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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心虛i人聆聽教導

    心虛i人聆聽教導

    *

    我和太宰治一人披一條毯子,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離開燃燒著烈火的游輪,坐在一葉孤舟的搜救艇上感受著海風襲襲,還來不及慶幸灼燒皮膚的熱感終于退去,風一吹給我來了個透心涼,一冷一熱交替這下我打了個寒戰。

    太宰治的毯子悄無聲息地披在了我的身上。

    “你們倆……”指揮完撤退事宜的社長在我們對面坐下,擰著眉毛面色不虞,不怒自威的面孔好像教導主任。

    我和太宰治雙雙心虛低頭。

    社長極具威懾力的視線在我和太宰治之間來回掃過,有可能在思考應該先訓斥哪一個,最后還是選擇了自家員工太宰治。

    “太宰,你這次太冒險了,差點牽連到其他無辜之人。還有森小姐,萬一……”

    “啊切!”我打了個噴嚏,“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用真誠的目光示意社長,您繼續。

    社長:……

    本就不是伶牙俐齒的人,更習慣用行動表達立場的社長被我一打岔徹底放棄了講道理的想法,“算了,你們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前方的搜救艇上似乎發生了爭執,好像出了什么岔子,社長握刀起身,就要去調停。

    路過太宰治時他稍微頓足,對小輩胡來不滿的目光落在太宰治奔波一夜翹起的卷毛上,但他到底沒說什么,只叮囑了一句:

    “太宰,下回不要玩太過了。”

    我倆一齊點頭,如蒙大赦,目送社長凌波微步般足尖點水飛到另一條船上查看情況后,原以為挨罵就此告一斷落,不料萩原研二等人通通圍了上來,伊藤開司率先開炮,耿直如他竟然對陰陽怪氣無師自通。

    “你倆還有什么想說的,我嗓子都喊啞了看都不往我這邊看一眼。跳海很唯美哈,把自己感動哭了吧,下次去大馬路上演唄,那地方人多。”

    慚愧,慚愧,我默默低下了頭。

    原來社長走得那么爽快是掐準了其他人會替他教育我們。

    太宰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喜氣洋洋道:“是啊是啊,下次見到我們倆記得付門票錢!”

    我忍無可忍朝他后腰掐了一下,“你閉嘴吧。”

    但我和太宰治也從抱怨里了解到是萩原君聯系的警視廳及時將游輪主體受損可能翻船的情況上報,聯合橫濱警方展開了搜救。社長則是因為安吾君和[異能特務科]的通知特意趕來帶我和太宰治離開,回偵探社休息的。

    我不明白為什么要特意回一趟偵探社,我現在好困,只想睡覺。

    太宰治卻很高興,“真的嗎,那可要好好謝謝與謝野小姐了。”

    他坐在我的左側,說話時手指無意間碰到了我纏滿繃帶的左手,一瞬間幾乎要跳起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疼嗎,我該小心一點的。”

    “不疼啊,你不用這么激動。”

    我奇怪地望著他,手都包成球了根本感受不到外部的作用力了好嗎。

    太宰治真的好奇怪,即便聽我這么說了,也還是捧起那只受傷的手仔仔細細端詳半天,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來,可能是身體頻繁出現傷口的經驗讓他覺得自己也算半個赤腳醫生。

    我手都舉累了,太宰治還沒有放下來的意思。看來剛才是在船上時間倉促,不然他能從繃帶的包扎方式得出如今醫療用品質量不佳有待改進的結論。

    大可不必啊,我又不是為了賣慘才挨一槍/子,太宰治你這么重視我會愧疚的。

    聽不到我內心的小小尖叫,太宰治用力握了下我的手腕,問:“冷嗎。”

    然后張開他的毯子,把我們倆連帶我原本的那條毯子一起裹了進來。

    雙倍的溫暖讓我舒服的喟嘆一聲,太宰治還握著受傷的手不放,我都有些煩了。對他這種人來說,這點小傷應該是家常便飯才對吧,如果他不愛惜自己身上的疤痕,反而對著我噓寒問暖,我反而會不自在。

    自愛是愛人的前提條件啊太宰君,你對他人珍重的表現毫無說服力。

    船交給早已散去的幾位朋友掌舵,不用我們操心。我和太宰治肩擦著肩,只需要安靜地坐在小船上就好。天上不斷閃爍燈光的直升機是警視廳派來的,在前面為這些搜救艇引路。

    跟隨直升機的光亮小船排成一列向還是一片黑暗的港口駛去,在我們身后,太陽正在一點點升起。朝陽的霞光緊隨其后灑在海面上,就像是我們帶來了光明一般。

    在心頭郁結一整晚的氣就這樣消散了,這個結局挺好的,該活的人都活了,該死的人都死了,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麻煩找上我。

    接下來就是把我在船上記錄下來的素材整理,寫成小說。截稿日在這月20號,我還可以拖幾天再寫,一想到能拖稿就好興奮。

    總的來說不虛此行,我很滿意。

    在我蠢蠢欲動想從包里掏出我的記事本時,太宰治突然問我:

    “如果不好好醫治的話,以后還能拿手術刀嗎。”

    我這才明白他在糾結心痛什么。

    “我本來就已經放下手術刀了啊,而且我在手術室是負責記錄的,還輪不到我開刀。”

    如果還在上學或者在剛開始在醫院實習的話,或許我會難過一陣子,但后來我已經認清了現實,我在大師兄面前永遠是負責端茶倒茶的花瓶,也沒什么好可惜的。

    太宰治的手從后方伸過來環抱住我,下巴頂著我的頭發,聽我說完后能感受到他笑得胸腔連著下巴一起在震動,膈得我頭疼。

    笑完了,他說;“但是在我心里雪紀是一名好醫生,至少能醫好我。”輕聲慢語里又帶著莊重。

    說著親昵地蹭了蹭我的臉,張嘴咬了我一口。

    咬的!

    這一口下去結結實實,肉還在牙齒上磨了磨,我感覺腮幫子都被他咬起來了,肯定留下牙印了。

    我崩潰了。

    我一把推開他,胡亂擦干凈口水,彎腰將右臂放進水里。冰冷的海水勉強驅散了臉上的熱意,我小聲尖叫:“下次不要搞突然襲擊,讓我有個準備啊。”

    太宰治噘嘴。

    “雪紀你自己都不講規矩強吻人家,人家還你一次怎么了,說好了人家去哪你去哪,上岸了又開始嫌棄人家。”

    “你都多大了要不要這么有少女心啊!”-

    正經不過三秒的太宰治,不想要了,能放二手平臺上賣了嗎-

    親,咱這邊全瑕不建議流入市場哦,關愛橫濱市容人人有責。

    “你不要再演了。”

    看到冒充客服玩得歡樂的太宰治,我心情復雜。

    明明方才太宰治的情緒還很低落,可能因為我的緣故。他眸中的情緒轉瞬即逝,快的我以為是錯覺。但現在他開始耍寶了,我才反向確認剛才不是我花了眼睛。

    為什么不能直接告訴我你很生氣,不希望我做危險的事呢,如果你說了,我絕對不會再做,以保護自己為重。

    可能太宰治自己也知道,他這樣不珍重自己的人沒資格教育別人吧。

    我突然覺得沒趣,揉揉眼睛說:“不跟你玩了,我好困。”

    話說完太宰治就停止了自娛自樂。張開尾羽翅膀在天空飛翔的孔雀落在了地上,合上了他艷麗的羽毛,只是高昂著頭,向游客漫不經心地瞥上一眼。

    太宰治很厲害,每次都能上一秒頑劣下一秒認真,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重新用毯子把我倆包裹起來,讓我的長發貼在他的胸口上。

    “雪紀累了嗎,那就睡一會兒吧,我的臂膀也很結實寬厚哦,到了偵探社我叫你。”

    這是在玩我們上次在浴室我讓他靠在我懷里的梗嗎,想不到太宰治云淡風輕了這么多天,其實一直記得我那天強硬地把他按在胸前,而他被迫小鳥依人的模樣。

    好記仇。

    我可沒他那么小氣。自在地在太宰治的懷里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我打了個哈欠,半闔著眼目送離我們漸漸遠去的[希望之船]。

    搜救艇繞開冒著黑煙的輪船悠悠而過,風里傳來硝煙未散的硫磺味,曾經承載了無數賭/徒的哀嚎與希望的[希望之船]就此落下帷幕,“妙高號”沒有如主人兵藤和尊所愿為他帶來商業地圖上新的高峰,只把他埋葬在了這艘供他取樂的游輪上,以他最喜歡的打賭的方式。

    依舊燃燒的輪船半邊船身陷在海中,不知道是火先將船燒得灰飛煙滅還是海水先將船吞沒。對于船上的賭/徒而言這是一個好事情,他們的債務一筆勾銷。但沒有[希望之船],他們會幡然醒悟不再享樂了嗎。

    至少在我的小說里,這群人不會。

    ——

    我醒來時,已經在偵探社的醫務室里了。

    頭上帶著金色蝴蝶發卡的女人坐在床頭的椅子上翻看一本黃色封皮的醫學書,聚精會神到沒有發現我已經醒了。

    我越瞧越眼熟,問:“是那本外科學的期刊雜志嗎,《AnnSurg》?”

    聽到我的問題,與謝野晶子分驚喜,脫口而出:“你知道?呀,你醒了。等一等,我去叫人過來。”

    她把那本書落在了床頭,我的手動了動,但沒有去拿。

    我已經不是醫生了。

    “雪紀,你醒了。”

    太宰治從門口探出頭,歡呼著走進來,身后跟著伊藤開司和與謝野小姐。

    他插在大衣里的手動了動,但沒有抽出來,只是滿懷期待地問:“你好些了嗎。”

    伊藤開司比他耿直多了,直接掀開被子抓住我受傷的左手,看了一眼后大呼小叫,“哇真的治好了,一點疤都沒有,太神奇了。”

    真的耶。我后知后覺地端詳起來,子彈穿過掌心留下的洞竟然愈合了,完好無損。

    這是怎么做到的?

    “與謝野小姐是少見的治愈型異能者,她的異能力[請君勿死]可以百分百治愈傷員,不留病灶。”太宰治解釋道,同時笑瞇瞇地一巴掌拍在伊藤開司的肩上,“開司君,給患者家屬讓個道好嗎。”

    伊藤開司恍然大悟,“哦哦,不好意思你倆請隨意。”

    說著他就像怕被纏住了一樣往外逃,太宰治坐在我床邊,不慌不忙地叫住他:“開司君,我和社長提議的事請你務必考慮一下。”

    “哈哈,不著急不著急。”

    跑得更快了。

    我扭頭看拿了個蘋果開始削皮的太宰治,果皮連成一線絲滑無比,削開的果肉飽滿沒有東一坑西一塊的現象,用刀的好手啊。

    ……好擔心開司君會上太宰治的暗殺名單,情商低不是他的錯啊。

    與謝野小姐和太宰治對了下眼神,雙方心領神會。與謝野小姐飛快地說:

    “行了,那我也走了,你倆今天在醫務室將就睡一會兒吧,歇夠了再回,就不折騰了。”

    雷厲風行的與謝野小姐三言兩語定好了我和太宰治在凌晨天已放亮時的歸宿,從隔壁房間抱來了棉被鋪在地上。

    “今天是周末,太宰你不用上班”,與謝野小姐扶了下額頭,“你本來也天天遲到早退。就這樣,拜拜。”

    不給我們選擇的機會,交代完一切的與謝野小姐干脆利落地關上了門。

    真是位好助攻,偵探社臥虎藏龍。

    我愣神的功夫太宰治已經把地鋪鋪好了,站在門前提醒,“我關燈了。”

    隨即屋內一片昏暗,清早的晨光透過紗簾灑在棉被上,太宰治將窗簾拉好,規規矩矩地鉆進地上鋪好的被子里,安詳地將被子蓋在頭頂上。

    我差點把被子盯出一個洞來。

    不太理解為什么之前一直同床共枕現在反倒規矩起來了,是因為在外面而不是在家里嗎。

    “太宰君,我有點冷,你能上來捂一會兒嗎。”

    等了十多秒,在我耐心告罄之前太宰治悶悶地聲音透過被子傳出來,“床頭柜里有暖風機。”

    哈???

    就這???

    你玩我呢。

    不是你在船上亂咬人的時候了,太宰治你在糾結什么啊,我抓狂。干脆翻身下床擠進太宰治的被子里,“你不上去那我就下來。”

    太宰治僵尸一樣平躺在地上分外安詳,我跨坐在他身上,扒開他的眼皮,惡狠狠威脅道:“快給我個說法,不然我要告你欺騙美少女,其實我還有個身份是自學成才的預備律師哦。”

    上輩子考的律師證,也算律師證。

    太宰治和我死磕上了,就是不睜眼,雙手抓緊被子以示清白。

    “哎呀呀,之前不是雪紀說我還在考察期不算男朋友了嗎~沒有男朋友的名分怎么能一起睡覺呢~人家可是純情少年~”

    我受夠這個波浪線了。

    “那好吧,我現在要去隨機挑選一位幸運兒當我男朋友了。”說著我就要從太宰治身上下來。

    “不行。”太宰治扶住我的腰固定不讓動,睜開的瀲滟眼瞳威脅與侵略意味明顯,“絕對不可以哦。”

    早說不就行了,我哼哼唧唧地重新躺在太宰治的身上。

    太宰治長嘆一聲,認命地抱著我,兩人又躺回了床上,舒舒服服地鉆進被子里。

    我終于滿意了,睡覺。

    迷糊時聽到太宰治不甘心的嘀嘀咕咕:“說好的社恐i人猶豫不敢前進一步呢,我看你比我還大膽。”

    我打了個哈欠,往太宰治的頸窩里拱了拱,隨口說:“可我要是不主動一點,你跑了怎么辦。”

    “太宰治,是你先招惹我的,不能食言啊。我可是非常記仇非常認真,不管你跑到了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

    我一定能找到你。

    太宰治沒有回答,他的手放在我的后腰上,源源不斷的熱量從他的手心傳來。天已經大亮了,窗簾也擋不住外面熠熠的春光,麻雀在枝頭鳴叫,似乎在迎接這新的一天。

    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從今天起,太宰治對我的喜愛將超過他潛在的疑慮。

    讓時間慢慢打消他的懷疑,完全接納我吧,直到他真正屬于我。到那時這個我心愛的男人,將會對發生在我身邊的任何事視而不見。

    懷著對未來的期許,我睡熟了。

    ——

    懷里人已經睡著了,甚至輕輕打起了鼾,昨晚真的累壞了。

    身體機能告訴太宰治他也應該休息,但太宰治就是睡不著。

    這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能一夜安睡無夢才是稀奇。毫不夸張,哪怕是在自家女友的床上,他半夜也是睜著一只眼睛睡覺,一有風吹草動立馬驚醒。

    不過一般都是森雪紀翻身把他的被子搶走這類小事。

    好新奇,好新奇的體驗。

    放在五年前,不,哪怕是兩年前初入偵探社,獲得清白身份的太宰治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另一個人同床共枕,一切都發展的那么自然,她就那么合情合理地睡在自己懷里,兩人都不擔心對方會不會趁自己熟睡時,刀從后心捅了個對穿。

    他們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頭碰著頭,腳墊著腳,被子下的人交疊在一起,前所未有的和一個人建立如此親密的關系。

    太宰治從一開始的無聊興起,到懷疑探究,再到歡喜愧疚,最后才變成了或許可以一試的喜歡。

    森雪紀就應該是他的,女孩子喜歡他不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竟然在嘗試回應。

    不過沒人會在那種情況下,面對熾烈的表白不感到動容吧,太宰治撇撇嘴。

    搞得琴酒是他倆的助攻似的。

    森雪紀說的那個“補特伽羅”的故事他也聽說過啦,沒想到能用在表白上,真是,真是令人驚訝。

    從遇到森雪紀后,他貌似總是對發生在這個女人身上的事感到驚詫。

    或許森雪紀認為他是個神秘的男人。當一個人對一個異性有探究欲,有憐愛,那這個人就離栽跟頭不遠了,森雪紀因為這個理由還有長得不賴的臉喜歡上他,進而愈陷愈深,但他可沒那么膚淺。

    森雪紀很好,甚至太好了,就像為他量身打造一樣,每一項都剛好踩中他的點。

    世上會有如此契合的兩個人嗎,太宰治不信。

    再說她身上還有好多疑點,雖然聽他念叨完的安吾君表示這是他多疑癥發作,森雪紀的檔案被拆開看了又看,安吾君以自己的業務能力擔保這是一份非常常規的檔案,而且森雪紀從小到大的活動軌跡都有人作證,就是一個普通人,頂多比一般人聰明點。

    “東大入學聯考的第一名,畢業成績也是第一名,非常難得。”坂口安吾說。

    太宰治勉強放下了心,然后知道森雪紀要和警察一起上[希望之船]時又提了起來。

    這個理由太正規,太巧合了。

    她本可以不用卷進來的,卻主動配合警察,和平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表現截然相反,總不能真是助人為樂吧,

    這時太宰治已經有點喜歡上了,不管森雪紀是普通人還是專門為他打造的定制款,確實很讓人心動。

    所以他選擇按兵不動,靜靜地看著森雪紀如何應付船上的場面,冷酷的評委可不會因為模特玲瓏的身材就給她身上丑丑的高定打高分。

    如果,如果森雪紀真的是其他勢力派來的,那就好辦多了,一切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領域。

    太宰治不擅面對真摯無瑕的感情,他更善于應對利益中摻雜的一絲溫情,他能完美地把森雪紀和背后之人的利益榨取的干干凈凈,再讓森雪紀作為附加的獎品待在他身邊。

    這樣的關系才長久。

    ……直到森雪紀決定和他一起殉情之前,太宰治都是這么想的。

    來到我從未涉足的galgame領域了。

    這要怎么回答???你喜歡我什么你瞎了吧。

    太宰治受到一萬點驚嚇。

    他一直站在冰冷的河水里,像一座沉默的孤山。一個個人在他面前來了又去,站在干岸上向他伸出手,說我想拯救你,只要你說想淌過這條河我就拉你上來。太宰治覺得莫名其妙,我在河里挺好的啊為什么要上岸,難道你們的腳下就干干凈凈沒有泥沙嗎。

    太宰治情愿待在冰冷的水里,他不需要拯救,他隨時都能輕松不費力的上岸,徹底拋棄遺忘那些不友善的人和記憶。

    但是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不就像個傻子一樣了嗎。

    他只是走向救人的一方,又不是把腦子一塊送出去了。

    所以太宰治一直糾結著,救下每一個失足落水的人將他們送到岸邊,自己又站在了水中。

    可這時森雪紀走了過來,春雪從更遠的地方,從林中山谷出發,跨過茂密的森林,布滿石子的沙灘,來到潮濕的岸邊,然后一步步走向他,落在他的肩頭和他一起沉入水中。

    就像老電影里向女主角求婚的紳士一樣,趁著暮色穿過荒原,踏著清晨的薄霧走來。

    孤山也會被大雪覆蓋,白紛紛的雪落下時可沒有照顧他的心情,自顧自地落在他的身上,然后化為流水沉在河底,力圖和孤山一樣扎根在水里。

    等等,為什么他和森雪紀的角色調換了,怎么每次主動的人都是森雪紀?

    太宰治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我這樣的人,也會被熱烈的喜歡啊。

    我這樣的人,也會為你的愛而驚詫。

    突然就不想死了,戀愛還沒談夠呢。開開心心發個信號叫社長來救,從此我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耶耶耶。

    太宰治狂喜。

    森雪紀睡在他的懷里,原來這世上有無需利益糾葛也能安睡在他懷中之人。

    ——

    我一覺睡到了中午,醒來時太宰治已經穿戴整齊只是回到了床上,發現我醒來后超不經意的凹了個造型。

    “中午好,雪紀,”

    ……感覺他孔雀開屏的問題有點嚴重了。

    “中午好太宰君,我們回家吧。”

    聽到我說回家太宰治的眼睛亮了亮,我懷疑現在我說“治治,餓餓,飯飯”他都會拍巴掌熱淚盈眶夸我學會說話了,然后沖進偵探社對面的壽司店狂買一百個蟹子壽司。(用我的錢)

    一陣惡寒從后背傳來。

    “那我們快走吧,我要把素材整理一下準備動筆。”從來沒這么渴望工作過。

    之后的幾天,太宰治就像新買了貓貓的主人不知道怎么喜歡才好,總是暗中觀察,生怕嚇到小貓,但還會發出hhhyyyy的奇怪聲音。我一回頭,他就不見蹤影。

    一直是我貓塑太宰治,終于輪到太宰治貓塑我了。

    貓說愚蠢的人類別再碰瓷了,你們沒有我可愛。

    梅津寺純子:“你倆玩的play還挺新穎,不管了磕!”

    我就知道和純子說這些等來的回復是什么。

    今天我們是去一家新開的酒吧,純子說這也算是她家的產業,入了股。位置偏僻安靜,侍應生口風都很緊,以后可以常來這里聚會。

    弄得和特務接頭似的。

    不過酒挺好喝的,金黃澄明的香檳香氣宜人,入口清爽。純子喜滋滋地炫耀說這是1961年的唐培里儂,英國王妃的那場世紀婚禮就是用它做晚宴酒的。

    有錢人就是奢侈,我感慨了一聲,上輩子我沒破產前也這么愛裝。

    好久不見純子,這段時間的八卦真是一個接一個,我就把[希望之船]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給她聽。

    好瓜就要和姐妹一起分享。

    純子聽得意猶未盡,“真沒想到伊藤開司是異能者,他要是來我們會社那能增加多少創收啊。”

    真是心系公司的好員工,但還是算了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會社是干什么的。我壞心眼的故意問她:

    “我一直不知道你們會社叫什么名字。”

    “啊,那個,我是在一家大會社底下的分公司工作啦,反正會計在哪上班干的不都是那些活兒。”

    梅津寺純子支支吾吾。

    有時真想提醒純子她的黑/手/黨馬甲已經暴露了,真的不用那么小心捂馬甲,我想黑/手/黨頭子不會那么閑去關心一個無辜路人和他手下員工的友誼。

    我把這些話說給純子聽,她先是心虛馬*甲這么快脫掉,然后聽完我自我感覺良好的認知后頭痛道:

    “我覺得你現在已經不算無辜路人了,你已經處在風暴眼中心了啊敏感一點。”

    那又怎樣,我又不清楚他們的事,也沒興趣知道。“不過拿來做寫作素材不錯,我是體驗派,希望下次采風時不要像這次鬧出人命。”

    純子又問起伊藤開司的去向,她好像真的很在意伊藤開司的異能力[逆境無賴]。

    “不知道,他說異能特務科給他發了邀請函,他決定上兩天班試試。”

    我非常欣慰,開司君的人生終于要走向正軌了。

    純子卻提出了異議:“我看未必,你忘了他上學時也說再也不賭了嗎,結果期末考都不去,考勤也墊底,學校才把他清退了。”

    純子總結:“對他這種自制力差的人,就要采取強硬手段,政府部門不會為了他大費周章幫他戒/賭的,除非馬上就要用他的異能。”

    一段話說的我心驚肉跳,準備回家后聯系下開司君。

    接著和純子噸噸噸地喝酒,我趁機向她大吐苦水。

    “不過我還是覺得虧了,我都在那么浪漫的地方向他表白了,太宰君什么反應都沒有,也沒有向我表白過一次,平時那么厚臉皮怎么關鍵時刻不頂用。”

    說好的e人呢,怎么連表白都不敢,太弱了。

    我現在心里極不平衡,雖然太宰治表現的很明顯,恨不得天天和我黏在一起,但口頭上什么承諾都沒有,也沒說一句“我也喜歡你”。

    這也太狡猾了,不公平。

    “我也很難想象太宰先生捧著一束花單膝跪地表白求婚的樣子……雪紀你可以的!”

    你除了當啦啦隊有什么用,我就是叫你來當參謀的,關鍵時刻還得靠我自己。

    內心的愁苦無處訴說,我又開始噸噸噸地喝酒,成功把自己灌醉,搶走駐唱歌手的麥克風唱《onelove》

    梅津寺純子:!!!

    “雪紀!等你醒酒后你會后悔的!”

    瘋過勁后我趴在吧臺上任由純子手忙腳亂的在我身上翻找手機,深呼吸幾下后她才把電話撥了出去。

    “喂,是太宰先生嗎,鄙姓梅津寺……您記得我!是這樣,雪紀和我一起去酒吧玩,現在她喝醉了……”

    計劃通√

    接下來,我哼哼唧唧地等太宰治接我回家。

    太宰治來的很快,他似乎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剛完成委托,從純子的手里接過我時,還在極力壓制胸口的起伏。

    “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純子拘謹的回復,一點都看不出來和我單獨相處時這個女人的嘴里會冒出多少虎狼之詞。

    太宰治點點頭就將我背在背上準備離開,又被純子叫住。

    “那個,其實雪紀挺在意那些交往中的小細節,因為電視劇和小說漫畫里都是這么演得,雪紀她很容易當真,所以……”

    不知為何在太宰治平淡的注目下梅津寺純子越來越緊張,硬著頭皮說完后深鞠躬,“總之就是這樣,請您多關照了。”

    剛下完雨,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腥味,本該是我喜歡的清新自然的味道,但現在我卻貼著太宰治清瘦的脊背把臉埋進去,這樣匆匆走過的行人就不會注意到我格外酣紅的臉。

    不過這是在酒吧門口,看到了也只會以為是我喝醉了。

    太宰治沉默不語,片刻后他才客氣地回復:“啊,我知道了,謝謝。”

    他背著我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走得很穩當不急不緩,我一個成年人的體重對他來說好像就是背了塊豆腐似的,甚至開心地哼起了歌,看來是準備回家把我這塊豆腐燉了。

    下雨后陰沉的天氣也擋不住太宰治的好心情,我懷疑他就是喜歡看我吃癟,剛才還叮囑純子把我唱歌的視頻發給他,要不是在裝醉我就要揪他的耳朵。

    什么時候讓太宰治在我面前社死一次,我要用八個機位記錄這激動人心的一刻。

    “雪紀真的在等我說那句話嗎。”

    太宰治突然問,我連忙咬緊牙關死不吭聲。

    他抓住我的大腿往上提了提,不滿道:“又裝睡。”

    回到家太宰治把我放在床上,這時我真的有點困了,哼哼唧唧地要蓋被子睡覺被太宰治攔住,打了水細心地用毛巾幫我擦臉。

    太宰治如果想,就一定能做一個完美男友。

    他總愛向我展現不完美甚至殘缺的一面,直到從[希望之船]回來后才有所好轉,他開始學著像一個普通的男朋友和女友同居時負責做飯打掃衛生,聊沒有營養的話題,陪我逛街。

    這是我從一開始就期望和太宰治在一起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

    這么來看[希望之船]確實給我帶來了希望。

    等他打理好一切黏黏糊糊地爬上床和我同床共枕時,太宰治又開始故態復萌,嬌氣地在我耳邊念叨:

    “你不說我哪里知道原來你這么有儀式感,雪紀一點都不真誠。”

    你怎么好意思說我。

    我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太宰治不依不饒,他從背后抱住我,碎碎念說:

    “作弊是不算數的哦雪紀,總有一天我會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天地之所,告訴你我的想法,請耐心等待那一天吧。”

    好吧。

    我等著你兌現承諾的那一天。

    我轉過身,又趟進他的懷抱里。

    ——

    自從純子說不要相信伊藤開司的自制力后我就一直惦記著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情況,但我如今的編輯,也是硯友社的主編山田美妙先生是個非常嚴謹認真的老先生,他非常唾棄最后一天才交稿的踩線行為,所以在下船后的第二天就告知我希望我能盡早交稿,他也能利用更多的時間為我的新書審稿。并暗示希望這次的篇幅能長一些,他想單印成書出版,好好宣傳我這位文壇新星。

    感謝主編的栽培,但這條消息不亞于晴天霹靂。

    我糾結了好幾天怎么寫大綱,最終決定將《希望之船》寫成一部七萬字左右的小說,這就意味著接下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我要廢寢忘食地趕工了,伊藤開司的事暫時被我拋在了腦后。

    等我終于將稿件發給山田先生時,太宰治回來告訴我伊藤開司被異能特務科退貨,來他們的武裝偵探社上班了。

    “為什么?”

    我問跟太宰治一起回家蹭飯的伊藤開司。他把半長的頭發剪掉了,看起來清爽利落了許多,剛要張嘴回答我的問題,又被我打斷。

    我冷酷搖頭,“無所謂,我不在乎你領誰家的工資,我只在乎你什么時候還錢,三十萬。”

    伊藤開司:“……我會努力的。”

    太宰治在吃我昨天剛才超市買來的蟹肉罐頭,一邊笑瞇瞇地替開司君開脫,其實在火上澆油。

    “開司君在特務科的人緣很好,很快把其他同事都帶動地開始打牌了,而他往往是手氣最差的那個,偏偏每次還輸不了,慢慢的大家不帶他玩了。開司君覺得無聊,特務科又沒有那么多要出外勤的工作,他沒有用武之地,手癮上來又想出去玩,被人在牌館抓個正著,直接開除。”

    太宰治一攤手,似笑非笑,“政府部門的規定可是很嚴格的。”

    真讓純子說中了,只有手段強硬經常出任務的民間組織才能壓住開司君。

    我微笑,“太宰君,請務必看好開司君,一天打他八遍那種。”

    伊藤開司苦著臉,“不用這么折磨我吧,我發誓不會再玩了。”

    信你個鬼。

    吃完飯送走伊藤開司,太宰治又端了一盤葡萄湊過來,我倆一起看電視,順便聽我吐槽伊藤開司不靠譜的事跡。

    好歹沒誤入黑/手/黨,偵探社人才輩出,揍他一星期的人都能不重樣。

    太宰治不置可否,“反正社長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決定接納開司君就一定能管教好他。”

    我放下了心。

    等等,要是這么說的話,伊藤開司加入偵探社豈不是必然的選擇了。太宰治一定早就看出伊藤開司不適合在政府工作了吧,為什么不提醒他一下,或者邀請他加入偵探社呢。

    不對,太宰治邀請過了。

    那天在偵探社的醫務室,太宰治說,希望開司君能好好考慮他和社長的提議。

    太宰治也早就知道開司君有異能,在船上說出了他的異能力名字。

    那他就不是單純搭安吾君的順風上船玩玩了。

    我不可思議地問道:

    “所以你上[希望之船]的真正任務是吸納開司君,讓他加入武裝偵探社?”

    第37章 得到i人的贊許

    得到i人的贊許

    *

    我試圖在太宰治的臉上找到大局已定,如我所料的自得,但他正細致地幫我剝葡萄皮,平靜如水。

    將剝好的葡萄遞給我,拿紙巾擦了擦手,太宰治才在我的催促下承認,“對,偵探社這次的任務就是將[逆境無賴]帶回來,不讓其他勢力染指。”

    “可你們怎么知道開司君是異能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電視里正在播大河劇,在今川義元以為自己大勝時,織田信長趁著暴雨發動奇襲,最終將今川義元斬于馬下,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桶狹間合戰”。而在織田信長出征之前,他還在城內飲酒作樂,對連失兩城的戰報充耳不聞,讓今川義元放松了警惕。

    太宰治看得入迷,當看到織田信長斬下敵人的頭顱時,他意猶未盡地點評道:

    “深處洪流中的魚蝦,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落進漁人的捕網中的。”

    若是旁人說這句話,那就有些中年人點評國際形勢的拿腔作勢的調調了,太宰治則是帶著諷刺與厭倦,司空見慣的百無聊賴感,又有點少年人的銳氣。

    他說話的時候雖然在看電視,余光卻是在觀察我的臉色,我不由覺得好笑起來。

    即便是太宰治,也會忍不住在有好感的異性面前賣弄嗎。

    我忍著笑意哄他,“繼續說啊,開司君是怎么一回事。”

    一哄就翹嘴,太宰治太好糊弄了。喜滋滋吃完我剝的葡萄,太宰治竹筒倒豆子般打開了話匣子。

    “在伊藤開司不知道的地方,他在地下世界很有名,因為他從不失敗,落到多難堪的境遇都是。曾有人故意試驗讓伊藤開司背上債務,如果不能在一個小時內翻盤還要割掉他的耳朵,那個家伙也是個異能者,異能力是[人腦],你可以理解成他是一臺超級計算機,但對上伊藤開司也輸了。”

    “從那以后,伊藤開司的名氣就傳開了,無數勢力都在暗處蠢蠢欲動。”

    這下我笑不出來了,想不到我的朋友早已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真是讓人不爽。

    我面色凝重,接上太宰治的話說:“他還是個混混,一個講義氣的混混,很好控制,很難不讓那些大人物心動。”

    “沒錯,我猜他的朋友古鈿也是被人忽悠借了高利貸,目標就是讓伊藤開司接手債務,然后救世主般的降臨讓他死心塌地。”

    說著太宰治從我嘴里搶走一顆葡萄,看著我挑高的眉毛故意嚼得很大聲。

    幼稚鬼,不和他一般見識。

    太宰治的話真是細思極恐,我追問:“那個人會是誰呢,是船上的俄羅斯人嗎。”

    空氣突然變得凝固。

    太宰治還在穩穩當當地剝葡萄,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修改半分,偏能無端讓人接收他的負面情緒。絲絲縷縷的惡意從他身上向四周散開,又頃刻間散了個干凈。

    太宰治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順便把沾到的汁水抹到我頭發上。

    “乖,咱不提他。”

    我真的懷疑那晚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單獨對決時對方說了什么戳肺管子的話,之前太宰治對他的評價還是“對決時會很興奮,棋逢對手之感”。現在是恨不得化身俄羅斯黑熊把人家連骨頭帶肉嚼吧嚼吧吃了,脂肪都要留下來熬油那種。

    我繼續順著剛才的話題聊。

    “可是,要怎樣才能讓開司君繞開其他勢力,加入偵探社呢。而且伊藤開司會上[希望之船]是偶然事件,萬一他老實點選擇打工還債呢。”

    說完我自己先沉默了,讓伊藤開司老老實實打工,好像不太可能。

    見我想通了問題,太宰治贊賞地點頭,接著說:

    “[希望之船]是有人買通了他的債主故意提到,顯然和讓他欠債的人不是來自同一個勢力。至于讓他選擇橫濱這邊,”太宰治眼神飄忽,是難得的心虛表現,“當然是因為雪紀你啊,你在這個計劃里可是非常關鍵的人物。”

    “我?”

    我想通了一切。

    一開始說陪安吾君拿到兵藤和尊控制異能者的證據的理由是假的,他們的原本目的就是將伊藤開司帶到橫濱控制起來。

    太宰治是在船上看到我的那一刻就重新制定好了計劃,利用我和伊藤開司的關系,向他灌輸是自己人的觀念。在見到琴酒后拿準了對方的真正目標是伊藤開司,讓我上二樓和兵藤和尊周旋,反向牽制住了琴酒。這時的伊藤開司還在大廳籌集籌碼,有琴酒的同伙看著他不讓其他人和他接觸,太宰治反而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解決其他勢力,比如費奧多爾。

    那兵藤和尊要跟我打賭也是可以預料到的,太宰治一定調查過兵藤和尊的性情人品,在那種情況下他會因為掛不住面子遷怒別人,提出賭約再正常不過。

    但是這就有了一個新問題。

    “我在會議室時,耳麥里向我傳遞消息,讓我去大廳會和的人不是你或萩原君吧,那時萩原君已經[被抓了]。”

    “對,是我讓萩原君主動被擒的,抓他的人是費奧多爾的手下,雪紀真聰明。”太宰治開始一刻不停地剝葡萄。

    呵呵,一點被他夸贊的喜悅感都沒有。

    在無法確定耳麥里的情況是真是假時,我必然要將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統一帶到大廳里,防止有人偷溜出去傳遞消息,所以我一定會答應兵藤和尊的賭約,想辦法激怒他。

    來到大廳后,費奧多爾向兵藤和尊提議要三個人比三局,他們之前應該是合作關系,兵藤和尊聽話地答應了。

    然后我就會憂心人數不夠,這時在太宰治言語上的刺激下伊藤開司自己跳出來了。

    在場的太宰治、費奧多爾、琴酒都默許了,這正是他們所期待的,為了進一步驗證看看伊藤開司是不是真的有異能力。

    確定[逆境無賴]是真的后,所有人都不裝了,大戰開始。

    我想起在大廳,太宰治頭頂上放在吊燈上的炸/彈。

    我完全沒有防備,沒有想到連那里都會藏著炸/彈,差點害死我的太宰治。

    一切都只是因為想要得到某個人的異能力,為此他們讓攜帶異能的普通人背上債務陷入絕境,甚至不惜將一船人的性命都當作籌碼。

    如同有人將我的心挖出來放在富士山頂的冰雪上冰封后又重新放回我的體內一樣,冷得我牙齒都在打顫。

    人就是異能的容器,如果一個人剛好有了堪稱bug的異能卻沒有自保的手段時,他的命就不屬于自己了。

    異能真不是個好東西。

    太宰治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又近在咫尺。

    “我原本想讓開司君跟安吾君走的,但是他是雪紀的朋友對吧,比起冷漠無情的政府部門,還是洋溢著陽光氣息的偵探社比較適合傻傻的伊藤開司。如果他通過了政府的評估報告,可就變成不存在的人了哦。”

    可伊藤開司不是因為自己天天打牌才被開除的嗎?

    不對,是因為他沒有通過評估,所以才會被開除,然后順理成章的被偵探社接手。這樣[逆境無賴]不會流落在外,更不會被其他勢力染指。

    “是我告訴開司君,如果留在特務科就要變成和安吾君一樣的社畜了,讓他趁著這段時間放飛自我想干嘛干嘛,沒想到特務科的長官這么嚴格,直接把人扔出來了。”

    太宰治終于剝完了葡萄。他把一盤子的葡萄都剝好去籽,插上牙簽端到我面前。

    一幅小媳婦樣的太宰治低眉順眼地插起一顆葡萄遞給我。

    “這樣可不可以抵消我利用雪紀的壞處呢,我不想讓你生氣。開司君在偵探社,你們也能時不時聚一次。”說完太宰治撇撇嘴,“不過我也不喜歡你和別的男人見面就是了。”

    我故意板起臉不看他,太宰治笑盈盈地眉眼也跟著變成了強顏歡笑,他努力掩飾失落,問:“真的不能原諒嗎。”

    我還是忍不住心軟,嘴里含著葡萄送到太宰治的口中,“好啦,我沒有生氣。”

    那張綺麗的臉蛋立刻多云轉晴,變臉好快,我就知道他是演的。

    太宰治嗲著嗓子撒嬌,“雪紀你這樣會把我慣壞的。”

    得了吧,我看你高興的很,誰不喜歡毫無底線的偏愛呢。

    不過我是真沒有生氣,并真心實意的發出贊嘆。

    “太宰君真厲害,每一步都算得剛剛好,從頭到尾都沒有親自動手,而是讓別人一步步走到你設計好的圈套里。”

    為了任務身邊的任何人都可以利用,包括我和他自己,手段狠辣。

    就像我說的那樣,執棋人就要有成為棋子的覺悟。

    太宰治就像一只翱翔的鷹,銳利的鷹眼觀察著地上奔跑的獵物,終于將羔羊連帶纏在羊身上的蛇一塊抓走了。

    這才是配得上我的男人。

    —

    經過半個月的奮斗,《希望之船》順利交稿,山田美妙先生很滿意,問我有沒有喜歡的畫師,可以邀請對方設計封面和插畫。

    我沒有什么喜歡的,表示都聽出版社的安排。

    山田美妙先生表示他明白了,回去后當晚就給我發了郵件,里面是好多畫師的聯系方式和作品集,說讓我隨便挑,挑喜歡的他來談。

    如此財大氣粗好說話,我真擔心書上市后銷量不好他會找我退錢。

    聽完我的顧慮,太宰治安慰我說:“雪紀的小說一定會大賣的。而且這是雪紀的第一本出版物吧,我會發動全偵探社的人支持銷量的,我先買一百本。”

    我瘋狂拒絕,“不不不,你千萬不要這樣。”

    別了,我對讓身邊認識的人看我的書會產生莫名的羞恥感。我喜歡在文字里放飛自我,如果認識的人通過文字看到一個和平時截然相反的“我”時,我會有種衣服被扒光被迫裸奔的感覺。

    所以雖然身邊的朋友都知道我以寫作為生,但他們不知道我的筆名是“夕聞朝露”。

    至于阻止太宰治多買書,只是我不想錢左右口袋來回倒而已,最后花的還是我的錢。我還是想看看憑我如今的寫作水平會有多少人買賬,真實的銷量是怎樣的。

    不過太宰治這么一說讓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拍拍他的肩,從背后伸出手攤在他面前,“所以,你的工資卡呢,拿來。”

    不說我都忘了,我和太宰治在船上玩剪刀石頭布時約定輸的一方要主動上交工資,太宰治輸了,我負責掌管財政大權。

    “卡呢,錢呢,快點交出來。”

    我要得到身為女朋友的權利,讓太宰治每月只能眼巴巴地領零花錢過日子,這樣他就沒有多余的錢買繃帶了。

    太宰治可疑的沉默了,我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大。

    然后,我親眼目睹太宰治左掏掏右掏掏,摸完風衣摸長褲口袋,終于壞笑著掏出錢,攥成拳頭和我的手心向上對齊。

    “要兩只手接,有很多哦。”

    故弄玄虛,我配合的伸出兩只手。

    拳頭故意在我眼前晃了晃,在我期待值達到最大時,攥緊的拳頭松開,叮鈴一聲脆響,錢從太宰治的手中掉到了我的手上。

    張開的兩只手心上,各放著兩枚硬幣。

    我:???

    “還有呢。”

    “沒了。”

    “沒了?”

    “沒了,就這些。”

    太宰治點頭,告訴我這不是我眼花,一共四枚硬幣,合計六百日元。

    我憤怒了,太宰治這奸計得逞的笑容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怪不得當時答應的那么爽快,合著是打定主意吃軟飯啊。

    “你……”

    “怎么辦呢,我是個失敗的社會人,雪紀會嫌棄我嗎。”

    太宰治先聲奪人,他刻意把眼睛睜的很大,手指放在嘴巴里營造出楚楚可憐的氛圍,“雪紀和我分手吧,我不會難過的,雪紀需要能為她分擔生活重擔的男人。”

    太宰治黯然神傷。

    我:。

    他為什么這么會演啊,演上癮了是嗎。

    “我還沒生氣呢,你就是想看我生氣的樣子吧。”

    “呀,被發現了,誰讓雪紀脾氣那么好呢。”

    某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抱著纏在我身上的小兔崽治,我的神志逐漸模糊,一攻就破。

    我能怎么辦呢,還不是把他原諒。貓貓學會打獵已經很不容易了,就不要在意他叼回來的是老鼠還是蟑螂。

    —

    無聊的情侶時光很難得,因為很快又有新的麻煩找上我了。

    關于新書的封面插畫,我已經選好了畫師人選,是一位名叫藤沼悟的畫師,現居東京。

    山田美妙先生爽快地同意了,才過兩天就帶回了好消息,說對方非常高興能為新書盡上綿薄之力,并希望和我見面,當面聊聊創作理念,讓他畫出受我認可的插畫。

    跟陌生人交流自己的創作想法是我竭力避免的,我不善言辭,說出來估計還沒人家自己理解的好。但這畢竟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后出版的第一本書,難免會更上心些,糾結再三還是答應了。

    所以,這周三我就要去東京一趟。

    為什么不是周末,因為不占用休息時間是社會人的美德。

    太宰治很想陪我一起,他主要想去我的母校看看,但又被偵探社的工作絆住了。能遞到他面前讓他解決的一定不是小事,最后還是我一個人坐上了新干線。

    理論上橫濱也算泛東京生活圈里,乘新干線只需要一個多小時,但因為橫濱是特殊的租界,被刻意管控過,所以車上的人并不多。

    到達東京后,我先回到了大學時租住的公寓。

    我在大學租過兩個公寓,第一個公寓在那次讓萩原研二退出爆/炸/物處理班的行動中壯烈犧牲了。

    說起來我很久沒有收到萩原君的消息了,人間蒸發了一樣。

    拿著政府補貼的錢,我租住了第二個公寓。因為預算增多我選擇了1LDK,一室一廳50平左右,雖然有點老舊但比上個公寓一長條的格局不足30平好太多了,我在這間公寓里度過了剩余的大學時光和實習的那一年。

    后來出于種種原因,現在這座公寓屬于我,但產權并不在我的名下,我把它借給了別人住。

    公寓位于東大附近,下了新干線還要再坐兩站電車,這段路程擁擠很多,我也有了“鄉下人來大城市”的恍如隔世感。不論男女都是千篇一律的西裝上班族,顏色是統一的黑白灰,我這一身明黃色的長裙有點格格不入了。

    啊,不上班的快樂,誰能想到去年我還在當牛馬呢。

    出了站口再走幾百米終于到了公寓樓下,老舊的電梯顫顫巍巍地運行,停在18樓。露天的連廊將路邊柳杉的樹葉刮到了房門和地磚的縫隙里,我熟練地用腳把樹葉扒拉到一邊,找出鑰匙轉動門鎖,站在門前喊:

    “我回來了。”

    空蕩蕩的走廊回蕩著我的聲音,沒有人對我說:“歡迎回來。”

    原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我自說自話“我回來了”,“歡迎回來”說了好幾年,從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自從搬到橫濱認識太宰治后,我就變成了那個說“歡迎回來”的人,每次進行一次這樣的對話時,我都會恍然我已經不是一個人。

    愉快的心情突然變得惡劣,我臭著臉朝里面喊道:

    “既然在屋里就出來迎接一下啊,有點禮貌行不。”

    片刻之后,從里間傳來了腳步聲。

    是一個成年男性的腳步,皮鞋踩在老舊的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有一頭銀色的長發和翠綠的眼瞳,雙手抱臂倚在走廊的墻壁上,一臉不爽地看著我。

    這就是和我一起逃出孤兒院的小伙伴,40號。

    不過現在他有一個更拉風的名字,叫做:

    Gin

    此時小伙伴嫌棄地對我說:“對你還需要有禮貌?我這不歡迎客人。”

    第38章 下回別給i人找麻煩

    下回別給i人找麻煩

    *

    “對你還需要禮貌?我這不歡迎客人。”

    眼下之意是我還需要迎接,有點生分了。

    和小伙伴說話時要靠猜的,不知道殺手這個職業會不會提升人的文學素養,反正我看他是越來越文藝了。

    作為在各大官方榜單上榜上有名的殺手,他非常自豪自己的身份,以給全世界的政府找麻煩為榮。

    我聳聳肩,熟門熟路的走進客廳,看到已經泡好的咖啡挑了挑眉,喝了一口。

    嗯,果然是廉價的速溶咖啡,就知道他不會拿珍藏的在圣海倫娜島種植出來的咖啡豆招待我。

    我早已習慣了他的作風,懶得搭理他,開始在公寓里亂逛,不時點評幾句。

    “唉這不是我從花鳥市場抱回來的盆栽嗎,還活著呢。”

    “這副畫也還在啊,第一次學素描的成果,現在看是有點丑了,怪不得當時你嫌棄。”

    “我的沙發!從樓下垃圾房撿來的沙發,我辛苦動手修繕的沙發,我好想你。”

    這是第一個屬于我的房子,里面充滿了各種回憶。

    沒想到琴酒把它們好好保管著,連帶著書房里的書籍一起,書皮上沒有落下一點灰塵。

    簡單追憶了下青春后,我對他報以贊許的目光,“看來你還是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不錯。”

    欺負正經人是我和太宰治的共同愛好,我們都喜歡看正經人抓狂的神色,盡管有生命危險也樂此不疲。

    琴酒原本不耐煩地坐在一旁抽煙,他常買的牌子是卡比龍,如果在閑暇時還會自己卷幾只莫合煙抽。戰爭年代的紅色士兵沒有那么多配給,為了抵御西伯利亞的嚴寒部隊會發一些煙梗讓士兵自己用紙卷起來抽,覺得這樣的香煙勁兒更大。琴酒會卷莫合煙,完全是他煙癮太大的緣故。

    果然,聽完我說的話后他的臉色從不耐煩變成純粹的殺意,一把掏出槍拍在桌子上,玻璃制的茶幾被他拍得輕微晃動。

    “吵死了,我叫你來是聊正事的,不是讓你懷念自己虛度光陰的學生時代。”

    琴酒做事一向不留情面,近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我懷疑他是工作后天天和一群豬隊友在一起待久了讓本就岌岌可危的道德變得更加低下。

    “噗嗤。咳咳,好了,我們來談正事吧。”

    我清了清嗓子強調,“下回這種麻煩事不要來找我,差點就暴露了。”

    琴酒冷笑,點燃的香煙在指尖繚繞,“就憑他們?一群蠢貨。”

    我愁得直嘆氣。

    怎么會發現不了,要不是那個坂口安吾是第一次見到我和琴酒,一打眼他就發現不對了。

    憑琴酒的性格,在那種場合遇到不相干的人就該直接一槍崩了,還會給人說話的余地?還會盯著那個人看好幾秒?

    我把道理說給琴酒聽時,他只顧著吞云吐霧。

    “你故意上來不就是要和我談談嗎,我只是配合你罷了。”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里多了幾分譏嘲,“結果你要告訴我的就是你的小男友準備對付我了,我還以為是多大的麻煩呢,可笑。”

    “千萬別小看太宰君,會讓你摔跟頭的。”我警告。

    太宰治支開我編了個理由讓我去二樓待著,正好中了我的下懷。出于對太宰治頭腦的欣賞和忌憚,我認為琴酒還是應該謹慎為上。于是在我和琴酒對視的那幾眼里,就已經把樓下的情報傳遞給他了。

    唉,如果不是小伙伴難得找我幫忙,真不想摻和到這種事里。

    也有一部分伊藤開司的原因。琴酒說他所在的組織已經盯上伊藤開司了,伊藤開司替朋友背的高利貸就是組織成員龍舌蘭的手筆。于是我只好通過在橫濱中華街認識的阿嬤,聯系到中華街的頭目,他們和橫濱本土的**是平等合作關系,消息互不相通,不會打草驚蛇。我希望能通過他們把伊藤開司拐上[希望之船]。

    出于意料的是,還未等我這邊準備齊全,伊藤開司就已經被別人忽悠上船了,看來大家想的都一樣。

    既然大家都想得到這個獵物,那就在船上各顯神通吧。

    結果還算令我滿意,開司君的命保住了。

    “切。”琴酒對我的話不屑一顧。

    他的大衣隨意扔在沙發上,黑色的高領緊身衣露出健壯的身材,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掃視了一圈草原后見沒有合心意的獵物,又懶洋洋地把眼睛閉上。

    “這次任務還是有不完美的地方。”

    強迫癥琴酒對行動做出了批評。

    “這有什么,你的目標不是都實現了嗎。”

    三個目標,分別是殺死兵藤和尊、殺掉三個異能者、讓開司君進偵探社。

    那三個作為賭注的異能者最終葬身火海,還是沒有保住性命。

    琴酒哼了一聲,意思是本還可以做到盡善盡美。

    說到這我就想起來這家伙干了哪些好事,氣鼓鼓地質問:“你的完美計劃就是朝船上進行無差別掃射,再扔幾顆炸/彈引火差點把我燒死?”

    琴酒干脆地反問:“你會死嗎,我看你玩過家家玩得不亦樂乎,都忘了自己是誰。”

    我的表情冷淡下來,我很不喜歡他拿我和太宰治的感情開玩笑。

    戀愛腦當如是也。

    或許在琴酒眼里很不可思議,他印象中的我是個口蜜腹劍的壞女人,最擅長裝柔弱的白蓮花,同時他也了解太宰治不是什么好人,現在這對臥龍鳳雛湊在一起愛得你死我活天崩地裂……就像當年織田信長帳下的家臣看到主公女裝驚艷出場時一樣三觀盡碎。

    琴酒忍了又忍,“*你覺得太宰治會想不出完全之策離開嗎,他在試探你罷了。”

    “我知道啊。”

    并認為這理所應當,因為我也是這么做的。

    太宰治可以讓我和他留在火焰四起的甲板上,但眼底還會流露出一絲不舍和懊惱。我也可以配合他的演出,讓半真半假的表白把八分真情說成十分。

    通過閑聊讓太宰治知道我和伊藤開司是好友,然后自然而然讓他在制定計劃時把我看作一環,還能收獲他某一剎那的的愧疚。

    我喜歡的就是他做出選擇后片刻的游離。

    就像我分析了一遍橫濱局勢后,選擇利用太宰治作為切入點,日后讓他和伊藤開司作為我在偵探社的情報來源。

    即便我喜愛著他。

    滿分的愛對我來說太沉重了,我喜歡雨中并肩時,黑傘向我微微傾斜的角度。

    只需要那一秒的偏心就足矣。

    不過掌心中彈就不算苦肉計了,我是真不知道吊燈上也安上了炸/彈,差點失態暴露,琴酒在警告我罷了。

    琴酒抽著煙,對瘋子的行為不做評價。

    “你確定能讓伊藤開司成為眼線?”

    “確定啊,我可是開司君唯一的,最要好的朋友。”

    要想得到一個人,就要讓他陷入眾叛親離的局面,這時你拿出代表著希望的星星送給他,他就會成為只圍著你轉的星星了。

    唆使伊藤開司上船的人沒想到會為別人做嫁衣吧。

    雖然被太宰君插了一手,不過也沒差別,偵探社剛認識的朋友哪比得上和我的情誼呢。只是朋友聚會偶爾聊兩句順便帶出點內容,無人在意。

    “一想到那個傻子對你感激涕零我就想笑。”

    我翻了個白眼,如此大費周折是為了誰。而且平心而論,偵探社是開司君最好的去處了,我只是偶爾會向他索要一些微不足道的報酬。

    不過真的太累了,我不適合腦力勞動,我來橫濱主要是為了養老,結果麻煩事越來越多。

    想到這我朝琴酒拜了拜。

    “行行好復仇男神,以后這種事不要再找我幫忙了,你們的偉大理想和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我是個普通人,連[世界上存在異能者]這件事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哼,知道你不愛摻和這些事,要做個普通人。”琴酒重重地把煙頭按在玻璃茶幾上,那茶幾的桌角已經染上了幾塊淡淡的黃色斑點。

    我搖搖頭,在我和小伙伴成功逃出孤兒院后,不同的理念讓我們分道揚鑣。

    他的內心深處燃著一團火焰,要將全世界燒得灰飛煙滅。

    而我已經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死后原知萬事空,干脆得過且過。

    懶得管他話語中的譏嘲,我收拾一下準備走人。

    “好了,有事再聯系,寫信就可以。我有很多讀者將信件寄到編輯部,每隔三天我就會去編輯部把那些信取回來。橫濱有情況我也會告訴你的。”

    琴酒無聊地玩著打火機,一點沒有送客的自覺。在我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問:

    “你覺得你那個男朋友如果知道你的真面目,還會喜歡你嗎。”

    這就是無稽之談了。

    我轉身回眸,在琴酒震驚的雙目中看到一位穿著明黃色的長裙女子肌膚勝雪,顧盼生姿。她羞怯般的一低頭,白皙脆弱的頸項格外惹人戀愛。舉止端莊溫婉賢淑,真是位絕代佳人。

    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后,我含笑頷首。

    “怎么不會呢,任何人對我的了解,都是我想讓他們知道的。我只會讓他更心疼我,更愛我。”

    “我要吐了。”

    琴酒又點燃了一支煙,在我關門的剎那,冷淡的火星跳躍在他的指尖,仿佛要將一室的塵埃燒個干凈。

    第39章 失憶i人開發新地圖

    失憶i人開發新地圖

    *

    琴酒不愧是我最親愛的小伙伴,每句話都踩在了我的痛點上。

    有時我會希望和太宰治相識于彼此都青澀的少年時代,那時我還是個三好學生,不知道太宰治是不是個好孩子,不然這出早戀戲碼可太對味了。

    ——

    和琴酒分開后我就去約定的一家披薩店準備和藤沼悟見面。

    在披薩店見面,這位畫師的人設很樸實啊。

    接待我的小姑娘元氣滿滿,就是容易走神,在我重復了兩遍點的東西之后她的前輩終于忍不住走過來從她手里抽出點單簿打了一下。

    “片桐,回神了。”

    小姑娘如夢初醒,連連鞠躬,“啊抱歉藤沼前輩,抱歉這位客人,您長得太……”

    “不可以點評客人的樣貌。”前輩嚴厲地說,示意女孩去服務別的客人,然后向我微微欠身,“抱歉客人耽誤了您的時間,接下來請讓我為您點單。”

    我若有所思,“藤沼悟?你是那位畫師?”

    “您是,夕聞朝露老師?”

    ……

    半小時后,我和藤沼悟面對面坐下來開始談工作。

    “抱歉讓您久等了,剛才送外賣時出了點小差錯耽誤了時間,原本能在我們約定見面的時間前趕回來的。”

    藤沼悟拘謹地道歉。

    “沒關系,我趁著這點時間剛吃完一個披薩,很好吃哦。”

    準備一會兒回去時給太宰治帶一個,他在用短信對我的手機狂轟亂炸,搞得好像不帶回來點什么東西給他,就像打獵歸來的獵人不分點肉給看家護院的狗狗一樣不講道理。

    我們開始進入正題。

    藤沼悟是位失意的漫畫家,為了生機四處打工,也接插畫師的活,向各大雜志社投遞他的作品集。他原本對選上硯友社的官方畫師不抱希望,沒想到正巧被我選中了。

    所以對于這次機會他非常認真,我們大概聊了兩個鐘頭,確定好了封面風格和插畫的情節。

    天色不早,我起身告辭,臨走前拎了份披薩。

    沒想到竟然這么順利,如果是非常活潑的人我就要傷腦筋了,還好藤沼先生和我一樣不善言辭,腦電波又對得上,我現在對新書抱有很大期待。

    和太宰治報了喜,我拎著披薩坐上了電車,等會兒還要趕新干線。

    電車上人很多,我小心地把披薩抱在胸前希望不要被壓碎,在我四處尋找座位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招呼我。

    “咦,雪紀,你來東京了。”

    沒想到在電車上會偶遇闊別已久的萩原君。

    坐在萩原君讓給我的座位上,我發現和上次見他時變得有點不一樣了,更穩重,還有點憂郁。

    想到在船上他就有點怪怪的,我關切地問:“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嗎。”

    萩原研二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

    ——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的三觀在一次次遭受挑戰。

    在[希望之船]上,他聽從太宰治的建議假裝被俘,在密室見到了同樣被五花大綁的老同學,兩人交流了一番情報后確認這是第三方勢力所為。

    這第三方勢力如老鼠般早已將這艘輪船嗑成空殼,從船長到最普通的服務員保鏢都對那個人聽命調遣。

    降谷零綁在這里,是因為琴酒不信任他,把他當作合作的吉祥物用異能放倒。

    沒多久,老同學在組織的同伙,名叫伏特加的男人把他倆領了出來,據說是他大哥答應了和頭目做交易。

    “你叫萩原研二是吧,是個警察。”

    “你看你,為了一個女人上這條賊船值得嗎,她已經靠著從你那搶來的籌碼上二樓了,要不是我順手救了你你還捆著呢。”

    “這樣吧,我去請示下大哥,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做我們在警視廳的內應,我保證你身上的債務一筆勾銷。你要是不答應,我現在就送你去喂魚。”

    萩原研二:。

    降谷零:。

    萩原研二被雷的外焦里嫩,久久沒緩過神。

    啊,我成臥底了?

    望著伏特加奸計得逞的表情,再看看同樣一臉震驚的老同學,萩原研二硬著頭皮說,好,我干。

    只是有點舍不得小陣平嚶嚶嚶。

    然后一下船他就被公安帶走,惡補了一遍臥底小知識后,又放回搜查一課。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伏特加的簡訊。

    對方要他想辦法查出霓虹警察在組織臥底的成員資料。

    伏特加說,這是大哥給他的考驗,以后他就是組織插進警察內部的釘子,干好了升官發財大大的有。

    我現在已經不是普通的警察了,萩原研二恍惚地想。

    我現在是雙面間諜萩原研二,黑警萩原研二,霓虹的黑白界限都在我一念之間桀桀桀。

    然后他把自家兄弟諸伏景光的檔案抽出來,換上了公安要求的,疑似其他非法集團在組織臥底的檔案發給了伏特加。

    ——

    萩原研二的表情風云變幻,我不明所以地歪了下頭。

    “咳,對不起啊雪紀,這是搜查一課的機密任務。”萩原研二充滿歉意地說。

    我點頭表示理解,然后我們在電車站臺分開。

    等到了新干線的站臺,翻找零錢時我才發現藤沼悟的作品集竟然被我裝進了包里。其中有幾張是他提到的明天要去一家漫畫社給編輯看的線稿。

    天吶這是我做壞事的報應嗎,現在送回去然后再坐車,披薩一定涼了。

    糾結了半天,我選擇打車去藤沼悟的家把作品集還給他,幸虧作品集的扉頁上留下了他的電話和通訊地址。

    打電話確認他會在門前的主干路上等我后,我又給太宰治發了短信。

    太宰治還沒有回消息,可能在忙。

    付過車費后我就按照約定守在藤沼先生家附近,來往的行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只有我站在路邊焦急地等待著。

    我不停地看表,藤沼悟還沒有出現,于是我干脆心一橫準備把作品集放在他的公寓門前。就在這時,幾輛警車飛馳而過停在路邊,為首的警察神色凝重,徑直走向了藤沼悟的公寓。

    “目暮警官?”

    聽到我的來意后目暮警官眼前一亮,“那你站在這很久了?我們接到報案這里剛發生了一起殺人案,森小姐麻煩你先留在這,一會兒等我們檢查完案發現場需要你接受傳喚。”

    好……看來今天太宰治是吃不到披薩了。

    我對自己成為證人這件事接受良好。在米花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卡。要么成為死者,要么成為兇手,要么成為證人。

    目暮警官和其他警察上了樓,我在樓下回憶剛剛有沒有看到可疑人員經過,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打斷了我的思路。

    幾個小時前那個和我見面時十分拘謹的藤沼悟先生飛奔下樓,幾個警察都攔不住他,他一邊跑一邊崩潰地大吼: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沒有殺我媽媽!”

    剛剛跟在目暮警官身后的小警官頭痛地喊道:“先生請您冷靜,這只是例行審問。”

    藤沼悟更激動了,“不是我做的為什么要審我,你們去抓兇手啊!”

    殺人案和藤沼悟有關?我趕忙迎了上去,“藤沼先生,你別激動,警察一定會查出真相的,你配合一下。”

    話沒說完,見到我的藤沼悟就像看到了救星,飛撲過來,“夕聞老師,你作證我剛才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欣喜若狂,忘了自己正在樓梯上奔跑,一腳踩空。

    他整個人壓在了我身上,我根本承受不了這份成年人的重量,兩個人一起倒下了。

    后腦勺傳來鉆心的痛,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夕聞老師,你醒醒啊,夕聞老師。”

    我頭痛欲裂,偏偏還有個男生一直在我耳邊吵鬧,叫著我的筆名。

    睜開眼,一位小少年穿著藍色棉服,焦急地望著我,見到我醒來后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夕聞老師,你醒了。”

    我仔細端詳了一遍這張臉,孤兒院好像沒有這號人。

    他是怎么知道我前世的筆名的?40號呢,他去哪了?

    我吃力地坐起來,后腦勺疼得我倒吸口涼氣,一定腫了。

    我還穿著孤兒院統一發的常服,黑色的棉布長裙,內襯塞著幾團舊棉花,保暖性約等于無。

    我應該已經和40號逃出來了,這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眼前的少年是誰?

    少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還在嘰嘰喳喳地講話。

    “夕聞老師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連累到您。我跟您解釋一下,我們現在在八年前的橫濱。我其實是個異能者,異能力是[再上映],只要遇到危險時間就會自動倒流回幾分鐘之前,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我們竟然回到了八年前。”

    “夕聞老師您之前說住在橫濱,您八年前在橫濱有什么親人嗎。八年前的橫濱,嗯,很亂。如果您不嫌麻煩的話可以來我家住。”

    八年前,橫濱。

    通過小少年的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可以得出結論,我又穿越了。

    這次是八年后的我再次穿越回八年前,來到了橫濱。

    我習慣性的開始觀察四周的情況。

    舉目望去,這座城市仿佛被神明暴力地分割成兩個世界。我身處寧靜的街道,路邊的油漆工人正在給一家店面裝修,一對夫妻站在陽臺吵架,罵聲從八樓一直傳到我的耳朵里。

    但在街道的下坡,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出現在我的眼前,它如人體撕裂的傷口裸露在外。和我一樣衣著破爛的小孩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綠色的腐爛液體從垃圾箱無聲地流向小孩光裸的腳趾。

    一邊是因為雞毛蒜皮吵架的夫妻,他們住在公寓樓,一邊是翻垃圾箱的小孩,他對腳下的臟水毫不在意。

    巨大的割裂感和到處都是危險的征兆,混合著對未知世界強烈的恐懼,將我包裹的密不透風。

    人人生活在這座熟悉的城市,對這份違和感習以為常,除了我。

    這是一座,只有我不存在的城市。

    第40章 失憶i人遇到黑貓少年

    失憶i人遇到黑貓少年

    *

    “夕聞老師?”

    我沉默太久,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寫著擔憂,“夕聞老師,您沒事吧。要不我們先去醫院看看?”

    我回過神,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雪,把他也拉起來。這時我發現他穿的棉服其實是學校的校服,胸口印著校徽,肩上還背著書包。結合他剛才說的話,說明對于眼前的男孩這次穿越是[魂穿],他回到了中學時的身體,而且沒有失憶。

    但我卻缺失了八年的記憶,我的記憶停留在了和小伙伴離開孤兒院的那個清晨。這不是個好消息,感覺異能在刻意針對我。

    因是有別于他人的特殊,我下意識地隱藏起來,假裝我并沒有失憶,認識眼前這個男孩。

    少年以為我默許了他的話,拉著我往醫院走。

    “離這最近的醫院要穿過兩個街道,夕聞老師我們快走吧。”

    少年對我毫無防備,在接下來的對話中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說了個干凈,可比40號好對付多了。

    我知道他叫藤沼悟,而我是一名小說家,他的母親被殺而他被列為了嫌疑人,激動之下他無意間發動了異能,連累了我。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主動回到原來是時空,之前的經驗只是倒回幾分鐘前。”藤沼悟很沮喪。

    不會要在這個時空里過上八年吧,我死魚眼。

    “你發動異能的契機是令堂被害,穿越回八年前是因為在心底耿耿于懷同學的失蹤,如果我們能將這兩件事扼殺在搖籃里,說不定就可以回去了。”

    不管怎樣,先給藤沼悟一個振作的理由,別讓他擺爛了。

    他眼前一亮正要說什么,從后方突然跑出來一個小孩一把勾住藤沼悟的脖子,似乎和他很熟悉。

    “藤沼,快走了上學快遲到了。哇,這是我們的新同學嗎。”少年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上,上學?”

    藤沼悟才發現自己竟然背著書包,未免也太遲鈍了,我確定他沒有威脅。

    在他猶豫時我搶先說:“你先去上學吧,我自己能找到醫院,放學時記得在學校門口等我。”

    我指了指他胸口的校徽,“我記住了。”

    “好,好,”

    可能覺得我畢竟是個成年人,藤沼悟最終跟同學一起離開了。

    ——

    我自然沒有去醫院,又沒有錢。

    橫濱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我曾偷聽孤兒院里那些護士的對話,他們說現在政府把很多人才資料都轉移到了橫濱,還說橫濱出事了,“xx吐”出生。

    后面那個詞我還沒聽清就差點被發現,趕緊跑掉。

    總之,這個隕石坑一定和異能者有關。我現在就要去一探究竟,這個本地人叫“鐳體街”的地方。說不定橫濱的異能者能帶我回到八年后的世界。

    *

    不管在哪個世界,貧民窟都大同小異。

    我深諳其道,早就撿起地上的淤泥糊了一臉,又把手臂等暴露在外的皮膚用混著雪的泥沙搓了一遍。裙子不用管,它破的和這個環境非常協調。然后墊起腳尖走路——瘸子賣不上好價錢。

    但在我斜前方,十點鐘位置的小男孩就沒這份過于成熟的經驗,我親眼見到這個走在我前面的孩子,哼著不知名的歌手里拿著一小塊碎面包,似乎在為有了食物而高興,下一秒他就被擄到小巷里了。

    按理說生活在貧民窟的小孩不該這么傻啊。我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好歹和40號學了幾招,拉著人跑掉應該沒問題。

    “哎呀,我的錢,我的錢掉哪兒了?”

    “諸位請不要在鄙人的店前鬧事好嗎。如果是想進來喝杯茶聊一聊,我倒十分歡迎。”

    我和一個男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他身穿白大褂,背著手站在巷尾的店前,黑色的頭發長度剛好露出一個下巴尖,有幾根青色的胡茬。

    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在我話音落下的剎那他的視線從那幾個綁架犯落到了我身上,讓我寒毛直立。

    我默默往后退了兩步。

    綁架犯的忌憚更印證了我的猜測,為首的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對同伴說:“是那個醫生,別管小孩了,我們走。”

    說著他們撞開堵在巷子另一邊的我跑遠了

    從始至終,那個小男孩不發一言,自顧自地把手中的面包吃完了。

    待把手指都舔得干干凈凈,他走到那個男人面前,向他抱怨:“森先生下次你來得快一點,雖然追求死亡是我的人生目標,但被丑八怪送到拍賣會絕對遜畢了,死的一點都不好看。”

    “抱歉抱歉,剛剛來了個病人,再說這點小事太宰君自己能解決吧。”方才威風赫赫的男人竟然好脾氣地彎下腰賠笑。

    看他們熟稔的樣子我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了,自覺地退出準備去別的地方看看。

    可就在這時一陣狂風襲來,吹得屋檐下的積雪砸進我的脖子順著裙子領口的縫隙往里滑,凍得我一哆嗦,狼狽極了。

    “那位小小姐,要不要進屋里去暖暖。”男人[好心]招呼我。

    “不用了。”我果斷拒絕,

    我急忙拍打身上的殘雪,不經意間抬頭看到了那名少年的臉。他正興致勃勃地盯著我看我狼狽的模樣,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而我卻怔住了。

    卷曲的黑發,鳶紅的眼,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嬰兒肥,但已初見長大后顛倒眾生的樣貌。

    最重要的是,當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近乎失態地失去了表情管理,每個毛孔都在尖叫讓我上前跟他搭話。

    我情不自禁地上前走了幾步,問:

    “我……”我認識你嗎,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來不及說出口了。

    少年鳶紅的眼珠古井無波,靜得仿佛能聽到僧人的誦經聲隨著梵鐘的敲響在古剎中回蕩。落在屋檐上小憩的飛鳥被萬眾歸一的經聲驚醒,白羽翻飛重歸山林。我似乎也隨著飛鳥一起飛走了,隨著翅膀的起伏,大量圖像如電影倒帶涌入我的腦海。

    將天邊染紅的大火、冰冷的海水、野草氣味的榻榻米、沐浴露的香氣。

    大雪中奔跑的兩個黑點、聽診器放在胸口冰涼的觸感、束縛帶纏在手腳上的無力。

    對鏡頭念臺詞的女人、不斷閃爍的閃光燈、華服下瘦骨嶙峋的身體。

    直到最后,畫面定格在了穿著黑裙的女孩雙手抱頭縮在墻角里,她的腳下是學校統一的制服裙,眼前皮帶重重落下。

    待我想起了一切之后,少年突然又出現在我的眼前,“喂,能聽見我說話嗎。”少年夸張地兩手把放在在嘴邊,“我說,能聽見我說話嗎,你是誰啊。”

    你、是、誰

    他的話一說出口,電影突然戛然而止,膠卷再次折疊卷起,剛才差點把我腦袋擠炸的圖像又毫不留戀地從我的記憶中退出,被洗掉的膠卷留下空白的一片。

    我頭痛欲裂,捂著頭跪在地上,恍惚想到這好像不是在放電影,人們一般把這種現象稱為,走馬燈。

    為什么這個少年會有這么大的魔力,他是誰,為什么要拿走我的記憶。

    你是誰啊。

    我也想問問他,卻倒在了地上。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感覺到他扒開我的眼皮,朝走過來的男人喊:

    “森先生,她想碰瓷。”

    滾啊,我用盡最后力氣說道。

    ——

    我醒來時,首先入目的是刺眼的白色,緊接著一個洋娃娃似的小女孩湊了過來,她寶石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金發垂在我的胸前,發出好聞的洗發水香味,模樣像極了教堂的天花板上由最負盛名的畫家花費十數年才繪出的天使。

    我被我爸打死了??

    “天使你好,這里是天堂接待處嗎。”我喃喃自語。

    小天使噗得一聲笑出來,咯咯笑著跑遠了,“林太郎,她醒了。”

    原來沒有重返天堂還在人間,我有點失落。

    “哎呀,小小姐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抬起頭,是剛才在小巷遇見的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他推開門走過來熟練地看了眼吊瓶里滴答的藥水,把吊瓶摘了下來。

    外面還站著一個人,我方才聽到了兩種腳步聲。

    “要拔針嘍,害怕的孩子可以閉上眼,等我說好了再睜開。”

    醫生這熟練的動作和誘哄的語氣,標準醫師無疑。

    我搖搖頭,醫生笑了笑,利索地把針頭拔出來,在我的手背上重新貼上膠帶。

    “小小姐好棒,是勇敢的公主。”醫生滿臉慈愛(?)地看著我,害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客氣地答:“謝謝您的救治,但我沒有錢付診金。”

    “嗯?不用付錢哦,為小小姐這樣可愛的孩子診治怎么能收取費用呢,不管是上帝,哪怕是愛麗絲也不會答應吧。吶,愛麗絲醬?”

    夠了,我說夠了,這意義不明的語氣助詞和讓人從心底惡寒的稱呼是要鬧哪樣啊,這男的是變態吧。

    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國中生,想要去上學而已,為什么一拉開門就出現在這個鬼地方了啊。

    還有剛剛那個看起來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男生,為什么一想起他我就頭疼?

    我絕對是被我醉酒的爸打死了,上學只是我臨終前的幻想,現在穿越到了異世界,我斷定。

    突如其來的變故對我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來說還是太超前了,我快要繃不住平靜如常的臉色。

    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安,被我稱作天使的愛麗絲毫不客氣地抬腳狠狠踹向醫生的膝蓋,“閉嘴吧林太郎,你嚇到姐姐了。”

    “哎呦,愛麗絲醬的愛撫好痛~那么這位小姐,你是何方神圣,來到這里有何貴干?”

    前一句和后一句話語氣的轉變絲滑的如音樂劇男高音的最后一個尾音。

    無形的高壓以醫生為中心釋放,他順手按在愛麗絲的腦袋上,小女孩甜美的面容霎時變得凌冽如風,如他腰間的佩刀。這一刻他不是蝸居在狹小診所的普通醫生,而是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將軍。將軍問話會有人不聽從嗎。

    如果是像美國電影里的大頭小兵那樣的話,或許會的。

    我茫然回答:“我不知道。”

    “我只記得我要去上學,卻出現在了那條小巷里,別的我就不記得了。”

    “我真的不知道。”

    直覺告訴我最好不要在這個男人面前耍小心眼,他幽紫的眼睛就跟x光似的會將人掃描一遍,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幸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幽紫的眼睛瞇成一線,自然界中冷血動物捕捉獵物時也喜歡瞇著眼睛養神,當獵物誤闖進它的包圍圈后那雙眼睛會隨著獵物的靠近逐漸放大,然后舌頭一伸一縮,全劇終。

    感覺我現在就是飛進包圍圈里的小撲棱蛾子,評估我這小身板都不夠一頓吃的。

    “那好吧,小姐需要我幫你找到家人嗎。”

    仔細地打量評估我一番后,確定當下酒菜都勉強,男人又變回了和煦的醫生。

    “不用了。當他們死了就行。”我爽快道。

    “好,小姐有地方住嗎,沒有的話可以暫居在寒舍。”

    “那太棒了,恭敬不如從命。”

    我松口氣,穿越后成功找到落腳點,開局還算順利。

    我覺得他“信任”我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肯定趁我昏迷的這段時間檢查了身體,確定了我毫無攻擊性,身體弱的可以,如果發生意外他可以單手制服我。

    而我是別無選擇。從剛才小巷的環境就能看出這個世界的生存狀態不容樂觀,而醫生在亂世是稀缺資源,所以只要醫生沒流露出要把我大卸八塊賣器官的意思,我就要跟緊他博取他的信任,保命要緊。

    這是我睜開眼看到一室的精良醫療設備后得出的結論,能搞到這種精密儀器的人蝸居在一條小巷里,處處都不尋常。

    作為一個普通的女國中生,能在穿越后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找條大腿,我真的盡力了,連驚恐害怕的情緒都來不及有,想哭等晚上鉆被窩哭吧,現在沒時間。

    我已經熟練地把理性和情感分為兩部分了。

    醫生說他叫森鷗外,這個名字聽得我牙疼。

    森先生拍了拍手,朝門外喊道:“進來把,太宰君。”

    一個黑貓一樣的少年走了進來。真的像貓,從卷卷的頭發到圓圓的眼睛,還要一步三搖的走路姿勢,真的好可愛。

    直覺超越理智,我嘴快手也快,指著臭屁少年說:

    “少年,你的長相很和我的胃口。”

    “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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