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來到i人生活過的城市
來到i人生活過的城市
*
人的出生就伴隨著欲/望。
身為欲/望的產物,會被各色各類的欲/望裹挾也是情理之中,但人們對物質上的渴求往往羞于啟齒,把真正想要的東西用更加高尚的名義包裝,比如愛與恨,但愛恨本身就帶著強烈赤/裸的欲/望。
話是這么說,我也不能免俗。從拜金貪財到縹緲的愛情,這就是我前進的動力,我引以為豪,并堅信我想要的一定能得到。
我安撫著驚慌失措的未麻,余光看向正在假模假樣向石川玲調查取證的太宰治。
我大概理解這種苦惱,就和做高中數學的最后一道大題一樣,一眼看出的答案為什么還要寫一長串的步驟呢,憑什么沒有步驟不能得分,真的很麻煩誒。
一眼看出兇手的太宰治帶著警察在衛生間假模假樣的找證據,內心應該已經在打哈欠了。
這算不算是被迫融入社會?
同樣想安慰未麻但被我搶了活計的經紀人留美臉色一僵,很快調整好心情找目暮警官吵鬧,威脅他們不許把社長身亡未麻被列為嫌疑犯的事宣揚出去。
“啊這個,我們必須按照規章制度進行,您的要求恐怕……”
“所以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嗎,我們未麻明天就要進組拍戲了誒,難道要把她抓進局子里審問做筆錄整整一夜都不能休息嗎。”
萩原研二及時推開了不善言辭的目暮警官,笑容滿面地把話題扯遠,把經紀人注意力的轉移到案子上。
得救了的目暮警官拿出小手絹擦擦額頭上的汗,向未麻問道:
“咳,那么霧越小姐,你是幾點去衛生間,有發現什么異常嗎。”
“不用再審問了,我知道犯人是誰了。”
太宰治手指向和另一個藝人雪子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女孩,“兇手就是你,石川玲小姐。”
“好厲害。”未麻脫口而出。
……
原來玲是田所社長的情人,她也想轉型作為演員出道,可田所社長卻把電影《雙重束縛》女一號的機會給了未麻。玲又想讓田所社長娶她和她結婚,被對方拒絕,這才因愛生恨殺死對方。
我和萩原研二打個招呼后,警察壓著石川玲離開,未麻謝絕了留美送她回家的提議,說;“留美姐你先回去吧,我送送夕聞老師和她的朋友。”
留美不情不愿地同意,“那好吧,回家記得給我報平安。”
現在后臺休息室就剩下我和太宰治還有未麻三個人,我對未麻說:“這下你可以找太宰君傾訴苦惱了,你一直想和他說話,但因為人多眼雜不敢才一直拉著我不放對嗎。”
在我看向探案的太宰治時,未麻也在注視著他。看到太宰治只用一分鐘就解決了案件后她激動地抓疼了我的手。
未麻差點跳起來,一個勁擺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示意她趕緊說。
未麻兔子似的小心瞄了我好幾眼,確定我沒有生氣后長舒一口氣,對從頭到尾把笑瞇瞇焊在臉上,不參與發言的太宰治說:
“請問您是偵探對嗎。”
“橫濱的話,那您就是武裝偵探社的社員,可不可以接受我的委托。我老家在橫濱,所以聽說過武裝偵探社的名字。”
原來武裝偵探社這么有名。
太宰治朝我挑了挑眉,我明白他的意思。
剛才看演出時還在琢磨怎么多在東京待一陣子,現成的理由就找上門了。
彎腰朝未麻施了一禮,太宰治笑著說:“偵探社支持外地委托服務,說出你的困擾,美麗的小姐。”
“是這樣的,我這幾天照鏡子時鏡子里總會出現另外一個人,我以為是最近壓力太大才會如此,可醫院檢查醫生卻說我沒有心理問題。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那個人和我穿著一樣的衣服,臉也很像,但肯定不是我!”
極度的恐懼面前美男子也顯得索然無味,未麻蹲在地上痛苦地抱著頭。
“我現在洗臉都不敢抬頭,把家里的鏡子都收起來了。”
“我聽說武裝偵探社可以和靈異鬼怪的東西打交道,您能不能跟那個鬼說說,不要來纏著我了。”
靈異鬼怪?就算是為了掩蓋異能造成的一些超自然現象,這也太離譜了吧。
太宰治神色沉穩,將未麻扶起來,“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人是鬼搗亂,未麻小姐放心,我們一定能將事件調查得水落石出。”
……
我和太宰治把霧越未麻送上出租車,約定明天和她在公寓碰面的時間后就自行離開了。
至于我們倆,原本打算當天去當天回,現在來看恐怕要在東京常住了。
我打開Airbnb搜索附近的民宿酒店,常住的話還是民宿更劃算一點,房間面積也更寬敞。至于我在東京的那套小房子,早就被琴酒征用當他的安全屋了,帶太宰治住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我看看,這附近就有一家民宿評分很高呢,治君你覺得呢。”
我把手機遞給太宰治卻被他揮開,“別那么著急休息,好看的東京夜景最適合約會,先四處走走吧。”
好。
我和太宰治手牽著手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夜晚的東京是名副其實的城中之城,十字街頭變換的紅綠燈前人流攢動,鎏金色的霓虹燈將街景照得亮如白晝,我們待在會場的那幾個小時里外面似乎下了場雨,雨水沖刷后光潔如新的摩天大樓倒映在太宰治的眼中。
那雙看遍繁華荒涼的眸子亮得驚人,太宰治就像上輩子第一次站在澀谷街頭的我,對一切都那么驚奇。
不過也對,任誰看到這樣的城市都要“哇”地一下。
橫濱還保留了一絲戰前戰后的原貌,現代化和受創的老街區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我見過在街頭拍照的外國人,他們驚奇一條街的東邊是鬧市西邊是斷壁,而東京的寺廟神社經過維修翻新早已失去老物件的本味,取而代之的是鳥居上紅色油漆的味道。
這樣的東京漂亮的像世博會專門打造的展館,完美的失真。
不過太宰治很喜歡,我和他走在人群中。
澀谷109大廈,也就是有名的東急百貨大樓,這里是全東京最繁華最前衛最時尚的地界,澀谷辣妹的發源地,普通人站在這會得風濕病的那種。這里聚集著無數懷揣明星夢的少男少女,星探和其他奇怪的搭訕人士都喜歡在這里撒網捕魚。
只要站在原地超過兩分鐘,就會有人追著給你發傳單。
不過沒想到我和太宰治一個萬年不變的長風衣一個長裙清水掛面臉,和旁邊的潮人格格不入竟然也被追著邀請加入娛樂圈。
好不容易擺脫了星探牛郎傳銷的圍追堵截,我們不知不覺走到了百貨大樓的樓下,上面巨大的屏幕廣告牌正在播放當紅影星的口紅廣告。
要想登上這座大樓的廣告牌需要100萬日元,唯一能和它媲美的就是銀座四丁目了。
穿著松糕鞋粉色豹紋裙的辣妹驕傲地指著大樓讓和她同行的男友拍照,宣布:“總有一天我要讓東急上面掛著我的代言廣告,你等著瞧吧。”
好巧,本人上輩子兩個廣告牌都上過,廣告商和粉絲掏的錢,上過好幾次。
我和太宰治蛐蛐:“年輕真好,我以前也這么想過,但不敢說,怕人家罵我太驕傲。”
“咦,雪紀原來也有個明星夢啊,那我去把剛剛那個男人叫來。”
“別別別。”
我自知失言,生怕太宰治發現端倪。好在他只是隨口一說,拉著我進百貨大樓,雖然現在已經臨近關門的時間了,只能隨便逛逛,很快我們就被溫柔的導購小姐趕出來了。
但澀谷街頭依然繁華,車水馬龍的景象要一直到凌晨天際泛白才會稍減,待第二天工作時間時再次熙熙攘攘。
太宰治熱情高漲,拉著我來來回回在十字路口轉了好幾圈,很少見他這么高興過。
投幣買了兩瓶啤酒,我和太宰治和旁邊的流浪漢一樣席地而坐。明明這次來東京的身份是旅客,我卻感覺比當年住在港區白金臺的豪宅里還要有歸屬感。
歸屬感從來不是指房子車子,而是一*個人。自身充盈哪怕居無定所也能放歌,而我這個無用之人只有在太宰治身邊才覺得無所畏懼。
太宰治呢,不管他怎么想,我都不會讓我的“房子”離開我。我會像蝸牛一樣把我唯一的家當帶在身上。
這是我的欲望。
“干杯。”
我倆的易拉罐碰一下,太宰治仰頭大喝一口,啤酒順著下頜流到他的馬甲上,他不以為意的用手背擦了一下,簡單的動作讓他做出不羈的氣質,比平日端著又輕飄飄的姿態更迷人了。
我忍不住吐槽:
“你今天有點興奮過頭了吧。”
“因為這就是你生活過的地方啊雪紀,我很喜歡。”
太宰治輕聲說:“我以前也來過東京,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東京那么美。我一想到可能你在大學時和朋友逛過街,指著廣告牌立下豪言壯語,被牛郎追著跑,現在我和你做了一樣的事,就好像……我們在你大學時就認識交往了一樣。”
心狠狠抽動了一下,原來是因為我啊。
“找回十四歲的記憶后,我時常想,為什么遇見你的時機那么早又那么晚呢,今天終于能勉強彌補這份遺憾了。如果前兩年遇見你……那時我挺狼狽的算了吧,現在認識偵探社的我剛剛好。”
太宰治突然心虛地低頭碎碎念。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還是溫暖的街邊路燈的作用,太宰治的眼睛頭一次如此澄明清澈,是秋日夕陽落下的半江紅。
“有機會去北海道吧,那里才是你的故鄉不是嗎。”太宰治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對我說:“回老家是必要的流程。”
你倒是說清楚是哪方面必要的流程啊。
“那就冬天吧,北海道還是冬天去好玩。秋天的話,”我想了想,“應該去京都或者大阪,我在關西的一座寺廟上過香,該還愿了。”
“好。”太宰治認真地點頭,顯出本該他這個年紀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擁有的天真和朝氣。這正是我期望的,和太宰治擁有普通人的人生。
“我們一起去你去過的地方,未來還要去彼此都沒去過的地方旅游。”
“好。”
我們認真地向彼此許諾。
下一秒太宰治故態復萌,夸張地打哈欠。
“那么現在應該找酒店住宿了,雪紀我好累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正經不過三秒的太宰治,我早該想到的。
掏出手機準備回歸最初的話題,不料太宰治蹭地站起身跑進右邊的小巷,又飛快地回來,叉著腰興奮地指著小巷深處曖昧的粉色燈牌對我說:
“雪紀,我們今天住lovehotel吧。”
第52章 和i人住進情人旅館(加更)
和i人住進情人旅館
*
身為新人霧越未麻早早就來到劇組報道了,原以為社長被殺的新聞會引起轟動,她還特意詢問經紀人該怎么辦,留美卻說事務所已經空降了一位新社長,一切都井然有序,讓她不用擔心。
“田所社長之前還打算讓你拍大尺度的戲份博眼球,真是太無恥了,幸虧他死了,希望這個新社長能對我們未麻好點。”
留美開心地說,胖胖的身體左右搖擺。
“對了未麻,你還想當偶像在舞臺上唱歌對吧,要不要我去跟新社長說,干脆不要拍這部戲了,我要讓未麻當霓虹第一偶像。”
“不要。”未麻急切地喊道,見留美一臉錯愕又縮了回去,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挺想試一試的,如果這次電影反響不好,再回到舞臺也不遲。”
未麻小心覷著留美的臉色。
留美一直支持她的偶像事業,在她還只是個新人時就一眼看中了她,從出道到成名霧越未麻離不開留美的陪伴,留美……就像她的影子一樣。
想到這未麻突然覺得自己偶像畢業有點對不起留美,躊躇道:
“留美姐,要不是我還是……”
“也是,多嘗試才知道哪個職業最適合自己。未麻,我會一直在臺下注視著你的。”
留美打斷她的話,白胖無骨的柔軟手掌輕輕拍打未麻的后背,滿心的溫柔憐愛一如往昔,未麻頓覺輕松許多。
就這樣,在留美的陪伴下未麻一大早就來到了劇組,和化妝燈光攝影打了一圈招呼后未麻暈頭轉向地坐到休息室,發現有人比她來得還要早。
“太宰先生好,夕聞老師呢。”未麻疑惑地四處張望。
“呦,霧越小姐,朝倉小姐,早上好。”
太宰治負手而立,分明是和昨天初見時一樣俊秀的面孔未麻莫名覺得太宰先生今天格外光彩照人,讓她想起上學時后桌男生拽她頭發時那種惡作劇得逞的欠欠的表情。他微微一笑向旁邊挪動一步,把蹲在墻角的夕聞朝露露出來。
夕聞老師的笑容有點勉強。
“未麻小姐,留美小姐,早上好。”
說完又蹲在地上,專心扣墻皮。
這?未麻求助地看向太宰先生,只見太宰治俏皮地眨眨眼,食指放在唇間。
“別理她,她在害羞哦。”
——
我懷疑太宰治是為了報復十四歲的我笑話他做春/夢才選擇了情人旅館,一點旖旎遐思都沒有,有的只是純粹的勝負欲。
在路人詫異沉默最后了然會心一笑的眼神下,我捂著臉和太宰治手拉手走進情人旅館。
如果這是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太宰治突然提議我們去情人旅館吧,我會朝他腦袋來一下嚴厲拒絕。如果身邊有路人太宰治在我耳邊悄悄說我們去情人旅館吧,我會礙于怕被路人聽到不情不愿地被他拖走。
但太宰治是直接喊出來,半條街的人都聽到了……蒼天啊,我丟不起這個人。
火速和太宰治逃離現場,踏進旅館后終于擺脫那如芒在背的注目禮,我還來不及喘口氣,太宰治對著面前的機器嘰嘰喳喳地開始擺弄。
青年長身玉立,動作從容嫻雅,如果他面前的機器不在播放各種主題play的張貼畫就更好了。
“我看看選哪個主題好呢。地鐵、診療室、教室、hellokitty……雪紀你喜歡哪個?”
“你不要說出來啊!”
捂上眼睛隨便指了一個房型,拿上鑰匙后坐電梯來到對應的樓層,正好和剛走出電梯的一對年輕男女狹路相逢。
和渾身冒著粉紅泡泡的兩人比起來,我和太宰治平靜地不正常。
這是看起來而已。
僅存的臉面告訴我不要再外人面前丟人,不就是開房嗎多正常的事啊有什么好臉紅的。至于太宰治,他被我用兩根手指掐住了后腰。
我再也不和太宰治一起出門了!讓我顏面掃地的家伙!
到達房間時,恰好碰到住在我們隔壁房的男人開門將外賣盒丟在外面,我平淡地掃了一眼,跟著太宰治進屋。
環視了一圈后,太宰治感嘆:
“原來雪紀是豪放派抖s啊,好壯觀的裝備啊。”
啊?
光顧著思考琴酒身邊的伏特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我后知后覺地環顧四周,記得我挑的那個主題叫做什么,小惡魔?
暗黑色的地板和玫紅色墻面搭配昏暗的燈光,紅色的圓形水床人坐在上面跟著顫上三顫,搖椅的兩側和地板上安裝手銬腳銬,正對著床擺放一個十字架上面掛著皮鞭,灑在空氣中的香薰甜膩不失野性。
真是太超過了,我是怎么想的啊。從和太宰治踏進這家旅館就是個錯誤。
太宰治打開衣柜,拿出里面的衣服對著鏡子和自己比一比。
是一對帶小惡魔翅膀的皮衣。
此時在我眼中太宰治的邪惡和惡魔不相上下,在他回頭找我點評之前我唰地一下用包包蒙住臉,“我們換一家店睡覺吧求你了,本來就是你逼我來的。”
“達咩呦達咩~”青年愉快的聲調帶著波浪線。
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但很快心跳聲蓋過了他走過來的聲音,我坐在難為情的水床上,感覺香味縈繞在鼻尖愈發濃郁,熏得腦子壞掉了,進門前看到黑衣人的警惕擔憂通通拋在腦后。
這里是情人旅館,我和太宰治是情侶,有什么好害怕或是期待的。
我在害怕什么,我在期待什么。
啊要死了。
我更用力地把臉埋在包后,感覺有一只手輕輕向后撥弄我的碎發。他應該是在我面前半跪下來,我聽見了他不太冷靜的呼吸聲。
“雪紀,看看我好不好。”
“看看我嘛,失去雪紀的注視我會死掉的。”
“我很可愛哦,”
一個男人,怎么這么愛撒嬌。
我慢慢放下包。
森雪紀到底經不住他的央求,怯生生抬起頭,像野貓幼崽經過一次次投食后終于把腦袋放到人類的掌心。
太可愛了,太宰治心想,森雪紀是怎么做到精明和純稚兩種性格混合到一起的,簡直是對宰特供寶具。
讓他胃口大開。
想要了解更多,想要了解全部的森雪紀,不是檔案里的她,不是別人眼中的她,太宰治想讓森雪紀將全身心都奉獻給他,自動自覺地上交她的全部。
這恐怕是黑/手/黨的劣根性在作祟,太宰治毫無心理負擔地把他的過失緣由拋給森先生。
如果是活在Mafia的太宰治,在發現有個充滿謎團的女人接近他讓他喜歡上對方,他二話不說就會把人投進審訊室。
但現在是溫和爽朗版太宰治,他不介意放縱自己沉淪在這場戀愛中,畢竟森雪紀喜歡他這點毋庸置疑,不管這個女人身上有多少秘密,他都會寬容一點,等待女人主動說明。
她會說的,太宰治想,只看森雪紀此刻的眼神就知道了,她愛死我了。
就算是太宰治也忍不住因這份愛意而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后是無盡的惱怒和怨氣。
“愛”的背后掩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倒是不擔心故意算計他,如果是那樣倒簡單的多,門一鎖腿掰斷就成,他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就怕是別的理由。
太宰治為人非常雙標,他可以向對方隱瞞,對方也可以有小心思,但這建立在兩個人只是個伴的關系上。現在心意相通了,對方就要對他毫無保留。
他會知道的,會讓森雪紀坦白一切。
……
脫掉了風衣只留馬甲和白襯衣,頭上帶著紅惡魔角,嘴張開竟然還貼上了尖牙,一只小魔鬼就這么新鮮出爐了。
太宰治擒著笑說:
“雖然很難為情,但我會竭力配合雪紀的愛好的,你看咱倆誰綁到十字架上比較好?”
說著他把另一只惡魔角發卡帶在我頭上,細心地整理了一下發型。
太宰治半蹲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嗯,我看還是咱倆一起下地獄比較好。愿意和我一起墮入黃泉開啟這段旅行嗎,美麗的小姐。”
多么瀟灑,多么篤定,多么……熟悉,我恍惚了一瞬。
想象一下,你剛結束一場長達幾年的工作身心俱疲,決定用旅行緩解疲憊,于是獨身一人踏上了前往遠方的火車。
火車票是你隨便買的,它的終點是你只在電影中聽說過的小城,從你居住的首都中心到那個東北方向的小城要坐上幾天幾夜的火車,但你不在乎,因為你很久沒有這么多空閑時間了,時間就該浪費在趕路這種無用的事情上面。
你帶了很多書,還有mp3,平板里裝滿了電影,還買了一大袋零食,興致高昂地準備迎接你來之不易的假期。可事實上,超過兩個小時沒有電話沒有人找你就讓你坐立難安,原來你早就不知休息為何物。
你沮喪地重新收拾好行囊,準備在下個站點到達后下車,回到你兩天前還在痛恨地城市里。
站點到了,你準備下車,卻被一個男人撞倒。車開了,你沒能下車,只能失落地回到車廂,坐在床上。
這時車廂的小門被拉開了,是剛才那個撞倒你的男人,他是來找你道歉的,你們不知不覺聊了很久。青年幽默風趣,豐神俊朗,神奇的踩中你的每個喜好怪癖。你把這個發現告訴他,他咧嘴一笑像個奸計得逞時的小魔鬼。
“這就是緣分啊。”青年信誓旦旦。
你才發現這是個很好的天氣,火車上一點都不單調沉悶,兩個人吃泡面也有許多趣味。這一切只是因為你寂寞,但現在因為計劃之外的青年所以不再寂寞了。
知道你孤身一人前往目的地,他大呼小叫那可是每對情侶必看的電影,是無數男男女女心中的圣地,一個人去太可憐了。
于是穿著長風衣的他半跪在地,眼睛亮晶晶的,誘惑人類和他進行靈魂交易的魔鬼也不過如此。
汽笛轟鳴,車廂內的冷氣差點凍壞你的膝蓋,男人細心地將風衣蓋在你的腿上,正要開口,火車開進隧道,黑洞洞的隧道如結界隔絕了人的視力聽覺,再次感受到炎日帶來的光明時,你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什么也聽不清。
不過你早就猜到他要說什么,他說:
“你也是一個人嗎,愿意和我一起開啟這段旅行嗎,美麗的小姐。”
你會說什么。
“我愿意。”
“我愿意。”
我突然淚流滿面。
原來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我跨越幾十年,兩個世界的距離想起曾經,我什么都聽不見了,只能聽到奔跑的火車踩在鐵軌上呼嘯而過。
那場旅行是命運的開頭。
“雪紀?你怎么哭了。”
太宰治慌亂地用手帕擦我的臉,動作一點都不輕柔可見真的慌亂。
“我沒事。”拿過太宰治的手帕胡亂擦了擦,我睜著紅腫的眼睛雙手捧住太宰治的臉,說:
“治君,我剛才說的話可是認真的哦。”
“我答應你的邀請了,我早就答應你的邀請了。所以當你真的作出決定時,不要丟下我,好么。”
太宰治垂下了眼,輕輕打掉我的手,坐在我旁邊將我攬進懷里。
“治君?”
“沒什么,如果有那一天,我會提前告訴你的。”
你還真想死啊。算了,不指望改變他的想法了。
我們和衣入睡,不過水床太軟了睡得我骨頭疼。一整晚我都半夢半醒地睡著,頭枕在太宰治的胸前。
不過太宰治似乎一直沒有入睡,他時而嘆氣,自言自語說著我聽不懂的自創語言,帶著森然的寒意。直到我迷迷糊糊做夢時,都能感受到他的手指不斷在我的臉頰脖頸擦過,有時呼吸困難。
第二天凌晨,我們是被警察叫醒的。
住在我們隔壁的一對男女死在了屋里。因為他們定的是小時房,時間一到旅館工作人員見還沒有退房就上樓尋訪,發現了兩具尸體。
這棟樓層只有四個房間入住,分別是兩名死者,我和太宰治,另一對開房的中年情人,琴酒和伏特加。
我:……
不想吐槽東京無時無刻的死人,也不想吐槽為什么琴酒出任務時會住在情人旅館,更不想吐槽這次破案也太簡單了,兇手就是那段中年情人,我只想說。
為什么我第一次住情人旅館就遇到熟人啊啊啊啊啊啊。
我死了。
“呦,又見面了琴酒大人。”太宰治好整以暇地打了個招呼,頭上還帶著小惡魔角。
太宰治你昨天睡覺沒摘下來嗎,就算睡覺時不摘為什么剛才不摘掉,覺得帶發卡很可愛嗎。我的內心已變成一只尖叫雞。
“哼。”
琴酒上下打量了一遍我和太宰治,對著我冷笑。
我又死了一次。
就在我以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比太宰治都渴望來場紫砂的時候,萩原研二從目暮警官身后冒出來。
“咦,雪紀,太宰先生,好巧又見面了。”
一點都不巧!!!
我的靈魂已然灰飛煙滅。
看到琴酒和伏特加時萩原研二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又自然地和我們打招呼:“感情真好啊你們兩個。”
夠了萩原,可以不用沒話找話的,你的情商去哪了。
把臉丟盡的我蹲在地上掩面,哽咽道:“快結束這場鬧劇吧,兇手是那邊的兩個中年男女,死去的兩個人分別是他們的丈夫和妻子,兩個大冤種相約一起合謀殺人,就是這么簡單。好了成功破案快把人帶走吧。”
“抱歉。”太宰治憋笑,“我的女朋友比較容易害羞。”
就這樣,一大早我就拽著太宰治趕到拍攝現場,遠離情人旅館這個是非之地。
——
蹲在地上自閉了快一小時,等未麻來時我才勉強打起精神,和導演說了幾句話后不費吹灰之力他就答應了我跟組的請求,這個留著絡腮胡名叫立花源也的導演十分精明,他對未麻有幾分欣賞,前提是對方能給他帶來回報,不辜負他的欣賞。
所以第一場戲,未麻吃盡了苦頭。
新人就沒有不挨罵的,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未麻還是忍不住偷偷抹眼淚。
我安靜地在一旁遞紙巾。
電影《雙重束縛》講的是職業脫衣舞娘的女主在一場演出時不幸受到侵害,由此產生幻覺出現雙重人格,最終殺死了自己的模特姐姐以姐姐的身份活了下來。
田所社長原本想加一場“激情戲”,也就是女主被傷害的鏡頭,認為這樣才有爆點。但現在社長死了,新社長是個身材魁梧下巴有溝的關西人,只對計算機感興趣,好像只是順便收購了事務所似的,對留美的請求不耐煩地答應了,未麻因此逃過一劫。
不過立花源也導演對此頗有微詞,倒不是出于猥瑣的念頭,而是他堅定地認為未麻作為新人,不是科班出身的新人,只有體驗和訓斥才能演好戲,再說演技不行起碼也要有噱頭把觀眾騙進電影院,ng幾次后他宣布再演不好就要重啟激情戲份。
未麻抽噎著問我:
“我,我應該堅持下去嗎夕聞老師,這個機會真的很好不能錯過,可是我根本就不會演戲,我選擇這條路是正確的嗎。”
“沒有人生來就會演戲。之前田所社長找人教過你表演吧,我看出你應該有系統的學過,只是不用心。”
“夕聞老師,未麻已經很努力了。”
一旁的留美不滿地替未麻爭辯,我擺擺手繼續對未麻說:“你表演得太淺顯了,哭就是哭,巧妙地看著燈光就刺激哭了,但討巧是不能被稱作表演的。”
說著我給她示范了一下。
這一段是眾人離開后女主倒在舞臺上沉默地流淚。
我閉上眼醞釀了一下,再睜眼時淚水盈滿我的眼眶。
臉上的每一寸皮膚肌肉都像是活過來似的,乖巧地聽從我的指令。
從脖子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一滴眼淚滾滾落下開始,我的拿手好戲開演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向未麻傳授拍戲技巧,二十歲那年我被星探從大街上拉去拍廣告,攝影師夸我有鏡頭感,第二天就有劇本發到我的郵箱。
那是個簡單無腦的偶像劇,美就行不需要太多演技,當晚一集播出后我的名字就出現在網絡。
之后簽了事務所系統的學習后,我發現那些技巧都是虛的,演好戲最重要的就是“共情”,碰巧我非常擅長這一點。
我的演藝生涯順順利利,后來一部高收視率的晨間劇徹底讓我在演藝圈扎下腳跟。
那年我二十五歲。
如果穿越到橫濱的是本來的我的話,那就是和十四歲的太宰治分別的第十年。
回憶一下我的往昔,淚水止不住地流。
“太厲害了。”
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到我面前,好奇地盯著我看,眼睛晦暗如昨天在旅館他一夜未睡時的樣子,太宰治驚嘆:“雪紀你簡直是天生的演員,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收住眼淚,對面的未麻和留美已經呆住了,回過神的未麻激動地說:
“太棒了夕聞老師,您才應該進娛樂圈啊。”
不不不,我對娛樂圈過敏。
鼓勵了未麻幾句之后,我和太宰治離開錄影棚出去透透氣。
炎炎夏日,太宰治還堅持穿長風衣我是佩服的,盡管變成了輕薄的紗制材料,可他內里還穿襯衫,想想就熱得慌。
不過看他冷淡的表情,似乎沒那么熱了。
我后知后覺自己似乎暴露了演技很好這個技能,太宰治小心眼男一個,該不會多想我對他愛得要死要活都是演戲騙他吧。
“那個,我……”
“雪紀的演技真好,連我都差點被騙過去。”太宰治說,他平穩地目視前方,明明是夸獎卻莫名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連氣質都變了,那一刻雪紀就像被小孩打碎心虛地用膠帶拼起來的魚缸,可魚缸里的水沒有了,魚也死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外殼。”
“真厲害啊。雪紀知道自己的演技好,連專業的演員都比不過你,才會主動指點的對吧。”
寒毛豎起一片,偏偏在這時太宰治牽起我的手,按住我的脈搏,惡作劇的精光在眼中一閃而過。
“雪紀,不如你進娛樂圈去做演員吧。”
……冷靜,讓心率平穩不看出端倪。
我訕笑,“不要,我不喜歡拋頭露面的工作,我只想待在家里待在沒人認識我的角落靜靜發霉。”
“那雪紀為什么會這么反感人群呢。”太宰治掐住我的手腕不放,身體緩緩向我逼近,嘴巴一張一合,“因為你見過很、多、人。”
……
快要堅持不住了,不帶用美男計的。
騎虎難下之時,眼前一道閃光燈在太宰治的身后一閃而過,好機會,我一把推開太宰治大吼:
“誰在那!”
第53章 拒絕內耗的i人主動道歉
拒絕內耗的i人主動道歉
*
讓那個人跑了。
我謹慎地問太宰治:“你在東京沒有仇家吧。”
太宰治陷入沉思:“嘖,不一定,你呢。”
“我當然沒有了,你是在套我話嗎。”眼神突然變得犀利,我虛張聲勢道:“我可是良民,和跟著養父誤入歧途的小鬼不一樣。”
太宰治低頭抿嘴一笑,眉眼彎彎。我偷偷松口氣,這算是把剛才的問題糊弄過去了吧。
我們回到拍戲征用的小樓,在樓下尚能聽到導演從樓上傳來的訓斥未麻的聲音。
“不行,不行,你跟著田所社長來試戲時說你的偶像是藤原千代子老師,我才愿意給你這個機會,可你的表現連千代子老師的頭發絲都比不上,太讓我失望了,千代子老師人生第一次拍戲的第一場戲可就收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贊譽,你呢。”
導演威嚴的聲音和未麻小聲的道歉融合在一起,聽著就讓人心疼。
我和太宰治對視一眼,加快了上樓的步伐,恰好聽到導演吩咐其他演員準備拍那場大尺度的戲份。
“快一點別哭了,趕緊去化妝換衣服,別耽誤大家時間。”導演朝未麻吼道。
留美把未麻摟在懷里,聽到導演的訓斥終于忍無可忍上前理論,被未麻攔住,緩慢地沖她搖了搖頭。
留美的表情看起來心都碎了。
我和太宰治站在角落,在未麻被幾個男人圍起來哭喊時默契地垂眼看向四周,這回未麻真的入戲了。
留美在我倆旁邊一直低聲地抽泣,看到這一幕后徹底崩潰,哭著跑出去。
我羨慕地回望逃走的留美,“經紀人對未麻小姐真好啊。”
當年我的經紀人有留美一半有良心我都不至于生病。
“剛才立花導演說的藤原千代子是誰,導演好像很喜歡這位演員似的。”太宰治問道。
我不假思索地回道:“年輕人不知道很正常,藤原千代子被譽為霓虹近代最偉大的演員之一,她的電影曾創下50億日元的票房記錄,那可是在上個世紀,可惜她后來退圈息影,再沒人聽說她的名字了。”
說著我陶醉地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藤原千代子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喜歡的演員,我自戀地認為她的演技與我不相上下,而且藤原千代子成為演員的理由深深地打動了我。
我喜歡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故事。
“藤原千代子也不是科班出身,在那之前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學生。有采訪問她為什么選擇成為一名演員。她的回答是因為我想讓我暗戀的男人看到我,為了他,我要認真對待每一部戲讓他看到我最完美的樣子。啊太浪漫了,你連這都不知道?”
我奇怪地問,太宰治的童年不至于那么慘吧,他不是少爺出身嗎。
連童年住在孤兒院的我都知道藤原千代子的名字,每當“愛心人士”連孤兒院作秀時,院長就會打開活動室那部平時只有護士能打開的電視機,上面播放著藤原千代子演的古裝劇。
太宰治眸光閃動,神情有一絲難得的窘迫。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馬上轉移話題,“聽說立花導演是藤原千代子的忠實影迷,他一直想拍一部關于藤原千代子的紀錄片,但一找不到本人二是拉不來投資,才拍了《雙重束縛》,指望這部電影的票房分成足夠拍紀錄片的錢。”
“所以導演才對未麻小姐那么嚴格對嗎,并且同意田所社長拍激情戲的要求。”太宰治又恢復正常,自然地接話。
“恐怕是這樣。”
我們說話的聲音不算大,本以為忙于拍攝的其他工作人員顧及不到我們這邊,豈料坐在監視器旁的立花導演在我們聊完之后回頭笑了一下,轉而又恢復了嚴肅,喊:“卡,這條過了。”
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長毛巾上前蓋在未麻的身上,柔聲說:“沒事了未麻,你做得很好。”
毛巾下瑟瑟發抖的纖細身體在我一遍遍地安撫下終于停止了戰栗,少女小心地探出頭,雙目依然淚意朦朧,她哆嗦著問:“真的,真的很好嗎,我的戲演得很好。”
我正要點頭再鼓勵幾句,頭頂傳來一道輕浮的中年男音,“真的呦未麻小姐,你演得真好。”
握著未麻掌心的手一緊,就知道一定會出現這種人,在小演員面前耍威風的失意中年男場務,最會拜高踩低的人群。
抬頭一看竟然是編劇涉谷貴雄,真是大開眼界,連文化人都不能相信了。
我冷冷道:“涉谷先生,霧越小姐還沒有換衣服。”
涉谷貴雄擺著手,“剛才不都看過了嗎。”
未麻沒有血色的臉比天花板還要白。
“未麻小姐你的表情很漂亮,把我寫劇本時想象的無助可憐又帶著輕微的高/潮喜悅演得活靈活現,真是太棒了。”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男人自顧自地抱住自己陶醉道。
居高臨下地俯視臥在我懷里的未麻,涉谷貴雄心癢難耐,蹲下身子挑起未麻的下巴,“我說,剛剛沒和那幾個男人假戲真做吧。”
啪。
“啊!”
我的巴掌落在男人臉上的同時太宰治也出手了。
太宰治放在男人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笑容如沐春風般美好,“涉谷先生,作為編劇應該專業一點,不能讓我這種外行人看笑話,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你快松手,啊!”
“左肩脫臼應該不影響右手寫劇本,失禮了。”
松開如銅墻鐵壁讓涉谷貴雄怎么都推不開的五指時,我發現太宰治竟然還細心地在對方的肩膀上墊了一張面巾紙,絕不臟了自己的手。
突然意識到在真正的黑/手/黨面前我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不如現在就該去洗洗手,男人油膩的臉上充滿了分泌物,好臟。
“我們走吧,未麻。”
太宰治將我拉起來,我用毛巾把未麻裹得嚴嚴實實,確定連窗外的鳥都看不到。
腦中靈光一閃,窗外?這個窗戶似乎正對著我和太宰治散步的那條小路。
我再次回頭望向剛才在外邊偷拍人躲藏的位置,閃光燈剛好能拍到在樓上拍戲的未麻。
那個人莫非是私生?他拍的人會不會是霧越未麻?
回酒店時我把這個發現告訴太宰治,“很有可能哦,私生可是很可怕的,曾經有明星回到拍戲時入住的酒店,從枕頭擺放的位置不對發現可能有人闖入,趕緊去找別人幫忙,結果那名私生就在衣柜里藏著。”
案例絕對真實,倒霉明星就是我。
傻叉經紀人還安慰我說私生這么瘋狂說明你是真的火了啊,聽完我想把變態塞到他被窩里。
“嗯,那他一定還會再來的,下次抓住他就行了。先不要告訴霧越小姐,省得擔驚受怕。”
太宰治說。
氣氛又沉默下來。
我再次后悔為什么要對太宰治說[你怎么連這都不知道],明明我自己也很討厭這句話。聽起來有種莫名的優越感,大驚小怪別人不懂自以為的“常識”,其實是在掩蓋自己內心世界的貧瘠,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把自己丑陋的羊尾巴露出來了。
我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了嗎,對太宰治太不友善了,內心瘋狂內耗中。
還有那句[我可是良民],你是不是良民自己心里沒數嗎,怎么好意思嘲笑人家。
如果今天不把問題解決,我能不斷回憶加深印象,在兩年后和太宰治睡在一起的悠閑午后猛然驚醒想起我曾對他說:你連這都不知道。
太蠢了啊啊啊啊,那真是個令人坐立難安的下午啊,我決不允許類似事情發生。
“對不起。”
伸手拉住太宰治的風衣帶子,我飛快地說。
“對不起,不該對你說那句話的。我的真正意思是,以后可以和我一起看藤原千代子的電影嗎。”
太宰治轉身,拽風衣帶子的手自然而然地落下。原本這時候太宰治應該自然地牽起來的,他果然生氣了。
我屏住了呼吸,只要不分手一切好商量。
太宰治:“哪句話?”
啊?我茫然抬頭,撞上太宰治同樣茫然的臉。
“你有對不住我的地方嗎,哪句話對不住我?”
“不,沒什么,你聽錯了。”
我否認三連,假裝無事發生。
“噗。”太宰治捂住嘴,只露出盛滿真誠笑意的眼睛,“雪紀心虛的樣子好可愛。”
好丟臉,我低頭不說話。
“好了,我真的沒有生氣。”拉著我的手放進衣兜,太宰治開心地哼起自編的小曲。
“傻傻的雪紀~我的笨蛋女友~猜不透我的心意~”
“但是~我的雪*紀~她對我的啊~像天邊閃爍的群星~”
“你閉嘴吧。”我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就這樣一路打打鬧鬧來到酒店,在我的強烈抗議下太宰治不情不愿地把情人旅館換成了正常的,普通的,沒有奇怪設施和裝修的,更沒有水床和惡魔發卡的星級酒店。
這才是我理想中的東京之旅,躺在床上掀開被子向我拍拍的太宰治除外。
冷笑一聲,我鉆進了另一個被子。
“不過我真的有點傷心,聽到雪紀說我竟然不知道上世紀的女演員時。”
我立即無比絲滑地躺進太宰治掀開的被窩里,求你別說了。
太宰治一聲悶笑,他斜躺在床上單手撐頭,細心地替我掖好被子,漂亮烏黑的頭發落在他的臉頰,太宰治不以為意,隨便甩了甩頭,平添幾分落拓的美感。
“不逗你了,我傷心的是,我和雪紀的共同語言好像很少很少。雪紀喜歡的電影我沒看過,演員沒聽說過,書只看過幾本,這樣下去有一天你對我不感興趣了怎么辦。”
太宰治夸張地嘆口氣。
我指出他話語中的漏洞:
“可我也不知道你的呀。”
“因為我沒有,雪紀。”太宰治輕聲說:“因為我沒有喜歡的東西,酒算嗎,還有紫砂?除此之外好像真沒有別的愛好了。我少時離開家就是因為覺得身邊人很無聊,身邊發生的事也很無聊,搞不懂他們每天咋咋呼呼在搞什么。我離開家流浪了很久,遇到森先生,在他身邊待了好多年,可也沒有找到讓我喜歡的東西。”
說到這太宰治的聲音顫了顫,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哽咽。
“或許曾經有,但我失去了。”
酒店大床的高級床墊比我出租屋里的小床要柔軟舒適的多,我們一上床就關上了燈。太宰治側躺在我的身旁,我卻感覺他的距離和我是那么遙遠,跨越了歲月的足跡,只剩下無盡的悲傷。
用被子蒙住頭,我默默地蜷住身體向下移動,然后擦著太宰治的身體向上拱,從他的懷里鉆出來。
“你喜歡的東西已經在你懷里了。”
“治君,你喜歡我就可以了,我很自私,喜歡我就不能喜歡別的東西。”
我鼓起勇氣吻上太宰治的唇角。
我不會安慰太宰治,他表現得太完美無缺,收放自如,那一瞬間的悲傷仿佛只是我的幻覺,很快又恢復常態,打算和我開幾句玩笑。
但我不想囫圇揭過,又不善言辭,只能用行動告訴他只要他不丟下我,我也不會放棄他。
……
第二天我們是被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接起來,聽到來人的話后我和太宰治的眼睛唰地睜開,驚訝地看向對方。
霧越未麻哭著在電話里喊:
“我,我殺人了。涉谷貴雄先生死了,是被我殺死的。”
第54章 和i人說說心里話
和i人說說心里話
*
未麻的小公寓不太大,站在客廳能將整個室內一覽無余。
墻上之前應該貼著海報,還有圖釘膠痕粘在上面,沒有水和小金魚的魚缸底部鋪著一層小石子,還有海草裝飾,所以之前應該有小魚搖著尾巴在魚缸里游蕩。
餐桌上擺著還沒吃完的一碟紅酒燉牛肉,牛奶只喝了半杯。看起來像女生吃早飯時突發奇想要找哪件衣服穿,離開了餐桌。
臥室門敞開著,溫馨的布置和大大的衣柜讓人一眼就認出是女孩子的房間,從打理整齊的一排衣物就能看出主人很喜歡這些漂亮的演出服,但現在未麻趴在我的懷里一動不動,全身心地抗拒這些讓她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東西。
我一手撫摸著未麻的頭發,一手瀏覽新聞,知名編劇涉谷貴雄慘死電梯間,警方一籌莫展。
可不是一籌莫展嗎,現場沒有三選一嫌疑人也沒有偵探出沒,之前活躍在報紙上的工藤新一突然銷聲匿跡了,東京警方失去了他們的救世主。
沒一會兒帶上手套的太宰治拎著裝血衣和染血刀具的袋子從臥室出來,語氣熱烈:“好消息好消息,未麻小姐,這些不是人血,你沒有殺人。”
哭聲驟然停止,霧越未麻驚喜地抬頭,來不及擦掉淚痕連忙問:“真,真的嗎。”
太宰治含笑,“嗯,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人血的顏色和味道了。”
那不是更可怕,說明有人潛入這所房子里故意恐嚇她。
而且,我在太宰治戴著手套的手上凝神片刻。
未麻沒想到這一層,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誤認為自己親生殺人的恐懼占據。如今狠狠喘了口氣,捂著胸口,“嚇死我了,我昨晚回去做夢夢到我穿著演出服殺了涉谷先生,今早起來打開衣柜就發現了血衣和刀子,手機里鋪天蓋地都是涉谷先生被殺的新聞……我,我以為我在夢中殺人了。”
“只是精神壓力太大才會做噩夢罷了,說不定是你昨天買的新鮮牛肉在衣服上抹上了血水,看到新聞后以為是殺人濺上的血。”
太宰治不見外的打開冰箱,里面有一塊生牛肉。
未麻點點頭,語氣飄忽不定,“說的也是,[未麻的部屋]里寫過,我今天上超市買了牛奶,雞蛋,還有牛肉。”
自己做了什么還需要提醒嗎,我憂心忡忡:“要不要請個假今天不去劇組了,好好睡一覺。”
未麻遲疑了一下,搖搖頭,甕聲甕氣說:“算了,昨天留美姐特意交代過今天新社長要來劇組探班,讓我好好表現。呀,都這個點了,我要快點收拾。”
她說著沖到衛生間換衣服。
我和太宰治對視一眼,見狀他舉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眼眸幽深,笑意微斂。
吱呀一聲,防盜門又開了。
“未麻,我來接你了。你們倆怎么在這?”
是經紀人留美,她今天的打扮比平時更正式一點,皺著眉頭,對我和太宰治出現在這里很不滿。
我擋在太宰治面前對朝倉留美說:“今早起來看到了涉谷先生被殺的新聞,我們放心不下未麻就趕過來看看,想護送她一起去劇組。”
留美面色稍緩,語氣中帶了幾分感激,“那真是謝謝你們了,不過一直都是我親自開車送未麻上班,絕對不會有事。今天還有我們事務所的社長一起出發,所以……”
我善解人意:“我和治君打車去就可以。”
“那太好了,真麻煩你們兩位。”
留美有點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未麻這孩子招待客人怎么不拿茶葉。”她說著就要從電視機下的柜子里拿東西,換好衣服的未麻攔住她催促,“留美姐我們快走吧,快到時間了。”
她沒有和留美說自己做噩夢殺人的事,可能覺得鬧烏龍太難為情。我和太宰治也閉口不談,臨走時我借用了下衛生間。
未麻說她在鏡子里看到了另一個人,于是我干脆把衛生間的鏡子拆下來看看,沒有發現問題。
目送未麻上了留美的車后,我從太宰治身后拿過袋子,確認衣物上的血跡呈噴射狀濺射無疑,對他說:
“走吧,去警視廳把證物交給警察,他們正一籌莫展呢。”
我和太宰治打車前往將殺人證物交給警視廳的路上。
“啊~我和雪紀配合可真默契,我說你真的不打算直接加入偵探社嗎,有女朋友陪伴上班的話,國木田君就不用天天被我氣得胃痛了,我一定準時準點上班,高效率完成任務。”
“你也知道國木田君天天被你氣得胃痛啊。”
死魚眼看著癱在椅背上的太宰治,我打開手機搜索[未麻的部屋]。
加入偵探社的話不就相當于24小時被監視了嗎,才不要。
太宰治悶笑一聲,伸手摟住我的肩膀,臉蛋蹭蹭我的臉蛋,貓咪示好一般。
“話說,雪紀是怎么知道我在對未麻小姐說謊的,難不成是醫學生的實力,一看就看出衣服上是人血?”
“什么鬼,是治君你在有意提示我呀,故意戴著手套出來,不就是說明袋子里面的東西是要小心存放的嗎。如果是一開始出于嚴謹帶上手套,發現血跡是假的后會不屑一顧地把血衣拖出來丟手絹玩吧。因為我了解你信任你,才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手指在彈出來的網址上猶豫片刻,這算不算證據?叫太宰治一起看吧。
我轉過頭想要叫他,正好撞上太宰治目光凝視的瞬間。
我后知后覺那句信任給太宰治造成了巨大沖擊力。
太宰治是一款高攻低防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看似超可怕,其實超好對付。
“讓雪紀說中了,還附帶攻略技能,雪紀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撩人。”調整好表情的太宰治小海豹式鼓掌,隨后獰笑著撲到我身上,“可我就吃雪紀這一套~”
我尖叫:“這是在出租車上!”
好不容易把太宰治從身上撕下來,我點開網址,穿粉色打歌服的霧越未麻笑容燦爛,原來是粉絲自制的應援網站。
我對此并不陌生,一般都是些飯制視頻,演出剪輯,粉絲留言之類的,網站也和我想象的一樣都是這些內容,直到我點開一個模塊:[未麻的日記簿]
[今天出門又是先邁左腳,我好像改不掉這個習慣了。]
[明治牛奶和森永牛奶哪個好喝一點?用牛奶燉牛肉會不會黑暗料理啊,算了還是用紅酒吧。]
[我不想拍激情戲,都是那些人逼我的!我的夢想是做偶像在舞臺上唱歌!去死去死去死!社長去死編劇去死涉谷貴雄去死!!!]
……
里面全是未麻寫的日記,下面的評論區狂歡一樣,有人刷了一排排留言。
“這是未麻小姐自己寫的嗎,語氣口吻和她很像。”太宰治問道。
“是啊,而且把未麻的生活描寫得很詳細,連她的喜好和小習慣都一清二楚。不過,明星是不會把自己的隱私暴露給公眾的,連喜好這么私密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發出來。”
我面色凝重,如果是病人不一定了。
該不會真是精神分裂殺人吧,幻聽幻視符合病理特征。
有動機有證據,好像不需要推理就能將人逮捕了。
手指動了動,查詢網站ip地址。
……
我們到劇組時,留美口中的新社長在和未麻還有導演說話。
我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新社長叫廣田柳生,關西人,身材高大穿黑衣禮帽,氣勢不怒自威,比田所社長有派頭多了。
留美緊張地不停絞動手指,直到導演夸了未麻幾句好話才稍微揚起嘴角,又很快撇下去。
新社長聽到立花導演的考評后贊許地點頭,手放在用力未麻肩頭按了按。
“是嗎,我們未麻是可造之材啊,可不要辜負事務所對你的培養,拍完這部戲還有很多廣告和新戲等著你呦。”
未麻漲紅了臉,深深地朝社長和導演鞠躬,“謝謝廣田先生,謝謝立花先生,我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
我皺了皺眉頭,新社長看未麻的眼神我很熟悉,也很不喜歡。
那是看一盤菜的眼神。
未麻演戲時,我和太宰治就在劇組四處閑逛。半小時前太宰治接到國木田君的電話,叫他快點回橫濱別玩了。
“可是難得和雪紀出來玩啊,不多拖延幾天回橫濱后雪紀又要悶在家里不出來了。”
太宰治抱怨。
“你的意思是讓我以后陪你上班出現在橫濱的街頭巷尾每個角落嗎,我拒絕,好累。”
我不為所動。
拍攝地位于文京區,坐地鐵幾站就到東大了,要不要一會兒和太宰治去母校看看?不過我的老師已經回家頤養天年,帶我實習的師兄在我從醫院辭職的那年就因意外去世,除了純子外在學校里沒有朋友更沒有留下難得的回憶,和太宰治一起游覽校園風光也只是干巴巴說幾句導游解說詞而已。
還不如在劇組呢,至少從導演手里的場記板到燈光效果我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我很享受太宰治有意無意的吹捧。
不過會增加太宰治的疑心吧,即便是電影發燒友也懂得太多了,所以他不停地鼓勵我會說多說。
這是我對他的縱容。
“可我會保護好雪紀的,不用怕異能者傷害你,雪紀只需要在一邊拿記事本寫下靈感就可以了。”
哦,這是在試探我有沒有異能,窮途末路會激發人的潛能。
“不行,我又不是開司君可以逢兇化吉,對你可憐的女朋友溫柔點吧,治君。”
這句話取悅到了太宰治。
手不懷好意地在腰上摩擦,在我拍開之前太宰治已經將我拉進雜物間。
……可惡,難道是黑/手/黨的習慣壞事必須要在黑暗的地方做,可是我真的很討厭密閉的空間。
“不要,不要在這里親。”
我的掙扎換來的是更強硬地禁錮,太宰治直接壓著我的手背在背后,急切地撕咬著,發泄他不著邊際的愛意與怒火。
仿佛之前腦子里一直繃著的那根“看看誰沉得住氣”的那根弦終于斷了,我還來不及宣告勝利就要自食惡果。
和上次在希望之船上的親吻不同,那只是一個角落而已我還能看到大廳的燈光,雜物間是徹底的黑暗,我真的受不了。
“求你,去外面,沒人看到咱倆,不會有人在意的。”
“女朋友。”太宰治聽不見我的哀求似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再擅長讀懂太宰治的心思此時也無用了,只能無助地靠在墻上,并攏的膝蓋還被太宰治頂開,聽他說:“再說一遍,是女朋友。”
我發現他很喜歡聽我自稱是他的“女朋友”。
這是打上標簽、蓋章的意思嗎。
我偏不。
泥人三分土性子,憑什么你犯疑心病時我就乖乖配合你,你戀愛上頭我又要配合你,我咬著牙不出聲。
我對你的縱容已經夠多了,好歹也讓讓我吧。
我只是不想待在黑暗的密室里而已啊。
等了三秒沒有聽到我的回應,太宰治像是徹底被激怒了。
來到橫濱之前我早已將太宰治的生平調查的清清楚楚,他的疑心病沒犯錯,我設計過很多方案和他相遇,包括主動上門去偵探社報假案。
只是我沒想到,竟然在河邊就能遇到他,我把這稱之為天意。
就算知道太宰治之前是港/黑最年輕的干部,看過他的輝煌履歷,也很難把他和文件上血淋淋的數字聯系在一起,可現在我竟然從他身上翻滾的滔天怒火窺見了一絲原貌。
身體不受控制地戰栗,太宰治的掌心依舊溫柔,他溫柔地愛撫我的臉頰,攜著而來的風帶著慈悲的殺意。
唇角被咬出血,可太宰治尚不滿足,舌頭將血珠舔舐干凈再次闖進口腔,與此同時手在后背上下移動著,一寸寸數著我的肋骨,最終停在后心處。
“雪紀,只是我的女朋友,對嗎。”
他不甘心。
總算松口,我大口大口喘著氣,眩暈嗡鳴和無邊的黑暗如在雪夜中行走時從領口灌進來的雪花,落在全身百骸。
太宰治又親親熱熱地把我摟在懷里,像抱洋娃娃似的,他耐心地在臉上啾了一口,抱著我坐在地上。
“森雪紀只是太宰治的女朋友,我就不問你之前真正的名字了,只要森雪紀是太宰治的女朋友,你明白嗎。”
他大發慈悲道。
不明白,在密室里你什么我都聽不見。
我現在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份,連白眼都懶得翻。
清晰地聽見了太宰治的磨牙聲,我爬著去勾雜物間的門又被太宰治拖回來按在地上。
無法克制的喜歡與冷靜的殺心搏斗,表現出來的就是太宰治又又又一口咬上我的臉。
過分了真的過分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乖乖任我掌控啊委屈個什么勁,現在是我吃虧比較多吧。
“你有病啊。”
我說出了進雜物間后的第一句話。
“哼,明明是雪紀一直在對我說謊,我已經很溫和了。”
“我說什么謊了,難道是說我不愛你么。”
“這并不好笑,雪紀。”
太宰治聲音冷了下來,扣在腰上的手卻緊了緊。
我閉上眼,與其睜眼是令人絕望的黑暗不如自己手動天黑,太宰治還粘在我的身上,兩個人的身上都被汗浸濕得像去蒸了桑拿,真不想出去見人,他們一定認為我倆如此狼狽定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想想就覺得冤。
“重復我的話,雪紀。”太宰治聲音顫抖,掐住我的脖子。
我緩緩睜開眼,入目的黑暗嚇得我不敢動彈,在這樣的黑暗中,我看不清太宰治的臉,但可以想象出來。
懇求、怨恨、殺意和愛。
太宰治一定很不甘心第一次動心卻喜歡上我,他一開始和我在一起不就是因為我是普通人嗎。
說到底還是那場莫名其妙穿越的錯,讓太宰治對我的防備加深。
他到現在只是親自盯著我已經很讓我驚訝了。
恐怕之前的那些溫存,發在肺腑的話是在暗示我,給我機會吧。
我想起我演過的一部大河劇,飾演豐臣秀吉的愛妾淺井茶茶,她是戰國第一美女織田市的女兒,豐臣秀吉是她的殺父仇人。
歷史上茶茶成為豐臣秀吉的妾室是自愿還是脅迫不得而知,劇本里寫的是她是被豐臣秀吉對她的追求打動了,甘愿嫁給仇人。
我當時看劇本想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東西。
還不如說茶茶忍辱負重多年等老頭翹辮子后她扶持兒子,故意瞎指揮一通,害死真田幸村滅亡豐臣家成功報仇了呢。
此時此刻我大概明白一點了:恨和愛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茶茶動心的那一晚,我有一句臺詞:他的一切花言巧語我都可以看清,但是看到他偷看袖子上寫的玩笑話哄我開心,被我戳破后急得汗如雨下的模樣,我就不忍心攆他走了。
太宰治也不忍心把我們之間薄如宣紙的問題捅破,只是想要我的一句話而已。
“我是治君的女朋友,這是我。”我嘆了口氣,在太宰治的不斷催促下接著說:“這是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
跨坐在身上的身體開始僵硬,我不緊不慢地補充,“這是真的,我對你說的每句話,每句喜歡,都是真的。”
我對太宰治從不說假話。
我隱瞞了很多事,唯獨愛太宰治這件事無可爭議。
……
太宰治輕輕俯下身子,一個吻落在我的額頭。
是我贏了。
雨中朝我這邊傾斜的傘,又悄悄偏移了一點。
——
整理好衣物回到劇組時,警視廳的人已經來了,萩原研二和其他幾位警官開始挨個盤問劇組工作人員。
把血衣交給目暮警官時我特意叮囑過不要打草驚蛇,等劇組人員到齊,拍完戲后再開始逮捕行動,所以他們的說法是案件還未告破,需要劇組人員提供線索。
每個人臉上惶惶不安的模樣,因為事故劇組還請了許多安保人員,魚龍混雜給走訪帶來許多不便。
未麻獨自一人坐在角落拿起隨身小鏡給自己補妝,她好像已經從清早的驚慌中恢復過來,連鏡子都不怕了,捏著粉撲拍打在臉上,又在翹起的鼻尖上打了點腮紅,垂在枝頭的櫻桃般惹人憐愛。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這樣可愛的孩子,非常適合做大人物餐桌上點綴的配菜,像我一樣。
娛樂圈就是小型的極端社會,光鮮亮麗的明星們享受的生活已非普通人想象力能企及,但和隱在幕后的大佬們比不過九牛一毛。
我原本想追尋新社長廣田柳生的身影,腐朽的人類身上的氣息是一樣的,雖然廣田柳生身上還有點和琴酒類似的嘗過血的血腥氣,還一身黑衣,但還是腐朽的金子味道重一點。
沒想到廣田柳生被萩原研二纏住了。
廣田柳生不耐煩地壓低了禮帽,怒斥:“我剛買下事務所不久。你們說的殺人案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快放開我我要去廁所。”
萩原研二笑瞇瞇地用力握住男人的手抓了兩下,“嗨嗨,這就結束了。”
男人微微一怔,大步離開了拍攝現場。
老遠就看到了我們倆的萩原研二比了個wink,“太宰先生,雪紀,又見面了。等我和這位美麗的小姐聊完天就來找你們呦。”
他指的是朝倉留美小姐。
“我只是罵了兩句那個死人而已有什么錯,要我看涉谷貴雄死了活該,說不定是有人看不下去他欺負我們未麻替天行道呢。”
留美小姐憤憤不平。
“好了稍安勿躁。”萩原研二趕緊到和事佬,“那先休息一下我再問您吧,我出去一下。”
萩原研二也匆匆離開了拍攝現場,就跟等著留美發火借機跑開似的。
太宰治獨自一人去和目暮警官說話去了,我猜他心里在鬧別扭,干脆也去找立花導演說話。
“這樣沒問題么。”
“當然,您也不想讓電影蒙在兇殺案的陰影之下對票房不利吧,又怎么能籌集到拍紀錄片的錢呢。”
立花導演猶猶豫豫地答應了,叫來另一位女演員。
“我們臨時改一下劇本。”
下一場戲,action
這場戲是女主角接受心理咨詢,她坐在全白的屋子里,麻木的表情和深刻的臺詞讓人分不出她是在演戲還是在說自己。
她已經很入戲了。
女演員說完臺詞,等未麻對白后,問道:“所以,是你接受不了被侮辱的戲份所以殺了涉谷先生,對嗎。”
未麻渾渾噩噩的看向透明玻璃,那里映射的是穿著粉色打歌服微笑的自己。
“是我嗎。是的。”
“不對,你在說什么!”
在女演員的尖叫聲中未麻從戲中驚醒,驚恐地向四周看去,眾人齊齊向后退了一步,只有警察和太宰治反而靠近了慌張不已的未麻。
太宰治說:“未麻小姐,在你家發現的帶血衣服就是涉谷先生本人的,您很有可能患有精神分裂,才不記得自己殺過人了。”
“不可能!”
留美大怒,沖上來老母雞一樣把未麻護在身后,“不可能,未麻不會那樣做的,你們這群偵探沒有一個好東西,從來沒人告訴我們改臺詞這回事,你們是威逼利誘,是逼供。”
太宰治像是習慣了這樣不痛不癢的謾罵,面上無悲無喜,說:“警官先生,請逮捕霧越小姐吧。”
聞言萩原研二拉開擋在未麻面前的留美,癱坐在地上的未麻已經徹底失去了力氣,任由萩原研二為她套上手銬。
未麻一遍遍地喃喃自語,不可置信,“是我殺的人嗎。”
沒有人回答她,留美一臉糾結,但什么也沒說。
“啊啊啊你這個混蛋。”
這時,看熱鬧的劇組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一個相貌極其丑陋的男人揮舞著刀子朝太宰治沖過來。
男人怒吼:
“不許欺負未麻小姐,傷害未麻小姐的人都去死。”
“你們這些蠢貨,殺掉涉谷貴雄的人是我,是我!”
第55章 想喝酒的i人
想喝酒的i人
*
“你是霧越未麻的粉絲想替她頂罪?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警官先生不要受他的影響!”
“都說了殺人犯是我啊!不許對未麻小姐動手!”
“證據呢!”太宰治聲音陡然升高,“匕首都在未麻小姐家找到了。”
“不是匕首是水果刀,是我從家里拿來的水果刀,你這個蹩腳偵探分明是在誣陷未麻小姐!”丑男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們連兇器都沒找到對吧,刀被我丟在那個死人公寓的垃圾房里了。”
沒錯,我心中一喜。在未麻衣柜里找到的就是一把水果刀。
朝倉留美大喜過望,連聲道:“對對對,肯定是你們搞錯了。”
太宰治不為所動,步步緊逼,“理由呢,你和涉谷貴雄素不相識,霧越未麻是因為遭到涉谷貴雄的調戲懷恨在心,你和死者無冤無仇憑什么說兇手是你!”
“因為我拍到了他調戲未麻小姐的全過程,我受不了,我不能接受純潔美好的未麻小姐被玷污,被他寫得稀爛劇本玷污!”
是了,他就是那天的閃光燈。
丑男雙目赤紅,他扭頭看向未麻,癡迷飽含愛意的眼神嚇得未麻一抖,躲在萩原研二的身后。
“未麻小姐,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是你指引我殺掉你不喜歡的人。”
見未麻那么害怕自己,男人丑陋的臉上寫滿了委屈,看起來十分倒胃口。他的左右眼一上一下南轅北轍,灰色的眼皮如學生宿舍里的一年沒洗過的灰色窗簾一層層聳拉在臉上,相比之下蒜頭鼻和格外大的嘴里的滿口爛牙反倒屬于丑的正常范圍了。
他向前一步,好像想觸碰未麻,卻忘了自己手里的刀。
未麻失聲尖叫,“你不要過來,我不需要,誰讓你殺人了,我從來沒說過我想要涉谷先生死掉。”
“你胡說!”丑男氣急敗壞地大吼,“你說過,你在未麻的部屋里寫你不喜歡拍戲是他們逼你的,你給我發郵件說要是編劇導演死掉就好了,我今天就是來殺導演的。”
“啊?”立花導演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沒說過,我從來沒在那個網站上寫過東西,你血口噴人。”未麻都快急哭了,“我根本不認識你。”
“就是”,留美比她還緊張,打著膽子要去摸萩原研二的衣服,“肯定是他胡編亂造,千萬別信他的話。警察先生快把他拿下啊,你們沒帶槍嗎,這個人拿著刀發瘋快了結了他。”
誰知萩原研二松開未麻,反手把手銬銬在留美和他自己的手腕上,義正言辭道:“女士,請你冷靜一點,我不得不這樣做保護你的安全。”
朝倉留美臉色一白,凄厲的喊叫幾乎蓋過另一頭男人的發瘋,“你是在干什么,你怎么敢把手銬戴在我手上。”
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萩原研二不為所動,面對拳打腳踢眉頭都不皺一下,客客氣氣道:“只是為了您的安全呀女士,萬一一會兒傷到您怎么辦。”
朝倉留美掙扎地更厲害,直到太宰治不耐煩地回頭。
“安靜。”
只一眼,朝倉留美驚恐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抖若篩糠。
轉頭又對男人說:“你也安靜,聽我說。”
丑男置若罔聞,被未麻一再否認和自己的關系,他舉起的刀子換了個方向改變目標,朝未麻扎去,一邊咆哮:
“所以你給我發的郵件對我的哭訴都是假的嗎,你告訴我要我把涉谷貴雄的衣服脫下來放在垃圾房,你之后會拿回家作紀念都是假的,你這個壞女人,你欺騙了我。”
“啊!”
丑男應聲倒在地上,太宰治無趣地拍拍身上的浮灰,“我說了兩次安靜還大呼小叫,太不拿我當回事了吧。”
太宰治今天的心情差到了極點,我默默地想,這和我們一開始的計劃不一樣,激進了好多。
作為讓太宰治不高興的始作俑者,我全程保持安靜。
但他已經沒了一開始想引導男人說出關鍵詞,進而和東京偵探一樣推理一番等待犯罪分子懺悔的興致,直截了當的從朝倉留美的口袋里掏出手機,調到郵件界面往地上一扔。
“看看吧,一直和你聊天的未麻小姐是她的經紀人假扮的。”
被警察壓在身下的男人艱難地拿起手機,隨著手指劃動呼吸逐漸急促,“不可能,這不可能。”
“留美小姐等你殺掉涉谷先生后拿走了血衣和兇器放在未麻小姐家里,留美小姐對未麻小姐家的一切都很熟悉。未麻小姐這段時間精神不濟,害怕鏡子可能也是留美小姐給她下了某種致幻藥物。”
“為什么,”未麻情不自禁地問,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揪住留美的領子質問:“你為什么這么做。”
留美一言不發。
“應該為拍大尺度戲的你鳴不平吧。她想把這些人殺了替你出氣,再把證物藏在家里,以為自己殺人的你一定不敢聲張,順理成章退出拍攝。”
“……是這樣嗎,留美姐?”
朝倉留美閉上眼,一語不發。
霧越未麻捂著臉哭了起來。
我遞上手帕,“未麻小姐,感謝你的真誠善良讓你沒有想到銷毀證物而是撥通電話找到我們,不然案件的告破一定很艱難。”
女孩愣愣地接過我的手帕,囁喏著不知回應了什么。我笑笑,“所以大家才喜歡你呀。”
這起殺人案終于告破了。
其實我們一開始認為是朝倉留美親自殺的人,她嫁禍給未麻,今天要抓的犯人也是朝倉留美。我對留美的懷疑是從看到未麻對血衣的確不知情,而留美對未麻家的一切都很熟悉開始的,但還不排除是未麻失憶忘記殺人的可能。直到看到[未麻的部屋]網站,里面未麻的一條條日記都像是準備好的犯罪理由似的,才確定犯人是留美。另外ip地址是個好東西,建立網站以未麻身份留言的留美是犯人無疑了。
沒想到又冒出來一個真正的砂人犯,要不是他腦子不好使沖出來承認罪行,可就逍遙法外了。
留美晚上利用極端粉絲殺人,白天還是未麻最貼心的經紀人,好強的心理素質。
警察將兩名犯人帶走,男人不甘心地繼續嘶吼未麻的名字,被目暮警官踹了一腳。
沉默良久的留美在經過未麻時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微笑離去。
她似乎并不后悔自己為未麻做的一切。
——
深夜。
酒店正對著東京塔的方向,高大的東京塔如圣經中溝通天堂與人間的巨塔矗立在此,藍色的燈光秀在夜幕中閃耀,從下向上看去光柱仿佛真的能橫跨天地。
我喜歡站在陽臺上看夜幕時的東京塔和腳下的東京,如果手里再舉著香檳杯就更好了,給人一種人上人的感覺,當年豐臣秀吉受封“天下人”,獨坐大阪城的恣意不過如此。
說到底,我一直都是個虛榮的人,只是這輩子條件不允許罷了。要是把我投胎成財閥千金多好,就不用在這個惠風和暢的夜晚想小說大綱了。
明天就要回*橫濱了,一想到這次東京之旅除了破獲一二三四起案子以外沒有任何收獲,而我月末還要交稿子就悲從中來。
太宰治安詳地躺在床上。是真的很安詳,雙手合十平躺,被子蓋在胸前,我醒來時看到他這副模樣覺得應該叫個閃送送一束菊花過來……總之,他現在拒絕和我溝通,哪怕躺在床上裝死也拒絕我“來一杯”的提議。
我現在是情場事業雙失意。
這樣的夜晚,適合去找找樂子,和人喝酒,我想。
想到這喉嚨不禁有些干癢,我上輩子堪稱五毒俱全,喝酒的本事是在酒桌上陪那些大人物練出來的,后來我自己也喜歡喝酒,酒癮最大的時候我干脆買下一家酒莊,簽下合同的第一天夜里跑到酒窖擰開五十公斤酒桶的塞子,大口大口地喝著,醉了就往地上一趟。
等第二天醒來時,滿地的葡萄酒將我的睡裙都泡濕了,洗澡時發現腰背都是葡萄酒的玫紫色。
那晚的葡萄酒真好喝。
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太宰治,要不要把他叫起來陪我去酒吧?酒后吐真言,我假裝醉了和他撒撒嬌,這事就過去了。
人一旦退讓,底線會一瀉千里般降到低谷,我對此很有經驗。
正猶豫著,霧越未麻給我打來了電話。
“夕聞老師,你還在東京嗎。”
“我在,怎么了。”
不知道未麻在哪,背景音高亢的音樂和很多人說話劃拳的聲音震得我耳朵疼,好半天才聽清她在說什么。
未麻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夕聞老師我好難受,我在歌舞伎町,你能陪陪我嗎。留美姐一走,我身邊都沒有能說話的人了。”
“你怎么能去那里呢,地址發給我。”
“好,夕聞老師你要打扮的漂亮一點哦,這里的人都好漂亮把我比下去了,你要,嗝,你要幫我贏過她們。”
這孩子是喝了多少啊,原來留美對她的打擊那么大。
掛斷電話,我匆匆換好衣服往歌舞伎町趕。
……
根據未麻的地址來到那家店面時,我就知道被騙了。
這是一座日式庭院,很難想象在燈紅酒綠的歌舞伎町的小巷隱藏著這樣一座古樸的庭院。從門口的松樹到石子鋪成的小路無一處不精致。假山流水一看便是由大師打造,門廊上的木頭一圈圈數著年輪,松香環繞。
但這正是我無比熟悉,無比厭惡的地方。
跟隨穿著和服的仕女走過一間間和室,和室的隔音很好,只有在經過門扉時隱約聽見里面的放浪。
不多時,仕女跪在地上拉開障子門,我同樣跪坐膝行來到房間,霎時滿屋的推杯交盞聲都停止了。
和我想的一樣,一群惡心的中老年男人,其中還包括了霧越未麻的新老板廣田柳生。
陪坐末尾的霧越未麻看到我眼前一亮,親熱地挽住我的手臂一疊聲道:“這就是夕聞朝露,你們看是不是美女作家。”
我微笑。
“可以啊霧越小姐,虧我還擔心你,原來是把我當盤菜了。”
第56章 i人愉快喝酒
i人愉快喝酒
*
霧越未麻穿了條紅色的抹胸短裙,頭上戴著紅色的發箍,神采奕奕,嬌艷的根本看不出白天她被砂人犯嚇得梨花帶雨的模樣。聽到我的話她呆了半拍,隨即嬌笑,“夕聞老師餓了,這是從北海道漁場新鮮捕撈上來的鮭魚,您嘗嘗。”
她用筷子夾起一塊鮭魚子壽司遞到我嘴邊,涂抹過指甲油的圓潤指甲泛著瑩瑩的光暈。
我側身撩開頭發靠近未麻,她一只手夾著壽司,另一只手被壓在腿下,不斷地抽搐。
就這樣貼近她,直到聞到未麻身上的香水味,不是霧越未麻的公寓里見過的那幾瓶香水,反而在朝倉留美的身上聞過。
我定了定神,低頭含笑就著她的筷子吃了半塊。魚卵在我嘴里爆開,咸甜的味道將室內刺鼻的酒臭味和香水味沖淡了不少。
壽司在嘴中嚼兩下,我又俯身吃了另外半塊,掐著嗓子說:“多謝,未麻小姐,你的鮭魚真好吃。”
霧越未麻的臉紅了。
她應該沒喝多少酒,臉頰上只是有一點淡淡的紅色,聽了我的話后紅了個徹底,飛快撂下筷子,如鏡面蒙霧的眼睛生出忿忿之色。
真好看,我有雙欣賞美的眼睛。
做作地半掩住嘴吃完壽司,我扭頭掃視在場的眾人,笑道:“經霧越小姐的手吃下的壽司格外美味,各位說是不是。”
沒有一個人接話,所有人還沉浸在剛才的那副畫面里。
完全想象的出來,之前霧越未麻有多添油加醋的形容我的相貌,這些人有多心馳神往,結果見到我后反倒束手束腳起來,不禁有點好笑。
不耐煩地用食指敲敲桌子,待目光重新聚焦后再含蓄地低頭施禮。
“小小僭越博各位一笑,請大人們見諒。”
廣田柳生率先驚醒,撫掌大笑:“高手啊夕聞小姐,請坐到我身邊來。”
我順從地坐到他身邊,廣田柳生脫掉了他白天的黑大衣和禮帽,露出一張粗礦硬漢的臉,他的下巴中間有道溝,兩眼迸發出精明的光芒。
“夕聞小姐真是深諳柔婉無骨的女色之美,聽未麻說你還是位先鋒作家,如此剛柔并濟,夕聞小姐是位能屈能伸的人物。”
“不管是小說還是飲酒,都是大人們解悶的玩具,哪有高低之分呢。”
嘔,這話竟然是我說出來的。
聽我說完,廣田柳生還未答話,坐在最上首的一位老者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
室內的氣氛立時比只有霧越未麻和其他幾名女伴在時更熱烈幾分,忙著吹捧老者,廣田柳生臉上的不滿一晃而過,我趁機將在場的諸人一一掃過去看,發現同樣敬陪末座的人是——兵藤和也?!
接收到我戲謔的目光,兵藤和也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笑也沒用,我來這純粹為了喝酒,可沒有幫人談業務的打算。
如果是坐在上首的老者,厚生勞動省的政務官也就算了,能讓帝愛集團的社長斟酒,廣田柳生的身份可就不止那么明星事務所的老板那么簡單了。
幾杯酒下來,我已看出酒桌的中心是副大臣菅原輝和廣田柳生,他們在談論一些“合作”。其他幾人都是站在廣田柳生這一頭的,言語中得知個個都是在外面跺跺腳其他抖三抖的大人物,有大臣官房里的事務官,東大醫學會會長,理化學研究所副所長,財團負責人,兵藤和也在里面顯得有些不起眼了。
他看起來很想跳船但實力不允許,老老實實摟著和服小姐“喝酒”,指把酒倒在小姐深色的和服上。
見我一杯又一杯下肚,兵藤和也眉毛都豎起來了,瘋狂使眼色。
懂,酒里下藥了。
托孤兒院的福,我的抗藥性很強,一般的致幻藥對我無用。
我只是想等人英雄救美而已,我有什么錯。
只有霧越未麻一無所知,開心地行酒令陪玩,讓我一次次輸掉,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大大大,我贏了。”
骰子六點朝上,霧越未麻笑聲尖銳,杯中的紅酒傾斜澆在了她的裙子上,“哈哈哈,夕聞小姐又輸了,喝酒!”
她摟著我的脖子往嘴里灌,毛玻璃的眼睛里空無一物。
由硬水釀成的灘酒,取用山田井的大米作為原材料,釀出的日本盛口味甘甜又上頭,我喝了三瓶,現在又開始喝紅酒。
真好,好久沒這么爽快的喝酒了。
哄著霧越未麻再陪我玩兩把,和政務官爭論不休的廣田柳生突然看向我,“我記得之前新聞上見過夕聞小姐。”他按按太陽穴,指著我哦哦的叫了兩聲,“兵藤家的希望之船,夕聞小姐是不是也上去過?”
“是,多虧和也先生的庇護我才幸免于難,否則要死在海難上了。”
“難怪,從你進門起兵藤君就一直在看你。”
兵藤和也配合地笑了兩聲。
政務官菅原輝推開靠過來的小姐,竟然是霧越未麻當偶像時的隊友雪子,老人滿頭銀發看起來依然精神矍鑠,冷冷道:“大難不死就該惜福才對,貪心反倒出錯。”
“非也。”
廣田柳生不緊不慢道:“聽未麻說起你時我才想起來,夕聞小姐是能在賭桌上贏過兵藤君的能人。你在船上可見過什么人,和我一樣穿喜歡黑衣服的。夕聞小姐這樣敏捷聰慧的女人,應該被他迫不及待地收納在手中為我們效力才對。”
廣田柳生微笑,“我要引以為戒,不放過任何一個可攻下的對象。”
政務官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
我恍然大悟,原來你也是黑衣組織里的一瓶酒啊。
那這些人都是被黑衣組織驅使的爪牙嘍,你們今天的目標是拉厚生勞動省的政務官入伙?
你提起琴酒,意思是琴酒放過了我這個有潛力有能力為組織效力的人,很不稱職嘍。你不能和他一樣不稱職,請了這么多說客,不能連一個老頭都拿不下。
和琴酒不同,廣田柳生應該是負責在臺前活動的人,籠絡財團和政府人員勾結是他的工作。
如此說來,他收購明星事務所就很合理了。
不太妙,感覺在場的姑娘們今天走不出這間和室了,黑衣組織的成員可不會心慈手軟,除非徹底變成廣田柳生拉攏他人時的工具,交易中的一環。
曾扎根娛樂圈的我對此很熟悉,雖然沒有黑衣組織,但利欲熏心的模樣都是差不多的,連我都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看在錢的份上],才忍下了經紀人安排的一次次酒會。
不知道這些和黑衣組織合作的大人物都收了多少錢。
霧越未麻聽到我其實是玩骰子的高手,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她這樣搞不清楚形勢恨極了我的樣子,反倒讓我糊涂今早的未麻和她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先不管她了,研究一下怎么弄死廣田柳生吧。
其他幾位……嗯,除了兵藤和也和政務官所有人一律送走,就用酒精中毒的理由好了,讓兵藤和也在醫院住幾天上吐下瀉來躲開嫌疑。
我的態度越發恭敬,張了張嘴正要回話,擱著厚厚的墻壁聽到了三聲有規律的敲擊。
咚、咚、咚
是太宰治,他在隔壁和室里。
哎呀,那我可要好好表演一下了。
第57章 “酒醉”i人遭到“夜這”(加更)
酒醉i人遭到“夜這”
*
一番威脅敲打后,廣田柳生自飲自酌起來,和室里只有坐在角落里的藝伎手中的三味線發出音律,撥片輕輕波動三根繃緊的琴弦,悲涼鬼魅的音樂縈繞在每個人心頭。
“哼,指桑罵槐。”
政務官冷笑一聲放下酒杯,吊著眼角斜眼怒視廣田柳生。
廣田柳生不為所動,他笑容擴大時下巴溝也跟著裂開,和能劇里的般若面具差不多丑陋。
“我是在邀請夕聞小姐加入我們,某人犯過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有能力地位被組織看中而被放過的人,而不順從的人,通通只有死路一條。”
琴酒你在組織里得罪了多少人!!!我心中吶喊。
真麻煩,太宰治在這里我反倒有些束手束腳了。
有他在我還是要表現下我柔弱不能自理的一面的,別讓太宰治誤會我是別用有心來到他身邊,對他的愛不純粹。
但是,太宰治為什么要提醒我他來了呢。
這么好的機會試探我的底細,應該躲在一旁看戲,評估我的實力才對吧,可他卻在我被為難后立刻暴露自己,告訴我他來了。
[你放心,有我在。]
這是他傳達的意思吧。
保護我的意思,任我隨意發揮的意思。
是信任。
“怎么樣夕聞小姐,要不要加入我們。”廣田柳生嘴里叫著我的名字眼睛卻死死瞪著政務官,“加入我們組織后,就不用辛苦的每天伏案寫作了,財富名聲都在向你招手。”
好煩,沒看到我正沉浸在愛情的喜悅中嗎,沒眼色的東西。
當我不說話時不代表我被你的所作所為震撼,而是張口就要罵人了,為了我的修養只能被迫閉麥。
廣田柳生招了招手,霧越未麻殷勤地擠開我坐在他臨近的位置上,得意的眼神還未散去就被廣田柳生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霧越未麻,我答應讓她重新做偶像給她寫歌發專輯后她立馬答應做我最稱職的手下了,穿上她最漂亮的打歌服赴宴,還把她可愛的隊友雪子也帶了來。”
“好孩子,不出一年你會是霓虹第一偶像,連沖野洋子見到你都要恭恭敬敬地鞠躬。”
廣田柳生微笑著,拍拍霧越未麻的臉。
“謝謝,謝謝廣田社長。”
霧越未麻一疊聲地應著,聽到要做第一偶像后她激動的眼淚直流,整個人容光煥發,唯有玻璃珠一樣的眼睛不正常地緊縮。
完全能理解她為什么會這么激動。
踏入娛樂圈的新人,無論最開始懷揣著表演或是唱歌的夢想,被新世界的美夢迷惑不愿清醒是常有的事,連我都不能例外。一開始只簽了三年的約,想著反正生活無聊,拍戲有趣又掙錢,撈一筆就走,可后來主動提出續約的人又是我。
周圍都是恭維贊美之聲,一小時的廣告幾十萬甚至百萬日元進賬,就連拍戲,真正辛苦的也是幕后工作調度的其他人員。我在片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因為和我有關的戲份基本都是一條過,進度飛快,無聊時把所有演員的劇本從頭背到尾,被事務所拿出來大肆宣傳敬業,這門工作真是又輕松又來錢快。
對我來說還有個理由非常有吸引力,那就是每天都有漂亮衣服穿,吃好吃漂亮的食物。
我痛恨黑色,所有和黑色有關的服飾首飾我都不喜歡,灰撲撲耐臟的顏色我真是受夠了,我喜歡色彩明麗,夸張艷俗的東西,直到現在都改不過來,等我在橫濱買了自己的房子,也要裝修得漂漂亮亮。
所以,我完全理解霧越未麻不惜一切往上爬的心態,至于她拿我做人情,那是另外要教訓她的事。
只不過霧越未麻不是下定決心當演員拍戲,還拒絕朝倉留美的回歸偶像提議了嗎,一個人竟然能在短短一天內作出和之前南轅北轍的決定,就算答應上廣田柳生的船,也該是對方提供更多電影電視劇方面的資源才對。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聽霧越未麻的笑聲越來越夸張,所有人不為之側目,而這笑聲還有點…耳熟?
我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那我想讓我的小說拿獎,得到目前國內最高的榮譽也可以嗎。”
“當然,只要你乖乖聽話,組織不吝惜它的獎賞。”
廣田柳生醉意漸濃,“這只是我一個人就能做到的,你看到了,如果傾組織之力,哪怕是頭豬,我們都能把他送到大臣,東京都知事,乃至更高的位置上。”
他摟著未麻指了指在場的其他幾名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偶像和這些榮耀的身份一樣,都只是為組織工作的工蟻罷了。可有些人,很快連工蟻都不配做,只能是被蟻后吃掉的養料。”
這下不止政務官菅原輝黑臉,那幾名副會長副所長通通變了臉色,他們不敢反抗廣田柳生,只能怒視霧越未麻。兵藤和也一臉尷尬,埋頭苦吃。
和平時里最看不起的玩物相提并論,可真是把這群人最在乎的臉面往地上踩。
霧越未麻對此無知無覺,她一心沉浸在重回偶像的喜悅中,咯咯的笑聲中都透著詭異,“我是偶像了”,“未麻又是偶像了。”
然后直勾勾地盯著我,濃妝艷抹盛裝打扮的她就像八音盒里隨著音律轉動的小人,沒發現對面的幾個老男人的目光在她裙子下方流連,撕都撕不下來。
他們一邊嫌棄女孩年少輕浮,一邊貪婪她的美麗。
對此無知無覺的未麻挑釁般說:“霧越未麻,就是你們心中最棒的偶~像~哦。”
“偶像。”
她又強調一遍。
她什么時候對偶像事業這么執著了。
廣田柳生:“未麻,去給菅先生倒酒。”
誰知霧越未麻又換了張面孔,她大罵:“你讓未來是霓虹第一的偶像給一個老頭子倒酒,你瘋了吧。”
變臉太快所有人都愣住了。
霧越未麻喜滋滋地唱起她們組合的主打歌,手上打著節拍,連彈著三味線的藝伎都停下了演奏,吵鬧不休的和室霎時只有哼歌的聲音,霧越未麻無知無覺,她嬌憨地捂嘴唱著,隨著韻律舞動,可動作卻有些笨重。
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太宰治趕過來的速度這么快。
我悄悄站起身挪到角落,從包里掏出化妝鏡照照正在自顧自跳舞的未麻。
[未麻的鏡子里有兩個人]
兩個人,除了未麻,還有一個人和她朝夕相處,能完全模仿未麻神態一舉一動的,連咬手指的習慣都保留下來。
果然是那個人。
太宰治沒有再發出信號,但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情侶檔雙人配合就是好,連眼神都不需要就能做好一切。
我優雅地給廣田柳生斟了杯酒,高聲打斷了未麻的哼唱。
“是嗎,我恐怕比你有用的多,信不信到時我第一個愿望就是封殺你?把我騙到這里的過氣偶像霧越未麻。”
聽到封殺,歌聲戛然而止。
“哈哈哈。”廣田柳生竟然被我一個嗔怪的眼神哄得飄飄然,“要是夕聞小姐的貢獻更大當然要聽夕聞小姐的了。”
他意有所指,“得意忘形的廢物在組織是活不下來的。”
蠢貨,我看是你拉低黑衣組織的逼格。
我繼續將矛頭對準霧越未麻。
“不用封殺你,只要每天逼你吃肥肉變成肥豬不就當不了偶像了嗎,就和你那個經紀人似的。我說,”嘴一張一合,我滿意地看見霧越未麻的額頭青筋畢露,臉似乎圓了一圈。
我接著說:“朝倉留美是不是就想當偶像,因為身材不允許才選中了你實現她的夢想啊,你是不是受不了她的擺布所以才轉型當演員的,后來發現還是踩著留美的身體當偶像更輕松。她進監獄,也沒有人約束你了。”
此時和室已經徹底淪為我和霧越未麻的戰場,其他人都是背景板。廣田柳生真對不起他硬漢的形象,只需我耳語幾句拍幾下肩就忘了此行的目的,笑嘻嘻看著兩名美女為他爭風吃醋。
組織藥丸啊。
其他人面面相覷,兵藤和也在我的示意下默默守住門口不讓人出去。
我躲在廣田柳生的身后偷笑,“胖女未麻和胖女留美,真是一對感情要好的姐妹花啊。”
又斟了半杯酒,在另一邊的研究所副所長呆滯的目光中仰頭喝下,臉頰緋紅,“您說是不是?”
“是,是。”
副所長忙不迭道。
目前的發展和我之前的計劃差不了多少,我有信心不管在哪都會成為全場的焦點,風暴的中心,只看我想不想。
就是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心中瘋狂怒吼腳趾摳出芭比城堡而已。
從我踏進這間和室時,我就發誓不能讓欺騙我的霧越未麻好過。
現在發現罪魁禍首不是未麻,還有太宰治在給我兜底,我更加無所顧忌。
要讓她生氣,不斷刺激她,情緒波動大才會露出馬腳,畫皮的美女每晚都會脫掉自己的美人皮,山中的蜘蛛精化為妖僧在寶刀下顯出原型,“霧越未麻”也會因我被緝拿。
我現在就是拿精怪試煉的刀劍,太宰治是我的主人。
“呵呵”,方才頭頂密密麻麻一層汗的菅原輝再次挺直腰桿,直接評價一番,“烏合之眾,逗人發笑。”
好助攻。
“聽見沒,未麻,政務官大人說你呢。”我先發制人。
“霧越未麻,你在干什么。”政務官不屑的玩味笑容刺痛了廣田柳生,拍桌怒吼,“我還沒讓你回到舞臺上,你就敢對我不敬了,信不信我封殺你。”
“你說什么。”
和室屏風上的的浮世繪《牡丹燈籠》畫著一主一仆兩名女鬼在夜色中潛行,霧越未麻突然吃痛地捂住半邊臉,她站起身的優美姿態如主人小姐般輕盈靈動,遲緩地轉向廣田柳生時又如臃腫年老的女仆呼呼喘著粗氣。
聲音拔高到破音,霧越未麻拽住廣田柳生的衣領,“你答應了我讓未麻當偶像的,你敢反悔?”
“他為什么不敢反悔。”我飛快地說:“廣田先生是你的老板,他想你脫衣服拍三級片你也必須乖乖聽話,他讓你在臺上跳艷舞也必須跳,你以為組織是在做慈善嗎,根本沒人支持你的偶像事業。”
短短幾分鐘廣田柳生就從揮斥方遒的被人譏諷得生下不來臺,而這一切都拜突然失控的霧越未麻所賜,“反了反了!”
廣田柳生掏出懷中的手/槍扣動扳機,“去死吧,去地獄當你的偶像吧!”
比手槍更快的竟然是霧越未麻的刀,原來她在裙子底下藏了匕首,所以才會一直把左手墊在腿下,她在摸她的刀,她知道這間和室充斥著權利與欲望,稍有不慎將淪落萬劫不復之地,所以早就備好了一把刀。
“撕拉”一聲,霧越未麻身上的裙子爆開,一團團肉爭先恐后的從裂開的縫隙中涌出,霧越未麻喘著粗氣朝廣田柳生的心口刺去。
“砰!”
我一腳踹開廣田柳生,撿起地上的手/槍瞄準他的四肢開/槍。
下一秒霧越未麻把我撲倒,我急忙抓住舉刀的霧越未麻,女孩的手有我一倍大,白胖棉厚的手掌和粗實的手腕我差點抓不住。
就是她,朝倉留美。
“你的異能是什么,未麻呢,她在哪,難道在警察局?”
“我就是霧越未麻!”朝倉留美喊道:“我是偶像未麻,誰都不能阻撓我成為偶像!”
“去死吧!”
她兩手高舉寒刀向下刺去,裙角染上了廣田柳生的血變成深紅色。霧越未麻狂笑著,竟然和她的經紀人有幾分相似。
躲不開根本躲不開,我拿著槍毫無反擊的意思,心一橫閉上眼。
刀未落下。
“鬧劇結束了。”有人說。
緊接著一道柔和的光圈將朝倉留美包圍,光圈散去,昏迷的霧越未麻倒在地上。
是一夜未見的太宰治,他縮回一根小拇指,冷冷道:“不要把自己的理念強加在別人身上。”?怎么聽起來是對我說的?
疑似和好的喜悅還未等發酵就被澆了盆冷水,我訕訕放下想要牽住太宰治的手。
還未走出和室聽到熟悉的輕佻又干凈的男聲。
“幾位大人要去哪里呀,我剛才在隔壁聽得真真的,你們和某特大跨國犯罪集團的成員好像熟悉的很那,不如我們一起去公安廳坐坐,說說心里話?”
是萩原研二。
他和另一個戴著眼睛一看就和坂口安吾君不相上下的社畜攔在走廊,堵住了政務官等人的去路。
“大膽,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也敢攔我。”聽聲音是厚勞省大臣官房的事務官。
“好了,都安靜點。”菅原輝疲憊蒼老的聲音也很好認,“我跟你們去審訊,我問心無愧。”
想到白天萩原研二來到劇組時和廣田柳生見面時奇怪的氛圍,我折返回來踹了一腳地上的廣田柳生。
“差點忘了問,你和萩原研二在劇組偷偷摸摸約在衛生間見面是想做什么。”
“他是……我們安插在警察內部的臥底,我叫他給我提供炸藥和其他情報。”
萩原研二是組織的臥底,搞笑呢,被臥底的是你們組織吧。
“你的代號是?”
“龍舌蘭。
……
收拾殘局的工作就交給公安,我和太宰治先行離開。
走出這座日式庭院,華燈初上,歌舞伎町的繁華與脂粉香氣一股腦地塞進誤入此地的游客大腦。
我有些醉了。
喝了太多酒,按理來說應該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我醉了。
醉酒的人是跟不上太快的腳步,是無法拒絕路邊牛郎的推銷的。
“客人,您定是有什么傷心事才會深夜買醉,讓我聽聽你的心聲吧。”
“不,不了,沒人愿意聽我的說話。”
我的拒絕跟欲拒還迎沒什么差別,長相恨不得讓他倒給我出場費的牛郎兩眼放光的把我往店里拉。
“她說不你聽不懂嗎。”
兩根手指捻住我腰上的系的絲帶,撞在他懷里,青年悶哼一聲,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太宰治已經半摟半抱著我了。
這是給臺階下的最高限度了,我還記得不管我怎么求他都不肯離開雜物間,任我害怕的事呢,我打定主意不開口。
太宰治也沉得住氣,直到打車回酒店,把我送到大床上他都沒說一句話。
好委屈啊。
這下還不如真醉了呢,還能騙自己其實太宰治已經道過歉了。
大不了就分手,我賭氣地想。
然后在分居第二天因太宰治左腳邁出家門罰他被囚禁十年,完美。
感受到太宰治幫我換完衣服,自己又洗漱好后,他已經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床。
燈關了。
還好窗簾沒拉,東京塔的燈光足夠支撐到我入睡前。
我身邊的另一大熱源似乎不滿足安靜睡覺這么簡單,不停地翻身,這回輪到我享有死人般的睡眠了。
太宰治唉聲嘆氣地在床上滾來滾去,終于滾進了我的被窩,手也不老實地放在腰上,又變成了雜物間里跨坐在我身上的姿勢。
我咬緊牙關不吭聲。
感覺到太宰治垂下頭,和我額頭對著額頭親昵,隨著一聲長嘆,太宰治的聲音不懷好意起來。
“雪紀,你知道夜這嗎。”
夜這?
古時日本流行訪妻婚,夜里男性走訪到女子家中,乞求留宿,名叫夜這。
太宰治突然提這個干什么?
“雪紀,在你昏迷的那一個月里,我每晚都在做這樣的事哦。”
說罷他俯下身子,全身與我緊密貼合,一只手從小腹向上探去。
我猛地睜開眼,“流氓!”
一睜眼就看到太宰治笑倒在床上,“哈哈哈,一嚇就把雪紀嚇醒了,你也太不經嚇了哈哈哈。”
我:……
感覺自己的臉比秋天的果子還紅。
“雪紀,水燒開了哦。”太宰治指頭戳臉。
我:!!!
“滾啊,再也不理你了。”
被子一掀全部蜷在我身上,剛挪到床邊又被太宰治連人帶被子抱了回來。
太宰治笑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說完兩句話。
“好啦是因為在雜物間里親親抱抱雪紀才不高興嗎,對不起,下次我在大街上親就沒問題了吧。”
“那也不行。”
肘擊。
現在誰都不欠誰的了,我們彼此心知肚明,又心平氣和地睡在了一起。
對我的愛沉溺其中的太宰治還離不開我,所以選擇睜只眼閉只眼,我會把這個時間再延長一段時間的。
我會做到的。
——
“我剛走不久你就接到了警方的電話,朝倉留美通過鏡子消失,被關起來的人替換成了霧越未麻?”
“準確來說是變成朝倉留美樣子的霧越未麻,東京警方太人道主義了,犯人說想照鏡子漂漂亮亮的接受審訊,那個叫高木涉的實習警察就真的舉著鏡子讓她看。”
第二天一早,我和太宰治準備乘坐新干線回橫濱。
昨晚太宰治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我倆又恢復黏黏糊糊的狀態。
提到朝倉留美,太宰治嫌棄的扇扇鼻子。“她之前是偶像,后來身材走樣改當了幕后,把霧越未麻看作理想的自己,立志讓霧越小姐成為最受歡迎的偶像。所以她先挑撥田所社長和情人的關系讓田所社長死掉,見霧越小姐還要繼續做演員,吃了那么多苦頭,她又蠱惑那個男粉絲殺了編劇,被我們抓住了。”
“她原本的設想是如果霧越小姐還不聽話,就用自己的異能控制她,代替她,放棄演員的事業成為真正的偶像。”
我對異能愈發尊重,“通過鏡子就能控制另一個人嗎。”
“是替換。”太宰治糾正。
“霧越小姐發現自己在警察局頂著朝倉留美的臉差點暈過去,也是出身橫濱的緣故救了她,她一口斷定是異能讓她變成這樣,在審訊室吵鬧好幾個小時,東京警方才半信半疑地聯系了異能特務科。”
然后調查就轉給太宰治,在警視廳看一眼后他什么都明白了,馬不停蹄地往歌舞伎町趕。
“為什么朝倉留美那么討厭我呢,因為是我找出她是兇手,因為我鼓勵未麻繼續當演員?”
“有可能。”太宰治一本正經,“你很會拉仇恨。”
“不過我有個問題。”太宰治“當晚萩原君休假,我也沒通知他,萩原君和那些公安是得到誰的消息來歌舞伎町的呢。”
當然是我嘍。
白天萩原研二和廣田柳生那么奇怪的氛圍,兩個人一前一后去衛生間肯定有問題。我相信萩原君沒問題,那就是廣田柳生的過錯了。
配合霧越未麻白日乖乖女夜晚買醉的奇怪反差,娛樂圈社會經驗max的我用腳都能想到這是“倀鬼”。
為了自己的資源出賣好姐妹不是沒有過先例,娛樂圈是讓人大開眼界的地方,所以我去歌舞伎町時就給萩原君打了電話。
“那幾個和黑衣組織合作的大人物通通被公安請喝茶,龍舌蘭會被公安用出任務時發生意外被炸死的理由混淆視聽。他向萩原君索要的炸/藥就藏在菅原輝的車后座,打著對方不同意就炸死的打算。”
太宰治評價,“有點低著了。”
他盯著自己的腳尖,皮鞋繞中心畫了個圈,歪歪扭扭地轉到了我懷里。
我趕緊拎起披薩,這是剛剛去藤沼悟兼職的披薩店買的,順便把他畫好的插畫封面取回來。
“停停停,一會兒披薩撒了又吃不到了。”
“掉地上我也吃。”
埋在我懷里的太宰治悶悶地說。
人來人往的車站,一個大男人彎腰埋在女人的懷里,女人的手里還舉著披薩,這畫面不可謂不滑稽。凡是路過的人都要看上兩眼,這有點超出我的接受范圍了。
“你起*來啦,快起來。”
“不要,這點社死對雪紀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吧。”太宰治埋地更深了,掐住后腰的手將我往他的方向推。
“雪紀需要社交的時候,還挺八面玲瓏的。不,也沒那么好,你不喜歡多說話,所以都是眼神動作征服對方達到效果對不對?我躲在門口,都沒聽到你說什么,廣田柳生突然就向著你說話了。”
哦,原來在吃醋。
我有點不好意思,“這不是形勢所迫嘛,你也知道我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是我更不想丟臉,就學了些必要的技能。”
太宰治沒說話,只是更用力地在我胸前蹭了蹭,頭頂的發旋打著圈兒,好可愛。
我伸手壓了壓。
然后太宰治就像小貓睡醒時搖頭晃腦地起來,負氣說:“雪紀的本事比真正的明星還大呢,從演技到應付酒局都是。”
“雪紀。”
太宰治拿走我的披薩,另一只手又扣上了我的脈搏。人潮擁擠的站臺,我不忍心甩開太宰治,搞得我倆好像鬧分手似的。
糟糕,被吃定了。
顯然太宰治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不能在密室,不能在無光的環境中,所以他選擇了大白天,人流最多的地點,在我耳邊竊竊私語,躲都躲不掉。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什么?”
太宰治呼氣如蘭,他孩子氣地買了蜂蜜味的牙膏,出門時也帶著,甜滋滋的味道鉆進我的耳朵。
“小雪紀和我相遇的十四歲,并不是指這具身體的十四歲,而是世界上有另一個森雪紀遇見了太宰治,她回到了她的時空中,長大后成為一位大明星。”
“至于理由……[讓我喜歡的人看到我],這是雪紀說過的話。”
從始至終,他的手指死死捏著我的脈搏,一點風吹草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半響。
“你心亂了。”太宰治舉著我的手揮了揮,得意洋洋。
“你心亂了,你騙不了我,我猜中了對嗎。”
我:……
對了一點點。
不用我承認或否定,下意識的反應足以讓太宰治變相的解開心結,他自顧自地高興,眉眼彎彎。
“雪紀,真笨啊。”
太宰治大笑著擁抱住森雪紀,這是從未有過的失態。仿佛跨過漫長的時光,十四歲的太宰治補給十四歲的森雪紀一個擁抱。
“大笨蛋。”
他說。
我沉默地聽著。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可我名為太宰治的溪流里絆倒的次數都能洗個澡了。
不差這一回。我安慰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擁抱。
直到閃光燈再次差點晃瞎我倆的眼睛。
我和太宰治一臉黑線地看著立花源也導演和另一個舉著攝像機的男人對著攝像機哦哦哦的叫起來,“這張情侶照太完美了,等我洗出來送給你倆當新婚禮!”
“對了,你們倆和我們一起去見藤原千代子老師吧,夕聞老師不也是千代子老師的影迷嗎。”
立花源也興沖沖地問。
然后跟隨立花源也見到千代子老師的我們才知道,藤原千代子也是位異能者。
她的異能和記憶有關。
太宰治…會看到我的記憶嗎。
第58章 看到i人的記憶
看到i人的記憶
*
不知道國木田君看到太宰治抵達鐮倉,在鐮倉高校前打卡照片的推特后會不會氣到爆炸。
鐮倉的海邊沒有橫濱港口朝夕不停來往的貨船,連海浪似乎都更小些,乘坐著名的江之電綠色電車前往江之島,我和太宰治同時發出了沒見識地“哇哦”。
“真美啊。”太宰治輕聲說。
我沒有回答,看著太宰治的側臉鉛筆不停地在立起的記事本上劃動。
“你在干什么?”太宰治好奇地拿起我的記事本一看,“你會畫畫?”
上面畫的正是太宰治臉貼上電車玻璃,望著海水的畫面。
青年在畫里只露出一個后腦勺,原來他把自己俊秀的臉蛋貼餅似的粘在車窗上,眼中是簡單的欣喜。
“只是學了一點而已。”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在札幌念書時有一位好心人曾資助過我,他即會畫畫又能寫文章,我和他學過一點素描,但畫得不好,被琴酒嘲笑過。
說起來昨天我還特地發信息告訴琴酒,他的酒廠同事被我打成殘廢送給公安了,不用謝我。
顯示已讀不回。
一直是這樣的,從孤兒院就是,他看不順眼不愿出頭的事我去交涉,明明我倆都是話不多的人,但誰讓我認識琴酒時他還是個小屁孩呢,我總有種自己是大姐姐的錯覺,搶著把事情做完了。
組織boss以為琴酒無處可去,大發慈悲地收留了他,讓他成為組織的鷹犬,卻不知道我的存在。
有我在,有那座公寓在,琴酒在這個世界就有了歸處。
可我也想有個歸處,我想讓太宰治成為那個人。
太宰治還在看那副畫,“很好看。”他說,然后突然把紙撕了下來。
“這張畫被我收藏了。雪紀侵/犯了我的肖像權,將功補過以后要給我畫好多張畫。”
“誒,別呀。”我來不及阻止,太宰治已經把紙從記事本上撕去,只能悻悻道:“算了,好吧。”
“嗯?這后面寫字了?”
畫的背面有一行小字,但又被人用圓珠筆劃掉。
“沒什么,是我隨便寫的,這不是找靈感呢么。”
“到底寫了什么。”太宰治逼問,他的掌控欲正在蠢蠢欲動。
我想了想,說:“好吧,我寫的是:與治君東京鐮倉一行,用時三日哄治君消氣,以此為念。”
……
太宰治繃著臉,把畫紙折疊后揣進風衣的內襯口袋,繼續看外面的風景。
但我明顯感覺到他周圍的溫度升高了,是太宰牌熱水壺在咕嘟咕嘟的燒水冒熱氣。
真可愛啊。
我們一行人坐在第一節車廂,立花導演正在口若懸河地向同行的攝影師井田恭二講述藤原千代子的傳奇一生,井田先生聽得耳根子起繭,雙目無神,“到底什么時候才到江之島啊。”
抵達江之島后,避開游客景點,立花導演領著我們一頭往山里走。
山間小路時斷時續,要不是太宰治在我們差點迷失了方向,滿眼的綠意已經不是風景了,井田先生走在最后面,背著笨重的攝像機氣喘吁吁地喊:“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千代子老師的家啊。”
立花導演走在最前,“快到了,就快到了。”
我們終于找到了藤原千代子的隱居地。
在劇組說一不二的立花導演看到滿頭銀發的老人激動地話都說不清楚,寒暄客套了半天,他才終于想起此行的目的。
立花源也掏出一個小禮盒,打開里面放著一把鑰匙。
“這是千代子老師遺留在我這里的舊物,如今物歸原主。”
我湊上前去看,古樸生銹的鑰匙靜靜躺在天鵝絨的料子上,訴說著一件往事。
這把鑰匙的鎖芯形狀,我好像在哪見過。
藤原千代子已不是我記憶中在電視機里明媚又生機勃勃的少女模樣了,她白發蒼蒼,朽木般干枯褶皺的手將鑰匙捧在手心,渾濁的眼睛在看到鑰匙后似乎清明了些許,落下一滴淚。
眼淚滑過她深色的眼袋和同樣樹皮一樣的皮膚,落在鑰匙上。
任誰看到這樣衰老的藤原千代子,都不會想起她曾是三十年前的天王巨星。
一些以美貌出名的明星,人們比她自己更在意那副美貌,哪怕她已不出現在大眾前,偶爾一次小報上看見,也會評價:“真是不老女神啊”、“老得這么快,沒錢整容保養了吧。”
有些過分的媒體還會在明星的家人去世時拍攝她們身穿喪服的照片,“連葬禮上都這么美。”
我曾在已退圈,為至親舉辦葬禮的情況下,被媒體堵在寺前拍攝采訪。
“因家事給大家添麻煩了。”一身黑衣喪服的我說。
不愿再回想第二天我看到報紙時,看到一片贊嘆之聲時的心情。
恐怕這也是藤原千代子隱居在深山中的原因,不然她也要“優雅老去”了。
將鑰匙收好,藤原千代子向立花源也行禮,說:“各位拜訪的目的我已知曉,但我已經年老,拍紀錄片的話,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立花源也連忙說:“您講講您還有印象的事就好,隨便一兩件。其實不拍也沒關系,我只是想讓寶物物歸原主。”
他這樣懇求,藤原千代子也不由得動容,“好吧。”
她起身走到我們每個人面前,手指點了點眉心,又點了點每個人手中的茶水。
“請飲下這杯茶,同時心里想:我要看到藤原千代子的過去。這樣遠比我自己回憶要方便的多。”
——
原來是異能者,太宰治想。
那他豈不是因為人間失格什么都看不到,真是生了個麻煩又無聊的異能。
太宰治將茶水一飲而盡,要是能看到雪的過去就好了,他想。
比起由森先生所起的[雪紀],還是[雪]比較好聽,這是女朋友最初的名字。
不過雪紀好像更喜歡森雪紀的名字,太宰治也一直沒提。
其他人已經進入到藤原千代子的回憶里了,接下來只有他一個人超、級、無、聊的發呆。
討厭。
眼前垂目坐在席上的老人突然晃了晃,如老電視的電線接收不良閃起雪花。
不對。
太宰治站了起來,眼前的景象早已換了一幅天地。
庭院、櫻花、身穿古裝的女人背著他站在廊下,風鈴叮叮當當的響聲。
太宰治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古裝劇的攝影棚。
女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另一位女演員跪坐在地望著廊下人說臺詞::“可是姐姐,殿下說那些話都是騙你的,他最擅長蒙騙女子,寧寧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同時他聽到有人用喇叭喊:“鼓風機吹,把假花吹下去,這一幕代表茶茶心亂了。”
這是一部大河劇,他竟然穿越到了拍攝現場。
難道是藤原千代子的記憶?人間失格怎么會失效呢。太宰治悄悄退到墻角,他沒有找到森雪紀和立花導演他們,這里的人也看不到他。
一臉嚴肅的導演不知道太宰治把他過長的頭發辮成了麻花辮,他聚精會神地等待廊下的女演員念完臺詞,又喊:
“好,茶茶回頭,坐下握住阿江的手繼續念臺詞。”
“淺井茶茶”轉過身。
她穿著櫻粉色的和服,腰間卻插一把脅差,快走幾步后坐下的動作利落又漂亮,柔美堅毅的臉如刀柄上纏著的紅繩,盡顯武家女兒的風范。
太宰治手一抖,給導演編好的麻花辮又散了。
那是森雪紀的臉。
第59章 圍觀i人生活
圍觀i人生活
*
只要對上森雪紀,人間失格有時就會失去作用。
保險起見,太宰治拿出從森雪紀記事本上撕下的紙張,對準陽光照了照,劃掉的字跡和森雪紀說的一般無二,所以不是“書”的作用。
那是為什么,只是因為他想看到雪子的過去,這份愿望十分強烈,所以藤原千代子的異能回應了他的愿望?
現在森雪紀應該在和立花導演他們回顧藤原千代子的往事,渾然不知自己被偷家了。想到這久違的惡作劇心情回歸,太宰治愉快地坐在布景里和屋的主座上,對下首的“茶茶”說:
“過來,給關白殿斟酒。”
噗,哈哈哈。
“誰?”太宰治扭頭。
他沒聽錯,戲謔的笑聲就是從導演組那邊傳來的,可導演在專注地看雪子表演,沒有人發現他。
接下來,太宰治又嘗試了地上打滾,搖花樹,拿化妝師的眼影盤把雪子化成熊貓眼,都再沒聽見那奇怪的笑聲。
不知道自己頂著熊貓眼演完一幕戲的雪子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休息,接過助理遞來的保溫杯說聲謝謝,拿在手里發呆。
只有蹲下撩開雪子垂發的太宰治看出雪子在發呆,其他人還以為她在認真地背臺詞。
很無聊吧雪子,比起由自己親身演繹的劇本,聒噪的人群太無聊了。
太宰治看到雪子的手無意識地在劇本上寫:[うるさい]
“我也是。”太宰治索性把腦袋放在雪子的膝蓋上,他有意識的把[森雪紀]和這個人分開,不知道真名只能用[雪子]代替,反正這些工作人員也都是這么叫的。
“我想看一看十四歲的雪子是怎么變成現在你的,又是怎么變成森雪紀的,你能回答我嗎,喂。”
太宰治伸手把雪子臉上可笑的眼影擦干凈,一個人的獨角戲好無聊。
如果說森雪紀的性格只是溫和內斂,那雪子就是沉靜的有些憂郁。
其他演員在休息時都會聚在一起聊天,雪子一個人坐在角落,哪怕說是喜好獨處,但奇怪的氛圍讓人明顯感覺到,她被微妙的排斥了。
剛才和雪子搭戲的演員被導演提醒還沒有新人雪子入戲后,一頭鉆進了聊天八卦的隊伍中。
“你們看到今天最新一期的周刊文春了嗎。”
“看了看了,事業剛有點起色就想甩開含辛茹苦養大她的父親,逼得父親跑到事務所索要贍養費,現在的新人真是不可貌相。”
“這就叫梟心鶴貌,喪盡天良的女人別說我們,一般人都容不下她。”
高聲談論的聲音絲毫沒有避諱雪子的意思,就差直接點名了。在他們的影響下,其他人也拿出手機搜索,太宰治湊到一個人面前,頭條上寫著:
[三浦春雪拒絕向單身撫養十二年的父親支付贍養費]
[我已經不想再給女兒添麻煩了,我目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她在工作的間隙能回家看看,我的病拖不了多久了。——三浦弓一郎]
[東大法學部出身,由《消毒水是你我的紅線》出道的三浦春雪,在劇中飾演為了照顧長年臥病在床的父親而成為護士,在醫院和車禍住院的男主角相遇相戀的女主角小林唯。孝順體貼的小林唯一度成為家長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兒,但是,三浦春雪本人在面對父母離異后單身將她撫養長大的父親時,反而十分的冷酷絕情。
‘請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打擾我現在的生活’,這是她在事務所面對疾病纏身的父親時的原話。據悉,三浦春雪十三歲就和父親一起生活,三浦弓一郎無主業,依靠勞務派遣公司的建筑工人工資為女兒支付學費生活費。看到女兒出現在電視上時他十分高興,給女兒打電話報喜時才發現三浦春雪已經將他拉黑了。
……
做建筑工人多年養成的慢性病,深深侵蝕了這位父親的身體,但活躍在熒幕上的女兒卻拒絕支付贍養費和醫藥費。
目前,三浦春雪本人及事務所尚未對此事作出回應。]
原來雪子的真名是三浦春雪。
太宰治想起了那一晚學校天臺上的雪,在三月的雪日出生,[春雪]是一個和她很相襯很好聽的名字。
不過給予她名字的男人就太令人作嘔了,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雪子來到森先生診所時黑裙下青紅傷痕交錯的身體,皮開肉綻后的結痂疤痕落在她素白的手臂上觸目驚心。
怎么敢,這個男人怎么敢跳出來假惺惺地說是他含辛茹苦的撫養了三浦春雪?!
太宰治生氣地“砸”掉手機。
手機還安穩的握在他人手中。
“好惡心,虧我還要了這個女人的簽名。”收起手機,男人和同伴聊天:“誰被這種女的看上就倒霉了,蛇蝎毒婦是沒有相夫教子的意識的。”
好想殺人。
不行,這是森雪紀的記憶,他什么都做不了。
這種無力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聽說她非常討厭不能給她好出身的父親,出道時就要求改掉名字,被經紀人拒絕了,所以才讓我們大家叫她雪子。”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小女生裝可愛呢,真夠惡心的。東大怎么還不開除她。一想到這種女人以后會成為大法官就毛骨悚然,她拍的戲都會教壞小朋友吧。”
第一個開啟話題的演員朝雪子的方向努努嘴,擠眉弄眼的偷笑,“和惡女茶茶很相配不是嗎,都是為了榮華富貴忘掉父母的不孝女。”
周圍人都哄笑起來。
別吵了別吵了,都閉嘴!太宰治去看三浦春雪,希望這幫蠢貨沒有影響到她。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在偷看三浦春雪的反應。
她坐在椅子上看劇本,端正的坐姿和剛才自己和她扮鬼臉時沒有一點不同,櫻粉色的和服沒有一絲褶皺,親自動手理順的發絲是她自己的真發,淀藍色的眼睛如環繞著富士山的乙女湖一樣幽靜。
像早已忘記姓名的家姊手中的市松人偶。
沒有看到一出好戲,眾人失落不已,開始談論新的話題。
只有太宰治走上前握住她另一只看似指著劇本念臺詞的手。
不斷劃過A4紙的手指,其實都在反復寫著同一個詞。
うるさい
うるさい
うるさい
“雪紀,雪紀。”
叫多少遍三浦春雪都聽不到他說話。就在他準備放棄時,三浦春雪突然毫無預兆地抬起頭。
太宰治大喜過望,他干脆單膝跪在三浦春雪的面前,用他最溫柔虔誠地語氣一遍遍重復:
“雪,深呼吸,哭出來,沒關系的。”
“雪,有我在,你知道嗎,還有我。”
她聽不到。
三浦春雪又開始在劇本上比比劃劃,直到導演叫她拍下一場戲為止。
鏡頭前三浦春雪演技好得不像話,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有被八卦影響,和她演對手戲的演員氣得臺詞都忘了說。
太宰治想,
另一個時空的森雪紀,好像生活的一點都不好。
身邊的圖像再次扭曲,眼前又換了一幅場景。
霓虹燈的招牌一閃一閃,黑夜中的小巷只有這一家酒吧顯示營業中。太宰治裹緊了風衣,深秋時節,秋風瑟瑟。
Lupin酒吧
“歡迎光臨——咦,沒有人。”
親耳聽到開門聲的酒吧疑惑地走開了。
太宰治趁機坐在板前的位置上,這是曾經屬于織田作的專屬席位。
他身旁的三浦春雪坐在他的位置,正在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威士忌,杯子里的冰球被她塞進嘴里咬開,咯吱咯吱的響聲。
她更漂亮了。脫掉皮毛鮮亮的短皮草,里面一件黑色吊帶短裙,小腿處拉絲的絲襪下竟然踩一雙松糕鞋,頭發染成了深紅色,畫深色夸張的眼影。
是為了躲開小報記者變裝成辣妹么,但太宰治還是一樣就認出了她。
這應該是幾年之后的時間段,三浦春雪性格好像開朗了不少,如果沒有染上酒癮的話。
“所以最后關于令尊的問題是被好心人解決了嗎。”
“對,一個神秘人,沒人知曉他的來歷,但手腕高超,像救人于水火的桃太郎。”
“那位先生聽到你的評價會非常欣慰吧。”
雪子在和誰說話?太宰治朝三浦春雪另一邊安吾的座位望去,才看到一個男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太宰治怎么會掉以輕心到連多了一個人都沒發現呢,可那個男人就好端端坐在那里,聽口氣已經和雪子聊了很久。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丟進東京白天的電車里都找不著那種。他和三浦春雪隨意閑聊著,就像酒友在一起說古談今。
太宰治莫名開始不爽。
這家酒吧不應該是等有一天自己帶雪紀去嗎,怎么被別人搶了先,還是位其貌不揚的中年大叔。
三浦春雪喝完最后一滴酒,豪氣的把小皮草搭在背上,對大叔說:
“好了,我要回東京了,感謝你讓我無聊的探索當地酒吧之旅多了一絲趣味。因為出差我才來橫濱逛逛的,明天還有其他工作。”
“已經深夜,新干線都停運了,你怎么回去。”
“當然是打車啦,都跟你說我是大小姐來著。你的酒錢我已經付過了,不用謝我。”
大叔笑著說真是大手筆啊,起身送三浦春雪離開。
太宰治跟著兩人一起走出門,走出這條小巷才能打到車,此時天上已經下起了綿綿細雨。
大叔伸手接住雨滴,這個動作放在他身上竟然能看出青年的跳脫感。
“橫濱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對吧。我原本不是橫濱人,但還是決定留在這里生活。或許以后我能遇到一位和你一樣可愛的女人,我們一起在lupin喝酒,然后在雨中大笑著撐一把傘跑步回家。”
“當我認識她時,一定會把她帶到這家酒吧來。”
他輕聲說,語氣中懷戀的味道就跟真的發生過似的。
三浦春雪噗嗤一笑,隨手招來一輛出租車,“大叔你的美夢還是回家做吧,拜拜~”
太宰治趕緊跟著上了出租車。隨著車輛漸漸駛向東京方向,橫濱夜景被他們拋在腦后,三浦春雪自言自語:
“或許以后,我也會在橫濱生活也不一定。”
她說這話時,車子剛好經過繁華的澀谷,掛在百貨大樓上的巨幅海報閃耀在東京街頭,海報上的女明星笑靨如花,連等紅綠燈的司機都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小姐你長得好像海報上的明星呀,是叫三浦春雪吧,今年剛拿了最佳女主角的那個。”
“是嗎,好多人都這么說。”
顯然這類對話不是頭一次,三浦春雪變裝溜出去玩駕輕就熟,隨便找了個話題就讓司機忘記剛才的驚嘆了。
已經是大明星了啊雪子,太宰治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名叫與有榮焉的欣慰之情。
怪不得森雪紀那天晚上聽到澀谷辣妹說要出現在大樓海報上笑得那么開心。
已經成名的你現在過得好嗎。太宰治跟著三浦春雪回到她的塔樓豪宅。
好奢華的裝修,好多衣服包包飾品。
太宰治思索回去后要不要接一下港/黑外包工作給雪紀買衣服和寶石,領結上的普通石頭放到寶石堆里顯得黯然失色,
保險柜里足足有七八顆藍寶石。
正要關掉保險柜,太宰治發現安放寶石的黑色布料好像不是普通的料子,太粗糙太破舊了,經歷水洗后一些部分開始發白。
把寶石放在一邊,抖開那條黑色的布料后太宰治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
是那條黑色的裙子,她十四歲那年穿的裙子。
每一處破洞都被打上了補丁,特別大的破洞就用金線繡花,扣子換成各色亮晶晶的石頭,有碧璽、鴿血紅、貓兒眼、金剛石,還有黃金。
各色寶石將這條破布裙子妝點成華麗的讓人嘖舌的破裙子,簡直是行為藝術。
是在幻想如果十四歲的自己也這樣富有受歡迎,不受父親鉗制就好了嗎。
太宰治很難理解人受家庭影響哪怕過了十多年也不見好轉的現象,這只能說明雪子還是個渴望關愛的孩子罷了。所以她喜歡去陌生的酒吧和陌生人聊天,缺愛的小女孩就是這樣的,大叔說兩句好話就幫人家付酒錢。
既然如此,我成為她的家人不就好了?
我不會傷害她,會陪她喝酒給她買寶石,會陪她去陌生城市里的酒館,等她喝醉時還能照顧她。
森雪紀還沒有在自己面前喝醉過,我連陌生大叔都不如。
我會照顧好她的。
太宰治這樣想著,出現在一場葬禮上。
三浦春雪一身黑色的喪服,下車后被記者攔在廟外。廟里梵音陣陣為死者祝禱,廟外家屬卻被俗人團團圍住。
三浦春雪的年紀應該比之前又大了幾歲,不施粉黛的臉上充滿憔悴的病態,損耗過的美貌依然是人群中最奪目的存在。
“感謝各位出席亡夫的葬禮,給大家添麻煩了。”
三浦春雪向人群深深一鞠躬。
她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仿佛在借著長達十秒的鞠躬休息片刻。
“我已經離開娛樂圈多年,亡夫亦是圈外的一般男性,請大家在報上不要刊登亡夫的照片,有勞各位。”
等等,亡夫?
靈堂內,擺在中間的畫像上蒙上了一層黑紗。
亡夫怎么了,雪子在這個時空找不到我的替代品罷了,多謝你照顧了她幾年。
太宰治陰沉著臉,也向畫像鞠一躬。
——
從藤原千代子的記憶里出來后,我陷入沉思。
千代子記憶里的暗戀對象,和資助我讀書的先生有一點點像。但千代子已不記得男人的模樣,只有一個虛空的剪影,所以我也不能確定。
捕風捉影之事不要妄下結論,若是我弄錯了反而惹人傷心。
立花導演還在激動的和藤原女士聊天,我順便理理無聊的太宰治。
我大概知道太宰治的異能是什么,再說剛才在藤原千代子的記憶里也沒看到他,太宰治還表現的一副等到海枯石爛看破紅塵的樣子,我問:
“治君,一個人坐在這里那么久很無聊吧。”
“嗯?嗯~”太宰治搖搖頭,他打了個激靈,那欣喜的小表情就和發現我竟然能看到和他說話似的,像我之前雙手捧著他的臉一樣捧著我,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說:
“雪紀,我突然覺得,我好喜歡你呀。”
第60章 追逐背影的i人
追逐背影的i人
*
煙花嘭地在心里炸開了。
我對太宰治的評價和他人不同。油嘴滑舌心口不一幾乎成為他的標志,太宰治也樂于展現他這一面,久而久之,連熟悉他多年的戰友下屬也以為他轉了性子,或者他又計劃著什么陰謀。
說來慚愧,應該是女友濾鏡太深,我心中的太宰治是膽怯的,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冒險性格體現在對敵人任務上,又能完美的領導他人,唯獨在處理和我的關系這件事上保守的可以。
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喜歡”。
怕嚇到這只警惕性極強的貓,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本能,把太宰治放在安全的位置上。
我也…很需要有人對我表達肯定的愛意啊。
和梅津寺純子說的“對他的興趣保持三個月”,如今都半年多,還沒有覺得厭倦,就連早將這則情報納入懷中的太宰治都感到不可思議,但只有我知道,那句話是我故意對梅津寺純子說的,為了打消橫濱對我的懷疑。
我來到橫濱,就是奔著太宰治去的。
就算太宰治不喜歡我,將我視作敵人和其他別有用心者都沒關系,我死纏爛打也要留在他身邊,讓他愛上我。
這是我的任務,也是我的私心。
所以,雖然嘴上說著治君我想要聲勢浩大的表白想要情侶必做100事,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只要還能待在太宰治身邊就好。
但在今天,這個不可能實現的愿望實現了。
“哦呀,真是一對感情非常要好的小夫妻呢。”藤原千代子捂嘴偷笑。
太宰治的眉毛跳動了一下,向老人頷首,“您過譽了,我們目前還在交往中。”
“是嗎,可我看得出來,森小姐是用看丈夫的崇敬之情對待你呢。”
“丈夫嗎?”太宰治低聲重復這個詞,“那是我的榮幸。”
很明顯的假笑,那句喜歡伴隨而來的喜悅,洶涌而出的愛意在這時煙消云散了,又變成了我熟悉的對感情務必謹慎的太宰治。
他低頭凝視著手中的茶杯,嫩綠的茶葉沖泡開后發出沁人心脾的香味。立花導演和井田先生早就喝光了茶又續上一杯,只有我和太宰治只是沾了沾唇。
知道藤原千代子是異能者后,茶更不會入口了。
太宰治在我進入千代子的記憶時,他在做什么呢。恐怕他不會告訴我,突如其來的表白已經把他的失態用光了,太宰治聽了一會兒我們和藤原千代子的交談,緊繃的下巴到了讓我不能忽視的地步。
“我有一個問題。”
太宰治舉手,接下來的話出乎意料。
“當年您因為無望找到愛人,灰心之下選擇了前夫,發現前夫欺騙你后憤而離異。但是,假如在婚姻存續時您找到了鑰匙先生,此時并不知曉是前夫大瀧先生偷了您的鑰匙,在這樣的情況下,該如何選擇呢。”
這可不像太宰治會說出來的話,問題未免有些尖銳了。
“治君?”我推推他的胳膊,太宰治沒有看我,用詞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恐怕您也給不出答案吧,大瀧先生十年前就已去世。如果在他辭世前一直都是完美丈夫的形象,您還會記得幾十年前的初戀嗎。”
藤原千代子沉默。
他想不通這個故事的發展,作為旁觀者真心實意的被點燃怒火,向講述者開炮,連我都覺得匪夷所思。無名火好像又不是沖著千代子去的,而是在問一個虛幻的影子,你為什么和別人結婚?
看到對方沉默,太宰治壓抑的怒氣再次拔高。
“在深深依戀一個人的同時和另一個人步入婚姻,恕我不敢茍同。如果大瀧先生沒有行騙您是否會和他相伴一生?那樣的話,鑰匙先生只是少女做過的綺夢吧。但在這個世上,除您之外再沒有人記得他了。”
立花導演不滿地喊道:“喂你這家伙,怎么能用這種態度對千代子老師!”
“治君!”我也抱著他的胳膊,誰料太宰治似笑非笑,攻擊力拉滿。
“我還沒問你,同樣的情況下你會怎么做。”
我:……
“太宰君的問題,也是這幾十年來我不斷拷問自己的問題。”搖頭制止立花導演的訓斥,藤原千代子拖動年邁的身軀,取出一幅畫像交給我們。
是十六歲的她。
少女羞怯地看向我們,她留著齊耳短發,眼角有一顆淚痣。她不知道自己畫在斑駁破碎的石板上,只是溫柔地注視著那個畫她的人。
“這是畫在石板上的?”
“是,這是鑰匙先生的畫。”藤原千代子說,從我的手上接過畫像,她枯老的手一遍遍撫摸年輕的少女。
“我嫁給大瀧君時,曾下定決心忘記他。”藤原千代子說,“但是看到鑰匙,還有那封委托警長寄來的信時,我才明白原來我從未忘記過他。”
“你問我如果他回來找我時我正在闔家團圓,該如何選擇,我想我會和他見一面,說我找了他好久好久,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太宰治追問:“為什么。*”
“因為在見到那個人后,追逐的旅程就結束了。”我說。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太宰治的表情好可怕,但我莫名覺得,我有義務跟他解釋明白,于是我硬著頭皮繼續說:
“比起對愛的執念,更喜歡的是因他生出勇氣不斷奔跑的自己,為了獲得幸福的我不斷前進,如果在奔跑的過程中真的得到了幸福,那就可以停下來了。”
“那個人……”
“會感謝最初的愛人,沒有他不會讓膽小的我有奔跑的勇氣。但是,我更喜歡變得強大的我。”
不知道太宰治聽懂了沒有,我很感謝追逐他走到今天的我,更幸運的是,我得到了太宰治。
藤原千代子含笑頷首,“就是這樣。”
“我期冀著和他在北海道的雪地里,看他為我作一幅畫。在他因為是革/命/者遭到政府搜捕,躲進我家的倉庫時,我們這樣約定過。北海道是他的老家,他是漁民的兒子,靠傳教士的資助學會了畫畫和寫作,我的出身比他要好,卻比他少了點勇氣。”
“成為演員對年輕的我來說已經花了天大的勇氣,我的母親比較古板。”提到離去多年的母親,千代子臉上浮現出孩童般的依戀,“如果不是為了找到他,讓他看到我,我絕對不會邁出這一步。”
“現在回想起來,站在熒幕上的我真是太棒了。”
我感同身受,“是啊。”
雖然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成為演員的那十年是三浦春雪最光輝奪目的時代,我喜歡這樣的我。
“治君?”,肩膀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重量,我向后倒,太宰治的腦袋也跟著向后傾斜,伸手環抱住我,臉朝墻壁的太宰治一點面子都不管了,眾目睽睽之下就開始撒嬌。
“雪紀。”
“雪紀。”
“我在,拜托你注意下禮節好嗎。”周圍善意的笑聲讓我尷尬地要鉆地縫。
太宰治水潤潤的嘴巴湊上來,他沒有發出聲音,一張一合只有讀懂他唇語的我能聽見。
“雪紀現在也很幸福哦,不用追逐我的背影,我會停下來等你。”
說完他牢牢把嘴閉上,等我的回復。
我無話可說。
真是……
真是太糟糕,太有殺傷力的一句話了。