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現實半日“他們連快遞都是游戲體驗的……
眼前的景色與蘇生靈窟十分相像,若不是周圍彌漫著濃霧,他們都要以為自己通過乾坤戒回到蘇生靈窟了。
“八面乾坤戒內虛虛實實,這里不過是謝掌門拼接而成的場景。”
墨成霜回頭望去,隱約還能在霧氣中看見紫色草叢,“喏,那邊還是北地。”
“那就好。”
棉花唐拍拍胸口,松了口氣,“還以為乾坤戒有個入口是連在蘇生靈窟那邊的,我們不小心出來了,還得從頭趕路。”
杜云屏再次放開神識,片刻后,眉頭微皺。
這塊區域……有好多無聲無息的人形物……
它們似乎不是活的。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氣息闖進了她的探查范圍,像是墨汁氤氳在水中,漸漸蔓延開來。
杜云屏眼神一凜:“「混沌」追上來了。”
這里四周一片開闊,除了寥寥幾棵高樹,沒有別的遮擋物。
而他們眼前有一個十分熟悉的地洞。
人們往往對熟悉的事物更放心,在聽到杜云屏的預警時,玩家們飛快做出反應——往那個地洞鉆。
率先鉆進去的是黑山。
他在點燃火折子映照出周圍的景象時,嚇得往后一跳,整個人飄了起來,在半空轉了兩圈。
“看到什么大驚小怪的?你擋著路了。”
何首烏將漂浮的黑山往旁邊一推,借著火光看清面前的東西之后,突然噤了聲。
緊接著又有幾個玩家進來,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唔……”
布吉道的聲音抖了抖,“外殼模型那么像……里邊的布置差別好像挺大哦?”
此處不見河道,更碰不上那張由古劍化成的怪臉。
有的只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水泡。
半透明的,像是包裹了一層卵殼膜。
而里邊,是一具具屈膝抱腿、沒有臉也沒有任何性別特征的蒼白胴體——看體型應當是成人。
這些東西數不清數目,就那樣互相緊貼飄在洞壁上,像極了蟲卵。
“這也是謝奇風的小寵物?”
布吉道問。
“這是……”
墨成霜走上前,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其中一個水泡。
“是魂偶。”
杜云屏最后一個進來,在洞口設下結界。
不知這能支撐多久,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仰頭望著半空中密密麻麻的水泡,估摸著那里邊有上百個捏了一半尚未完成的魂偶。
它們的靈引絲都被包裹在里邊,擠壓在一起,層層堆疊,如線蟲一般扭曲著尋找更多生存空間,隨時準備從里邊破殼而出。
棉花唐好奇發問:“魂偶是什么?”
“是傀儡的一種。”
杜云屏耐心解釋,“傀儡又叫靈偶,分為影偶和魂偶兩個類型,影偶只能靠靈引絲牽動,沒有自我意識,而魂偶需放入活人神魂,有時也會受靈偶師控制。”
“懂了,手動的和帶電源半自動的。”黑山點點頭。
墨成霜瞇著眼看著逆天宗眾人,心里有些微妙。
太奇怪了。
跟傀儡解釋什么是傀儡真的太奇怪了。
“快看,這個上面還有名字!”
墨成霜循著聲音望去,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水泡,里邊的魂偶似乎更加精致……
其他半成品的臉是平的,光滑得跟雞蛋沒什么兩樣。
而這個,眼窩的位置似乎生出了兩顆類似眼球的凸起,鼻子的部位也微微隆起。
除此之外,她沒看到有什么令牌或者紙簿之類能記載名字的東西。
何首烏念出聲:“「青山病院在逃女鬼」?這是個玩家名吧?”
“難道說……”
燕上弦沉吟片刻,“我們都是在這「出生」的?”
“我靠,要不要這么細節啊?”黑山指著其中一個水泡,“我也是從這玩意進化來的?”
布吉道搓著自己的手臂,縮了縮脖子:“真受不了這個,你們有沒有感覺這地方變冷了?”
恩次方點點頭:“有點。”
“不好……”
杜云屏突然后退幾步,“「混沌」進來了,結界阻擋不了它。”
也是,要是結界有用,靈音閣怎么不在魔蛟島上布結界呢?
戚倩徐徐后退,背靠洞壁:“可到現在也沒人遇襲?”
“來攻擊我啊,”黑山站出來,躍躍欲試,“我想看看之后怎么死的,順便回顧一下剛來游戲那天都發生了什么。”
“「混沌」大人,選我吧!”
等了片刻,沒有任何動靜。
黑山摸了摸后腦勺:“它真的來了嗎?”
“它在挑選目標。”
杜云屏警惕地環顧四周,“它發現你們對穿梭生死毫不在意,所以改變了策略。”
畢竟「混沌」這個能力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雷炎子說過,它從死亡中汲取
力量,喜食血肉,對極惡之人尤為偏愛。
那么這里最合適的目標,便是墨成霜了。
墨成霜是謝奇風的神眷,本身不受輪回影響。
她若是發瘋,杜云屏都沒法將她重置。
而在這么狹窄的空間中,她的「無相玄火」和「炎爆連珠」足以將在場所有人消滅。
想到這,杜云屏下意識朝墨成霜的方向挪了兩步。
她自己遭遇過「混沌」,一回生二回熟,穿梭生死對她也影響不大。
一會兒若是「混沌」想觸碰墨成霜,她還能擋一擋。
“你做什么?”墨成霜心里一緊,瞥見杜云屏的動作,以為杜云屏要趁此機會對她下手。
杜云屏隨口道:“禮尚往來,剛剛你保護我,現在換我保護你。”
“謝了。”
墨成霜皺了眉,又忽然笑道,“不過你是怕我發狂吧?”
杜云屏思考了一下自己能不能在這個距離突襲,將她殺掉以絕后患,仔細推演過后還是放棄了。
就在這時,一道詭異的氣息襲來。
杜云屏側身一閃,眸光暗下來。
「混沌」的目標居然是她。
可再將她送到時空亂流去,也只能將她的神識磨煉得更加堅韌,它這么做有什么好處?
還沒想明白,「混沌」的氣息再次貼近。
杜云屏能感覺到一層薄紗籠在自己面上,跟上次有點相像,卻又有哪里不太一樣。
緊接著,她感覺呼吸都不像自己的了。
整個人……或者說是神識正被拽出身體。
「混沌」這回沒打算奪走她的理智,它想要的是這副軀殼!
“無形無聲!祂是無形無聲的!”眼珠子沒頭沒尾來了這么一句。
杜云屏突然想到什么,抬手朝自己身上施放了一記「幻影切割」,「混沌」的氣息瞬間被擊碎,她的神識也回到了自己的軀體。
她大口喘著氣,有些后怕。
若是「混沌」占了她的身體,會用來做什么?
殺人?讓玩家們殺人?
還是直接用「破碎虛空」,將北地所有村落夷為平地?
好在「幻影切割」能對付它。
忽然,一道銹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琉璃鏡大張了雙臂,似乎摟住了一個透明的東西,表情從慌張轉為欣喜,她回頭沖眾人道:“我抓住「混沌」了!這東西能被抓住!你們快跑呀!”
“琉璃鏡!”
杜云屏心生不妙。
她看到琉璃鏡眸光在那一瞬間黯淡下來,像是失了魂,緊接著白色的瞳孔閃過各種情緒——恐懼,慌亂,癲狂……
再然后,琉璃鏡消失在眾人眼前。
“不……不見了?”
大黃狂奔過去,在琉璃鏡消失前的位置嗅了又嗅,沖著空氣吠叫幾聲。
杜云屏放出神識探查,發現「混沌」的氣息也無影無蹤,在剛剛那一刻,它似乎隨著琉璃鏡的消失一并被卷走了。
“太好了。”
眼珠子在她腦中長舒口氣,“終于走了。”
“……發生了什么?”杜云屏的心沉了沉。
“可能是「混沌」帶著琉璃鏡一起走了,也可能是琉璃鏡把「混沌」帶走了,總之結果就是,她應該穿回過去了……”
察覺到她的情緒,眼珠子也跟著沉了聲。
杜云屏眸子微動:“她方才的眼神,看起來像是經歷了一遍時空亂流。”
眼珠子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
“哦,怪不得白洞仙的記憶那么混亂……”
這話一出,杜云屏又是呼吸一滯,心里跟被塞滿了棉花一樣難受。
等她回去一定要對白洞仙好一點。
眼珠子想了想:“你對她夠好了,她經常強占那些玩家的田,還愛貪小便宜,沒有集體精神,總是臨陣脫逃,這你都沒管過她。”
“……”
杜云屏心里的難過頓時被沖淡不少。
“啊!!”
就在這時,角落里突然傳來陸人甲的慘叫,“怎么又打我??”
眾人齊齊望過去,只見原本就一身傷的陸人甲此刻正倒在地上,旁邊是拎著長鞭的墨成霜。
墨成霜擰了眉。
“不要碰這些水泡。”
杜云屏抬步過去,了解了一下來龍去脈。
原來是陸人甲好奇心起,想看看水泡里裝的都是什么,于是拿了一把匕首準備隔開薄膜。
而這些液體一旦落到人身上,恐怕會將人化作靈泥。
“你知道這是什么?”杜云屏看向墨成霜。
墨成霜點點頭:“剛想起來的。”
“昔日便聽說謝掌門曾煉出一樣法寶,能助詭修捏制魂偶,五百天便能成形,我猜這些水泡與那法寶有關。”
“五百天??”
黑山驚呼,“我們杜祖師半天就捏完了。”
墨成霜漫不經心瞥他一眼。
“五百天,無需見到魂偶本體,只要捕捉到本體的一縷神識,便能將人原原本本復刻出來。”
“細致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條紋路。”
聽到這話,戚倩不由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
她是個設計師,平時用得最多的便是自己拿電容筆的右手。
由于作畫時一低頭看到的便是自己的手,所以她很熟悉那些細節。
在她右手中指第一個指節,有一層厚厚的繭。
游戲將這個也還原了。
“五百天,根據時間流速換算,相當于乾坤戒外的五天。”恩次方念著。
燕上弦猛地看向她:“等于現實半日。”
曾經有人在論壇問過大家都是什么時候收到頭盔的。
得到的答案十分一致——半日。
他們還因此表揚過十方洲這個草臺班子,游戲設計得不太行,快遞業務倒是令人驚喜,哪天游戲公司倒閉了還能轉行做物流。
“咋的?這都能連上啊?”
大土豆終于反應過來了,“他們連頭盔的運送速度都是游戲體驗的一環?”
他也是在注冊賬號之后半天就收到頭盔的,還尋思自己壓根沒掃描過什么數據,進游戲居然就是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了,用得十分順手。
“大爺的,我心里有點發毛。”
布吉道又開始搓自己的手臂。
“你別瞎想,總不能我們都是穿越的吧?”何首烏干笑一聲。
眾玩家陷入沉默。
這游戲玩的,也太讓人膽戰心驚了。
第162章 流光水鑒“姜小六……劉嬸……趙大爺……
[區域]涼涼月色:什么神識輔助捏臉啊?那都是設定!那個頭盔應該是能掃描咱們腦電波之類
的……具體原理我不懂,估計就跟體重秤掃描體脂率水分差不多吧?
一些玩家把這里的情況跟龍十三和涼涼說的,還請教了一下涼涼,問他游戲公司到底有沒有這種技術。
五分鐘,也就是現實三秒之后,涼涼發過來這么一大段。
估計是怕中途被其他人打斷,他索性一口氣解釋清楚了。
棉花唐看完,拍了拍胸口:“自己嚇自己。”
“那這就沒事了吧?”
戚倩笑了笑,“又不是什么召喚玩家的基建文。”
黑山琢磨了一下:“靠,我覺得策劃的靈感可能就是這個,不過跟那種基建文不一樣的是召喚我們的不是主角。”
“哈哈,我真覺得這設定該改改。”
玩家們三兩句說開了。
盡管這樣,這事還是在眾人心里留下了陰影。
他們開始在心里默默復盤之前的游戲經歷,尋找這個世界只是個游戲的證據。
然而面板,杜云屏能用道元捏出來。
玩家身體,據說也是傀儡。
就連復活的原理都在乾坤戒內得到了解釋。
只能說,十方洲那幫策劃太狠了,竟然照顧到了每一個細節。
就在這時,杜云屏察覺到一陣道元波動,扭頭看去,發現墨成霜已經拿出了水鏡。
水鏡內的影子在杜云屏看來是模糊的。
墨成霜在看到水鏡之后片刻,突然彎起嘴角。
“找到了?”
是袁嵩找到了周天流?
杜云屏心念電轉,抬手施訣。
咔嚓——
墨成霜痛呼一聲,手腕向后彎折,水鏡脫手而出。
與此同時,收到杜云屏任務的玩家們也撲了過來,一部分人將墨成霜擠走,另一部分上前爭搶。
恩次方手快,接住了水鏡。
這東西入手有點軟,好像真是水做的,只是在外邊包上了一層稍硬一點的材料-
物品信息-
【流光水鑒】
【品階:紫色】
【類型:法寶】
【一款由謝奇風研發的水鏡,可通話,可視頻,此外還具備隱私守護之神秘結界,確保信息安全無虞,上鎖和解鎖密碼都是「芝麻開門」】
水鏡到手后,畫面依舊是模糊的,這東西大概綁定了墨成霜,默認上鎖的。
但好在物品信息總算顯示出來了。
恩次方當即在心里默念「芝麻開門」,果然見水鏡畫面變得清晰。
墨成霜手上多出一條長鞭。
既然袁嵩已經找到掌門,那么這些礙事的人也可以去死了。
只是此處狹窄,她投鼠忌器,生怕毀了神尊的傀儡,不敢使用「炎爆連珠」,只好揮鞭將兩個玩家抽倒在地。
眼見恩次方正在擺弄水鏡,她又揮出一鞭。
咻地一聲——
鞭子還沒抵達恩次方身側,就直接化作淺褐色的齏粉了。
墨成霜睨向杜云屏。
又是她出的手!
此時恩次方已經能看到水鏡另一頭了,布吉道和黑山也擠了過去,湊在她旁邊一起看著鏡面。
片刻,幾人臉色垮下來。
“不是,這也太慢了吧?”布吉道打了個哈欠。
黑山也是耷拉著眼皮:“我連他臉上有多少條皺紋都數清楚了。”
只見鏡面內,袁嵩正在慢動作施放玄術,看著這招估計得五分鐘才打得完。
[區域]恩次方:袁嵩心口有一塊圓形凸起,應該是護心鏡之類的東西,那個部位你們就別白用功了。
[區域]恩次方:他左邊肋下第五根骨頭好像有傷,估計是藍風留下的,你們可以集中攻擊這一處。
[區域]恩次方:還有,他腰間那個儲物錦囊的帶子好像有點松了,你們把握好機會啊。
嘩啦——
恩次方還想繼續說,水鏡突然在手中碎裂,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們不要逼我。”
墨成霜將自己受傷的那只手掰了回來,另一只手掌心向上,騰地燃起一簇火苗。
“你不會出手。”
杜云屏看著她擰了眉,同時也在手上捏了決。
墨成霜眉梢微挑:“怎么不會?我對謝掌門也不見得有多忠心,他這一洞穴的東西,毀了便毀了。”
看她解釋這么多,杜云屏心里稍稍松了口氣:“只是東西毀了?”
“你要把我們都殺了,也未見得能全身而退……你進來這趟,還未達到真正的目的吧?”
墨成霜眼神微閃。
恩次方趁機操控水流,將她手心的火苗滅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石壁一陣波動。
龍十三和涼涼扛著周天流鉆了過來。
“媽呀……頭有點暈……”龍十三喘著粗氣。
涼涼也在原地晃了晃,看清眼前景象:“哎?真讓我們踩這狗屎運,撞到一個隨機入口了?”
龍十三站定之后,看到其他玩家,笑嘻嘻分享:“我們剛剛照著恩次方的提示,果然將那袁嵩暫時擊退,還順了個儲物錦囊,就是不知道怎么開,回頭讓姜小七研究一下。”
“哎?恩次方那攻略怎么那么詳細?”
其他玩家看看周天流,又看看墨成霜,陷入沉默。
人家正愁找不著周天流呢,他倆倒好,送貨上門了。
眾人趕緊站到兩人身前,擋住墨成霜的視線,布吉道取出匕首,抵在周天流脖子上。
而大黃則是蹲在最前面,沖墨成霜齜著牙,狂吠。
透過縫隙,墨成霜睨了周天流一眼,又漫不經心挪開目光。
“殺了他,里邊的東西會出來,你們最好都別輕舉妄動。”
“你知道啊?”棉花唐有些詫異。
“我猜,里邊是謝掌門。”墨成霜虛了虛眼。
她見過謝奇風飛升之后的模樣,雖然當時聽到的聲音發悶,但還是能對上七八成。
謝奇風是什么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若是他提前從周天流體內出來,只怕會想辦法對其他人使用「寄身術」,而修為靠前的她和袁嵩估計就是下一個目標。
——她相信謝奇風自有辦法讓她和袁嵩同意成為宿主,到時整個幽冥宗都將分崩離析。
墨成霜想到這,又補一句:“把他放出來,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杜云屏點點頭。
“那我們說定了,在這乾坤戒里,你有你的意圖,我有我的目標,出去之前,互不干擾。”
墨成霜猶豫片刻,應下來。
“哎?”
一旁傳來大土豆的聲音,“這個也有名字,連衣服都穿好了,是不是快出生了?”
剛剛兩方對峙,大土豆回想起「混沌」讓自己看到的死亡畫面,還是決定別摻和進去。
他就一個1級的小蝦米,這些人隨便放個什么技能就可以把他干掉。
于是他獨自來到水泡之下,參觀著這些傀儡。
一邊看,他還一邊感慨。
論壇里說時空亂流是「混沌」禍亂人心的手段,他看也未必,對玩家來說這就是個死亡預警,是能幫助他們避開危險的。
比如他現在就知道應該遠離紛爭。
眼前這個水泡十分飽滿,里頭的液體也變得清澈,一個名叫「躺贏探險家」的女孩子閉著眼睛,蜷縮著身子,在里頭漂浮。
她跟其他魂偶不一樣,身上已經套了一件粗麻布衣了。
其他人循聲過來,還未靠近,就聽到咔嚓咔嚓的撕裂聲。
“土豆兒,你趕緊過來。”陸人甲沖他喊。
大土豆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墨成霜,搖搖頭。
還是算了,看墨成霜這表情估計是不太爽,沒準正打算找個人出出氣。
他現在算幽冥宗的叛徒,而且還沒正式加入逆天宗,很容易成為出氣對象。
正好這些水泡胚胎應該是那個謝奇風的財產,看在這些水泡的份上,墨成霜應該會收斂點。
咔嚓!
這一聲尤為明顯。
大土豆終于察覺到不對,抬頭一看,瞳孔急劇收縮。
薄膜碎裂,液體傾倒而出。
一道白光閃過,「躺贏探險家」消失了。
“我去?原來我是這么死的?”
大土豆看著自己因為沾到液體而快速萎縮的雙手,翻了個白眼,迅速躺平了。
在乾坤戒內死亡,尸體并不會化作白光。
眾人看著大土豆萎縮得不成樣的尸體,有些茫然。
難道說,他們還得將他的尸體背出去才能復活?
咚咚!咚!
有什么東西在敲著結界。
眾人望過去,只見那些邪里邪氣的靈繡師又來了。
它們在洞口游著,像詭異的魚。
本來這個結界防的就是「混沌」,現在「混沌」消失,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杜云屏抬手一揮,將結界撤去了。
一只靈繡師鉆進來,用長長的指甲將大土豆的尸體串起來,出了洞口,朝一個方向飄去。
恩次方想了想:“這個尸體比較完整,所以它們不著急縫補?”
燕上弦沉吟片刻,跟了上去。
“看看它們都把尸體收藏在什么地方,說不定能找到柴鶴他們。”
棉花唐愣了愣:“誒?柴鶴死了?”
“這里的時間是外面的一百倍,柴鶴都失蹤多久了?”燕上弦搖搖頭,“而且他失蹤時精神也不太正常,估計是死了。”
眾人爬出洞口,追著靈繡師的方向去。
越是往前,杜云屏就能看到越多的紫色靈引絲,想來她要找的東西就在前方。
他們在濃霧中穿行,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一座座低矮的房屋。
泥瓦墻斑駁脫落,上面掛著農具。
這里看上去像某個村落。
墨成霜看了許久:“好像是謝掌門修行之前待過的村子。”
就在這時,濃霧中出現一道道人影,好像是聽到動靜,從泥瓦房里走出來的。
“這些不會是村民吧?”
恩次方揮著袖子,試圖將霧氣驅散。
走在前頭的棉花唐聲音卻開始顫抖:“姜小六……劉嬸……趙大爺?”
這都是杏花村死掉的村民!
第163章 魂偶隱患“你阿姊是叫云采薇?”……
杜云屏擰了眉。
越來越多身影從泥瓦房中走出,有的還扛著鋤頭。
這已經遠遠超出杏花村的人數了。
仔細一看,其中果然有不少陌生面孔。
墨成霜盯著一處失了神,突然往遠處雜草堆旁的一道人影跑了過去:“阿姊!”
“她姐姐也在啊?也不知道厲不厲害,一會兒要是跟我們打起來就麻煩了。”黑山嘀咕著。
“不。”
燕上弦的修為在玩家中處于第一梯隊,目力較強,她已經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布吉道扭頭看她:“怎么?”
“墨成霜喊著叫「阿姊」的人,跟云采薇長得一模一樣。”燕上弦皺著眉,語氣有幾分不確定。
云采薇……
杜云屏仔細感受了一下信仰之力。
那份來自云采薇的信仰之力還在,只不過源頭在乾坤戒外。
“那不是云采薇。”
墨成霜奔向那道身影,途中有十幾個村民從旁阻攔她。
他們姿態僵硬,關節嘎吱響,還未挪到墨成霜身旁就被她一記掌風打了出去。
這個過程里,那個與云采薇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只是靜靜看著她,面上沒有任何情緒。
像是……死了一樣。
“阿姊!你還活著為什么沒來找我??”墨成霜到了女子跟前,握住對方肩膀,“你可是在惱我?怪我入了幽冥宗?”
女子似是聽到她的話了,緩緩舉起一只手,慢慢靠近墨成霜的臉。
哐!
白影閃過,墨成霜連忙后退,左臉多出三道指甲痕,傷口處傳來陣陣刺癢。
她這才發現女子手上長著黑色的長指甲。
看著女子毫無光澤的眼眸,墨成霜喃喃道:“阿姊,你只是一具尸體嗎?”
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她被那些村民包圍了。
然而她此刻腳底卻像生了根,死活不肯挪一步,固執地留在原地,似乎是想等一個答案。
“NPC死了是沒法復活的。”涼涼看出這些人身上沒有活人味了。
以他那淺薄的修為,都能探查到這些尸體身上沒有半點人氣,墨成霜居然還能掉入陷阱。
“所以墨成霜死了之后也會加入他們?”恩次方抓住了重點。
涼涼歪了頭:“應該是?”
黑山有點慌了:“我靠那我們救還是不救啊?死了技能還會繼承不?”
嗖!
燕上弦在鬼火弓上搭了三支光箭,同時放出,將墨成霜旁邊逐漸形成包圍圈的三具活尸射穿。
趙大爺和劉嬸的尸體伸出手,齊齊攻向墨成霜。
眼看指甲即將劃破她的脖子,一條綠色藤蔓將她卷起,迅速往后一拽。
墨成霜回到了杜云屏身旁。
“這些是尸體。”杜云屏提醒她。
墨成霜捂著受傷的臉,沒有吭聲。
杜云屏瞥她一眼:“你的傷口開始腐爛了。”
她這才從儲物法寶中取出一瓶藥粉,熟練地給自己敷上了。
看著那腐爛發綠的指甲痕逐漸淡去顏色,杜云屏挪回目光。
幽冥宗經常跟尸體打交道,儲物法寶中備有尸毒的藥也不稀奇。
墨成霜被拽回來之后,剛剛那些活尸瞬間停止了攻擊,只待在原處,面無表情看著眾人。
在他們身后坐落著更多房屋,茫茫不見邊際。
只怕這乾坤戒內收藏了在這三年里死去的所有原住民,那是一個龐大的數據。
他們在這做什么呢?
人尸雙方僵持片刻。
涼涼突然緩緩往前挪去,一點一點,每次就挪動半個腳掌。
在他越過村口界石的時候,那些活尸突然齊齊望向他。
他往后跳一步,活尸回過頭了。
他往前跳一步,活尸又望過來。
“我進來了,我又出去了……”
涼涼玩了一會兒,終于覺得沒意思,自己停了下來,“知道了,界石之內就是仇恨范圍。”
“那個……大土豆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腿毛兄有些不知所措。
涼涼摸著下巴:“應該沒事吧?玩家死了還能復活的。”
“那誰知道啊……”布吉道搖搖頭,“這地方古古怪怪的,搞不好有隱藏規則,比如需要我們達成什么條件才能把玩家尸體帶走之類的。”
“我就想知道這些尸體為什么不讓我們踏進這個范圍。”
黑山也學著涼涼往前跨了一步。
這一步跨得有點大,那些活尸開始緩緩向他挪來。
“他們可能是在守護什么東西。”
杜云屏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靈引絲,有
所猜測。
不是只有靈泥才能捏制傀儡。
早在迷仙鎮,杜云屏就用白泥捏制的蟲傀儡對付過無面詭物。
后來碰到的機械傀儡和金身族更是印證了她的想法——萬物皆可制靈偶。
尸體已經被謝奇風制成了影偶,沒有神魂的影偶,畢竟他們的神識都轉生成鬼面蝎了。
這些影偶甚至不需要用靈引絲操控,只需要在他們腦中植入一個最簡單的想法——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建筑群中心,他們便能運行了。
聽了杜云屏的解釋,眾玩家再看向姜小六等人熟悉的面孔,心中升起一絲慍怒。
他們玩家再混蛋,最多也不過是將村民們變成的鬼面蝎牽回逆天宗當寵物養著。
謝奇風居然把人做成了影偶!
想到這,布吉道瞥了周天流好幾眼。
龍十三看她眼神不對,連忙護在周天流跟前:“你該不會是想隔山打牛,隔著肚子揍那謝奇風一頓吧?”
布吉道睨他一眼。
“我沒那么蠢,萬一打著打著把謝奇風激活就麻煩了。”
“那你這是……”
“我想等他出來了把那堆觸手全砍來做油爆章魚手。”
“……”
界石之內,黑山已經被活尸包圍了,他在放下一道「天羅地網」之后才記起這招是幻覺系,對這些活尸不起作用。
他只好掏出長矛準備跟他們干群架。
杜云屏施展「萬象扭曲」,將姜小六等人的尸體碾碎,攀上辛十四后背,準備深入建筑群。
正要啟程,她突然回頭望了望墨成霜。
“你準備在這等死?”
墨成霜睨她一眼:“怎么可能?”
聲音有氣無力。
杜云屏想了想:“你阿姊是叫云采薇?”
墨成霜眼神微動。
“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同鄉的姐姐,當初為了保護我而死……”
杜云屏查看著她的角色面板。
那上面說墨成霜當年逃荒,和姓云的一戶鄰居一起上路,期間兩家人都死光了,就剩她和那個同鄉姐姐。
后來她倆遭遇詭修,同鄉將她藏在水缸里,自己跑去引開他們,就被弄死了。
杜云屏又道:“謝奇風是不是答應你,如果你為他辦事,他就會復活你阿姊?”
“是。”
墨成霜語氣淡淡,這個不難猜。
“云采薇確實還活著,謝奇風估計是為她捏了個新的身體,將她制成魂偶,扔在外邊了。”
至于為什么不用原來的身體,杜云屏估計是尸體受限,也有可能是謝奇風當時在進行試驗。
畢竟云采薇跟那些玩家有一處相似,那就是她死了會在上一處存檔的位置復活——「存檔」這詞是從玩家那聽來的,對于云采薇來說,便是上一個子時待過的位置。
謝奇風的想法在她身上得到驗證,又將這法子用在玩家身上。
“真的?”
墨成霜有些不敢相信,呆愣片刻,又猛地搖頭,“不會,如果她還活著,那為什么不來找我?”
杜云屏沉吟片刻:“估計她是在輪回那三年里復活的,記憶全丟了。”
“我們遇見她時,她已經是一名云游商人了,你若是想確認,出去之后我可以給你畫像。”
“不用,應該是她。”
墨成霜想了想,又問,“她跟你們談生意,可有過短斤缺兩之事?”
杜云屏細細回憶:“是挺黑心狡詐的。”
“不過我們的生意不是按斤兩來算的。”
“那便是她了!”
墨成霜眉眼柔和下來,“當年她便是靠著這些機智與應變,帶著我茍活下來的。”
她往前幾步,仰頭望著白狐背上的杜云屏。
“我要見她。”
杜云屏搖頭。
“我不知道她在哪。”
將這事告訴墨成霜,也只是想保她一命,畢竟她是幽冥宗的人,對「寄身術」的了解應當比眼珠子多。
萬一之后周天流出什么變故,也好有個應對。
杜云屏目光在墨成霜頭頂徘徊片刻,坦然道:“你聽說過從屬契約嗎?”
“……”
墨成霜自然是聽過的,她與神尊便是結了類似的契約,不然她也不能在輪回當中保留記憶,繼續修行。
她遲疑,是因為沒想到杜云屏居然想撬墻角,還是當著神尊的面——盡管祂現在還在沉睡。
想起那些被拔掉幽冥宗印記的新弟子,墨成霜又覺得正常了。
這可能就是他們逆天宗的傳統?
杜云屏也是臨時起的念頭。
畢竟墨成霜頭頂上的信仰之力已經達到了五百。
對于墨成霜這個境界的詭修來說,五百不算可觀,但她倆處于不同陣營,彼此對立,能達到這個數已經是意外收獲了。
想了想,杜云屏又補充道:“我開辟了一條通道,所有從屬皆可在里頭交流,云采薇也在其中。”
墨成霜瞥向周天流。
謝奇風已經許久未出現了。
如今祂既庇護不了他們,也管不了他們。
這確實是個好時機。
可等謝奇風醒過來之后呢?
墨成霜搖搖頭:“我不敢賭。”
一個是已經飛升的神尊,一個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傻子都知道怎么選,她居然還猶豫了那么久。
杜云屏點點頭,沒有糾纏。
“那便算了,出去后我會將此事告知云采薇。”
“多謝。”
活尸不難對付。
在她們談話期間,玩家們已經將他們消滅得七七八八。
杜云屏趴在白狐背上,長驅直入,奔向建筑群的更深處。
龍十三將周天流橫放在「玄機輪」后座,正準備蹬起輪子,突然發現周天流身形一顫。
“嘔……”
周天流吐出一口黑水,然后從后座滑下,仰躺在地。
“這是怎么了?”
黑山用長矛撂倒一頭活尸,循聲趕過來。
“嘔!”
黑水順著周天流的嘴角流到脖頸,他的眼皮子突然翻起,露出眼白。
墨成霜留意到這一幕,眉頭緊皺:“是提前蘇醒的跡象。”
“交給我。”
她從儲物法寶取出一段香,用火點燃。
煙氣氤氳而起,正要飄向周天流。
一旁的恩次方抬手施了個訣,用水流將香滅掉了。
而黑山突然高高舉起長矛,將鋒利的尖端對準了周天流的肚子。
……
遠處,杜云屏仰望著天上的紫色靈引絲,臉色忽變。
它們突然繃直,隱沒在云際,像是連上了另一端。
而來自玩家的信仰之力,變得極其微弱。
第164章 遍地仇人“其實他是我很久之前的宿主……
一道尖銳的二胡聲在身后響起,是布吉道。
杜云屏扭頭看去,只見她身上的紫色靈引絲根根繃直,瞳仁已經完全變成黑色。
在「二胡幽咽刀」的攻擊之下,杜云屏和周圍的人都在不斷掉血。
根據物品描述,幽咽刀是節奏越快,傷害越高。
她抬手一揮袖子,一記「幻影切割」放出,切割掉布吉道手臂上兩根靈引絲,樂聲慢了下來。
與此同時,她后背一涼,動作變得艱澀。
是何首烏的「小水花」,升級之后,可以穿透一人。
原本馱著她全速奔跑的辛十四也被擊中,腳步緩下來。
他耳朵微動,聽到左后方傳來弓弦繃緊蓄力的聲音。
嗖——
光箭破風而至。
辛十四將杜云屏從背上甩下,一個翻身,趴在她上方,用兩只毛茸茸的前爪護住她的頭。
轟!
光箭在身后爆開。
二人起身一看,是涼涼攔在了其他玩家面前。
在眾多繃直的紫色靈引絲中,摻雜著少數隨意飄蕩的白色靈引絲,這些白絲均來自他的手臂。
——當初杜云屏用靈泥為他捏制的那條手臂,起作用了。
涼涼用那條手臂截下光箭,手掌已變得血肉模糊。
隨后,他緩緩轉過身,一雙漆黑的瞳仁死死盯著杜云屏,白絲沒能支撐太久。
杜云屏擰了眉。
“要
趕緊找到靈引絲的源頭!只要切斷聯系,他們便能恢復正常了。”
在這乾坤戒里死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復活。
不到萬不得已,杜云屏不想殺了他們。
“好。”一旁,辛十四垂下眸子,鼻子微動。
他看不到靈引絲,但能聞到一點特別的氣味。
方才他也是循著這絲氣味前行的。
“還有五里地。”
他盯著這些失控的玩家良久,突然躍起,狠狠揮出爪子。
爪風席卷至每一位玩家。
咔嚓!哐當!
輪子散落,十幾輛「玄機輪」報廢了。
杜云屏提著心眼子,見狀稍稍松口氣,翻身攀上辛十四后背,還順手把大黃也拎了上來。
她抓緊白狐脖頸上的毛,俯著上半身“走。”
白狐如離弦的箭騰地飛出。
風在她耳邊呼嘯。
身后,玩家們舍下「玄機輪」,施展「踏空步」追著杜云屏。
其中涼涼那條手臂還時不時拽一下旁邊的玩家。
兩條腿始終沒有四個爪子快,漸漸地,玩家們被甩在后頭。
界石邊緣。
黑山舉著長矛,久久沒有落下,手掌因用力而發白。
他一只手想將周天流開膛破肚,另一只手卻死死抓著長矛,全力抵抗著向下的力量。
趁此機會,墨成霜施展「炎爆連珠」,火花在黑山身上爆開,又轉向恩次方,很快,兩人都倒下了。
安魂香重新點燃。
裊裊白煙飄向周天流鼻端,片刻后,他總算放松下來,不嘔黑水,也不翻白眼了。
幾只靈繡師飄蕩過來,用長長的指甲穿過恩次方和黑山的尸體,將他們拖進某個泥瓦房。
白霧漸濃,墨成霜伸手在霧氣中抓了一把,放在手心捻了捻,臉色微變:“這是……肉影蚤?”
沙沙。
泥瓦房里鉆出更多人,看服飾,似乎是各大宗門的弟子,靈音閣、萬獸宗、千機門……
有幾人朝墨成霜走來,越過界石,發起攻擊。
而其他尸體則是走向周天流。
墨成霜當即扛起周天流,躲過白霧中的蟲子,往相反的方向逃。
她一邊跑,一邊感到心驚。
這些傀儡的任務不再只是守護法器,還多了一條——喚醒神尊。
……
另一邊,兩人一狗已經來到建筑群中央。
這里已經不是低矮的房屋,而是兩三層的亭臺樓閣。
距離靈引絲的源頭,不過百來步。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杜云屏望過去,眉梢下壓:“素問?”
沒了眼睛的素問表情倒是比先前那些村民鮮活,此刻臉上仍掛著笑。
她盯著杜云屏,一句話也沒說,地面突然升騰起黑色的尸氣,看著有些稀薄。
看來素問與那些村民不同,還保留了修為和記憶,但是不多。
等等……
杜云屏臉色變得難看。
如果死去的人都會在乾坤戒里出現,那么她在這里豈不是遍地是仇人?
果不其然,下一瞬,幾段鋒利的白骨朝他們飛來。
辛十四帶著杜云屏和大黃躲過這一擊,偏頭看去,一襲明黃色的道袍出現在濃霧中。
是青玄子的尸體。
尸體瞇著眼,輕哼一聲:“杜云屏啊杜云屏,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我吧?”
眼看青玄子要過來,杜云屏抬手放出「萬象扭曲」,將他的腿掰折了。
“我在這里攔著他們,你快去。”
辛十四說罷,將身上一人一狗甩落在地,抖了抖渾身雪白的長毛,恢復人形。
他抬起手,修長的手指摁在「墨金封緘」上:“解開吧。”
杜云屏深深看他一眼,右手微抬。
辛十四耳后的金屬絲如靈蛇般自行散開,長長的墨發也隨之垂落下來,他以手成爪,幾招過后,離得最近的一頭尸影成了碎塊。
杜云屏沒再耽擱,向著前方的高塔奔去——那里聚攏了無數紫色靈引絲!
縮地成寸在乾坤戒內的效果大打折扣,甚至比不上「踏空步」,她只能依靠這雙腿沖過去。
大黃跟在她身后,跑得氣喘吁吁。
“我們是要去把那什么靈引絲咬斷?”
杜云屏搖頭:“不用,你看不見,也咬不斷。”
“那我幫你清除障礙。”狗臉變得十分堅定。
杜云屏嘆口氣,笑著搖搖頭:“我不該帶你進來的。”
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影子從天而降,轟地一聲落在地面,將杜云屏和大黃截在半途。
巨大的人頭橫在路中央,底下是青色的蟹腿。
大黃立馬站定了。
“我能跑不?”
杜云屏后退幾步,輕輕頷首:“跑吧,這里不需要你。”
大黃夾著尾巴,掉頭就跑。
“我去看看辛十四他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辛十四這邊已經殺了幾十頭尸影,然而還是有尸影從素問身后的樓閣鉆出來,源源不斷。
素問就那樣盤著尾巴站在原地,笑吟吟「看」著他。
擒賊先擒王,他幾次想過去,都被尸影攔在路上,偶爾還得抵擋幾下青玄子的偷襲,而另一邊,還有十幾只螻蛄精正在靠近。
忽然,天空響起一陣鷹唳。
藍風俯沖而下,貼地飛行,在靠近素問之后,伸出巨爪,將她整個人抓了起來,帶到遙遠的地方扔了下去。
樓閣之內,總算沒有新的尸影出現。
“汪!”
一道黃色的身影撲過來,將辛十四身后的一頭尸影咬住,往后猛地一拽。
“你怎么又回來了?杜云屏呢?”辛十四頭也沒回。
“她那邊太可怕了,那——么大一個人頭,底下還長著蟹腳,我都不知道該從哪下口。”
大黃聲音含糊,扭頭又甩出去一頭尸影,“你還指望我保護她啊?”
聽到這,辛十四眸色微沉。
轟——
黑色的火焰包裹住他全身,在這一瞬,將身旁十幾頭尸影和螻蛄精燒灼,隨后,他徑直攻向青玄子。
……
杜云屏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渾身已經濕透,發絲緊緊貼在臉頰上。
使用「幻影切割」時,她消耗了不少道元,又因處在這時間流速為一百倍的乾坤戒中,信仰之力補充不及時,此刻有些虛脫。
原本她想繞過人頭蟹,直接闖入塔內,可眼前一幕卻讓她不得不停下。
人頭蟹霸主是從塔尖上落下的。
靈引絲的源頭也隨著它一起落到地面。
也就是說,那個控制傀儡的法器就在人頭蟹霸主嘴里。
得盡快將他殺了,拿到嘴里的東西。
嘩啦——
人頭蟹張開嘴,從里頭吐出洶涌湖水,水流夾帶著十幾把斧子朝杜云屏沖刷而來。
“咱們趕緊跑吧!你可不能再使用道元了!”眼珠子焦急喊著。
同處于乾坤戒內的玩家信仰之力已經變得微弱,杜云屏現在的道元幾乎就如同一汪死水,用一點少一點。
“你忘了……”
杜云屏將一把匕首釘在地面,雙手緊握,避免自己被水流沖走。
斧子從她身旁翻轉而過,刮下布條,劃傷手臂,血花還未來得及洇開,就淹沒在洶涌的水流中。
“忘了什么?”眼珠子等了半天。
嘩啦!
是人頭蟹準備將吐出來的水收回去。
這一來一回的動作,剛剛已經重復了兩次,這是第三次。
“忘了……我是靈道雙修。”
水流從她身后席卷而來,而她的身形在此刻變得透明,就像一杯清水倒入湖水,幾乎隱去了所有蹤跡。
“是「真形隱匿」?”眼珠子在她腦中叫道。
這個技能是吞噬了古爐洞主之后獲得的,杜云屏一直沒用過,只將它傳授給恩次方,它都忘了她還會這一術法。
待它說完這話,已經跟著杜云屏進了人頭蟹嘴里,視野變得漆黑一片。
轟!轟!轟!
腳下的柔軟的地面開始晃動,人頭蟹似乎在走來走去。
他此刻有些茫然。
水流過去之后,人不見了。
杜云屏此刻也不再隱藏,解除「真形隱匿」之后,在人頭蟹嘴里扔了一顆火球。
火焰瞬間將周圍的一切照亮——牙齒、牙床、舌頭,還有插在牙縫里的一柄斷劍,靈引絲便是從劍柄延展而出。
杜云屏凝視斷劍片刻,一段物品描述彈出。
【傀儡令】
【品階:橙色】
【類型:法器】
【偉大的謝奇風神尊發明的靈引絲中轉站,操控著乾坤戒中所有傀儡,同時也是一種防范措施,假設召喚過來的那幫玩家不聽話,而神尊又無瑕顧及,傀儡令便能暫代管理這些不孝的玩家了。說這么多,不會真有玩家撿到這玩意吧?】
杜云屏將這段看了兩遍。
也就是說,剛剛他們是觸發了某種條件,導致傀儡令起了作用,開始操控玩家。
那么,該如何破壞這柄斷劍?
無數靈引絲攏在一起,凝聚成劍柄粗細。
杜云屏自是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動用道元,施展「幻影切割」。
這一招只能切割兩三條靈引絲,不僅無法將整個源頭斬斷,還會因道元枯竭將自己置于險地中。
她在水中劃動手臂,腳蹬了幾下,來到傀儡令旁邊。
只見劍柄正中鑲嵌了一顆半透明的圓球,里頭流淌著黑血。
黑血似乎還是活的,在半透明的圓球里安靜地爬著。
黑色黏液從她指尖落下,攀上牙床牙齒,慢慢蠕動到劍柄,圍著圓球轉了一圈。
“是他的血。”眼珠子篤定道,“謝奇風的。”
杜云屏眉梢微挑:“你怎么知道?”
眼珠子沉默半晌,又緩緩開口。
“還是告訴你吧,其實祂是我很久之前的宿主。”
“……”
第165章 無相玄火“中間好像斷片了呢?”
杜云屏抿了抿唇。
“你先前的宿主不是死了就是瘋了,怎么又多出一個謝奇風來?”
“在這乾坤戒內不會引起祂的注意。”
眼珠子猶豫片刻,“我這便把知道的事全都告訴你。”
杜云屏點點頭。
“我最早的那任宿主,其實是「太古」。天地開辟之初,十方洲還未誕生之時,「太古」便在了。”
“而我,不過是依附在祂龐大身軀上,千千萬萬顆眼珠子的其中之一。”
聽到這,杜云屏皺了眉:“那你豈不是有千萬年的記憶?”
眼珠子嘆口氣:“都說腦子大的才聰明,我身子就這么點,那腦子再大也大不過哪里去,肯定是記了這個便忘了那個,還沒你們修仙之人記性好。”
杜云屏想了想:“「太古」長什么樣,你還記得嗎?”
“不曉得。”
“不曉得?”
“對,不是不記得。”
眼珠子繼續道,“祂的身軀太龐大,我目之所及便是光滑黏膩的黑色肌膚和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說到這,眼珠子在她手心里抖了抖。
“不提這個了,有點惡心,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
它哪來的雞皮疙瘩?
杜云屏倒是覺得自己頭發根都豎了起來。
“我和其他眼珠子一樣,經歷著海水的沖刷,在祂身上汲取著能量,原以為能一直持續下去。”
“某天,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杜云屏有些遲疑:“海底的聲音?誰?”
“起初那個聲音沒有名字,它咆哮著,嘶吼著,叫囂著要跟「太古」徹底割裂,聲音日漸清晰。”
“終于有一天,天地變色,海水倒灌,二者徹底割裂。與此同時,附著在「太古」身上的眼珠子也被盡數震落,散在各方。”
“那個聲音,是「混沌」?”杜云屏冷靜道。
“是,「太古」有形,位處歸墟,而「混沌」只是一片虛無,四處游蕩。”
眼珠子陷入回憶,“從那以后,「太古」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我,在十方洲兜兜轉轉,耗死了幾任宿主,每次都落得個長埋土里的下場,最后才在杏花村發現了你。”
杜云屏點點頭。
在眼珠子第一次提起「混沌」時,她便有所懷疑,「混沌」應當也是古神。
只是,聽它這敘述……
“此事與謝奇風有何干系?”
“謝奇風不知用什么法子討好了「太古」,將自己融合進祂龐大的身軀,成了代行者。”
眼珠子左右晃了晃,似在搖頭,“我的意識偶爾會與「太古」相連,便也感知到了他。”
“所以,你說的宿主不是謝奇風,而是謝奇風所依附的「太古」。”
杜云屏得出結論,“謝奇風借用祂的力量,打造了這個游戲,而你也來自祂,所以我能看到游戲面板。”
“應該是這樣。”
“那么,融合了「太古」之力的黑血,應當如何對付?”
杜云屏說著,手心已經騰地冒起火花,在劍柄處的小圓球上烤著。
許久過去,圓球變得滾燙,黑血依舊鮮活。
眼珠子深吸口氣:“你破壞不了它的,我建議立刻撤離此地,別管乾坤戒的傀儡,也別管那些玩家了。”
“我們現在在人頭蟹霸主的嘴里,于陽秋這家伙嘴挺嚴的。”
“嗯?”眼珠子不明所以。
“我現在道元所剩無幾,靈力也耗得有點快,大概是出不去了。”
“嘶……”
杜云屏沉下心來。
所以在外面那些活尸找到這里將她撕碎之前,她必須破壞掉這支劍柄上的靈引絲。
她將傀儡令從牙縫上拔下,細細端詳。
斷劍的截面是中空的,為何會留下這部分空隙?
杜云屏想了想,恍然大悟。
“黑血是從斷面輸送進去的。”
眼珠子在她手心轉了轉:“這有什么奇怪?”
“這不奇怪。”
杜云屏彎起嘴角,“既然我無法破壞它,那便將它污染了!”
“你……”
眼珠子想說她的血怎么可能斗得過摻有「太古」之力的黑血。
可下一瞬它便說不出話了。
只見杜云屏執起斷劍,斷面向下,果斷刺向手腕。
鮮紅的血迅速流入半透明的小圓球,與黑血混合,黑血似乎掙扎了片刻,逐漸沒了動靜。
繃直的紫色靈引絲蔫了下去。
而原本還在徘徊的人頭蟹霸主也停了下來。
杜云屏閉眼感受了一下:“道元在逐漸恢復,玩家們應該恢復正常了。”
“可以,那我們什么時候從這鬼地方出去?”眼珠子稍稍松了口氣。
杜云屏垂下雙手:“在這水里泡久了,我感覺,身體似乎正在融化。”
“那你為什么還這么淡定??!”眼珠子要瘋了。
“很早之前我看過恩次方他們發的帖子,在人頭蟹霸主嘴巴里,身體融化只是個幻覺,我只需避免自己被淹死,撐到他們過來便好。”
“哦……”眼珠子又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嗷!不見了?難道我們來晚了?”
是大黃。
“不可能。”
刺啦——
人頭蟹霸主的嘴唇多了一道口子,傷口邊緣是銳利的爪痕。
水傾瀉而出,光透過那道口子照射進來。
透過間隙,杜云屏看到了一張毛茸茸的狗臉,隨后,狗被人抱開,辛十四出現在洞口,朝她伸了一只手。
在對上那雙紫色瞳眸的瞬間,幻覺消散,杜云屏發現自己又能動了。
她緩緩伸出自己手,觸碰到辛十四的手掌。
他的手指輕輕一握,將她從里頭拽了出來。
辛十四渾身滿是燒灼的痕跡,顯然是動用了「狐焰」。
杜云屏視線下移,停在他腰間,「墨金封緘」正掛在上面。
她取下「墨金封緘」,抬手將它扣在了辛十四臉上。
“你受傷了。”辛十四垂眸,目光落在她手腕,瞳孔微縮。
“小傷,自己刺的。”杜云屏給自己施了個最基礎的治療術。
眼見傷口逐漸愈合,辛十四目光稍緩。
……
泥瓦房旁,玩家們正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棉花唐撓著頭:“我怎么到這來的?中間好像斷片了呢?”
“我也是……”
何首烏皺了皺眉,“我就記著我們騎著「玄機輪」越過了界石,然后……不對,「玄機輪」呢??”
“媽呀我自行車也沒了。”布吉道眼神直視前方,片刻后,“背包也沒有!”
“不是,誰來告訴我,我這手是發生過什么啊??”
涼涼舉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欲哭無淚。
“這……好像是我的技能,「金光化箭」。”燕上弦仔細辨認了一下傷口。
“你趁我斷片打我了?”涼涼有些難以置信。
“不知道,我也斷片了。”燕上弦聳聳肩,將手上不知什么時候拿出來的鬼火弓收回了背包。
“我只感覺身體失去了控制……”
易羅羅雙手抱臂,語氣幽幽,“就好像有人頂了我的號。”
涼涼摸著下巴,似乎回憶起什么:“這么說來,我感覺好像有兩人頂我的號,還在爭奪控制權,讓我左右互搏!”
“這事只怕沒那么簡單。”
易羅羅眸光微閃,心里隱隱有一絲懷疑。
只是那個懷疑并未得到驗證,她不希望說出來之后引起恐慌。
雨女環顧四周。
“他們都死了。”
聽到這話,其他人也看過去。
在他們周圍,躺著無數具尸體,有之前就認識的,也有沒見過面的陌生面孔。
涼涼來到其中一具死尸旁邊,用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開始翻找:“正好,看看他們身上都有什么值錢的,這趟不能白來。”
當辛十四馱著杜云屏和大黃來到泥瓦房附近,玩家們已經搜刮得差不多了。
而遠處有三個熟悉的身影并肩而來。
“大土豆??”布吉道有些詫異,“你不是死了嗎?”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這里死了以后直接在這復活……”大土豆摸著后腦勺,“那些怪物將我修補完之后,我就感覺呼吸又回到了胸腔。”
“那你們兩個什么情況?”涼涼看向黑山和恩次方。
“不知道……”
恩次方和黑山同時回答,眼底一片茫然。
“被我殺了。”
墨成霜扛著周天流過來,朝杜云屏看一眼,“還真讓你找到了對付這些傀儡的法子。”
“不是,為什么啊?為什么殺我們?”黑山一副要去跟墨成霜理論的架勢。
恩次方將他拽住了。
“人家是幽冥宗的,我們是逆天宗的,你就說殺咱們需不需要理由?”
“那也是。”
“不管你們的目的有沒有達成,快走吧。”
墨成霜看著白霧深處,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涼涼抱著手臂:“雖然還沒搜刮夠,但感覺這里有些涼颼颼的,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燕上弦點點頭。
“我也覺得這里不能久待。”
畢竟剛剛才發生過頂號事件,他們需要下線去弄清楚發生了什么。
杜云屏看了一眼背包格子里的傀儡令,輕輕頷首。
“我的目的已經達成,回去吧。”
一行人往回走了一段,突然看見路上散落了十幾輛報廢的「玄機輪」。
玩家們覺得奇怪,但一時也找不出原因,只得默默將殘骸收了,準備帶回去讓姜小七修一修。
再往回走一段,又碰見了龍十三。
由于龍十三當時沒來得及動手,被墨成霜略了過去,這才活了下來。
墨成霜在前頭開路,躲過霧氣濃重的區域,最終來到圓形入口。
那只詭物的臉已經不在入口處了。
墨成霜朝里頭放了信號,又等了一會兒,這才鉆過去。
杜云屏從血池子出來時,耳邊仍是慘烈的羊叫聲,這是幽冥宗的弟子為了讓他們出來投放的第二批活餌。
她環顧一圈,找到墨成霜,迅速在她額間點了一下,將一絲道元送進去。
“你做什么?!”
墨成霜警惕地后退了兩步,感到眉心涼絲絲的。
杜云屏無奈地看著她。
“雖然你不肯簽下從屬契約,不過我還是可以給你留一條臨時通道,只有一天的時間。”
墨成霜有些遲疑:“你是說……”
杜云屏點頭:“你可以去找云采薇了。”
話音剛落,墨成霜眼前出現一個奇怪的面板。
【此乃十方洲臨時傳信通道,請設置你的昵稱:__】
墨成霜捏緊了雙手,猶豫片刻,腦中出現了兩個字。
【你當前填入的內容為:「小霜」,請確認是否將其作為昵稱?】
“確認。”
墨成霜聲音顫抖,掌心逐漸濕潤。
過了一會兒,面板消失。
視界左下方多了個透明方框。
[私聊]杜云屏:她昵稱是「杜云屏欠我一千八」,你可以直接與她私聊,就像我這樣。
[私聊]小霜:??
[私聊]小霜:你欠我阿姊的錢?
[私聊]杜云屏:以后會補給她的。
墨成霜盯著那八個字,深吸口氣,過了半天,才輸入第一句話。
[私聊]小霜:你是云采薇?
[私聊]杜云屏欠我一千八:嗯?誰把我真實名姓泄露了出去?
[私聊]小霜:是杜云屏。
[私聊]杜云屏欠我一千八:你是要找我買什么東西嗎?我剛剛在北地采了一些九幽秘銀,有需要的話給你送過去。
[私聊]杜云屏欠我一千八:對了,還未請教仙友尊姓大名,師從哪派門下?
墨成霜心跳加速,猶豫許久。
幽冥宗的名聲并不好,就算云采薇已經忘了以前的事,墨成霜也不希望自己在她眼中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她正要編個名號,眼前突然出現一道虛影。
黑色的霧氣里頭鉆出來一條長而黑的觸手,上邊頂著一個平平無奇的人頭。
墨成霜一陣恍惚,張了張口。
“噓……”
謝奇風止住她,“旁人看不見我,你是我的神眷,我才能用這種方式找你。”
墨成霜扭頭看一眼地上的周天流,他還在沉睡。
“事情不好玩了,我那些玩家一個個都不待見我。”
謝奇風說著抱怨的話,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所以我打算大洗牌。”
“想必你也看到了,乾坤戒中養了無數肉影蚤,我很早之前便把它們放進去了,它們在里邊繁衍了三萬年,數量十分驚人。”
墨成霜面色肅然。
肉影蚤這種蟲子并不罕見,它們偶爾會出現在人們的床榻之上,攝取一點點肉屑。
被咬的人只會感到傷口發癢,并無大礙。
但一旦它們成群……
“這個數量,足以將整個十方洲的人都清洗成靈泥,到時我想要什么樣的角色,隨便捏了。”
“哦,你放心,我的神眷不會遭到清洗。”
整個十方洲……
墨成霜揚著眉,用眼神詢問他需要自己做什么。
“差點忘了。”
謝奇風微微一笑,“乾坤戒其他鏈接點不太穩定,我是來讓你保持入口暢通的,一會兒門別鎖,蟲群會從血池子涌出,自幽冥宗出發,擴散至整個十方洲大陸……”
“到時整個十方洲都是我們的!”
墨成霜輕點了頭,虛影消失。
地下宮殿,人已經全部出來了,此刻正在清理著衣物。
血池子上方逐漸凝聚起白霧。
[私聊]小霜:讓你們的人都出去。
[私聊]小霜:肉影蚤馬上就要從血池子出來了,它們會將你們視為獵物,將整個十方洲的人都變作靈泥。
杜云屏擰了眉,思考著墨成霜為何要用私聊告知她這件事。
她偏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周天流,心中頓時明了,連忙在劇情頻道中通知大家撤離。
白霧晃悠悠飄蕩而出,離血池子最近的一名幽冥宗弟子突然倒了下去,衣服攤在地面,一些帶血的肉泥淌了出來。
墨成霜再也顧不得偽裝,一揮手,掃起一陣風,將所有人都推到了樓梯口。
“出去之后將暗門鎖好!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再打開!”
幾名幽冥宗的NPC被剛剛那一幕嚇得屁滾尿流,得了命令,飛快往樓上跑。
沒過多久,整個地下宮殿空了下來,只剩墨成霜一人。
轟!
她聽到暗門
沉沉閉合的聲響。
白霧愈發濃重,墨成霜的視野中,僅剩左下角的聊天面板模糊可見。
[私聊]杜云屏:你沒出來?
[私聊]小霜:我要確保乾坤戒內的所有肉影蚤都進了界門神宮。
[私聊]杜云屏:然后?你想做什么?
[私聊]小霜:他們忌憚我的「無相玄火」,卻從未見我施展過這個玄術。
[私聊]小霜:那是因為這火焰一旦釋放,必然會將我自己也化為灰燼。
墨成霜將手中的木匣子往半空一拋,兩枚蛟蛇形狀的鑰匙互相纏繞,落在頂上的凹槽。
咔噠。
血池子底下的圓形入口重新鎖上了。
墨成霜運轉道元,身體愈發滾燙,幽藍色的火苗漸漸從頭頂手心逸出……
[私聊]杜云屏欠我一千八:怎么不說話了?
[私聊]杜云屏欠我一千八:你還在嗎?
轟——
整個地下宮殿化作一片幽藍的火海,將一切吞噬。
第166章 記憶回聲“都無所謂,我打算將幽冥宗……
哐當哐當。
云采薇正拿著鶴嘴鋤一下一下砸著面前的山石。
視界左下角,私聊頻道停留在她問對方在不在那一句,許久沒變過。
“小霜?這名字念著怎么那么順口呢?”
云采薇想了想,決定再問一問,若是對方還不搭理,那她就不管了,這單生意做不成,還有別的買賣。
她凝神將靈力灌注到對話框,片刻后,眉頭微微皺起。
消息發不出去?
與此同時,她心里空了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離開了。
“奇怪啊……”
云采薇捧著心口緩了好一會兒,那個感覺才慢慢平復下來。
杜云屏說過,消息發不出去一般有兩個原因。
一是那人死了,二是那人斷了從屬契約。
云采薇覺得不太可能是后者,畢竟當時她倆還正聊著天,話都沒說完。
那就極有可能是對方出了意外。
她嘆口氣,心里覺得無奈。
在十方洲,死人這事太平常,她見得多,也習慣了。
眼下還是賺錢比較要緊,有了銀錢,她才能去打點更多事,支撐著自己繼續尋找身世。
云采薇重新握緊鶴嘴鋤,高高揚起。
哐當!
隨著鶴嘴鋤落下,她的腦袋也一陣鈍痛,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撬了開來。
記憶洶涌而至——
黃昏,村落,一座座矮屋錯落分布。
裊裊炊煙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正板著臉,推著磨,身子都沒有磨盤高。
“你是哪家的?家里怎么讓你這么個小豆丁來推磨?”
云采薇看見十三四歲的自己站在一旁,好奇地看著推磨的小姑娘。
“我姓墨,墨成霜。”
小豆丁面色冷冷,“家里的驢踢了我一腳,我便跟它打了一架,驢養傷去了。”
“我叫云采薇,前幾日剛隨家里人搬來這狗尾巴村,比你年長許多,你可以喊我采薇阿姊。”
小豆丁瞥她一眼,沒有回應。
年幼的云采薇也不惱,自來熟地握上磨盤把手。
“小霜兒,我來幫你推磨,你喊我一聲阿姊,行不行?”
“……”
小豆丁盯著自己的磨得通紅的手,抿了抿唇,片刻才不情不愿張口,“采薇阿姊。”
“哎!”
云采薇樂呵呵應下這一聲,“小霜兒,你怎么一直板著臉,老氣橫秋的?”
“不要叫我小霜兒。”
“好嘞,那就叫小霜!”
……
云采薇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北地的礦石山里,不遠處躺著一把鶴嘴鋤。
小霜,小霜……
原來真是認識的人?
她正打算起身,腦子又傳來一陣鈍痛。
更多記憶浮現在她腦海中——
“整個河道都干了啊,今年的莊稼死得差不多了。”
“聽說是山那邊來了幾只詭物,將河水喝了個干凈,馬上它們就該進村了。”
“這地方待不得,待不得了。”
村口,十七歲的云采薇捏著墨成霜的手,聽村民們聊山里的變故。
回去時,她發現墨云兩家都在收拾行李。
墨家有四口人,一對夫婦外加墨成霜兄妹兩人,云家人少一點,就只有云采薇和她娘。
兩家商量著一起上路,正好雇一輛大一點的驢車。
車上載著干糧、谷種,待他們逃到別的村落,還能重新開始。
然而,接下來的畫面卻是血紅一片,慘叫聲充斥著她的耳膜。
他們在路上接連遇到詭物。
先是墨家三人被生吞活剝,之后云采薇她娘為了引開詭物,也慘死在利爪下。
云采薇帶著墨成霜東躲西藏,在身上涂滿泥巴,僥幸躲過詭物追蹤,來到一座小鎮。
兩人的行李都沒了。
云采薇只得去偷去騙,白天穿梭在街頭巷尾,晚上帶著墨成霜睡破廟。
“聽說北邊有個宗門,他們能對付詭物,到了那,咱們就不怕詭物,也不怕餓肚子了。”
茅草堆上,云采薇仰面望著屋頂破洞之外的大黑天。
墨成霜想了想:“那我們進去之后,是不是還得交束脩?”
尋常書院都得交學費的,這種宗門估計也不例外。
“不就是束脩?我去賺就好了,十天半個月總能湊齊。”
云采薇笑了笑,目光有幾分期待,“聽說修行之人引氣入體時,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會領悟術法,我猜你或許能領悟出一個破壞力極強的高深術法。”
“為什么?”墨成霜不解,“就因為我年幼時打傷過一頭驢?這事讓你念了好幾年……”
“能不念好幾年嗎?那時你才多大點?”
“阿姊呢?希望自己能領悟什么術法?”
云采薇沉默片刻:“便于逃跑的那種吧,比如飛行術……畢竟我坑蒙拐騙得罪太多人了。”
“要是運氣差點領悟不了,怎么著也得專門去學一個!”
墨成霜皺了皺鼻子。
“那我的術法正好可以保護阿姊。”
“我家小霜真好!”
云采薇笑著摸了摸墨成霜的頭,“不過到那時我們就有錢了,若是有債主找上門,我們把銀錢還了便是。”
“……修煉是不是也很費錢?”
“那我再去騙?”
“還是算了。”
……
礦石山,云采薇再度睜眼。
后來呢?后來又發生了什么……
兩人一起拜入了那個宗門?所以自己才學得了這身本事?
云采薇發現自己一點兒也記不起來。
等等……
墨成霜,這不是幽冥宗的長老嗎?她都有四五百歲了。
“唔!”
云采薇捂著腦袋,五官疼得皺在一起。
最后一段記憶碎片鉆入腦中——
“阿姊,那些是什么人?”
“詭修,他們的修煉方式與尋常人不同,應該是想把我們抓去血祭,從中提升修為。”
云采薇將墨成霜藏在柴堆后,又搬來個空水缸擋在前面,“你待在這不要出聲,阿姊去引開他們。”
“阿姊,我眼皮一直跳。”
“哪只眼睛?”
衣料摩挲著柴堆,墨成霜伸手指了指,透過那點縫隙,云采薇看得并不真切。
她將最后幾捆柴放上去:“左眼跳財,右眼也是跳財,你什么都別管,自己躲好便是。”
“阿姊,不要去。”
墨成霜聲音壓得很低,生怕把那些詭修引過來。
然而云采薇頭也不回。
記憶碎片中,云采薇在山道上跑了許久,最后還是被那些詭修抓了去。
他們逼問她,另一個與她同行的小姑娘在哪。
云采薇自是咬緊牙關沒開口。
結果為首那人一刀便把她的頭砍下來了。
鮮血流了一地。
她也是在那時知道人死了頭掉了意識還能停留一小段時間。
詭修對她施展「搜魂術」,意圖挖出墨成霜的藏身點。
她拼命抵抗,想讓自己忘掉之前的記憶,但還是讓詭修們得了逞。
閉眼之前,云采薇浸在血泊中,看著詭修把墨成霜拖了過來……
……
“阿姊!”
墨成霜忽然坐起身,雙手發抖。
又做那個噩夢了。
夢里滿地都是血,云采薇身首異處,沾滿血污的人頭面向她,眼眸中似乎還透著幾分關切。
那些詭修看中她的天賦,逼著她做選擇。
要么死,要么加入幽冥宗。
她在掙扎中選了后者,又在掌門的首肯下手刃了仇人……
“我沒想到你會為了十方洲犧牲自己。”一道聲音將她驚醒。
墨成霜扭頭,看向杜云屏,這才發覺自己不在噩夢里的那座山上,也不在堆滿白霧的地下宮殿。
這是一間簡陋的村屋,底下鋪著的并非她幽冥宗的錦緞絲被,而是茅草堆。
“我只是不想再受制于祂。”
她起身來到銅鏡前,對著自己的眼睛看了許久。
“你將我做成了魂偶,如何做到的?”
杜云屏看著她:“只需要拿到你的心臟。”
墨成霜細細回憶了一下,當時自己確實是施放了「無相玄火」,整個界門神宮都卷入火海,化作灰燼了。
杜云屏又道:“當時,我逆天宗還有一名弟子留在地下宮殿。”
留在地下宮殿的是易羅羅。
白霧填滿整座宮殿時,她正處于「隱匿」狀態。
她發現那些白霧傷不到她。
也就是說,范圍攻擊對她也可能不起
作用。
于是在眾人退出時,她賭了一把,留了下來,順便記錄一下這個場面,大不了死回復活點。
“想必你也見識過她的本事,先前周掌門便是她偷出來的。”
墨成霜想了想,點點頭。
在幽藍火海燃起之時,她確實察覺到身旁掠過一陣風。
「無相玄火」從她頭頂手心噴薄而出,要救下她的人已是難如登天,所以易羅羅只搶救出了一具燒焦的殘骸,好在心臟被包裹在這具靈宗期修為的身軀里,并無損傷。
墨成霜看著自己如今的軀體,眼眸冷了冷。
“我現在是你的傀儡,也省得簽那什么從屬契約了。”
杜云屏搖頭:“我不會操控你,你是自由的。”
墨成霜神色稍緩,撇了撇嘴:“鬼知道你是不是在誆我。”
雖然嘴上這么說,心底卻漸漸平靜下來。
阿姊結交的人,她姑且先信一信。
緊接著,她突然想到什么。
“周天流如何了?”
“沒死,無相玄火燃起之時,你們幽冥宗的人已經將他背出界門神宮了。”
“那便好。”
墨成霜松口氣。
謝奇風用「寄身術」將自己藏在了周天流肚子里,在他徹底鉆出之前,所有致命不致命的傷害都只對宿主有效。
她不覺得自己的無相玄火能將寄生中的謝奇風殺死。
“哦,還有,幽冥宗的墨成霜已死,我現在不算幽冥宗的人。”
關于這身份,墨成霜心里始終有一根刺,如今終于有機會徹底擺脫了。
杜云屏擺擺手:“算不算都無所謂,我打算將幽冥宗搶過來。”
“……”
第167章 斬斷因果“血祭之后,還能給大家打牙……
幽冥宗,掌門寢殿。
昨夜一片混亂,周天流被弟子搬出來,重新擺到寢殿正中。
在他身后的暗門一片焦黑,門的另一邊燒得干干凈凈,血池子沒了,幾只詭物也被燒成了灰,跟那些肉影蚤的蟲尸攪和在一起。
好在八面乾坤戒的入口還好好鎖著。
袁嵩找人看過底下的情況后,又命人將暗門關上,獨自留在寢殿,對著沉睡的周天流拜了拜。
一道虛影出現在他面前。
“神尊。”袁嵩見狀,又是深深一拜,就差把頭杵到地面去。
謝奇風耷拉著眼皮,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你就這點沒意思,太沒性格了。”
袁嵩仰起頭,勉強一笑。
“是是是,我是您最聽話的神眷,不需要什么性格。”
聽命于神尊,總比聽命于墨成霜那個毒婦強。
他默默想著。
“把我養了幾百年的蟲子都燒了,墨成霜還真是干得漂亮啊……”
謝奇風眼眸暗沉。
袁嵩垂著頭,沒敢吱聲。
真這么有性格的,神尊又不高興了。
“距離我出來還有一段時日,你要做的有三件事,第一件,將現在這幫玩家全扔進「解爐」熔了。我不過養傷沉睡半年,他們就成別人的玩家了……”
“是該處理掉。”袁嵩附和著。
“這第二件事,便是在這里起一個血祭陣,助我快速蘇醒。”
“神尊,我怕是使喚不動那些人……”袁嵩在幽冥宗的地位尷尬得很,從掃灑弟子升上長老之位的,空有一身修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用,別說墨成霜不待見他,就連底下的弟子都有些不服他。
監造陣法的是另一位長老,對他向來也是不假辭色。
謝奇風睨他一眼:“你拿著令牌,先暫任代掌門不就行了?”
“哎?”袁嵩心里隱隱有些期待。
先前的代掌門是墨成霜,她死了,剩下的神眷就只有自己和那位,那位向來不習慣露面,那這好事不就落他頭上了嗎?
哈哈,墨成霜那個毒婦也算是死得巧死得妙了。
他收斂了一下面上的竊喜,問:“那這第三個任務是什么?”
謝奇風不假思索:“那些玩家積攢下那么多修為,你將他們的靈力煉成晶石,自用也好,發給幽冥宗里信得過的心腹也好,提升了修為,再去討伐其他宗門。”
那當然是自用了。
袁嵩喜滋滋想著,又問:“要討伐哪些宗門?以往與幽冥宗結了仇的都滅門了。”
謝奇風嘖了一聲。
“你自己不會想?”
袁嵩心說他要是會想,也不能在這里對著神尊點頭哈腰,早就跑路了。
見袁嵩真是個榆木腦袋,謝奇風也只得耐下性子解釋。
“這批玩家不是沒用了嗎?我打算再招更多玩家過來,也不局限于有靈根天賦的那些了,反正修煉詭道無需天賦。”
“到那時一個幽冥宗自是放不下那么多人,這就需要更多地界來接納他們了。”
“那之后,我必不可能再陷入沉睡,讓其他人有機可乘……”
“哦哦。”
袁嵩點著頭,朝謝奇風深深躬腰,“得令了。”
“嗯。”謝奇風面色稍霽,“在我昏睡這期間,小季可有異常?”
小季……
袁嵩回想起那張滿是皺紋溝壑的臉,實在沒法將這稱呼與他掛鉤。
“季三思還是老樣子,神出鬼沒,無所事事,頂多替幽冥宗掃一下山門。”
“嗯……”
謝奇風眉頭皺了皺,很快又舒展開來,“這回我就只能出來這么久,馬上又要陷入沉睡,幽冥宗就先交給你……”
“我的意思是我困了,要去睡覺,誰要是想對我不利,我動動手指捏死對方還是輕而易舉。”
袁嵩當即領會。
“神尊您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周掌門的軀殼。”
謝奇風唔了一聲。
虛影漸漸散去。
袁嵩在周天流身上搜了搜,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那塊掌門令牌。
若沒有神尊首肯,這過程也不會如此順利。
原本墨成霜那也有一塊副掌門令,昨夜被無相玄火燒成灰了,這塊就成了幽冥宗權柄的唯一信物。
他拿了令牌,推開寢殿大門,一時之間感覺今日陽光都燦爛了許多。
周天流墨成霜往日的風光,他如今也能領略一二了。
“來人吶。”
應聲前來的只有兩名在旁忙碌的掃灑弟子。
袁嵩輕抿唇角,沉聲吩咐:“即刻傳話,告知門中弟子,代掌門袁嵩有事要宣布。”
兩名弟子互望一眼,不敢怠慢,小跑著下去了。
不多時,幽冥宗弟子集結,主殿之內人頭攢動。
袁嵩站在主殿之上,負手而立,目光掃過僅存的另外三位長老以及他們的座下弟子。
“諸位可還記得昔日的謝掌門?”
一名長老思索片刻:“謝掌門已經飛升,袁長老提這做什么?”
“墨長老隕落之后,幽冥宗群龍無首,方才謝掌門單獨見過我,讓我接替她的位置,當這個代掌門。”
袁嵩說著,將令牌拿了出來。
“你……”
那名長老微瞇了眼,面上起疑,趁著袁嵩轉向別處,手一伸就要把令牌奪過來。
誰料,手還未碰到令牌,就被一道紫氣震開,手指多出個潰爛的傷口。
袁嵩得意地看著對方。
“徐長老可還想繼續驗證?”
徐長老扶著受傷的手,面色微沉。
“不用,這塊的確是幽冥宗的掌門令牌,若非掌門允許,旁人觸之都會被反噬。”
“那我可是名正言順?”
“自然。”
徐長老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冷硬。
他們幽冥宗從來都不管什么名正言順,誰有能力鎮住底下的人,誰便能上位。
這會兒妥協,也是在忌憚袁嵩背后的力量。
謝掌門真在飛升之后見了袁嵩?他們心有疑慮,但也不敢冒險驗證。
袁嵩將令牌高舉過頭,鄭重宣布:“從今日起,我袁嵩便是幽冥宗代掌門。”
弟子們跪了一地。
三名長老也不情不愿躬著腰。
“你是代掌門,那我是什么?”
一道沉冷的女聲從殿門口傳來。
眾人紛紛回頭望去,只見昨日被燒成灰的墨成霜活生生站在殿門,身后還跟著逆天宗眾人。
“你……這……”
袁嵩指著墨成霜,竟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神尊明明同他說過墨成霜已死,讓他接替她的位置啊?
還有逆天宗那些人,在大火過后就匆匆離開了,一句話也沒留,還帶走了幽冥宗原來的那些玩家,這會兒怎么還敢回來?
也好,這些玩家自己送上門,也替他省了不少事。
一會兒全捆起來丟進「解爐」,三天三夜總該熔完了。
想到這,袁嵩挺直了腰背:“你是代掌門,你的令牌呢?”
“燒了。”墨成霜也不避諱。
“那你怎么還敢……”
“你這個我一會兒也給燒了。”墨成霜手心騰地冒出一簇紅色的火。
“……大膽!”
袁嵩這一聲有些顫抖,顯得很是色厲內荏,“你不是墨成霜,墨成霜昨晚便死了。”
“我聽聞昨日便有一個傀儡使出了「真形隱匿」,將自己扮作周掌門,這才能威脅著墨長老打開界門神宮的暗門。”
袁嵩說著,指向墨成霜,“故技重施,你們快將她拿下!”
三名長老無動于衷。
他們正愁沒人去試探袁嵩呢。
底下的弟子個個也都不敢動彈。
那可是墨長老啊,手段殘酷,心狠手辣,落到她手上便是生不如死,誰敢觸她的霉頭?
于是,眾目睽睽之下,墨成霜泰然自若,從一眾弟子中間穿行而過,來到主殿最高處,在袁嵩不敢染指的座椅前停下,落座。
“神尊不會放過你。”
袁嵩威脅道。
同時,他在心里召喚著神尊,然而許久也未得到回應。
“神尊便是在我眼前,我也是這么說。”墨成霜漫不經心瞥一眼袁嵩,手掌心的火焰越燒越烈。
袁嵩咽了一下口水。
那個火……好像真是墨成霜的「炎爆連珠」!
“神尊……神尊是什么人?”
三名長老卻在一旁糾結起這個問題。
他們并未被選做神眷,也未見過飛升后的謝奇風,三年里一直陷在輪回里,就算偶爾聽墨成霜和袁嵩提起,也早被清除了記憶,對這稱呼陌生得很。
“神尊便是昔日的謝掌門吶!”
袁嵩見狀立馬大喊,“謝掌門飛升過后便成了神尊,你們沒聽到這墨成霜還敢對謝掌門出言不遜嗎?還不快拿下她?”
“不是我說,袁長老……唔,袁代掌門。”
徐長老改了個稱呼,“墨長老的修為你我都知曉,單憑我們幾個就算是能對付她,恐怕也會有不少損耗。您作為代掌門是不是該做個表率?”
“……”
這下袁嵩真是騎虎難下了。
早知道他就不跟神尊領這差事,或者單獨把代掌門一職推出去也好。
“我不也打不過她嗎?”
袁嵩垂下頭,聲音低低,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了。
嗖——
一道光箭射來,將袁嵩手上的令牌打落在地。
光箭爆開,令牌仍是完好無損。
三名長老這才變了臉色。
好家伙,剛剛他以為墨成霜都只是口頭上說說,現在看來,她是真的要伙同逆天宗這些人對他們幽冥宗不利。
三人當即摸出法器,躍向人群。
墨成霜淡淡開口:“幽冥宗的,都給我停手。”
徐長老猛地回頭看她,有些難以置信。
“墨長老,你真要叛變?”
“我以前經常與你開玩笑?”
墨成霜反問他。
“那沒有。”
徐長老當即收了法器,忌憚地看著她,擠出個笑:“我的意思是,你叛變怎么不帶上我啊?”
“現在也不遲啊。”墨成霜彎起唇角。
她擺弄著手上那團火,語氣輕輕:“想必你們都見識過界門神宮那場大火了,若還想抵抗……后果你們也知道。”
“墨成霜你真瘋了??”
另外兩名長老也扭過頭來詫異地看著她,在對上她那雙冰冷的眸子之后,默默將法器收了回去。
袁嵩也很想「識時務為俊杰」一下,然而他還記得自己是神尊的人。
這身修為有九成是神尊給的,離了神尊,他什么也不是。
一張掌心大小的紙人從他衣袖漏出,落到地面,往前跑了幾步。
“快,快去將周天流喚醒啊……”
袁嵩在心里默念。
呼啦——
紙人身上燃起火焰,瞬間化作灰燼。
緊接著,一段綠色的藤蔓蜿蜒而至,將袁嵩從頭到腳緊緊纏繞。
光箭、小水花、火球術、金刃術砸過來,不到半分鐘,袁嵩倒地。
布吉道擰眉,有些嫌棄:“這也太不經打了吧?”
“打死嗎?”黑山舉起長矛,懸在袁嵩頭上。
“不。”
杜云屏手心一抬,一絲道元飄過去,托起黑山的手。
墨成霜仰起下巴:“物盡其用,將他扔去解爐。”
大土豆當即舉了手:“我來吧,解爐那條路我熟。”
這一路他跟雨女三人因為修為低,也沒幫什么忙,這會兒正是表現的時機。
錢無霸湊上前:“我也來幫忙。”
藤蔓退去。
四人將袁嵩扛著往解爐的方向去。
墨成霜從正殿最高處下來,踱到杜云屏跟前。
“你說要搶幽冥宗,我給你搶來了,接下來幽冥宗的事都與我無關。”
杜云屏也沒想到這個過程如此兒戲,三言兩語就把人按下了。
她掃了一眼那三名長老,又看向墨成霜,無奈地嘆口氣:“你這么個搶法,以后沒你鎮著,他們還是得反。”
墨成霜眉頭緊了緊:“那就殺了他們以絕后患。”
“使不得,使不得啊!”徐長老第一個跳了出來,“我們三人修為低微,也就是在某些方面有所長,這才被提拔到這位置,哪敢造次?”
“不是哦,剛剛袁嵩宣布自己是代掌門,你就跑出來攪合了。”棉花唐提醒他。
“我那是對人不對事,不一樣的啊……”
徐長老苦著臉,“再說,逆天宗也不是什么濫殺的宗門吧……”
墨成霜睨他一眼:“我殺,就算不到逆天宗的頭上去了。”
杜云屏搖搖頭。
“你說幽冥宗已經搶過來了,那周天流怎么處理?”
“我想過了,得將他關到界門神宮,然后……還需要陣法加固,延緩他蘇醒的時間。”
“陣法……陣法我擅長啊!”徐長老拼命喊著,生怕自己也被拖到解爐去跟袁嵩作伴。
杜云屏似是看出墨成霜心中所想,沉吟片刻。
“幽冥宗既已搶過來,那便不是原來的幽冥宗了,名字也該改改。”
“改名字?”
墨成霜愣了愣。
“是啊,改名字。”杜云屏思索片刻,“改成什么好呢?”
黑山舉了手:“既然是我們逆天宗分派,那就叫逆命閣吧。”
“逆命閣不錯。”
“臣附議。”
其他玩家紛紛附和。
“逆命閣,”杜云屏點點頭,“以后你便是逆命閣的掌門,如何?”
“……自然是好。”
墨成霜想了想,沒再推辭,“不過我還沒問你,你搶這幽冥宗做什么?”
“造傳送陣。”
“對對對!造傳送陣很有必要!”涼涼拍著手。
他們逆天宗在最南,幽冥宗在最北,跑一趟估計就得一個多月,相當于現實時間三天,實在是浪費時間。
造了傳送陣,他們就能來回穿梭了。
恩次方想了想:“可是造傳送陣之前好像還得解除輪回。”
“接觸輪回之后,勢必會消耗大量道元。”玩家們對杜云屏的力量體系也十分熟悉了。
“那這就必須多吸納一些從屬。”
黑山撓撓頭,“但是這些幽冥宗的弟子愿意
嗎?”
杜云屏一一掃過這些人頭頂。
“應該……也是愿意的。”
信仰之力正在暴漲。
它的源頭并不只是喜愛,畏懼也能產生信仰之力。
墨成霜先是在地下宮殿放出「無相玄火」,剛剛又將這些人恐嚇了一遍,他們見識過地下宮殿的慘狀,怕是快被嚇破膽,幾近崩潰了。
一名弟子原本正偷偷瞄著杜云屏,在她視線挪過去之前,迅速低下頭,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是了。
杜云屏了然于心,這么狠辣兇惡的墨成霜都對她俯首聽命,她在這些人心中的地位,想必也已經上升到了一個不容置疑的高度。
因人而異,量體裁衣。
對待這些詭修,便不能再用先前的從屬契約了。
她眼一眨,幾百枚藍色的道元飄到眾人面前,展開。
那是「血契」,眼珠子說過,與仆從結下血契之后,便隨時能掌控他們的身體。
杜云屏自然不需要掌控他們。
她要的是另一個特性——若她死,結下血契的人也會即刻暴斃。
這樣一來,他們也不敢生出異心。
原以為幽冥宗眾人還會掙扎許久,沒想到他們見著眼前的契約,一個個毫不猶豫咬破手指,以鮮血為印,結下血契。
就連三名長老也不敢有半點遲疑和推脫。
“我會賜你們一樣玄術,讓你們在外行走時傍身。”這是血契的第三個特性,結下契約的仆從會獲得契主贈予的能力。
“但你們必須放棄血祭之術。”杜云屏了解過,詭道的修行法門各異,幽冥宗正是以活人血祭之法,汲取修為。
幽冥宗的弟子們聽到這句,眼神黯了黯。
他們都沒有靈根天賦,這輩子是不可能修行靈力的。
這若是連詭道也無法修行,以后也沒什么盼頭了。
然而這些想法也只在心中盤桓,沒敢說出。
“放棄血祭,便都成凡人了啊……”徐長老聲音弱弱。
杜云屏想了想:“一定要用活人血祭?”
徐長老一愣:“倒也并非如此。”
另一名長老道:“先前養在地下宮殿的那些詭物,便有一些是專為謝掌門進行血祭儀式所準備的。”
“可這詭物難抓。”徐長老嘆著氣。
“那便用牛羊雞鴨。”墨成霜想了想,“血祭之后,還能給大家打牙祭。”
“也行,也行。”
三位長老點著頭。
底下的弟子也是松了口氣。
血祭牛羊雞鴨所獲得的修為遠遠比不上人,但起碼不會斷了修煉,總歸是個折中的法子。
此間事了,幽冥宗的弟子陸續散去。
杜云屏在主殿轉了轉,放開神識,探測到靈氣最穩定的地方便是這主殿之后的院子。
她稍作思量,并未收回神識,抬步往那靈氣匯聚之地走去。
“你在提防什么?”辛十四在一旁觀察許久。
幽冥宗上下,除了昏睡的周天流都已簽下血契,不可能再起反心。
“我在找一個人。”
杜云屏虛了虛眼。
她搶下幽冥宗,并不止是為了造傳送陣。
“當初我著了「混沌」的道,在幾百年間來回穿梭,在這片地界看到了我的死亡。”
辛十四呼吸微滯。
“當時,我的身旁沒有其他人。”
“沒有白洞仙,沒有大黃,沒有你,也沒有那些玩家,就那樣躺在地上,浸在血泊里,身旁只有一道詭異的身影。”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熟悉的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了。
“雖然那次穿梭過后,我并未像其他人一樣陷入瘋癲,但那道身影一直在我心里盤桓,揮之不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如同幽魂般浮現。”
辛十四看向她,目露擔憂:“再這樣下去……”
杜云屏點點頭:“我會成魔,也可能會死。”
“所以我必須在那之前找到他,殺了他,親手了結這一切。”
先前在踏進這個地界之時,她就有過奇怪的感覺,好像時空置換,自己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
她直覺是那個人做的手腳。
辛十四并未多言,只是將杜云屏拉到身前,雙手溫柔地搭在她肩頭,令她看著自己的眼睛,然后暗暗發動靈力。
片刻后,杜云屏感覺心里的壓抑似乎消解不少。
她仰頭打量了一會兒:“你的狐貍耳朵呢?”
“收起來了。”
自打辛十四吸收了機械傀儡中狐族的心魂之力,他便能在人形和狐形之間切換自如。
杜云屏默然。
辛十四遲疑片刻,一對白色的毛絨耳朵從他頭頂上冒了出來。
杜云屏這才上前,揉著他的耳朵。
“謝謝你,辛十四。”
“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過去。”
既然她死的時候,身旁沒有一個熟悉的人,那他要是一直跟在身旁,是不是就不會觸發那個死亡節點?
“我也去!”
大黃搖著尾巴跑過來,在兩人腳下轉了幾圈。
“還有我們啊!”
黑山跟何首烏從遠處跑來,湊到幾人跟前。
他們沒聽到前面那些話,只知道杜云屏這邊似乎有什么集體活動。
這點動靜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
就這么一會兒過去,逆天宗原班人馬倒是幾乎湊了個齊全。
“也別漏了我了。”
白洞仙不知道從哪轉了出來。
“咦?白洞仙怎么也在?”龍十三記得當時他遭遇袁嵩,跟白洞仙走散之后就再沒見過她。
“一直跟著你們呢。”白洞仙雙手抱臂,聲音懶懶。
杜云屏看著白洞仙,眼皮子突然一跳。
她深吸口氣,朝主殿后的院落走去。
“我們這是什么活動啊?”棉花唐來得有點晚,什么情況都沒弄清楚。
“嗷,就是杜云屏想去找……”
大黃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杜云屏猛地回頭望去,方才還在腳邊轉悠的那團毛茸茸不見了。
“大黃呢??”
“什么大黃?”涼涼不明所以。
“就是狗,會說話的狗,名字叫大黃。”杜云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是說靈獸不會說人話嗎?會說話的狗也太……”
涼涼的聲音也消失了。
杜云屏抬起頭,發現眼前空蕩蕩,少了許多人。
玩家們都不見了。
“他們人呢?”
“你是說幽冥宗那些人?你剛剛讓他們退下了。”辛十四望向她,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你怎么了?”
杜云屏定定看著他:“我剛剛跟你說了遭遇「混沌」,穿梭幾百年的事。”
“是。”
“原話是如何說的?”
辛十四細細回憶了一下:“你說當時你的身邊沒有其他人,沒有白洞仙,沒有我,就那樣躺在地上……”
“我沒提過大黃,也沒提過那些玩家?”杜云屏感覺自己聲音發涼。
“沒有。”
杜云屏盯著辛十四看了許久,眼一眨,面前的人也消失了。
她頓了頓,苦笑一聲,回過頭望向白洞仙:“你會消失,對嗎?”
“應該不會。”
杜云屏輕輕搖頭:“他們接二連三離開了,你也即將離我而去。”
“我已經有些混亂了,也許是我遭遇過太多次幻覺侵襲,腦子不清醒。大黃、辛十四、玩家原本就不存在……”
“我不會消失,而且我還記得大黃,辛十四,還有那些傀儡。”
白洞仙瞬也不瞬望著她。
杜云屏怔住。
白洞仙知道玩家對應的是傀儡。
她還記得他們!
“嘖嘖嘖嘖嘖。”
一道聲音從背后響起,跟鋸木頭一樣難聽。
身穿黑色罩袍的人出現在兩人面前。
他兩只寬大的手掌平行著舉在胸前,關節骨骼突出,上面似乎盤著一些透明的絲線。
他頭頂沒有名字。
他就是那個噩夢。
杜云屏死死盯著他,在他抬起頭時,瞳孔微縮。
黑袍人太蒼老了,他臉上的皺紋就跟用刀深深刻下去的一樣,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者,半邊身子都進了黃土。
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對她起殺心?
“你是來殺我的?”
“正是。”黑袍人陰惻惻笑著,手指動了動,緊接著臉色一變,偏頭看向白洞仙。
“你……”
他的聲音有些遲疑,“你怎么還沒消失?”
黑袍人手指掐算,念念有詞,片刻后又是一臉難以置信:“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我找不到你身上的因果線?”
“白洞仙,琉璃鏡,張穗兒,都是我的名字。”白洞仙步步靠近,“你要不都找一找?”
第168章 時空放逐“我要在你出生時便將你扼殺……
白洞仙每靠近一步,黑袍人高瘦的身子就晃一晃,似乎在抑制著后退的沖動。
他緊盯著白洞仙,目光焦點又好像不是落在她身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沒有因果線……原來你身周的每一條都是因果線,細弱到幾近看不見。”
白洞仙笑了笑:“是啊,就算你有四只眼睛,也沒法理清這里邊的每一條因果線,從中挑出對你有用的那一條。”
杜云屏這才發現,這人的一只眼睛上有兩枚瞳孔——褐色的瞳孔互相交疊,形成詭異的形狀。
她突然記起千機門瞿小溪的話。
他說,
有一種功法叫「因果逆流」,通過修改別人過去的「因」,來影響他現在的「果」。
而修煉這門功法需要開天眼。
想必黑袍人的那雙重瞳就是天眼了,而且是天生的。
修煉這門功法的人,在削弱目標的能量后,會將這股能量反哺到自己身上。
這會兒老者臉上的皺紋確實是少了許多。
但他若有這本事,不該將自己折騰得孱弱至此。
“你是什么人?”
杜云屏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你是專門來殺我的?”
“是,”黑袍人苦笑一聲,眼眸里透著一絲瘋癲,“我推衍過無數次,只有殺了你,才能解救十方洲。”
“這是什么道理?”杜云屏感到荒唐。
黑袍人虛著眼,來回描摹著杜云屏身周的因果線。
“我看到了未來,有一天你會與整個十方洲相連,解除輪回。”
“然后,你會死在謝奇風手中……到那時,整個十方洲都將失去道元支撐,走向湮滅。”
“若你現在死,一切還來得及,犧牲的便只是少數人!”
杜云屏擰著眉:“那你為什么不去殺謝奇風?”
別說她現在已經解除了十幾處地界的輪回,一旦死亡便是拖著這些熟識的人一同走向湮滅。
就算她如今只有一人,孑然一身,也不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犧牲自己。
“哈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沒試過么?我都試過了!”黑袍人手一揮,身周的景色登時變了樣。
幽冥宗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懸浮在山上的三座樓閣,它們圍成一個圈,緩緩轉著,互相交替著位置。
“起初,我算到滅世的隱患出自幽冥宗,便修改過因果線。”
“我讓我師尊在七百年前與幽冥宗結下血海深仇,又費盡心思,除掉幽冥宗的強者……這樣一來,飛星樓便能占下幽冥宗,沒了幽冥宗,也不會養出謝奇風那樣的魔頭。”
黑袍人低低笑出聲,“我成功了。”
杜云屏冷靜地看著他:“你便是崔瑤光那位失蹤的道侶?”
黑袍人沒答,繼續喃喃道:“我沒想到結下血海深仇的方式是幽冥宗幾乎屠了飛星樓滿門……最后我師尊聯合天劍宗一舉進攻,才將幽冥宗蕩平。”
說到這,他仰望著那三座懸浮的樓閣,神色復雜,“我們真的把幽冥宗占下了,改為飛星樓。”
“這便好了,不是么?你還想要什么?”
白洞仙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坐下了,還從儲物法寶里掏出一顆偽靈石啃著。
“不……”
黑袍人雙手有些顫抖,“哪怕幽冥宗沒了,謝奇風還是會來,他依舊是天賦異稟,不到一百年便踏上登仙之路,成功飛升。”
杜云屏嘆口氣。
“只要他飛升,這一切便又開始了。”
“是,所以我又將一切調整回原來的軌道。”
黑袍人深深看她一眼,“你聽個開頭便能得出的結論,我竟花了數次推衍才看清……”
“因為我看到了他飛升之后的畫面。”
杜云屏陷入回憶——
一望無際的深海,茍延殘喘的蟲子。
能夠修煉到飛升,已經是修仙界中的佼佼者,飛升之后也與螻蟻沒什么差別。
若是能渾渾噩噩直至死亡便也罷了,偏偏謝奇風中途醒了過來。
黑袍人上下打量著杜云屏,又望著她的眼睛:“你竟能看到飛升界的東西?”
“大概是我與那邊有點聯系。”
杜云屏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處有一塊明顯的凸起,那是只有她能看見的眼珠子。
“而且,那邊也不是飛升界。”
她想了想,“我猜,所有飛升之人最后都會踏入歸墟。”
聽到這,黑袍人神色微動。
杜云屏趁熱打鐵:“我死,不能解決隱患,謝奇風借了歸墟古神的力量,還會繼續禍害十方洲。”
“到那時,你看十方洲誰還能抵抗得了?”
黑袍人五指收攏,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你說我有一天會與整個十方洲相連,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尚有一絲希望與之抗衡?”杜云屏上前一步,“將消失的人都還回來,然后與我一起對付謝奇風!”
黑袍人搖搖頭:“我試過了,我試過很多法子。”
第二次嘗試,他修改因果線,在謝奇風所在的村莊安置下一件寶物,又讓一伙山賊得知了這個消息。
山賊屠村當晚,謝奇風不知用的什么法子逃出生天,提前遇到幽冥宗的長老,再次加入幽冥宗。
第三次嘗試,他修改了千機門的命數,妄圖激發王兆興的潛能,造出能滅鬼殺神的武器,結果王兆興悟出個機械傀儡,成果還落入了謝奇風的口袋。
第四次嘗試……
第五次嘗試……
他發現自己的頭發開始大把大把地掉,有些被他修改過的因果線再也沒法復原。
「因果逆流」,原本能為施法者反哺能量。
黑袍人卻在同一個人身上反反復復折騰,收回的能量遠遠抵不過施法時消耗的靈力。
來回變換時間線時,溢出的能量滋養了越來越多的詭物,這些活在陰影當中的生靈開始走到大太陽底下。
也因此在七十四年前爆發了詭物之潮。
“最后,我修改了自己的時間線。”黑袍人痛苦地用手抵著頭,“我當時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只是生硬地將我某段幾百年前的因果線與謝奇風接在一起。”
“然后我腦子里便多出一些奇怪的記憶——幾百年前的我出現在他飛升之前,向他預言了以后的事。”
“在那之后,我的身子突然變得佝僂,頭發全部掉光,皺紋爬滿整個身體……”
杜云屏猜到了什么:“然后你便失蹤了。”
一個人的形貌發生這么大的變化,熟識的人除非刻意去探查修為氣息,否則就算面對面也認不出了。
“是,但我換取了他的信任。”
“在他成為那副模樣只剩一個頭之后,很快找到我,我成了他第一個神眷。”
“我還向他預言,有一位強大的詭道女修會毀掉他的大計,她的能力是吞噬萬物。”
杜云屏聽到這,嘴唇微張。
這便是那些尸影出現在杏花村的原因……
“你說你想救十方洲,那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咔嚓咔嚓,白洞仙又吃下兩顆偽靈石,“聽起來你好像就沒做對過一件事。”
“不,我馬上就要成了。”
黑袍人嘴角揚起詭異的笑,“只要殺了杜云屏,便能保下十方洲。”
“那之后的十方洲會變成什么樣?”
杜云屏看著自己手心上那條黑線,發現它在往上蔓延。
她驅著眼珠子化作黏液悄悄靠近黑袍人。
“生靈涂炭?行尸走肉?”
黑袍人輕描淡寫,“都有可能。”
“我……我沒法化成霧氣狀態了……”黑袍人話音剛落,眼珠子的聲音也在杜云屏腦中響起。
「萬法吞噬」早在很久以前就升到3級了,黏液狀態能吞噬死去的生靈,霧氣狀態能直接削減目標生命。
杜云屏原本是想用這一招試探一下對方。
眼珠子此刻卻沒法切換狀態。
杜云屏打開自己的面板,發現自己的技能正在一個一個消失,最初的「萬法吞噬」也退回了2級。
過去被改變,她獲取這些技能的契機也沒了。
不,那些基礎術法還在。
杜云屏腦中多出一段記憶,與現存的記憶互相排斥著。
在新的記憶里,她沒有遇到玩家,但還是融合了眼珠子,洞察了輪回一事。
在探索十方洲的時候,依舊穿過天工秘境,抵達神兵門,在那發現了「通天玉簡」。
基礎術法便是從「通天玉簡」中學來的。
杜云屏沒再費口舌,抬手從袖中放出一堆斷劍。
黑袍人操縱著手中的透明絲線,將斷劍盡數攔下,卻沒想到斷劍之后還跟著一顆火球。
刺
啦——
火球砸在他胸口,騰地升起火花。
火將他的袍子灼燒出一個洞,露出焦黑滾燙的肌膚。
下一瞬,那片焦黑愈合了。
杜云屏臉色微變:“你……”
黑袍人冷笑一聲:“這便是「因果逆流」,我會老,但不會死,無論受多大的傷,都能用因果能量修復。”
“他騙你的,等他把那什么能量消耗完便油盡燈枯了。”
白洞仙起身放了一道「熔巖噴濺」過去。
“你怎么還會這術法?”
新的記憶里,玩家們并未出現在杏花村,也沒有攻下白洞仙廟,自然也就不會有一個何首烏朝白洞仙施放「熔巖噴濺」,讓她學會這技能。
甚至此刻杏花村的白洞仙雕像還好好放在廟里。
“也許是因為我跟你不在同一條時間線上……”
白洞仙說罷,伸手一指,又是一道毒液穿射過去。
“本來想讓你安安靜靜死去,你偏還要掙扎。”
黑袍人看著自己被損毀的衣袍,眸色暗沉,“我在這世間反反復復輪回,嘗遍因果,所有的時間疊加起來幾乎快抵達一萬年……你們當真要與我斗法?”
杜云屏不接話,放出「蔓生術」,一束帶刺的藤蔓纏繞住黑袍人的脖子,在上面留下幾個血洞。
咔嚓咔嚓。
白洞仙抓了一大把偽靈石,狼吞虎咽塞進嘴里。
“真這么厲害,還在這嚇唬我們?”
“哼!”
黑袍人五指微動,一簇簇黑色的絲線從他袖口飛出,分別將白洞仙和杜云屏卷了個嚴嚴實實,然后陰惻惻笑起來,“你以為我想削減你的實力,然后在這里殺了你嗎?”
“不然……你想做什么?”杜云屏掙了兩下,發現越掙扎,黑色絲線便收得越緊,緊到將她的手臂勒出一道道血痕。
“我要在你出生時便將你扼殺。”
他輕輕開口,與此同時手指微動,“你的生母,會在你出世那日難產而亡,你的賭鬼爹,會將你抱到河里溺死,另娶他人。”
“噗——”
杜云屏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機能正在下降。
“杜云屏……”
白洞仙突然扭過頭,喊了她一聲。
黑袍人似乎有點累,半蹲下來,一只手托著下巴,仰頭望著兩人。
“對咯,有什么遺言,趁現在快說,一會兒就說不出來了。”
白洞仙抵抗著黑色絲線的力量,慢慢向杜云屏挪去:“知道我之前為什么總是丟下你們一個人離開么?”
“這時候了還說這個……”
杜云屏輕笑一聲,感覺自己的神識也在逐漸降級,馬上便會退化成嬰孩。
她晃了晃腦袋,仔細回想了一下白洞仙剛剛的問題。
“知道……因為你貪生怕死……”
白洞仙也是笑了笑。
“對,我怕我死得太早,還怕消耗太多道元,關鍵時刻用不了。”
杜云屏點點頭,眼睛半閉,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
“很久很久以前,我跟你們進去過一個叫乾坤戒的地方。”
“在那里,我們遭遇了「混沌」,祂帶我穿梭了上千年的時空亂流,那之后,我領悟了一個玄術。”
杜云屏眼眸微抬,隱隱猜到了什么。
模模糊糊地,她看見白洞仙似乎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張嬸子……”
白洞仙的身體近乎透明,在她身后,還有一面巨大的銅鏡若隱若現。
她將張穗兒從琉璃鏡中分離了出來。
“那個玄術頗具奧妙,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時空放逐」。”白洞仙微微笑著,“第一個放逐的便是「混沌」。”
當時琉璃鏡抱著「混沌」,連同著「混沌」一起被放逐,在這途中,汲取了混沌不少能量。
“白洞仙……”
杜云屏察覺到什么,艱難地靠近她。
“現在我要放逐的第二個人,是張寶珠,她會傾盡所能,護佑你成長到十六歲……”
轟——
“白洞仙——!!”杜云屏哭喊出聲。
巨大的琉璃鏡迸裂,將二人身上的黑色絲線切斷。
張寶珠的身影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黑袍人的手像是被什么灼傷一般,往回猛地一縮。
他直直望著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語:“怎么會?因果都被修回了原來的位置……這種事……之前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說罷,他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
黑袍人顫抖著抬起手:“無妨,還可再改……呃啊——!!”
話沒說完,人就飛出一丈遠,砸在一顆樹干上,又滑落下來。
黑色兜帽遮住他大半視線。
噠,噠。
他耷拉著腦袋,看到一雙白靴出現在視線范圍。
緊接著,一只手猛地揪起他的衣領,用力一提,迫使他抬起頭,直視對方的目光。
那是一雙沉冷的眸子,沒有半點溫度。
杜云屏半張臉都籠在陰影中,聲音仿佛來自幽深的寒潭:“再施展一次「因果逆流」,讓白洞仙回到這里。”
“呵……”
黑袍人笑
著拭去嘴角的血,“改不了,若我能動她的因果線,早讓她消失在你身邊了。”
他眸光微閃,手指正要動,突然感受到一陣刺骨的痛。
不……是骨頭真的被碾碎了。
他瞪圓了眼,看著自己的手指開始化成碎片。
“你竟然恢復了「萬象扭曲」……”
“或許我也已經跳出了時間線,你不是應當早就預見到這一幕了嗎?”杜云屏聲音冷冷。
“我預見的是你孤零零死在這座山下……嘶……”
黑袍人的另一只手也開始分解,而剛剛化作齏粉的手指居然在緩慢回攏。
他的身子往下佝僂了幾分,臉上的皺紋像一張風干的橘子皮——這是修復傷口所付出的代價。
“將他們都還回來。”杜云屏繼續施展「萬象扭曲」。
“我做不到了。這一戰,我孤注一擲,沒給自己留太多因果之力。”
黑袍人痛苦地皺著眉,往后靠了靠,“但他們的因果線還未完全穩定。”
“一天之內,將我殺死,一切便會回到原來的軌道。”
杜云屏停下來,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我自以為已經推衍出了所有可能性,卻還是敗在你手中……”
黑袍人苦笑著,聲音跟鋸木頭一樣難聽,“是我錯了,或許你真能與神尊抗衡。”
“若是最后整個十方洲都一起湮滅,我也看不到了。這一路走來,我失去太多,也做了太多惡事,今天死在這里也算是報應……”
他的一只手剛剛恢復原狀,就從儲物法寶中取出一塊玉符。
“這是「三元符」,跟我師尊給的那塊不一樣,我已經在上面傾注了我余下所有因果之力,你也許會用得到。”
三元符……
崔瑤光提過,當年她那道侶失蹤時便遺落下一枚三元符,說是既能護身,還能療愈傷病。
杜云屏接過玉符,神色復雜:“你可還有什么話想同崔掌門說?”
黑袍人搖搖頭。
“別跟她提起我。”
他的因果之力已經枯竭,身上傷勢不再愈合,漸漸地,他眼皮子沉下去,掩住了那對詭異的重瞳。
隨著他的衰敗,周圍場景一陣變換。
三座懸浮的樓閣已然不見,幽冥宗的庭院又出現在杜云屏眼前。
杜云屏翻轉了玉符,只見上面刻著三個字——「季三思」。
第169章 真相昭彰“這不是個游戲,我們真的穿……
與此同時,原本快要蔓延到心臟的黑線也迅速退回,最后消失在手掌心。
辛十四出現在原地,有一瞬的怔松。
“我剛剛……好像是突然來到這處庭院的……?”
他皺了眉,扶著額頭:“不對,記憶有假,我原本就在這。”
杜云屏鼻子微酸。
“是,你本來就在這。”
“……會說話的狗也太奇怪了吧?”涼涼的聲音突然出現。
下一瞬,玩家也回到了原處,人頭攢動。
涼涼撓了撓頭,有些迷茫:“嗯?我為什么會說這句話?”
“是啊,大黃不就是會說話的狗?你是在說大黃奇怪哦?”
棉花唐睨他一眼,往前走兩步,將瘋狂搖著尾巴的大黃摟在懷里。
不知道為什么,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好想它。
“汪汪!”
大黃叫了兩聲,尾巴搖的更歡快了。
它好像做了個夢,夢到自己還在杏花村的時候,還沒學會說話,就被螻蛄精一口咬斷了脖子,當場嗝屁。
太嚇狗了!
還好還好,那只是個噩夢。
杜云屏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片刻后,她垂下眼眸,心里有點空。
“咦?白洞仙呢?剛剛還在這的,不會是察覺到什么危險又跑了吧?”恩次方四下張望。
黑山掏出武器:“那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是不是那幫幽冥宗的想造反啊?”
“白洞仙在這。”
眾人循聲望向杜云屏,只見她緩緩蹲下身子,將地上的碎片一枚一枚撿起。
古銅色的鏡面在陽光底下反射著細碎的光。
戚倩盯著碎片,眼神發直:“意思是說……她變回了琉璃鏡?”
“還碎成了一塊塊?”恩次方也有些難以置信。
眾人凝視片刻,鏡面旁邊彈出個物品信息。
【琉璃鏡碎片】
【品階:白色】
【類別:雜物】
【曾經是一件防具,可吸收30%的法術攻擊,還可與人意念鏈接,展示心中所想畫面,目前這兩個功能均已失效。曾經寄居過一縷神魂,目前該神魂已離開。這就是一堆廢銅】
“我靠,假的吧?”黑山叫道,“這又是哪段劇情?發生了什么?”
杜云屏垂著眸,將碎片用布帛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聽雪銀鐲。
“若姜小七能將琉璃鏡修復,我再將來龍去脈說給你們聽。”
“好吧……”
“你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人群中,沉默許久的易羅羅突然出聲,“我們的記憶似乎被替換過。”
此言一出,四周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恩次方遲疑道:“確實,我就記得我好像是在另一個地點出生的,那地方應該是飛星樓……”
棉花唐舉起手:“我我我好像是在萬獸宗附近!一出生就被大兔子追殺!”
“哈哈哈我看著你被追殺的!”涼涼笑出聲。
“我們三個也是在飛星樓,跟恩次方一個地方。”
黑山左右手各一個,搭上龍十三和何首烏的肩膀,想了想,又道,“哦,在飛星樓,恩次方也是何首烏拉進游戲的。”
“嗯,她來了一天就跑了,沒再上過游戲。”何首烏接過話頭。
“對,所以我剛剛其實是在自己的房間玩數獨……”恩次方皺了眉,“就覺得一個恍惚,到游戲里來了。”
這么一復盤,所有人都感到古怪。
本來以為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可能是沒睡好之類的,出現錯覺。
結果大家的經歷都能對上號。
只不過那段記憶有些虛無縹緲,就跟在做夢一樣。
“我說,這游戲該不會玩了之后有什么副作用吧?”錢無霸目露擔憂,“我可是來養老的啊,別回頭給自己精神搞出毛病來了……”
涼涼摸著下巴。
“登錄游戲的方式就是戴上頭盔,沒準真對我們腦電波有什么影響。”
布吉道擰了眉:“這垃圾公司,我要告它!”
玩家們大多感到恐慌,當然也有心大的。
“能恢復原來的記憶就行,且玩且珍惜,萬一這副作用傳出去游戲被封了,那我辛辛苦苦攢的裝備和等級就都沒了。”黑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布吉道聽著就來氣,雙手叉腰。
“那你回頭變成植物人可別后悔。”
“植物人怎么會后悔?”陸人甲沒忍住也杠了一下。
玩家們陷入混亂。
嘈雜聲中,易羅羅默默進入「隱匿」狀態。
一陣白光閃過,她下線了。
杜云屏也暫離了這處地方,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將幽冥宗也解除輪回了。
緊接著,她看到云采薇紅著眼眶從外邊進來,身后跟著墨成霜。
“正好缺材料,你這幾天挖了多少九幽秘銀,都拿來吧。”杜云屏將手往前一伸,掌心向上。
云采薇拍掉她的手,指著自己的眼睛:“我都這樣了,你不先關心一下我嗎?”
杜云屏睨她一眼。
“幫你們姐妹搭線,你還訛上我了。”
“果然跟你只能是交易關系,還是我家小霜可愛。”
云采薇不情不愿從自己背包里拿出一包礦石,“喏,在這了,應該夠你這次用的。”
杜云屏看著她的頭頂,代表著信仰之力的數字不降反升。
“嗯,現在手頭沒多余的靈石,等回頭去了萬獸宗,拿到迷仙鎮送過去的靈石,再給你。”
她接過礦石,轉身走向庭院正中靈氣最豐沛的位置,伸手一揮,將一棵樹斬落在地,又在原地擺上一塊沒有字的石碑。
幽冥宗……
不,逆命閣現在已經是逆天宗下屬的宗門了,玩家們可能會將這里大行改造,她得先把合適的位置占下來。
云采薇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現錢買現貨,下次可不能賒賬了!”
杜云屏點點頭,打開自己先前捏的面板:
【傳送陣材料募集令】
【五玄珠::0/1】
【靈影枝條:0/20】
【龍靈絲:0/80】
【九幽秘銀:200/200】
【無妄鬼砂:38/200】
【真靈石:1522/1000】
【當前可制作的傳送陣:0】
這段時間都在路上,玩家們既沒有刷副本,也沒有打野怪,更沒時間折返回靈音閣的地界殺五玄魔蛟,材料都不太夠。
“要刷材料是嗎?”
涼涼等人湊上來。
方才,他們爭了半天也沒爭出個結果,最后達成共識——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后果自己負責,想玩的繼續玩,想退其他人也不攔著。
結果也沒一個人真準備退游。
這會兒,他們看見杜云屏將材料募集令掏出來,游戲打工人的DNA又動了。
燕上弦細細看了一眼缺的材料,片刻后給出分配方案。
“五玄珠和龍靈絲產自五玄魔蛟,我們找十個人去殺,到時讓靈音閣幫忙。”
“靈影枝條來自靈獸山副本,缺得不多,孫容非也比較好打,我看我們去三個人就好了。”
何首烏舉了
手。
“那無妄鬼砂還是我去弄,我現在等級上來了,對付肉瘤怪應該不成問題。”
頓了頓,他又道:“順便你們有誰「玄機輪」壞了的都可以交給我,我回一趟逆天宗,找姜小七修復一下。”
“可以可以。”
“差點忘了我自行車沒法騎,看來路上只能辛苦一點用「踏空步」了。”
戚倩擔心何首烏背包格子不夠用,將自己的一個儲物戒指清空,騰出位置,交到他手上。
“這個給你裝「玄機輪」用。”
其他玩家見狀,把自己報廢的「玄機輪」都拿出來,堆到何首烏跟前。
安排好一切,眾人正準備出發,突然見庭院門口探出好多個頭。
那是之前幽冥宗的玩家,被墨成霜一頓「炎爆連珠」給干到了復活點,又被攔在門外許久,等到逆天宗上門討伐幽冥宗時,才尾隨著進來。
這會兒他們正眼巴巴望著逆天宗的玩家。
“那個……我們現在到底算哪邊的人啊?”其中一個玩家問。
“你們原來是幽冥宗的,幽冥宗現在改名叫逆命閣了。”黑山撓著頭,“然后逆命閣又屬于逆天宗分部,所以你們其實也算逆天宗的弟子?”
“我們這就算逆天宗的弟子了?是不是應該走個流程什么的?”
“對對對,加入幽冥宗時還搞過入門儀式呢。”
“都到我這邊來。”杜云屏突然開口。
新玩家們聽到這話,涌了進來,爭先恐后來到杜云屏跟前,生怕名額有限,來晚了就得另外去找宗門。
“這就是大土豆說的杜祖師。”
“祖師?那還是先拜一拜吧。”
這些玩家加入幽冥宗舉行入門儀式時就拜過袁長老,玩個角色扮演,對這也不太在意。
他們有的雙手合十,朝杜云屏躬著身,態度恭謹。
還有的雙手合抱簡單作揖。
比較夸張的居然跪在了地上,三拜九叩。
杜云屏翻找著他們的數據。
待她解除了限制,并給他們開放所有聊天頻道之后,關掉面板,看到的就是這混亂的一幕。
還未等她叫停,這些人又突然歡呼——
“聊天面板解鎖了!”
“論壇也能用了!”
“啊啊啊感動!”
信仰之力攀升一大截。
杜云屏眉梢微挑。
先前她還覺著這是對立陣營的傀儡,必須小心提防。
如今看來,這幫人與逆天宗那些玩家在性情上十分相似,簡直是各有各的妙。
黑山迎上去。
“歡迎歡迎,你們來得晚,以后我們帶你們玩。”
“對,副本啥的你們還沒體驗過吧?”涼涼也笑呵呵問。
兩方玩家打成一片,聊了十來分鐘。
最后老玩家帶著新玩家化作白光,傳送走了,說是帶著去打副本升級刷材料。
杜云屏彎著嘴角,眸中的溫度一點點褪去。她看向白洞仙消失的位置,深深嘆了口氣。
“瞿小溪曾提起過修煉「因果逆流」的人,剛剛是遇見了?”
辛十四目光下移,留意著她的手心。
“嗯。”
杜云屏點點頭,掏出刻著「季三思」三個字的玉符,“就是這個人,他曾是崔掌門的道侶,之后大概是看過太多交織不清的因果線,走火入魔了。”
“他修改了我和你們的因果線,刪除了相遇的契機,目的是讓我孤立無援。”
“原本他打算將我扼殺在出生之時……”
杜云屏眸光微動,“白洞仙將張寶珠剝離出來,傳送回過去,扭轉了這一變數。”
很多記憶變得清晰,甚至能追溯到嬰孩時期。
比如,張寶珠在她母親難產時如天降神兵,將赤靈草喂下去,救了她母女二人。
比如,在她即將被賭鬼爹賣去抵債時,是張寶珠出面阻止,給了一筆錢,賭鬼爹才消停的。
沒過多久,賭鬼爹就莫名其妙死在了隔壁雞棚,身上都是被雞啄出來的血洞。
這些事,她并未覺得與原來的記憶有什么沖突,想來是早就發生過一遍。
聽完杜云屏的訴說,辛十四沉默良久。
他眼一眨,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從頭頂上彈出。
“你要是覺得難過,可以……”
話沒說完。
他冷淡著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沒等杜云屏回應,一雙肌肉線條分明的手掌就已經搶先抓上那兩只耳朵尖尖。
“我很難過,我也可以嗎?”
藍風出現在兩人身旁,聲音有氣無力。
下一秒,藍風橫飛出去,整個人撞上了旁邊的院墻,幾根藍色羽毛飄飄揚揚落下。
“我是說真的!我好像經歷了一場噩夢!現在腦子還是懵的!”
據藍風所說,他當時被藍途騙去了蒼翠谷,慘死在洞中,眼睜睜看著另一個自己被復制出來。
緊接著杜云屏出現在蒼翠谷附近。
她把纏尸藤滅了,由纏尸藤復制出來的凌鷹族也走向滅亡。
這真是死得齊齊整整。
“杜云屏,你真的太狠了……”
杜云屏細想了想,這段出現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的記憶,她還有點印象:“或許是沒有那些玩家在身旁,我也比較淡漠。”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藍風將自己從墻上摳下來,一瘸一拐來到兩人旁邊。
辛十四看一眼杜云屏,將藍風拖走了。
“我來給你講。”
*
六天之后,玩家們陸續回來,刷了一堆材料,滿載而歸。
這期間,有幾個玩家留在逆命閣,指導著原幽冥宗的弟子開墾出靈田——作為逆天宗第一個分部,逆命閣的設施也得跟上來。
杜云屏拿到材料,花了一天一夜,將傳送陣造出。
為了慶祝新設施建成,原幽冥宗的弟子血祭了一堆雞鴨牛羊,又拿去給錢無霸烹飪,送上飯桌。
玩家與NPC一起坐在主殿,享用著大餐,整個氣氛其樂融融。
正當黑山喝了幾口酒,準備上去表演節目時,一道身影出現在殿門口。
“我靠,易羅羅?”
黑山怔愣片刻,迎了上去,“我說這些天怎么感覺好像少了什么人,原來是你不在啊?”
燕上弦也望過去。
“是啊,我以為你一直處于「隱匿」狀態,就想自己待著。”
“我去調查了一些事。”
易羅羅一步一步走到主殿正中,臉色有些蒼白。
“調查了什么事?是NPC給你發的探索任務嗎?”恩次方好奇道。
易羅羅搖搖頭。
“我下線了,找到了一些……有關這個游戲的線索。”
這話一出,原本正在埋頭干飯的新玩家也將目光投過來。
“什么線索?這游戲還有聯動現實的活動是嗎?也沒發個公告什么的……”黑山翻著論壇,語氣不滿。
“謝奇風是真實存在的。”易羅羅嘴唇顫抖。
“什么意思?”涼涼看過來,“你是說現實中真有一個人叫謝奇風,官方是以他為原型設計的角色是嗎?”
“這個人……已經失蹤兩年了。”
易羅羅聲音幽幽,聽在眾人耳朵里多了一絲涼意。
“當時上了我們那邊的地方新聞,還刊登過照片,因為事件太離奇,所以我有點印象。”
布吉道搓了搓手臂,感覺后背發涼:“怎么個離奇法?”
“我去翻了本地的舊報紙。”
易羅羅回憶著,“新聞上說謝奇風是上市公司的一名普通職員,二十八歲,某天下班回家后就再也沒出現過。”
“公司找不到人,撥打了緊急聯系人的電話,通知到他的家人,家人四處聯系不上,這才報了警。”
棉花唐忍不住問:“有查出是什么原因嗎?”
易羅羅搖頭。
“監控顯示,他進了住宅樓就沒再出來過。”
“而他和鄰居家門口的監控也在那一天壞掉了……”
“更奇怪的是,鄰居都瘋了,反反復復只會重復那幾句,說那天在門口看到謝奇風家里溢出了詭異的白光。”
易羅羅閉了眼。
為了調查這事,她還翻出了當時的采訪視頻。
幾個鄰居雖然打了碼,但那個瘋癲的狀態依舊讓她印象深刻。
“照片上的人確實是他嗎?一模一樣嗎?”
“是。”
戚倩皺了眉:“那個上市公司是什么性質?有沒有可能這個游戲就是他們做的?”
“那是個廣告公司,我打電話問過了,負責人告訴我,他們沒有游戲產品,旗下的子公司也沒有相關業務。”
燕上弦冷靜道:“就算真是他們做的,也不可能用上失蹤的員工形象。”
“所以……”
棉花唐聲音顫抖。
“所以我懷疑,十方洲是真的。”
易羅羅鄭重地看著其他玩家,“這不是個游戲,我們真的穿越了。”
玩家們一片嘩然。
“不是啊……我們這些面板,這些游戲系統……”戚倩比比劃劃。
“新聞還說了,謝奇風平時就是兩點一線,除了公司就是出租屋,平時沒別的愛好,就喜歡玩游戲……哦,有些媒體還順便批判了一下打游戲這個事。”
易羅羅接著道,“我們來十方洲也有一段時間了,對這些玄術啊術法什么的也有點了解,你看這些游戲系統,應該也是幻覺系玄術能做到的吧?”
“事實就像我們在光幕中看到的那樣,謝奇風在幾百年前穿越過來,苦尋回家的路,失敗之后,將十方洲偽裝成一個游戲,開始反向從現實世界招人。”
“這其中還用到了「靈偶術」,而我們就是他捏出來的傀儡。”
這也能
解釋,為什么他們在乾坤戒內時有一段時間身體不受自己控制,那種被人頂號上線的感覺,其實是身為傀儡的自己遭到了控制。
而那段時間,周天流正好處于半醒不醒的狀態。
是謝奇風趁著這空隙激活了傀儡令。
“推斷正確。”
一道空泛的聲音在主殿中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團黑色的扭曲的觸手正托著個人頭從天而降。
吧嗒。
一具干癟的人皮滾落在地,那是周天流,他雙眼緊閉,全然沒了呼吸。
第170章 談判破裂“貓抓老鼠,也不會一下子弄……
原幽冥宗的弟子面色慘白。
他們認出來了,那是他們的前掌門周天流,先前一直處于昏睡之中,在墨成霜帶人占下幽冥宗之后,被徐長老鎖進了重建之后的界門神宮,還用陣法層層加固。
沒想到周天流死得這么輕易。
三位長老在看到從天而降的黑色粘稠物時,先是嚴陣以待,隨后身子一顫。
那張臉,居然是謝掌門。
剛剛那些逆天宗的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語說了一堆,聽得他們云里霧里,還以為他們在編排幽冥宗上任掌門。
現在看來,那竟是真的?
“神尊。”
墨成霜站起身,直直望向觸手堆里那張平平無奇的臉,“我以為周天流是您的愛徒。
謝奇風歪了頭,微微一笑:“身為幽冥宗的長老,你應該知道,「寄身術」都是宿主自愿的。”
燕上弦擰著眉:“你真的是那個謝奇風?”
那個在現實世界中失蹤的謝奇風。
“嘖嘖嘖。”
謝奇風搖著頭,“到現在你們還覺得這只是游戲設定?”
眾人沉默著。
“怎么?要對暗號嗎?我記得小說里穿越者都得對暗號吧?”謝奇風輕蹙著眉,面帶嘲諷。
恩次方遲疑片刻:“奇變偶不變?”
“哈哈哈哈哈哈!!”謝奇風沒答,只是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然而恰恰是這樣的反應才更讓眾人心里一涼。
他絕對熟知下一句。
“聽起來真陌生啊……有幾百年沒接觸過了……”
謝奇風終于停下來,收斂起笑,“就沖這一句,我免你一死。”
“啊?意思是我們都得死唄?”龍十三有些慌。
黑山也著急:“要不我們一人說一句暗號?”
“你們是不是傻?”
布吉道睨著這兩人,“咱們現在是明牌對明牌,都攤開了講的,對個毛線的暗號!他是在耍我們!”
黑山抹了一把汗。
“該死,我們現在是遭遇敵情,處于沒法傳送也沒法下線的狀態……”
“不是,我還是沒想明白。”
棉花唐小聲嘀咕著,“他有這本事把我們傳送過來,怎么不自己穿越回去哦?”
“回去?”
謝奇風微瞇了眼,“我與你們不同,別說我現在已經完全被困在十方洲,就算能回去,以這副面貌回到現實中,能過上與從前一樣的生活?”
有幾個玩家眼底閃過一絲憐憫,還未開口,就被地底下鉆出的黑色觸手穿心而過,倒在地上。
“不用擺出這副表情,好像我很可憐的樣子。”謝奇風嘴角上揚,“我現在這樣挺好的,不用回去上那個破班,還在這主宰著一切,整個十方洲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幾條觸手一揮,眾人眼前立馬出現一副巨大的立體地圖。
其中某一處被框選之后放大。
“這里是天劍宗,我在那飼養了一群詭物……”
隨著地圖的放大,天劍宗的山脈走向河流脈絡變得十分清晰,具體到每一處細節。
殿中眾人甚至能感覺天劍山的微風拂過面頰,掃過空蕩蕩的山石。
“哦,那些詭物跑了。”謝奇風若無其事將地圖縮小。
幽冥宗的弟子互相對望一眼,意味深長。
怪不得這些年詭物橫行,原來是這位……上任掌門布下的手筆。
“神尊,您想如何?”墨成霜冷著臉。
“別著急啊,你這叛徒先別說話,我還沒表演完。”
謝奇風在地圖上翻翻找找,忽地眸光一亮,嘴角彎起,“這一處地界你們應當十分熟悉了。”
地圖瞬移到某一處,又迅速放大。
這里是萬獸宗附近一處空曠的林子。
當初青玄子使用副本胚珠,將那株藏匿在地下的樹精和周圍其他生靈一并吞了進去,現在那塊地方看著還光禿禿的。
謝奇風用一條觸手在虛空中掃了掃。
地圖平移向一處彌漫著迷霧的山谷,一塊巨石坐落其中,上面還有一個凹槽。
“這是……”
“是萬獸宗的入口啊。”
玩家們小聲交流。
緊接著,迷霧突然散去,整個萬獸宗無所遁形。
山門旁,是兩名有點眼熟的弟子。
玩家們在那進進出出,跟他們打過幾次招呼。
再往上,是幾名拿著笤帚的弟子,他們在打掃石階。
不遠處的廣場,一群萬獸宗弟子在練習召喚靈獸,那都不是生面孔了。
“你們以為萬獸宗藏得很好?”謝奇風笑出聲,“整個十方洲在我眼里都是透明的。”
黑山擺擺手:“好了好了,知道你厲害了,那你現在想干嘛?”
“當然是……”
謝奇風目光在殿中眾人身上流連,最后停留在杜云屏身上,“找點樂子。”
話音落下,他的眼眸閃過暗藍色的數據流。
頃刻間,所有處在萬獸宗的弟子都停下動作,好像被人按了暫停鍵。
緊接著,他們的眼神透著迷茫。
杜云屏捏緊了拳頭。
她感受到了,萬獸宗237名弟子,除了跟著卜凌云來了北地的那十幾個,全都變了。
雖然從屬契約還在,但信仰之力卻歸零了。
他們忘了逆天宗,也不記得杜云屏。
“嘖嘖嘖。”
謝奇風搖著頭,面帶嘲諷,“被你解除輪回的地界,我是沒什么辦法了,不過這些人我可是隨時都可以重置狀態的啊,哈哈哈哈哈。”
杜云屏身上鏈接著多處地界,這些地界每時每刻都在消耗她的道元。
若信仰之力完全消失……
她很快便會帶著這些地界一同湮滅。
杜云屏深深喘息著,感受著體內的道元流轉。
盡管少了萬獸宗弟子的信仰之力,道元一進一出,也暫時還有富余。
她抬眸望向半空。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將整個十方洲的人都重置?那樣我必死無疑。”
謝奇風嘴角輕扯:“貓抓老鼠,也是留下來慢慢玩的,不會一下子弄死。”
“你發現自己的神眷都沒了,察覺到危機,用盡氣力提前出來,此刻仍處在虛弱之中吧?”杜云屏一邊說,一邊在手上捏了個訣。
「萬象扭曲」過后,謝奇風的一條觸手斷下來半截,化作碎塊簌簌落向地面。
對此,謝奇風只是微皺了眉,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你很樂觀,不過沒什么用。”
他將地圖縮小挪到另一處,又重新放大。
畫面落在眼熟的三座金身雕像上。
這回是靈音閣。
“等等。”
燕上弦突然站了出來。
“謝奇風,你都能打通兩個世界,讓我們玩家來去自如,為什么不換個角度想一想,這事我們可以雙贏?”她語氣稍急,但仍有條理。
謝奇風停下動作:“哦?你展開說說。”
“你就把我們當成傳信的鴿子,我們還可以讓你與現實世界的親友保持聯系。”燕上弦冷靜道,“而我們只是來玩游戲的,不太想看到血流成河。”
戚倩點著頭:“對,易羅羅是你們那邊的,由她來傳話再合適不過了。”
“只要你收手,我可以給你家里人很多錢,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布吉道也站了出來,比了個手勢,“起碼這個數。”
“布姐牛逼!!”
黑山腿一軟差點跪下來求她也給自己多打點錢,不用太多,十萬二十萬的就好,他可以在游戲里當牛馬。
“好家伙終于找到氪金通道了?”龍十
三嘀咕著。
這么一來,他是不是可以給謝奇風家里人送錢,以此來換取游戲作弊碼啊?
“這算不算一種反向燒紙錢?”涼涼摸著下巴。
“聽起來是一個不錯的建議。”
謝奇風歪著頭思考了一下。
聽到這話,玩家們松了口氣。
還好,大反派還能溝通,不是什么聽不懂人話的詭物。
謝奇風話鋒一轉:“但我為什么還要考慮那邊的事呢?”
何首烏著急了。
“你不希望你爹媽過得好?”
“我的父母,早在我失蹤一年之后就病死了。”
謝奇風表情有些冷淡。
畢竟他已經在十方洲磋磨了幾百年,從慌亂到平靜,再到希望的誕生和最終的破滅,沒有比這更戲劇的了。
那之后他與「太古」完全融合,終于利用祂的力量開辟了一條連通兩界的通道,但他只能在網絡世界游蕩。
從那些網絡碎片中,他得知了自己父母的死訊。
說實話,他心里沒有半點感覺,甚至有點想笑。
都過去幾百年了,一切都跟夢幻泡影差不多,家人、親友、錢財,對于擁有無限生命的他來說,只不過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塵埃。
“你總還有別的家人吧?”
黑山不死心。
“有,但我為什么不能等十方洲徹底改造完,再將他們接過來?”
謝奇風微微笑著,“到那時,我想給他們什么,便給他們什么,何必還要假手于人?”
“真是說不通了。”
布吉道扶著額頭,有些煩躁,她想了想,又道:“那你想要什么?”
謝奇風瞥向她:“我說了,我要徹底改造十方洲,將這里變成我熟悉的模樣。”
龍十三怔了怔:“你是說高樓大廈,飛機大炮?”
“差不多。”
“拜托,都有修仙體系了,誰還發展科技啊……”戚倩小聲吐槽著。
燕上弦似乎想到了什么。
“飛升村就是你第一個實驗結果?”
“是啊,我很失望。”
人頭前面的兩條觸手往旁邊一彎,模擬出了個「雙手一攤」的動作,“他們依賴于我編織的世界,沒有半點創造力,而且在外人看來,金身族就是一堆破銅爛鐵,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們才不僅僅是破銅爛鐵……”
易羅羅想起自己曾經進入過的虛擬世界,輕輕搖頭。
在那里,金身族都有著血肉之軀,每個人都在里邊認真生活著。
謝奇風根本不是懷念什么原來的世界,他只是在享受主宰一切的感覺。
飛升村不合他心意,他說丟便丟了,留下一個瘋瘋癲癲的王兆興還在那替他發展「族人」。
他們這些玩家也偏離了他設想的軌道,所以他一度想將所有人都化作靈泥。
等到以后十方洲沒按他的意愿發展,他可能也會將整個世界掀翻,從頭再來。
“都到我身邊來,我的玩家。”
謝奇風睥睨著底下眾人,“你們明明是我召喚過來的,怎么跟外人站到了一起?”
玩家們沉著臉,沒有動彈。
有幾人輕輕搖著頭,立馬被幾根從地底下鉆出來的觸手殺死。
剩下的有點動搖了。
他們只是來玩個游戲而已,怎么會發展成穿越,還突然有了生命危險?
現在的狀況,怎么看都是先保住小命要緊……
“我覺得謝老大說得對。”
陸人甲高舉著一只手,邊說邊來到黑色觸手下方,隨后站在周天流那攤爛肉旁邊。
“陸人甲你大爺!”布吉道罵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