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被i人的愛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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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遠方已經出現了漫長的天際線,在東邊的海平面太陽隱約探出了頭,但游輪這邊還是徹骨的黑夜。如果從碼頭看去,這座燒著的游輪仿佛是一團從天而降的隕石落到海上,噴薄而出的火焰似乎要將大海烤干,燃燒的顏色染紅了半個天邊,恐怕半個橫濱市的人都看見了。
不過對于橫濱市民來說,這應該算家常便飯,站在自家樓上的窗頭眺望一眼就繼續睡了。
所以不會有人看到我和太宰治還在船上,模糊的人影說不定被看成兩塊巧奪天工的石頭,跨越幾萬光年來到人間。
我們在萬眾矚目下相擁,又只有彼此聽到對方的耳語。
我愛死了這種調調。
浪漫又瘋狂,壓抑又熱烈。
網上說,i人雖然普遍內向不愛社交,但如果親近的人直接拉ta出去玩ta是不會拒絕的,甚至會很興奮。所以我雖然一直對太宰治表達我不喜歡這樣,但如果他真的邀請我的話,我是不會拒絕的。
只要是太宰治就可以。
不信測試的我也可以說,寫作上有大成績的人多少都有點表演型人格,不然怎么把自己腦內的跌宕起伏變化成文字讓其他人跟著一起讀得心驚肉跳呢。太宰治說得對,我可以想象到兩個人相擁著死去的場面有多絢爛。
所以,決不能讓他放我一人獨活,那樣太無趣了。
起風了,如果現在上演的戲劇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我會很欣慰火燒得這么大。
火舌順著風向一次次向我們探出蛇信子又似乎顧忌著什么沒有發起進攻,只是將我們圍成了一個圈,我和太宰治站在風火的中心。
我雙手抓緊了太宰治后背上的大衣,把自己蜷縮在他的懷抱里。
如果真的能和他死在這里的話,死得這么美,之前的計劃就都不重要了。
太宰治是個能打亂我生活的人。
貓會把水杯打碎,把粉底丟在地上,你崩潰地為它收拾爛攤子,默許了它入侵你的生活,打亂你一天的計劃。
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一退再退,忘乎所以,連我來橫濱是為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宰治鎮定地聽我說完之前的那些話,在我沖過來時同樣抱住我。
他安靜地過分,像個不會說話的洋娃娃,考慮到他東方人面孔應該是女兒節時供奉的雛人偶才對。
我很喜歡這些小玩具,但雛人偶是手工制作的價格昂貴,在我前世小時候是做夢買不到的,只能去同學家玩時摸一摸解饞。后來有錢了,買下了一整套人偶放進柜子里,但我已經過了玩娃娃的年齡了。
來到這個世界,我更沒有機會賞玩人偶了。
可愛的太宰治,他能不能成為我的人偶呢。
太宰治終于動了一下。
他的手順著背部的脊骨一寸寸往上,一路摸到我的頭發,用手指耐心地把奔波一晚凌亂的長發梳理整齊。
這種行為反倒像他為娃娃梳洗打扮了。
緊接著,他一聲嘆息將我從神游天外拉回了正在燃燒的大船,熱氣撲面而來,原來不是火星落到了我的鼻尖,而是太宰治側過頭吻了吻我。
我的身體不受控地僵住了。
這是我們第二次接吻吧,第一次還是在大廳偷偷摸摸又急切地摟在一處,吻得我亂七八糟。
這回就好多了。
這個吻比太宰治的碎發落在我的眼皮上還要輕,又輕又溫柔,還有一絲膽怯與愛憐。
他和所有人的關系都如此的輕,似乎沒有人能阻礙他的決定。
我只希望這個吻不是他對我愛意的憐憫,于是干脆換成了我主動,迎著太宰治放大的瞳孔按住他的頭把自己的雙唇用力撞上去。
唔,疼。
“沒經驗就是這樣的,多來幾回就好了。”
我豪邁地一抹嘴,太宰治的牙把我嘴唇磕破了,風一吹火辣辣的疼。
沒理會太宰治從謹慎到迷茫再到驚恐的情緒轉變,我惡向膽邊生,甩掉高跟鞋,仰起頭由下至上貼上了他的唇角。
我都決定陪你一起葬身火海了誒,還在乎這個?當然要趁著還有命在親個夠本啊。
太宰治:……
他僵硬地張開雙臂任我藤蘿似的纏繞在他身上,兩眼失去高光,“雪紀,被你搞得我都忘記我要說什么了。”
“可以不說,反正你說話我不愛聽。”
“太傷人了雪紀,我可是有很重的偶像包袱只對親密的人犯中二病的!”
太宰治說著執起我受傷的左手,右手換上我的腰,示意我把腳放到他的鞋面上。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就這樣跳完人生的最后一場舞吧。
太宰治摟緊我的腰,湊近了將我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我倆第一次見面,我救起落水的他時差不多就是用這種眼光欣賞美男子的。
太宰治跟第一次認識我似的,眼睛里是無限的好奇與迷茫,和在火中大笑的小瘋子判若兩人。
他在想什么呢?他會覺得我在說謊,言不由衷嗎。
與我的胡思亂想剛好相反,太宰治長嘆了口氣,帶著妥協與無可奈何。
“雪紀,你總是讓我感到驚詫。”
從今晚見到他開始,太宰治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真心實意的笑容,還帶著幸福的味道。
“我有點被你嚇到了。”
真是個膽小鬼。
——
一曲舞畢,我和太宰治就商量著挑個好看的死法,反正看樣子也等不到救援了。
“要不直接走入火海吧,背影看上去很唯美。”
“好。”
太宰治挪著小碎步靠近了下火焰,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碰到火苗的瞬間嬌氣地誒呦一聲,退回來商量著問:
“燒死太疼了,雪紀我們還是落水吧,這個我熟。”
“也行,《平家物語》里兵敗后的平家女子也是在燃燒的大船上一個個投水而死,以示氣節。咱倆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歸根結底還是那群家伙的錯,將我們逼至險境,投水也算揚古了。”
我欣然同意。
于是我倆爬到欄桿上,十指緊扣,“一二三。”
跳!
沒有口鼻入水的嗆人,沒有水壓擠壓胸腔的窒息感,連身上都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
還被人提溜起來了?
“你們倆在船上又唱又跳玩得很開心嘛。”
中年人陰沉磁性的男中音里壓抑著不亞于船上的滔天怒火。
睜開眼,偵探社社長手握長刀合攏入鞘,他的旁邊萩原研二、伊藤開司、坂口安吾都面色不善地看著我倆。
我和太宰治對視一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