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鐘石磊的店里的時候，店門是關著的。想必經過了昨天的事情，鐘石磊也沒有什么心思繼續開著店了。

    他們兄弟倆之間的關系經過昨天的事情只會更加緊張，更何況，反正他把店開著也不會有什么生意，賺不到什么錢，還不如用這個時間去解決點兒別的事情呢。

    “你昨天問了鐘石磊家在哪里嗎？”

    段云飛搖搖頭，“我昨天光顧著找你，只問了鐘石巖家的地方。”

    “也是。那我們隨便問問吧，肯定有人知道的。”

    附近店里的人有人記得李雪燕和段云飛就是昨天唯一進了鐘石磊家店里卻沒有立刻就出來的人，對他們的詢問，店里人雖然疑惑，但這兩個人看起來就不那么好惹，他們就把知道的都說了。

    完了見李雪燕的態度還挺和氣，店里的女主人就好聲勸道：“小姑娘啊，那個鐘家老大可不是什么好人啊，這個我們本地人都知道，你們……還是當心點兒好。”

    李雪燕對她的話沒有發表看法，雖說他們的想法不同，可別人畢竟是好心，李雪燕也不至于不識趣地反駁她。

    “謝謝大姐的美意，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回見。”

    段云飛和李雪燕一路直接到了鐘石磊家，他果然在家，跟他住在一起的只有阿強阿福和富貴。見到來人是李雪燕和段云飛之后，鐘石磊頗有些驚訝。

    “你們……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你們又不是什么隱居多年的人，我們能找過來不算難吧？”李雪燕笑著反問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還以為……”鐘石磊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多說什么，便匆匆說了一句給他們沏茶就先走了。

    鐘石磊以為經過昨天的事情，就連李雪燕和段云飛都不愿意再跟他多說什么了。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是一個連手足都忍心殺害的心狠手辣之人，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多艱難。

    鐘石磊通過之前跟李雪燕的談話，覺得她是能理解他的。昨天李雪燕臨走時說的話，卻讓鐘石磊意識到，他可能真的做決定太果斷了，所以別人才會都這么討厭他吧。

    “你是不是以為我們昨天走了就不會來找你了？結果沒想到我們沒在店里找到你還沒放棄，直接殺到你家里來了吧？”鐘石磊端著泡好的茶回來，遞給李雪燕和段云飛的時候，李雪燕問道。

    鐘石磊尷尬地笑了笑，沒做回答，而是在旁邊的椅子上也坐了下來，“不知道二位這么早過來有什么事嗎？”

    李雪燕端起茶嘗了一口，不算什么好茶，但也不至于是隨便找的什么來應付他們。以鐘石磊他們現在的境地，大概是他能從屋里找出來的最好的茶了。

    畢竟這個屋……很容易就讓李雪燕想到了當初她跟李小暖剛被趕出李家的時候住的地方，只是比那個破廟稍微要好點兒罷了，最起碼從外面看著還像個有人住的地方。

    但也著實好不了多少。

    “這不是昨天聽鐘老爺說的故事覺得有趣，所以今天想來看看結果嗎？”李雪燕非常坦誠地實話實說道。

    鐘石磊苦笑，“我的故事哪有什么有趣一說？都是些提起來只會煩了他人的事罷了。”

    “那鐘石巖呢？你打算怎么處置？”李雪燕問道。

    “他啊……我還沒有想好。”鐘石磊昨天本來在帶著段云飛找到了鐘石巖的住處，看到了他做的事情之后，本來是覺得無法原諒的。可聽了李雪燕后來的話，鐘石磊又覺得自己是應該再好好思考一下。

    畢竟，鐘石巖是很混賬沒錯，可怎么說，他也是他的親弟弟，這種血緣關系是沒有辦法抹去的。

    所以昨天鐘石磊離開之前，其實是想好好跟鐘石巖談談的。

    可是早在段云飛沖進去把鐘石巖給踢開之后，早就醉的不省人事的他竟然就直接那么睡過去了，后來不管鐘石磊怎么去叫，他都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打起了鼾。鐘石磊沒有辦法，只能先放棄那邊，而是去問了鐘石巖的妻子，問她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多不多。

    鐘石巖的妻子對鐘石磊的厭惡只多不少，殺子之仇她一輩子也不會忘。可如今的鐘石巖變成這樣，她也是極度厭惡的。

    所以在鐘石磊去問的時候，不管鐘石巖之前有沒有做過的事情，她都直接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在家里受鐘石巖的管教，還要幫著他對別的女人下手這種事她也做膩了，倒不如讓鐘石磊把他送進衙門一了百了。

    結果卻讓她失望了，那么大義凜然的鐘石磊卻沒再這件事上過多堅持。明明之前非要把她兒子抓進去的時候那么正義，怎么到他親弟弟這里就手下留情了？

    “我昨天問了弟妹，聽她所說，以前石巖他除了對我以外，對其他人亦……不太好，所以我其實也很難做決定。不知道李姑娘……”鐘石磊一邊說一邊扭頭看向李雪燕的時候，感覺到她旁邊一股凌厲的視線，鐘石磊立馬就反應過來了。

    “不知道段夫人有什么看法？”鐘石磊趕快重新問道。

    李雪燕哪里不知道這是段云飛暗中使壞？她不動聲色地把段云飛的捏了一下，想使勁兒給他一個教訓，又心疼怕弄疼他了，就只能不輕不重地警告了一下。換來的確實段云飛直接手掌一翻，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鐘老爺這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居然反過來問我的看法嗎？”李雪燕失笑，這鐘石磊看起來是真的沒招了，居然反過來問她的意思。

    聽了李雪燕的調侃，鐘石磊突然醒悟自己的問題問的太傻了，他們雖剛認識不久，李雪燕看起來卻是有幫他的意思，勉強算得上是半個朋友吧。可也不該這樣就讓李雪燕來幫忙，那哪像話？

    交朋友的初衷應該是志趣相投，而不是想著別人應該怎么幫助自己才是。

    “抱歉，是我問的太唐突了。”

    “我倒是沒有這個意思。”李雪燕解釋，“只是對你們的家事其實我并不算了解，這畢竟算是你們的家務事，我想幫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比起這個，或許我在你們開的店上，能給你的幫助更大一些。”

    “店？”

    “鐘老爺莫不是忘了，我之前說了，我也是個開飯館的？”李雪燕莞爾。

    “哦哦，是這么回事，只是我剛才一時沒有想起來罷了……主要是昨天發生了那么多事，這個店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開下去了。”

    李雪燕道：“鐘老板開店之前，難道沒有預料到過這種情況嗎？”

    鐘石磊嘆氣，“想是想到過，只是那個時候我覺得應該不至于這么快就開不下去罷了。”

    “我怎么覺得這樣的打擊并不算什么呢，如果僅僅是發生這么點兒小事就決定撂挑子不干了，感覺倒不像是之前聽得故事里面那個有擔當的鐘老板了。”

    李雪燕的話明褒暗貶，一時間鐘石磊不知道是該反駁她，還是該如何。

    他心里清楚，即使對李雪燕的話心生不悅，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現在說的不無道理。他是真的覺得被打擊到了，不想再干下去了。

    而李雪燕所說的這么點兒小事，仔細一想好像也確實只是小事而已。

    世間事那么多，除了生老病死，哪件不是小事？

    “你說的……很對，我確實是想撂挑子不干了。”鐘石磊有些泄氣，但心里的不滿他也還是直接表現了出來，“可你又如何能懂我的處境呢？像段夫人這么，過得這么好的人，是不會懂我這種人的。”

    李雪燕一時間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她原來也被歸為了過得很好的那一類人。

    “我這種人？你這種人？在鐘老板看來，人還是這么分類的嗎？”

    聽到李雪燕的語氣沒有之前那么溫和，鐘石磊立馬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唉，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覺得我過得很好，肯定是從小就泡在蜜罐里長大的，不知人間疾苦是不是？所以覺得我現在給你出主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嗎？”李雪燕又問道。

    鐘石磊徹底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因為他確實有這種想法。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這樣的？李雪燕感覺又不像是什么都沒有經歷過的樣子。

    他難道是被之前那種表象騙了嗎？

    李雪燕看起來很年輕，又總是笑瞇瞇地，看著就像是從來都沒有什么煩惱一樣。這樣的人，鐘石磊對她的第一反應當然就是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什么困難。

    就算是摔了一跤都會有人感激抱起來哄著說不要哭了吧。

    而現在的李雪燕給他的感覺就與之前完全不同了，說出來的話莫名有種……滄桑感。鐘石磊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明明只是一個年芳正好的姑娘，他為什么會產生滄桑這種與李雪燕完全不搭的奇怪的想法？

    “沒有誰的人生真的是一帆風順的，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人有富人的煩惱。小孩子盼望長大，老人卻會回想起自己的種種經歷想要從頭來過。人生都是一樣的，老天爺很公平也很不公平，關鍵看你自己怎么過罷了。”

    李雪燕想了想又覺得自己說的好像與這件事完全不相干，便又說道：“我這么說只是想告訴你，沒有什么經歷是可以把人壓倒的，除非死亡。”

    鐘石磊愣了愣，苦笑道：“以我現在在鎮上人眼里的形象，有如過街老鼠罷了這樣還不如不活著呢。”

    “或許我剛才說的有點問題，死并不是失去一切之后到達的終點，而是遇到問題之后最簡單的處理方式。死是最輕松的，一了百了嘛，問題是你想活著嗎？”

    想活著嗎？他當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