感應到我的生命特征,只要我的生命特征消失,鎖鏈也會自動打開。”

    在祁厭看瘋子般的眼神下,他熟練地將槍械組裝,安裝彈匣,塞入祁厭手里,笑著說道:“現在,我將選擇權交給你,要么等一個月,要么現在就殺了我。”

    “不用擔心犯法,我已經安排好一切。”沈溪流單膝跪在床邊,死死盯著他,表情是極致的冷靜淡漠,眼神里盡顯瘋狂。

    沈溪流握著祁厭的手,讓他拿槍指著自己的心口。

    “這里是沈家的一座私人小島,如果我死了,只會被當做意外事故處理,不會影響到你。我名下的所有財產也已經安排好,殺了我以后,你可以盡情拿去,不想要的話,大可捐出去,都隨便你。”

    “現在,你選哪個?”沈溪流冷聲問他。

    事情為什么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祁厭不明白,眼前的沈溪流尖銳又冷酷無情,太過陌生,仿佛從未認識過一樣,他猛地丟掉手里冰冷的槍,將俯視他的沈溪流壓倒在床上,緊緊抓著他的雙臂,胸膛急速起伏。

    祁厭壓抑著怒火,不斷深呼吸:“沈溪流,你他媽的瘋了嗎?”

    “瘋了?”沈溪流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

    如果是之前,沈溪流還有余力反駁,但現在他卻沒忍住笑起來,盯著俯在他身上的祁厭,眸底隱隱有些瘋狂:“祁厭,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不用擔心,我的思路很正常,只是向你證明我確實很愛你,就算你之前故意侮辱我,我也沒有放在心上,這些都只是小事而已。”

    尊嚴被踐踏的滋味不好受,更遑論沈溪流這樣傲慢冷漠的人,他當時甚至對祁厭產生過一抹恨意。但是清醒以后,沈溪流又發現,一切都不如祁厭對他的冷淡與無視,他無法接受祁厭滿懷愛意地望著另一個人……

    所以,他終究是不打算放手。

    原本不舍得用這種手段,給祁厭創造更加糟糕的回憶,但是不這樣做的話,沈溪流看不見祁厭和他在一起的機會。

    “就算你想要殺我,我也不會生氣,反而會給你安排好后路;如果你不想殺我的話,那就和我在一起,反正我不會放過你……”

    “操!”

    祁厭狠狠一拳砸在他臉邊的床上,表情浮現前所未有的冷漠:“沈溪流,你這是在逼我!”

    “對,我就是在逼你。”沈溪流對他笑了笑,非常漂亮純粹的笑容,祁厭以前從未看他這樣笑過。

    偏偏那雙狹長的眼眸卻如毒蛇的眼瞳,死死盯著祁厭的喉嚨,仿佛隨時都會一口咬上去。

    “陪我在這里待一個月,或者殺了我,你選哪個?”

    “……”

    幾乎快要窒息了,祁厭緩慢地放開他,翻身站了起來,背對著沈溪流,看不清楚表情,只有聲音依然冷漠。

    “你瘋了。”

    “……或許吧,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沈溪流躺著不動,淚水沿著眼尾流出,浸入鬢發,“祁厭,接受我,沒這么困難。這只是一樁普通的賭局,我給你安排好一切,不管怎么發展,你都會贏……”

    他明明要的不多,只想和祁厭在一起。可是祁厭就是不愿意回頭看他一眼,這究竟是為什么?

    沈溪流不明白,明明祁厭不是這樣的人,他派人仔細調查過祁厭的過往。祁厭不是小氣的人,也不是記仇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大方瀟灑,他對親人很珍惜、重視,甚至有著很強的保護欲,對omega也很溫柔、細心、照顧,總是尊重著其他人,可偏偏唯獨對他這么……

    “……祁厭,我還欠你一樣東西。”

    沈溪流擦掉眼淚,坐起身,撿起槍,抵著右手,面無表情地扣動扳機。

    一聲槍響突然響徹房間內,轉過身來的祁厭瞳孔一陣震顫,這次沈溪流完全沒有給他阻止的機會,說完就扣動扳機。

    子彈毫不留情地穿破掌心,鮮血飛濺而出,沈溪流疼得渾身顫抖,臉色煞白,豆大的汗水從臉頰滾落,差點疼暈……

    “還不夠。”

    沈溪流咬著下唇,溢出血絲,帶著病態般的偏執,還想再朝自己的右手開槍,卻被祁厭一把抓住,死死攔住:“沈溪流,你他媽的別在我面前發瘋!”

    祁厭覺得自己真的要氣瘋了。

    猩紅的鮮血滴落在手上,沈溪流看著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反而高興地笑了起來:“你又在擔心我了。”

    他想來想去,好像還是欠了祁厭一只手,或許就是因為這樣……

    祁厭才始終不肯原諒他,不肯和他在一起。

    “……”

    祁厭無法形容這一刻的心情,沈溪流瘋了,他自己也離發瘋不遠了。

    為什么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他最開始沒有簽訂那個合同,沒有認識沈溪流就好了,這樣就不會互相打亂彼此的生活。

    一步錯,步步錯。

    他不該簽訂合同,不該認識沈溪流,不該喜歡沈溪流,更不該在知道真相以后,還繼續和他糾纏不清,為了報復而去利用他,故意在游輪上刺激他,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夠了,沈溪流,真的夠了,你不欠我什么。”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好似有無數根針扎著,后頸腺體一片麻木,祁厭無比悔恨,又無力地垂著頭跪倒在地,手掌死死攥著沈溪流的手不放。他的呼吸粗重,冷汗浸濕衣衫,心臟在超負荷運轉,猛烈地跳動著,仿佛下一刻就會跳出胸膛。

    “就這樣吧,我會陪你一個月。”

    緩過神來,祁厭奪過沈溪流手里的槍,僵硬地說著。

    不過是一個月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總歸得先把沈溪流的精神穩定好,不能再出亂子了。

    祁厭頭疼得要死,不想再和沈溪流糾纏下去,無視他欣喜若狂的表情,讓他去把手傷處理好。

    等沈溪流離開房間,祁厭才連忙去翻角落里的行李箱,除了手機之類的通訊器以外,其余東西都在。他抖著手把藥倒出來,急切地吞吃下去,仿佛這是他的救命藥。

    吃下去以后,所有痛苦好似都被藥物壓了下去,祁厭終于能夠喘口氣。他盯著藥瓶里的藥片,已經所剩不多,完全不夠撐過這一個月。

    祁厭閉了閉眼,將藥瓶放了回去。

    幸好他擔心被人發現,所以提前換成了維生素的藥瓶,否則早就被沈溪流發現了吧。

    一個月,只是一個月的話,應該沒有問題,能撐得下去。

    第90章 前世 標記

    祁厭無法理解沈溪流做這些荒唐的事情有什么意義, 鎖鏈的長度可以調節,能夠活動的范圍并不局限于床的周圍。

    他站在落地窗觀察過外面的景色,別墅的地理位置優越, 能夠一眼看到遠處的海平面,也能看到島上的峭壁懸崖以及密集的森林……

    沈溪流沒有說謊, 這的確是一座私人小島。

    祁厭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狗血的事情, 而且囚禁他的人還是沈溪流。

    為什么這段關系會變得如此扭曲呢?

    祁厭真的無法理解,從他同意以后,沈溪流就好像恢復了正常的模樣, 不再提任何亂七八糟的事情,仿佛他們之間沒有鬧過任何矛盾,每天都很高興地給他分享各種事情。

    無論是沈家、江家、乃至祁厭的一些朋友和他的表弟表妹的事情, 還是易鴻立的案子進行到哪一步……

    “江與青那里你不用擔心, 我讓我的助理跟進項目,他那位叔叔動不了手腳;你弟弟現在已經回到學校好好學習了,以前的那些事情已經解決,他如果還想繼承他父親的意愿,考上警校的話,就不會再去摻和;至于易鴻立那邊, 你的那個朋友始終在跟進, 當年那件事情鬧得太大,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死刑是逃不過的……”

    所有的一切, 沈溪流都特意轉述給祁厭,免得他擔心。

    “謝謝。”祁厭平靜地道謝,內心確實松了口氣。

    “祁厭,我們不用這么疏遠, 你沒有向我道謝的必要。”

    連續下了一周的雨,烏云早已散去,溫暖的陽光透著云層灑在陽臺上,坐在椅子上的沈溪流皮膚有些病態般蒼白,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得眉眼彎彎,好像以往的所有冰冷與傲慢都消失不見,變得無比陌生。

    “……”

    祁厭盯著沈溪流,病態般蒼白的皮膚,將眼下的淚痣和一抹青色襯托得更加顯眼,雖然因為得知其他人的情況很好,祁厭卻從未放松下來。

    “沈溪流,你覺得這樣下去很好嗎?”祁厭不懂,明明他已經在盡力配合沈溪流,希望他的精神狀況早點穩定下來。

    但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天,沈溪流好像只有表面恢復了正常,真正的精神狀況仍然在持續走低,甚至變得越來越緊繃……

    “為什么不好?”沈溪流的笑容沒有變化,聲音很溫柔,“只要你陪著我,我就覺得很高興。”

    騙人。

    祁厭垂下眼簾,越看如今的沈溪流,他越覺得陌生,仿佛從來不認識對方一樣。

    “做這種事情有什么意義嗎?”

    當然有,只是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沈溪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得好好改變自己。

    祁厭喜歡溫柔的人,他就努力做個溫柔的人;祁厭喜歡愿意傾聽的人,他就努力做個善于傾聽的人;祁厭喜歡長頭發的omega,他會慢慢留長頭發……

    “……”

    見沈溪流沒有回答,祁厭的頭開始疼,完全沒有聯想到自己曾經在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隨意說出的話,會被沈溪流全部知道,并且努力去做。

    “我喜歡表面溫柔善良,私底下可愛、會對我撒嬌的omega,外貌沒什么偏好,頂多是喜歡長頭發吧。”

    祁厭當時只是隨口一說,人哪有什么擇偶標準,大部分人的伴侶理想標準,往往與現實不同。

    起碼他說完以后,在場的游弋就發現這些美好的詞匯與沈溪流一點都不沾邊,甚至南轅北轍,這輩子都想不到沈溪流撒嬌的話,會是什么鬼樣子?

    現在的身體簡直就像是個準時器,祁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下午一點鐘,準時出現征兆。

    沒等他說話,沈溪流就自己站起身,聲音平和:“我知道,時間到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好好休息。如果有事,可以隨時叫我。”

    說罷,他就端著桌上的咖啡離開,沈溪流給予了祁厭除卻自由以外的所有尊重,包括他想要的個人時間。

    祁厭低著頭沒有和他說話,沈溪流面帶淺淺的微笑,平穩地走出房間,給人一種無比虛偽的錯覺。

    然而,隨著門一開一關,沈溪流原本偽裝出來的和煦表情一瞬間就變得陰鷙,就連呼吸的節奏都混亂起來。

    “為什么不行?”沈溪流緊皺著眉頭,下樓走進廚房里,煩躁地把盤子和咖啡杯放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下意識咬著手指思考,“究竟是哪里出錯了?”

    與身旁的傭人擦肩而過,沈溪流立即回到自己在祁厭對面的房間,快速翻閱各種資料,袖子隨著大動作卷起,裸露出來的手臂內側殘留著密密麻麻的針眼痕跡。

    不知道看了多久,滿地資料亂丟,沈溪流陰郁著一張臉思考良久,拿出手機撥打沈清澤的電話,才響了不到一秒,對面就飛快接了起來。

    “喂,沈溪流嗎?”對面的聲音很冷靜,但沈溪流聽出來一絲不平靜。

    他沉默一瞬,這個時間點,沈清澤應該在工作,不可能秒接起他的電話。

    “喂?溪流?”見他沒有說話,沈清澤的聲音好像出現波瀾,連呼吸都更加沉重。

    “你身邊站著誰?”沈溪流靠著椅背,面無表情地開口了,他聽見一聲急促的聲音,“沈云殊,你回來了是嗎?”

    “……”

    “沈溪流,你的膽子真大。”一道無比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壓抑到了極致的怒火,強行維持著冷漠的理智,“聽著,我有話要告訴你……”

    【嘟嘟——】

    沈溪流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他沒想到沈云殊居然回來得這么早,看來那人挺沒用的,居然連將沈云殊困個一兩年的時間都做不到。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沈溪流站起身,冷著臉摘掉脖子上的信息素抑制頸環,隨手丟在桌上,從抽屜里取出一盒發情期誘導劑,干脆利落地扯開衣領,將針劑注入自己的后頸腺體。

    祁厭問他:做這種事情有什么意義嗎?

    沈溪流當然知道沒有任何意義,一個月的時間一旦結束了,離開這座小島,祁厭依然會毫不留情地離開他。

    所以為了杜絕這種事情,他現在正在創造一個讓祁厭無法離開他的契機。只要他成功了,祁厭就永遠都無法離開他。

    偏偏一切都沒有想象中的順利,等了那么多天,沈溪流依然沒有等到祁厭的易感期到來,這讓他有些緊迫,明明只要祁厭的易感期到了,他就能夠被祁厭標記,并且有很大概率……

    沈溪流眼底閃過一抹晦澀的難堪與陰鷙,他抿了抿唇,抽出針,看著被注射光的藥劑,呼吸微微變得紊亂。

    只能這樣了,也只有這樣了。

    云層在漂浮,太陽越來越盛,不知道沈溪流離開了多久,祁厭走進屋里,手掌有些微微顫抖,周邊的幻覺越來越真實。

    他沒有去翻行李箱拿藥,而是捂著鼻子,走進廁所里,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鮮紅的色彩無比刺眼,耳邊回蕩著幻覺蠱惑般的聲音,伴隨著脖子上鎖鏈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祁厭選擇充耳不聞,硬撐著熬過這段時間,等情況恢復少許,才回到床上躺著。

    【好好一個alpha活成這副狼狽的樣子,可真有你的。】“顧燕行”在一旁看笑話,【你明明有辦法逃出去的不是嗎?非得和他熬著,這么犯賤嗎?明明他都害死了我,現在又來害你……】

    “你好吵。”祁厭閉目養神,按了按太陽穴。

    【我只是說點真心話而已,祁厭,你早晚會被他害死。】

    或許吧。

    祁厭不想和幻覺說話,本來打算就這樣睡到晚餐時間,但今天沒有過多久,沈溪流就突然跑過來找他。

    那張蒼白的面頰帶著不尋常的潮紅,眼神濕潤,呼吸急促,一見到他就死死摟住他的脖子,想要吻上去,但被祁厭用力拉開,皺著眉頭問:“怎么回事?”

    沈溪流的頭腦一片紊亂,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思考,他從未體驗過真正的omega發情期,以往因身體問題,很少出現這種事故,每次都有信息素抑制頸環提前控制,但這次,他把信息素抑制頸環摘掉了。

    潮熱的欲望幾乎將人逼到發瘋,無比迫切地希望喜歡的alpha立即標記自己,連一刻都無法忍耐。

    【看這樣子,是發情期來了。】“顧燕行”嘲笑著說。

    祁厭控制著懷里掙扎的沈溪流,扣住他的后腦勺,拉扯后領,仔細觀察著泛紅腫脹的腺體,毫不意外地看見一個針眼。

    “沈溪流,誰讓你用發情期誘導劑的?”祁厭壓抑著怒火質問,沈溪流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明他已經在努力配合他,為什么非要做這種糟糕的事情來傷害自己?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祁厭發現自己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沈溪流,連穩定他的精神狀態,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標記……祁厭,標記我!”沈溪流急切地說道,額頭已經浮現密密麻麻的細汗,潮熱的臉濕潤滾燙,作為omega的本能幾乎將他逼到想哭,“祁厭,你是我的alpha,只有你,只有你能夠標記我!”

    “……我不是你的alpha。”祁厭深呼吸地說,“你現在需要的是抑制劑。”

    “不!我不需要抑制劑,拜托了,祁厭,標記我吧……”沈溪流拼命搖著頭,發軟的腿幾乎要跪倒在地,發情期帶來的沖擊力太大,沒有抑制劑,也沒有alpha的信息素,他根本抵擋不住。

    混亂的腦子已經無法思考,他甚至想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omega的信息素沖擊,祁厭作為一個正常的alpha,沒有用任何輔助,究竟是怎么做到像是沒事人一樣,冷靜地扶著他,不帶一絲情欲。

    “……”

    “所以,你把我困在這里,只是想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嗎?”祁厭依然平靜地看著他,沒來由的讓沈溪流一陣心慌。

    “行吧,既然你想做,那就做好了。”沒等沈溪流回答,他就把人拉到床上。

    被子被拉了過來,將沈溪流和他都包裹得嚴嚴實實,omega的信息素幾乎被籠住,濃郁到沈溪流自己都快要被沖昏頭腦了。

    “好熱!”沈溪流喘著氣說,但祁厭并未放開他。

    即使外面是幻覺,但在他看來,形同真人,而祁厭沒有興趣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表演。

    雖然很熱,但沈溪流卻一點都不反感,倒是相當喜歡全程都在逼仄的空間里,被祁厭緊緊抱住,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只能清晰地感覺到祁厭的一切……

    ……

    omega的發情期一般都會持續三天到七天之間,在這種時間里,最容易被alpha徹底永久標記。在沈溪流看來,以他和祁厭的匹配度,這一次必然會永久標記,加上匹配度高的alpha和omega之間還有著很高的……受孕率。

    一旦永久標記成功,加上受孕率極高,他就能懷上祁厭的孩子。

    到時候就算祁厭不喜歡他,厭惡他,但只要有孩子在,一向重視親人的祁厭一定不會拋下他不管,這輩子都注定只屬于他一個人。

    但是,持續了將近七天的發情期結束后,好不容易恢復理智,終于找到機會檢查情況的沈溪流,原本好轉的臉色瞬間變回病態的模樣。

    他的表情陰鷙瘋狂,死死地盯著儀器,啃著手指,啞著聲音:“為什么沒有標記成功……”

    也沒有懷孕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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